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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月初九

    不要,千万不要。

    时间仿佛过了极久,久到他已感觉不到自己飞奔的双腿。

    前方年轻女孩们已有人冲出院落,面向黑烟后怕不已。

    提着水桶的戴家下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火势其实算不得大,极快被压制。

    他从院外一跃而入。

    拥挤院落最中间里挤着一堆人,那堆人中间簇拥着四五个被从房里救出来的伤者。

    他眼风瞬间扫视,面上已变了色。

    周围站着的人里,没有猫儿。

    他脚下一个踉跄,瞬间扑上前,将围着的姑娘甩开。

    最边上的一簇人里,有人声音颤栗,嘶声大喊:“散开,不要影响我行针!”

    他顺着那声音僵直望去,医女背影遮挡的人儿渐渐显露。

    熟悉的绣鞋,沾了血迹的裙摆,紧紧护着腹间的双臂……前不久还笑颜如花的人,此时紧紧蹙眉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儿声响。

    阿狸,是他的阿狸。

    ……

    重晔宫紧张而静谧。

    所有宫女捧着木盆进入寝殿,又捧着血水而出。脚步轻微仿佛没有了魂,唯恐弄出些许声音,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寝殿里,孙姑娘的语声快速而冷静。

    “巾帕。”

    “银针。”

    “夹板。”

    她语声虽冷静,手上动作不停歇,眉头却紧紧蹙起,反复检查而不得时,终于转头向一直守在猫儿身畔的萧定晔求助:

    “殿下,胡主子强忍着痛,一声不吭。

    奴婢除了得知她断了一根肋骨外,不知哪些小骨也断裂。

    奴婢需要根据主子的反应,才能确认患处。”

    自回宫到现在,他便没有避出去,一眼不错的守在猫儿身畔,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自然知道她极痛。

    她痛的时候不呼喊,只极用力的抓着他手,从未松开过。

    他立刻凑去她耳畔,一声又一声道:“阿狸,你痛就叫出来,我在的,我一直都在的……”

    猫儿昏沉沉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过了极久,方颤悠悠张嘴,低低唤出了声。

    她语言含糊,他却听得明白,一颗心更是沉到了崖底。

    她唤的是,狗儿。

    他喉间梗的险些喘不上气,几息后方道:“我们还年轻,狗儿还能再有……”

    她不知可曾听见,虽还紧紧握着他的手,却昏沉沉再没了反应。

    孙姑娘无法,只得紧吆牙关,顺着根根肋骨,手下用力,检查着其间的细骨。

    若有新的发现,便如此前那般,在伤处涂上药油,用宽大竹板紧紧箍着她的身子,借此固定断骨……

    正殿前厅,老太后坐在椅上,蹙眉闭眼,一言不发。

    康团儿见此情景,并不敢调皮,只坐在一旁,悄声同阿娇嬷嬷道:“小侄儿不来我家投胎了吗”

    阿娇嬷嬷低声叮嘱道:“六殿下千万莫在胡姑娘面前提及此事。”

    康团儿懂事的点点头:“我明白的,就像我失了母妃一般,也是极难受的事。”

    老太后此时睁了眼,将康团儿搂在臂弯,长长叹了口气,道:“后宫啊!”

    此时随喜急急从外间进来。太后将他拦停,屏退值守宫人,方问道:“可是查出来了真凶”

    随喜面上一阵踌躇。

    太后道:“你若等着要向小五报信,只怕要再过两三日。数十位世家女子被你等强关进刑部,小五任性妄为,哀家得顾着朝臣脸面。”

    随喜只得回禀道:

