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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月初九
    偶尔在夜里,她会不同。

    她常常在梦里惊醒,继而全身发抖紧紧偎依着他。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他的阿狸还活着,还在他身边。

    时间如流水而过,一晃便到了年底。

    大年夜,他只去宫宴上露了个面,便急急赶回。

    随喜本等在院门口,立刻跟着他往书房走。

    “乔家老夫人病重,沉疴难起。乔家只对外声称是风寒,捂了许多时日。”

    萧定晔立刻道:“可去探问过郎中”

    随喜目光炯炯,含笑道:“问过,那郎中道,老太太只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看情况,乔家一定是要等半月后上元日,殿下迎娶乔姑娘之后,再对外发丧。”

    萧定晔心下一阵振奋,立刻道:“继续守着,只要发现乔老夫人殁,立刻向外传信。父皇最看重孝道,绝不会同意乔家先办喜事、后办丧事的做法。”

    又蹙眉道:“乔大人一丁忧,吏部侍郎的位子便要寻人来替。千万不可让三哥抢了先。就戴家二公子吧!”

    他向随喜挥一挥手:“你去秘密向戴家传信,让戴家做好准备。”

    他从书房而出,待进了寝殿,却见床上空空。

    他倏地一惊,待转了身,却瞧见猫儿坐在梳妆案前,正对着铜镜往唇上涂抹口红。

    借着铜镜,她向他微微一笑,同她未有孕前的每一日晨起时,一模一样。

    他只觉如同做梦,身子迟疑不敢近前。唯恐稍稍发出一点儿声响,眼前的梦便要破掉。

    她便发出如猫叫一般微弱的声音:“过来扶着我些,我骨头疼。”

    他此时方发觉,眼前并不是梦。

    他的阿狸,也不是镜花水月。

    他忙忙过去,小心扶起她身子。她整个身子都靠着他,轻的却仿佛一片雪花。

    她指一指门外,轻声道:“可放过了烟火想看呢。”

    他便搂着她,慢慢到了院里。

    空气虽寒冷,然而大雪已住。

    天空晴朗,同去岁外出围猎时、他同她一起顺着一条秘密坑道滑去一道草坡上看到的天空,简直一模一样。

    星子也是那般的稠密。

    月光也是那般的柔和。

    那一夜,他曾用一颗糖豆塞进她口中,骗她是“死士丸”。

    那时她恼羞成怒,怀着一腔同归于尽的决然,想要将口中余毒渡给他。

    他空了十八年的一颗心,是什么时候有了微微的波动呢

    是那时吗

    或者是更早些她偷了杨临的出宫腰牌,却被他的人使计推下了金水河。而他那时正躲在桥墩上,等着逼问她被三哥第一回掳出宫的见闻。

    如果不是那时,或许是在温泉别苑

    在温泉池里,她为他打掩护,紧紧贴着他。

    他那时腹上箭伤疼痛难忍,随时都要晕过去。然而那时却神奇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对一个人第一次的动心,只怕就是那样吧。

    此时他同她站在檐下,空气有些冷冽。

    他忆起过往的一切,眼中立时湿润。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取了帕子为他拭泪,口中含了些揶揄:“多大的人了……”

    他立时将面埋在她颈间,哑声道:“好想你。”

    仿似发誓一般,同她道:“你放心,我不会娶旁人。”

    她又抿嘴一笑,低声道:“又说傻话。”

    一个想上位的皇子,怎么可能没有子嗣。

    此时远处倏地轰鸣,继而漫天星辰花在头顶绽放。

    瞬间璀璨,又瞬间陨落。

    这样的盛开时刻,如果换算成人的寿命,能有多久呢

    她真正同他在一起,其实是七月。

    七月到第二年一月,半年的时间,够她回味的。

    过了这一夜,她长睡不醒。

    便连康团儿过来在她耳畔唤“狗儿”,她也毫无反应




第297章 龚州
    暮春三月,杂树生花,群莺乱飞。

    龚州城郊码头,河面解冻之后的第一批船只纷纷到岸,将人口、货物运来,又带着旁物返航。

    一个汉子衣着普通,面色黝黑,坐在码头上的一处简陋茶桌上,一边饮茶,一边等船。

    他的目光同这热闹的码头一般,迎接一艘艘船靠岸,又目送一艘艘船离岸。

    巳时末刻,离午时已极近。

    茶摊上未剩几位主顾,摊贩闲着无事,便同汉子攀谈:“五爷,怎地又是您亲自来接船”

