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月初九
摊贩未想到他刚摆好摊就来了大笔买卖,立刻喜上眉梢,取出个布袋,一边数一边替猫儿装,最后报数道:“一共五十八串。”等着收银子。
猫儿点点头,却不掏银子,先往身后看一看。
那小姑娘的小货架已摔坏,此时正将地上的簪花等物捡在衣襟里。小小衣襟兜不住,将将一抬身子,簪花便噼里啪啦重又掉去地上。原本她已止了啼哭,现下又急又气,又哽咽着哭出来。
猫儿拉过她,往摊贩努努下巴:“此汉子你从前可见过”
小姑娘瘪着嘴摇摇头。
不常遇到,便不怕有后顾之忧。
猫儿便望着摊贩道:“想要赚银子,简单。姑乃乃有个条件,你方才怎么将这小姑娘打倒,就怎么让她将你打倒。否则,姑乃乃却突然看不上你这烂珠串,就当没有这笔生意。”
那大汉一怔,随即苦笑道:“哪里有这种要求……”
猫儿转身便要走,那大汉又忙忙唤住她。
他想赚这份银子,又有些没有面子。踌躇半晌,想着一个小姑娘也没多少力气,打就打了,便应道:“打就打,尽管打。”
猫儿便转身,先抱着老黑的脑袋,凑在它耳畔轻言几句,方同小姑娘道:“先将你的簪花放地上,为你自己报了仇。”
小姑娘怔了一怔,心中有些游移不定。
猫儿便蹲下身去,用巾帕抹去她面颊的眼泪,柔声道:
“你小小年龄一人出来赚银子,没有倚仗,就要学会与同行和睦相处。你今日若不打,就是坏了他的财路。你若不信,就假装拒绝来试试”
小姑娘有些机灵,听她如此说,果然一边抽泣一边道:“这位姐姐,我不能打他。我若打了他,他就要打我。他大我小,我打不过他。”
猫儿便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一时竟忘了你的处境。那便罢了,我们走吧。”牵着小姑娘转身便要走。
那大汉忙忙要喝:“可不能走啊,
第541章 碰面(二更)
待晚霞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天上星辉与地上花灯交相辉映时,后面的小尾巴又追了上来。
猫儿住了足,转头望着小姑娘。
小姑娘缓缓上前,站在她面前不说话,只抬头怯怯望着她。
她叹了口气,道:“你怎地这般固执,天色已晚,你小小人再跟着我,衙门真的要将我当人牙子抓回去。”
小姑娘这才瘪了瘪嘴,带着些哽咽道:“我没有家人,他们都没了,就剩我一个。没有人会去报官寻我……”
猫儿一怔,缓缓蹲下身,抚了抚她的发髻,低声道:“你想跟着我”
小姑娘只垂首站着,不再说话。
猫儿叹口气道:“我没有能力,护不住任何人。我都没有去处,如何带着你。”
小姑娘依然不说话。
猫儿忖了忖,又道:“我买了你这许多簪花,自己用不完。不如你帮我转卖出去,换成现银,我携带也方便,可成”
小姑娘眼中一亮,急急点头。
待猫儿从马鞍上取下堆放的簪花放在小姑娘兜着的衣襟里,小姑娘却又踟躇着不离开。
猫儿便道:“你去吧,我不走,跟在你周围等你。”
小姑娘站着想了一想,便往前走上几步,回转身来,瞧见猫儿果然牵着老黑慢慢跟在她身后,方放下心来,混在人群中,语声清脆的喊道:“卖簪花哟,一个十文钱哟……”
待过了脚下路,拐进前路,却是正街,大姑娘小媳妇儿更多。
小姑娘的簪花虽不甚精致,却也卖了一些出去。
她每每卖出一笔,便转首看一看猫儿。若瞧见猫儿也望着她,便抿嘴一笑,眼中多少带着些得意。
两人一马一前一后继续往前,便是一连串的青楼。
青楼姐儿们趁着夜里暖热,早早换上了清凉装扮,站在青楼面前的街面上,莺声燕语,卯着劲儿展现着自己的魅力。
只今夜算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多多少少有些家庭观念的汉子们都同家中妻妾在一处,青楼的买卖不比平日,显得有些冷清。
姐儿们拉客拉的累了,便站成一堆互相搭话说些八卦。
小姑娘清脆的叫卖声引起了姐儿们的注意,便有个娇媚姐儿向她招招手,笑道:“过来过来,我来选个簪花,来配配我的玉佩。”
