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难道,那个阿米,竟然是爨王的人?
若是真的,自己却是从一开始就疑心他打算谋害爨王,这可真是啼笑皆非。
一边的礼官严肃地拉长了声音指挥道“跪……!”
她不敢再胡思乱想,忙随寄奴等人一起,跪在了徐沐身后。
徐沐跪下后,低着头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殿下,微臣徐沐,谨代表家父前来朝拜,家父命在下恭祝您如高山之松,郁郁葱葱,绵永千寿;更祝国运如青峰磐石,稳慎厚重,延续万载。”
这段话他反反复复地背了许久,自是不会说错一个字,然而偌大的殿上仅闻他一人的声音,却显得有些文弱,倒似是语音有些颤抖似得。
这就是身为上位者的好处了,别说是建康宫中那位正经主子了,就连这远在边陲的土皇帝爨王,都有这般大的气派和阵势,庄严肃穆的宫殿,宽阔的正殿无比空旷,这正是上位者故意营造的凝重氛围。
在这庄重的气氛下,大臣们就连说话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又哪敢对王室生出什么觊觎之心来?
果然,虽是徐沐早就说完了,爨王却不急着回答,只是一言不发,不置一词。
这沉默实在是令人心慌,徐沐只觉得自己额上的汗都快流下来了,许久许久,爨王才悠悠答道“爱卿请起。”
许是这大厅实在太大的关系吧,爨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无缥缈。
一边的礼官忙长长地唱道“起……!”
徐沐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却仍是低着头,恭敬地等着爨王示下。
萩娘却是悄悄地抬眼望去,想要看清楚那爨王身边,可是有与阿米相貌相似的近侍。
可乍一眼看去,那周围都是侍女,要不然就是长胡子的重臣,竟是一个年轻男子都没有。
只见那爨王十分笃定地看着礼单,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徐沐心中忍不住嘀咕。
往日这时候,就该直接让退下了,可今次,殿下竟然没有吩咐自己退下,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真如那臧家女郎说的,这礼物出了什么差错么?还是,爨王不满意这次的礼物?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却听见殿上,爨王竟然又开口了,他声音中微露褒赏之意,慢慢地对身边的一个戴着高冠的大臣说道“这徐氏一族将毋敛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又每年按时朝拜供奉,其意甚诚……按孟爱卿看来,本王应该赏他们些什么好?”
徐沐闻言,忙谦逊地又跪了下去,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萩娘等人无法,只得跟着也跪了下去。
进宫就是麻烦,动不动就要跪,这腿很酸呢!
她甚是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那个被叫做“孟爱卿”的臣子似是早有主意似得,当即跪下答道“殿下,想必毋敛城中并不缺什么奇珍异宝,不如在宫中设宴,令徐郎能有与殿下亲近的机会,想必这才是徐老城主每次都派自己这嫡亲的子侄前来真正的用意吧。”
爨王听他说完,大是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孟爱卿果然深知我心。”
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不容置疑地。
徐沐固然是连忙谢恩,而萩娘闻言,却是不由得连连叫苦,这王宫本就不是善地,随便走一圈就算了,如今还要陪爨王一起吃饭,万一有人针对了徐家,让爨王中个毒什么的,那可怎么是好?
然而一边的宫女已经走了过来,带着他们就要下去,萩娘便是再着急,却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王宫虽是坚固又庞大,但华丽程度却是根本没办法和桓家的花园相提并论,且不论装饰上的巨大差异,就连这设计本身,也是实用大于美观,并无半点精巧之感,倒像是北方那种一板一眼的建筑风格,就连院子中种的树木,也都是高大挺拔的油松和香樟,而非江南那种温婉隽秀的花树竹林。
几人在宫女的带领下,慢慢地在宫中小道上行走着。
这周围,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侍卫也不曾遇到半个。
萩娘猛地想起林冲当年那“夜闯白虎堂”的冤案,忙问寄奴道“你那随身的佩剑可藏在身上了?”
寄奴闻言大惊,急急地伸手便去遮她的嘴,低声说道“胡说什么呢?这宫中岂能带利器,进门的时候我便都取下来了。”
萩娘这才稍稍放心,却见那几个宫女带着他们越走越远,却又不安起来。
徐沐听得两人在窃窃私语,便回身安抚地对他们笑了笑,轻声劝道“几位稍安勿躁,这宫中本就很大,前几次我来的时候,若不是有人带路,只怕也难走出去。”
萩娘勉强对他笑了笑,心里那中隐隐的不安却半点也没有减少。
又走了半晌,远远地可见林中洇出水汽来,萩娘回头一看,却见方才那王宫竟是已经在树丛中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屋檐了。
这也实在是走得太远了!