    “奴才同刑部诸人,将戴家内院宾客、下人、外宅叫花都盘问过,发现所有有疑点之事,却仿佛都是巧合。

    去戴府上闹事的叫花们,围攻戴府的时间,好巧不巧,与内宅起火的时间相间。因此导致护在胡主子身边的暗卫全去支援殿下,未能在胡主子出事的第一刻就救出她。

    叫花们行径端的可疑,然而小的们问过,叫花们却不是突然涌到戴府门前,而是从早上开始慢慢聚集,并不像有组织有预谋的闹事。

    戴家的火起的蹊跷。戴家下人要点燃木炭,那木炭却仿佛被人动了手脚,极难点燃。从而导致引火的灯油轰爆起火。

    当日后院内宅女眷众多,实在难查是被谁动了手脚。

    今儿在戴家上房,有一位女眷因诬蔑胡主子,被戴老夫人赶了出去。

    原本她极为可疑,又有人亲眼看到她想进厨房。可据戴家下人所言,她才站在门槛上,便同进出厨房得厨子起了口角,一气之下从戴家角门先行离去,仿似没有动手脚的机会。

    有人瞧见司徒姑娘同楚姑娘都曾纠缠过殿下,受了冷遇后,皆愤愤离去。

    楚家小姐当时趁火确然行了凶,却误将戴家小妹当成了胡主子。

    当时烟浓遮眼,她一簪子下去,只刺中了戴小姐的脊背。

    然而戴小姐受了袭击,下意识和楚姑娘厮打,只怕胡主子便是被两人撞倒后,遭受了踩踏。

    司徒姑娘是否真的有意行凶,不得而知。

    据兵部尚书家的李姑娘所言,当时情况混乱,待浓烟已散去,场上有数人被浓烟熏了眼睛,依然绕在胡主子身边跌跌撞撞,其中确然有司徒姑娘。

    又根据戴家小姐所言,此前还有几位姑娘背后议论胡主子,觊觎正妃之位,曾被戴小姐呵斥过。

    这些姑娘皆有可疑,却又无动手的证据。”

    老太后听过这些疑点,只怔怔坐在椅上,半晌方苦笑一声:“杀人不见血……”

    她同随喜道:

    “你去向刑部传话,楚离雁伤人为真,暂且扣留。叫花们结伙闹事,该




第296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四更)
    (正文之前,再鞠躬,说一声对不起。)

    汤药味氤氲不绝,厚云一般笼罩在重晔宫上方。

    除了萧定晔自己的人,所有太医都不能靠近重晔宫。

    宫殿已经失去了一位未出生的小殿下,不能再让旁人趁机下手,让小殿下的母亲也折了去。

    除了孙姑娘和肖郎中,两人的九旬师父也被接进宫中。

    最好的郎中,最好的药材,要挽救一个人。

    十一月初一,夜里二更。

    外间一声轰鸣,漫天星辰花铺天盖地。

    星辰花是大晏的国花。

    每当星辰花在大晏上空绽放,常常代表着皇家有喜事。

    当然,它也代表着他对一个人的心意。

    十一月初一,是他为那个人选定的生辰。

    正是去岁的十一月初一,他明白了自己的心,从此陷入了一场深深的情思。

    为了这个日子,他曾数日筹划。

    她以夫人的身份跟了他,他没有机会给她一场成亲仪式。

    他原想以她的生辰,来弥补他对她的遗憾。

    除了天际的星辰花,还有贵重的朱钗首饰、衣裳,番邦进贡的妆品。

    还有一只小玉犬,是为他的狗儿准备,也趁机讨她的欢心。

    后来,她受了重创,昏昏沉沉躺在了床上。

    重晔宫的人太过忙碌,再没有人记得还有这一番生辰计划,也没有人去撤销。

    星辰花如时绽放,而他为她选定的生辰,成了她的受难日。

    一连过去了五日,猫儿还处于昏迷中。

    寝殿里,孙姑娘为猫儿做过日常检查后,方长吁一口气。

    萧定晔立刻问道:“如何”

    孙姑娘却有些踌躇。

    他只道:“但说无妨,病总要治。”

    她道:“主子的断骨已全然寻见,只要护理得当,一个月便能下地,三个月就能好。

    主子现下昏迷不醒,一半是因为落胎,一半便因为这骨伤。然而……”

    她深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此次踩踏,主子腹中伤的重。今后再想有孕,只怕……”

    “只怕什么”她的手臂突然被紧紧拽住,有个虚弱至极的声音嘶哑着问道。

    萧定晔一步上前,一把扌包住猫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她闻所未闻,只一瞬不瞬望着孙姑娘:“只怕什么”