    王五听闻,只谦虚道:“别,什么爷不爷,都是跑腿卖命的人。”

    摊贩“哎哟”一声,继续拍马道:“若您都不算爷,我们这些地上刨食的,就更什么都不是了。”

    王五再不同他聒噪,又盯着码头瞧了半晌,心中纳闷:运珍珠的船,本该昨日就到。现下已迟了一日,怎地这个时候还未到

    他只将手中放凉的茶水一口饮尽,丢下两个铜钱,起身赶了马车往城中而去。

    龚州离京城说远不远。

    若行水路,来回只需两日。

    可若行陆路,却得翻过几座大山,一个来回要花去近两月。

    如若秋暮,有货船赶着上京,沿途各种耽搁,最多到了龚州时,河面已冰封,便只能在龚州就地售卖换取银子。

    是以,龚州是一个论繁华比京城弱不了多少、论物价却比京城低太多的宜居之地。

    十分适合建作坊,开中端铺子。

    王五赶着马车进了龚州城门,一路不停,顺着或宽或窄的街巷继续前行,一直到一处店招为“添花阁”的铺子前,方拽停了马。

    铺子里正在挑选妆粉的女眷不算少,女伙计们忙的一团喜气,用花言巧语撺掇主顾们掏银子。

    他并不挤进去添乱,只将马车停进支路,从路边角门而入。

    角门进去,是这所宅子的后间,与前面铺子相邻。

    后间里挨着墙起了两排屋子。

    一排只有三间房,用来给几个汉子住。

    另外一排,是主人家带着几个丫头并厨娘居住。

    两排房之间用隔墙隔开,只顺着中间一个小门进出。

    王五进了小门时,明珠正端着食盆“咕咕咕”的喂鸡。

    一群才孵化出来的莹黄小鸡将她当成了鸡妈,争先恐后的跟在她脚边抢食。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见王五孤身一人进来,心知又没等到运送珍珠的货船,不由道:“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王五稳妥,不是个轻易下判断之人。

    他瞟了瞟眼前这一群今日才出现的小鸡崽,问道:“主子呢”

    明珠往东厢房努努下巴:“接待媒婆。”

    又补充道:“已经是最近的第五个啦!”

    厢房里,近几日上门说媒的第五个媒婆,此时正将龚州男儿夸的天花乱坠:

    “穷乡僻壤出刁民,京城贵胄本滥情。还是我们龚州儿郎,能下田犁地,能上山打虎。赚的银子只给自家婆姨花。

    王员外年方四十,正值壮年,家中大妇长年有恙,他想纳个妾室疼惜。

    李捕头正值二十二,还未婚配,身体强壮。家中有个瘫子老娘,带累了他的姻缘。他不嫌弃寡妇。

    张帮闲是个六指儿,可人不赖,会倒腾银子……”

    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见对面的貌美女子并无多大反应,不由道:“花掌柜你可在听花掌柜”

    她连唤两声花掌柜,猫儿方醒悟媒婆唤的是她。

    这“花”姓她才改了半年,自己都还未完全熟悉。

    平日作坊和铺子的帮工们俱唤她“东家”,偶尔有人唤她一声“花掌柜”,她倒还要吃惊一回。

    等吃惊过才恍悟,她就是旁人口中的那位“花掌柜”。

    在姓“花”之前,她还姓过好几个姓。

    每换一个住处,便要改一个姓。

    她姓过杜,姓过张,姓过王……

    居住地从最开始的龚州乡下,到琼州城郊,再到衢州,最后还是回到了龚州城里。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每日睡醒,都要想一想,今日究竟姓什么。