萩娘忍不住便对其中一个侍女说道“这位姐姐,您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啊?”
那侍女见她面上的惶急神色,不由得掩面扑哧一笑,温柔地说道“女郎莫急,殿下早就吩咐了,招待贵客要在最为风雅的处所,故而滇水边的元水阁已然备下了暖炉,就在前面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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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爨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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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王者的驭下之术吗?即便是早就定下来的宴席,也要在朝堂之上装模作样地演一遍,以示恩宠。
这爨王果真如传言所说的,并非是个无能之辈呢。
许是因为知道了目的地就在前面的缘故吧,抑或是因为那宫女一副淡然的样子,此时此刻,萩娘才总算是放下心来,左右打量起周围景色来。
这滇水竟是和往日所见的湖水完不同,京口的水清澈,平湖的水宁静,而这滇水,竟是无比湍急,却又是碧绿碧绿的,那诡异的幽莹色彩竟是妖艳无比,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定然不会相信,世上竟然有这般,绿得这样惊心动魄的湖水。
而那绿色的碧浪拍打着白玉石湖堤的时候,有的更是能惊起一人高的大浪,可见这水下的暗流之多,眼睁睁看着那似是并不十分翻涌的水花奔来,却是潮声此起彼伏,若是半夜住在这水边,定然是难以入眠。
那宫女并未骗人,一行人又走了十来步,便见眼前一片开阔,竟是已经穿过了这一片林子,那临水的暖阁就在小路尽头,不消多久就能走到了。
萩娘虽是觉得这爨王行事有些诡异,却也不好当着宫女的面这么说,只能委婉地问徐沐道“徐郎,先前几次您进宫的时候,可曾来过这里?”
徐沐也是一脸的迷茫,摇摇头道“前几次我都是觐见完毕就被赶出宫去了,自是不曾进入过这王宫内苑。”
萩娘更觉疑惑,这样偏远的暖阁,若不是长久在宫中居住的人,只怕连有这么个地方都不知道,更遑论与爨王一起在这用膳了,这不像是个平日休憩的地方,暖阁三面临水,倒像是防止旁人窥探偷听的密谈之所。
若爨王与徐城主或是徐沐交情深厚,那安排这样隐秘的地方会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然而如今看来,徐沐竟是完不知情的样子,这又是为何呢?
那宫女也是将他们带到水边的浮桥之上,便不再往前走,而是对徐沐说道“郎君,还请几位自行入内,奴婢身份低微,自是不敢踏入这里半步。”
徐沐有些茫然,下意识地走了上去,萩娘和刘穆之对视了一眼,却见对方眼中都是浓浓的戒备之意。
然而都到这里了,也不可能用什么理由推脱。
无奈,众人只能不安地慢慢往那暖阁挪去。
掀起厚厚的帘子,进去之后,众人才发现这实在是个十分舒适的所在,不知是哪里热着的暖炉,竟使这小小的屋子温暖如春,窗子前都挂着厚厚的帷幕,竟是将整个暖阁包得严严实实,半点都感觉不到外间的寒风。
萩娘看着这屋子的设计,更是狐疑,外有滇水的水浪声,内又是封闭甚严,在这里说什么话,外面的人想要偷听,简直是天方夜谭。这屋子,简直就是专为密谈而设计的,而屋里的装饰又是精美无比,玉器等珍玩都随随便便地摆放着,倒像是爨王平日常居的处所。
而屋里也并非是没人侍奉的,一名穿着内官服色的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对众人说道“几位暂且稍待,殿下很快便会来的。”
八仙桌上,摆着几色诱人的点心和小菜,宫中膳食,自是做得喷香,引人食指大动。
那内官亲自为众人倒上暖暖的酒水,笑着劝道“这是此地最为著名的花酿,名为‘风花雪月’,口感清冽甘甜,就如果酿一般,便是女子也是能喝的。殿下说了,请诸位自便,别饿着了。”
纵然如此,徐沐固然是过于恭敬而客客气气地谢绝了,萩娘和寄奴等人却也是根本不敢下嘴,贪杯误事是小,如今这爨王不知是敌是友,若是因为贪一时口腹之欲而着了对方的道,那岂不是很可笑。
那内官见状,倒也不再强劝,只是礼貌地含笑退到一边,宫廷礼仪范儿十足。
萩娘在绣墩上坐下,却是碍着有外人在,不敢私下议论,但不仅是她,几乎是所有的人,心中都是疑惑无比,不明白这爨王让众人来此,究竟是何意。
倒是心思单纯的刘怀敬,指着那多宝阁上的一尊黄玉观音像,惊叹道“快看快看,那观音像,竟是用一整块黄玉打磨而成,真真是,神态安详,温润如玉,实在是极品啊。”
“没错,我也是最喜欢这观音像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一起回头,却见那厚厚门帘被掀起了一些,而那内官闻声,忙伸手用力打起了帘子,好让说话那人进屋来。
只见那人金玉为冠,素衣白裳,不是前日那失忆的阿米又是谁?