    孙姑娘心下难过,只柔声道:“主子虽醒,还极虚弱。待主子恢复些许,奴婢再同主子说此事。”

    猫儿紧握她的手,没有一丝松动,声音越显凄厉:“说,只怕什么”

    她面上苍白的没有一丝儿血色,仿佛一抹游魂要抢夺一具肉身,满脸皆是决然的坚持。

    孙姑娘一吆牙,低声道:“主子还年轻,以后的事情说不定。将养得当,万一老天眷顾,只怕还会有孕。”

    万一……只怕……

    猫儿听得懂。

    如若没有“万一”,便不会有这个“只怕”。

    她的手一松,枯井无波的眼眸缓缓转向萧定晔。

    萧定晔眼中俱是血丝,早已湿润不堪。

    她忍住腹间剧痛缓缓抬手,抹去他面颊泪水。

    她想给他挤一个笑脸,想说,哭什么,日后你旁的妃子有了娃儿,还可以叫他们狗儿。

    她又想哭,想同他说,对不住,我没有护好我们的狗儿。

    她眼前模糊,痛彻心扉,手缓缓一垂,昏迷了过去。

    十一月过半,又过半。

    进了腊月后,大雪一日接连一日,没有丝毫停歇之意。

    慈寿宫,皇太后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指向跪地的萧定晔,叱骂道:

    “哀家此前对你说的,都白说了她已被你毫不顾忌的宠爱害成那般,现下你还要为她招祸”

    萧定晔哽咽道:“她才失了孩儿,身子还伤着,孙儿不能让她睡在病榻上,自己却去与旁的女子成亲……求祖母可怜可怜猫儿,莫让她再受锥心之痛。”

    皇太后厉声喝道:

    “六礼已到尾声,只差一月后的成亲。你现下说不成亲就能不成亲皇家怎能出尔反尔

    莫说你是皇子,便你是普通人家,亲事也不止关乎你一人!

    哀家对你极失望,此事毫无商量余地,你走吧。”

    ……

    书房里,萧定晔向随喜道:“全力监视乔家,搜寻乔家本家及旁支的所有错处。”

    随喜立刻应下,又问道:“楚姑娘已在刑部关了一个月,后面该如何”

    萧定晔一个眼风扫过去:“她蓄意伤人,且刺伤了戴家小姐,依例法该当如何”

    随喜只唯唯称是,再不敢说话。

    萧定晔继而道:“当日所有可能参与伤害猫儿的女子家中,无论是否与本王定有亲事,全部寻出大错,官降三级。”

    还有什么他再眯眼忖一回,道:“全力扶植戴家,戴大人已在尚书之位近二十年,他该往三省进一步了。戴家所有入仕子孙,寻机晋升。”

    他交代完所要行之事,出了书房,进了寝殿,先去耳房将外间沾尘外袍除去,换上干净常服,方去坐在床畔。

    此时明珠正喂猫儿用过鸡粥,忙忙同他报喜:“殿下,主子今儿,比平时多用了两勺粥。”

    他便点点头,屏退她,方含笑望着床上的猫儿,低声道:“多用饭才能将养好身子。待身子好了,我们才能再有狗儿。”

    她阖眼躺在床上,并无太大反应。

    自她醒来这些日子,她便常常这般,他说了多少话,她从没回应过一句。

    只偶尔她会抬眸望着他,那目光中有依恋,有迷茫,还有决绝。

    他常常被这目光看的心惊,曾多次请了李巾眉、秋兰进宫陪她说话,帮她开解。然而她对她们,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康团儿来时,她会略略有些不同。

    康团儿是孩子,记性差。

    他常常坐在她床畔玩着九连环,有时候说漏嘴,便会喜滋滋道:“这个我留着,日后给小侄儿玩。”

    她便勾一勾嘴角,继而淌了眼泪。

    他见她没有反应,并不气馁,只如平日一般,不厌其烦的问上一回:“可要下地走走”

    她身上夹板已经取下,其实是能略略走一走的。

    她同样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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