一旁姐儿取笑道:“簪花哪里能配玉佩快别显摆,我们都要听腻了。”
那姐儿却一笑,并不收手,只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玉,犯贱的长叹一声:
“我说我不要,那恩客却觉着我侍候的好,硬要赏给我。你们瞧瞧,这常见的玉佩都是绿玉、白玉,稀罕的有墨玉,可何时见过紫玉”
她从小姑娘的兜着的衣襟里随手选出一个簪花,搭在紫玉上,向小姑娘问道:
“如何可相衬待我这两日去玉器铺子里寻玉石匠人凿个眼,再编一根绦子系上紫玉,将这簪花往绦子上一缝,多好看”
小姑娘忙忙奉承道:“好看,姑娘的眼光真好。”
那姐儿便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有眼光。”
从袖袋里掏出十文钱将将递过去,人群中忽然挤进来一人一马。
牵着马的猫儿面色苍白,一字一句问她:“再说一遍,紫玉从何而来”
那姐儿乜斜她一眼,无端端有些心虚,立刻仰首挺胸道:“我们姐儿得赏赐,当然是侍候恩客侍候的好,入了恩客的眼。”
猫儿摇摇头:“我不信……”
姐儿冷笑一声:“若恩客大手笔赏姐儿的事情你不信,那我们整条街的青楼,早都开不下去,我们还如何赚几千两的赎身银子”
四处花灯映照下,猫儿连唇上都没了一丝血色。姐儿怼的快意,更是加油添醋道:
“那恩客可是风流的很,又说家中嫡妻无趣,他好些日子未开过荤,竟是闹腾了一整夜。我这细腰哦,哪里能经得住他的折腾,险些散了架,歇息了两三日才出得了门。”
旁的姐儿听到此处,却纷纷笑道:“怪不得过去三日都未见你出来接客,竟是你那恩客如此了得。你可是受了大苦。”
那姐儿却得意的摆摆手:“他英俊体健,哪里受苦了快活的很……”
猫儿脚下踉跄,只觉着全身无力,依然嘴硬道:“我不信,他不是这种人,我不信!”
她如此一说,周遭的姐儿方明白,她怕是那恩客的妻妾,唯恐她是吃醋寻来要打人,忙忙劝慰着猫儿:
“这青楼是正经营生,我等从未强逼着恩客进来,这都是男人管不住自个儿的腿。这天下便是没有姐儿,还有旁的女子,男人一样要偷腥,一样要纳妾收通房。都是男人的错……”
猫儿原本已在袖袋中捏住金簪的手一顿,缓缓松了开……
夜风徐徐,迎面吹来,仿佛情郎的温柔的手。
猫儿从酒楼跌跌撞撞出来,眼神迷离,往熙熙攘攘的街面上一打量,随意选了个方向,便混进了人群。
那卖簪花的小姑娘守在马边等着她,见她未牵马,忙忙唤道:“阿姐你的马”
见她毫无反应,只得壮着胆子上前,同老黑道:“你莫踢我,我替你解开缰绳,我们一起去寻阿姐。”
老黑烦躁的踢着地面,等着她快些。
小姑娘反被惊得后退几步。
老黑着急,立刻甩着脑袋,想要挣脱缰绳。
小姑娘看出它的心思,终于咬牙上前,踮起脚尖,费力从树上解下缰绳,还未转身,老黑已如风一般追了去。
第542章 身世来源(一更)
夜风中,萧定晔的身影风尘仆仆,有几分沧桑。
他在猫儿身畔缓缓蹲下身去,哑声道:“阿狸,我们先进府,可好”
猫儿没有反应。
他伸手刚刚触及她,她便似触电一般,倏地一抖,身子已躲了开去。
他心中一疼,收回手,只低声道:“阿狸,夜里冷,我们进府再说,可好”
她缓缓抬头,却不看他,只仰头望向夜幕。
浩瀚苍穹星光璀璨,热闹的仿佛这上元节的人间。
她记得她穿来的那些日子,到了夜里,宫里废殿的天幕,也是这般星星点点。
她因为原身是撞柱而死,一连几日脑袋都是晕乎乎。
她经过了最初的吃惊、颓废和自怨自艾,后来认了命,孤身一人躺在炕上,从近旁的一扇破损窗户望出去,虽然只能看到巴掌大的一点夜空,可那星光也是一样的璀璨。
她想着那星光如此动人心神,可能这一世也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此后的路却完全不同,她几乎寸步难行。
此时她望够了天幕,缓缓低头,目光便定在了萧定晔的面上。
这是一张极适合上妆的脸。