    两年的时间,她去四处考察了一圈,最适合建作坊的州府,依然是龚州。

    交通发达。水路、陆路皆通,方便接收各种原材料,也方便运送成品给京城、琼州、衢州的各处铺子。

    物价便宜。本地能买到的干花瓣,便比京城便宜极多。物价低,作坊赁金就低,帮工工钱也低。做买卖的成本就比在京城降低了近两成。

    自然,若各种原材料能够自产,成本还能继续往下降。

    她现下虽然成了“花掌柜”,显然她对这个“花”既不熟悉,也不满意。

    姓花算是什么样子

    别人问起来:“这位貌美婀娜的小娘子,在下冒昧相问,芳名为何”

    “花猫!”

    画风立刻走偏。

    得重新换个姓才成。

    此时她意识到媒婆唤的是她,她忙打起精神,笑眯眯看着媒婆道:“我听着,你继续。”

    媒婆重新洋溢起热情:“方才这几人,花掌柜可有中意的若你有旁的条件,尽管提出来。我孔阿婆在龚州,人脉最是广,一定能为掌柜寻到好姻缘。”

    猫儿点点头,做出遗憾之色道:“三位男子都极好,可我却有个大毛病。我不能生育,若嫁去旁人家,岂不是耽搁了旁人的香火”

    孔媒婆得意摆手:“这都不是事儿!”

    她立刻翻出两位男子资源:

    “刘屠夫家中原配过世,留了三个娃儿,就差一个娘。

    万账房也是个不能生育的,家中长兄过世,留下一个娃过继给了他,同你正正好相配。”

    她话刚说完,房门“当啷”一声被踢开,明珠凶神恶煞走进来,提着孔媒婆便重重甩了出去。

    那媒婆被摔的哎哟连天,呼天抢地道:“两兵相接不斩来使,两姓之缘不赶冰人。纵是老婆子说的不好,你们怎能随意打人”

    她还要再说,后领被王五一提,脚步踉跄着被丢出了门外。

    厢房里,明珠眼圈发红,哽咽道:“主子怎能,任由那婆子欺辱”

    猫儿大呼冤枉:“我何时任由旁人欺辱了我身畔有你二人护法,谁敢欺辱我”

    她叹气道:“你没瞧我在考较她若是个反应快,口才好的,我就招徕过来,替我们赚银子!”

    明珠显然不太相信,狐疑道:“主子妆粉买卖做的好好的,难道要将手伸到冰人营生上”

    猫儿笑道:“我这几日寻了好几位媒婆,就这位头脑好,反应快。她每日走街串巷,进的皆是内宅,见的俱是主母,可不就是顺便宣传售卖妆粉的好助力”

    明珠听闻,终于明白猫儿这几日频频接见媒婆的原因。

    她期期艾艾道:“那现下,奴婢就去将她追回来”

    猫儿遗憾道:“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你二人接力将她又甩又丢,她还能返回来再帮我们”

    “算啦!”她大手一挥:“总归也是无缘。”

    她走出厢房,看见明珠今儿在早市里买回来的一群小鸡崽正挤挤挨挨偎依在一处,心下立时大好。上前捧了一只鸡崽在手,用手指点着它的小脑袋,笑眯眯道:

    “真可爱,真想立刻看到你长大的样子。做成盐酥鸡好不好”

    她说着便有些嘴馋,当即扬声同厨娘道:“巧手阿姐,今儿中午吃盐酥鸡哦!”

    厨娘从厨下探出半个身子,答应的极为干脆:“得嘞!”

    立刻从厨房提溜出一只每日都要采买的鸡婆,站在院里,当着一群小鸡仔的面,利落的将它们的前辈割颈取命。

    鸡婆垂死挣扎,鲜血喷出。

    小鸡仔们叽叽叽的振奋欢呼,扑过去啄食血水。

    猫儿“咦”的咧嘴,却又赞道:“小小年纪就喜欢吃荤,嘴馋。”

    它手上捧着的那只鸡崽见兄弟姐妹们都有了零嘴吃,立刻张牙舞爪挣扎。

    她便将它放下地,拍了拍手,方同恭敬站在一旁的王五道:“如何船只还未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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