长眉入鬓,鼻梁挺直,下颌收紧,生气的时候嘴唇紧闭,开怀的时候却能荡漾出最动人的弧度。
曾经这样的一张脸她怎么也看不够。
他是皇子装扮的时候,她看不够。
后来逃亡路上,两个人一起成了野人,她也看不够。
他爱她至深,她也用同等甚至更深的爱回报他。
可后来,事情的走向又一次与原以为的不同。
此时他目光紧紧盯着她,眸中的情绪她看不懂。
或许是爱,是他以为的爱。
可这样的爱,再不能引起的她的心悸。
从今夜起,不,从他夜不归宿的那夜起,她和他之间,就再当不起这个“爱”字。
他望着她,眼中满是疼惜,低声道:“阿狸……”
她摇摇头,道:
“我的生辰是六月十八,我不叫胡猫儿,我不是凤翼族圣女,我没有父母双亡。
亡的是我。
我是异世的一抹游魂,飘荡到了此世间,占据了现下的这具尸身,顶着胡猫儿的身份继续生活……”
离她不远处的殷夫人听得清清楚楚,惊得魂飞魄散,立刻扬声命令:“所有人进府,全都退入内宅,不可有一人在外!”
一瞬间,殷宅门口所有下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守门的门房也跟随众人避去了远处内宅。
殷夫人急急上前,蹲在猫儿身畔低声道:“你醉了,你在说醉话。回去睡一觉,什么都能好。”
猫儿望着她,眼中淌下一行泪:“好不了了,再也好不了了。”
她转首继续望着萧定晔:“你中意的人是胡猫儿,可惜我不是她。所有人都以为胡猫儿是起死回生,可真相是借尸还魂。”
他一把搂住她:“阿狸你别说,阿狸你别吓我。”
她从他怀中挣扎开,缓缓站起身,脚步踉跄,晃了几晃方站稳,口中虽已开始含糊,却仍然不停歇道:
“我三岁启蒙,读书二十年。
我知道万物起源,知道生物进化,知道古今五千年,知道地球是圆的。
我知道风的原理,知道电的生成,知道向日葵为何总向着太阳,知道萤火虫为何会发光。
我知道人可以上天登月,可以日行千里……
萧定晔,我不过是不记得圣人之言,忘记了诗词歌赋,你就瞧不起我……”
她上前点着他的胸口,大着舌头道:“萧定晔,我比你进步了几千年,你一小小古人,凭何瞧不起我”
一旁的殷夫人再也听不下去,忙忙上前牵着她,便要往府里拽。
她跟着殷夫人行了两步,又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家。
她转头四顾,继续道:“我家中原本清贫,父母皆是教书先生,他们买不起这么大的宅子。可我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快乐。他们什么都为我好……”
又摇摇头:“不,我阿娘不好,她也看走了眼。我成亲时,她送我的嫁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错了,她太抠,她只送了一句话都能送错。车到山前没有路,我的前方永远是悬崖峭壁。”
萧定晔脑中纷乱如麻,见她面上满是苍凉,忙上前哽咽道:“阿狸,不是,前方不管是什么路,都有我,我都陪着你走。”
她忽的笑出声来,眼泪却更肆意的流淌:“你陪我你如何陪我你杀了克塔努,就不能再陪我。你去了那里,就不能再陪我。我对你仁至义尽,为何你要这般对我……”
她说到最后,神情已极恍惚,身子不停的晃荡。
萧定晔忙忙抬手要稳着她,她立刻退后几步,怔忪的望了他半晌,转身对着殷夫人一笑,直直倒向了她。
猫儿因醉酒伤风,连续昏睡了三日。
醒来之后,便一直沉默了下去。
无论萧定晔同她说些什么,她都恍若未闻。
她每日只是喝药、用饭、睡觉和发呆。
萧定晔惊恐的夜不能寐。
时间仿佛回到了此前在宫里、没了狗儿之后的日子。
那时她苏醒后也常常是这样。
后来她就出了宫,将他一人留在了冰冷的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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