萩娘却是第一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她笑着上前说道“阿米,先前我便猜到了,你果然是爨王的人。”
阿米微微有些尴尬地挤出了一个微笑,却是神情古怪地淡淡答道“是么?”
刘穆之却是一直注意着徐沐的神色,此时不由得提醒萩娘道“女郎,您还是猜错了,这并非别人,正是爨王本人。”
他语中有一些迷茫,有一些不敢相信,更多的却是失落。
萩娘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不由得惊讶地望着阿米,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徐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殿下,臣下的从人未曾面见过天颜,故而失礼了,还请殿下恕罪。”
阿米,就是爨王?
开玩笑的吧,自己的马车竟然撞倒了爨王,还把他当傻子似得盘问了好几天?
不不,这一定不是真的……萩娘郁闷无比,简直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是了,徐沐每日都早出晚归,所以从来没有遇到过阿米,而阿米也是十分机灵,总是早早地躲入自己的房间,避免和徐沐有接触的机会。
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阿米就是爨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盯上了自己这一行人,竟然不顾身份的尊贵,亲自来做“卧底”,打探自己这一行人的虚实。
阿米,不,爨王果然微笑着扶起了徐沐,温和地说道“不知者无罪。”
爨王言罢,竟是慢慢地走向眼神有些黯然的刘穆之,郑重地行了个礼,认真地说道“刘大哥,虽是本王当时的确并未失忆,然而您关怀本王的真情,却是令我动容,您所学之渊博,也令我仰慕无比。若是您愿意的话,可愿留在南中?本王当尊您为王师,对您言听计从,以子侄之礼侍奉于您,您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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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爨王(四)
【】(iishu),
刘穆之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是微微有些动容,萩娘见他虽是努力地维持自己的镇定神色,却是眼中水色连连,闪烁着隐隐的光芒。
寄奴也紧张地望着刘穆之,生怕他真的答应下来。
然而,最终刘穆之还是倒头下拜,严肃地回答道“当日在下因您的病而照顾您,确实是真心相护,然而如今您的‘病’既然已经痊愈了,在下这班门弄斧的江湖术士,又怎堪当一国王师的重任,此话请殿下再也休提,实在是折煞在下了……”
寄奴和萩娘都是松了一口气,然而爨王却是幽幽地叹息道“哎,本王早该猜到您会这么回答,却仍是想要再问一下,的确是我痴了……”
他挥手命众人坐下,举杯一饮而尽,神色间,却并没有笑意,而是双眉紧锁,似是无比忧虑的样子。
萩娘忍不住也端起了杯中之酒,猛地喝了下去,那暖暖的酒水一路暖到了肚里,总算是令她心中平静了少许。
她飞快地回忆着,自己对阿米说过的那些话,平时“你你你”地称呼他也就算了,人家都说了不知者无罪,然而只怕自己曾经口不择言,说错了什么,若是真的让爨王记恨,倒是害了徐沐和徐城主。
却见爨王并没有要找她算账的意思,反而是微微展颜,对寄奴说道“刘郎,听闻臧家女郎本是您的正妻,为何你们二人出门在外却并不以夫妻相称,且她的头饰也并未梳成妇人发式?”
一国之主,为何要关心自己的家事?
寄奴心中一动,不安地瞥了萩娘一眼,紧张地说道“萩姐姐和我早有婚姻之约,且如今年岁也相当,确实是正打算回到建康便成婚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捏了捏萩娘的手。
萩娘自是会意,忙微笑着点头道“正是如此,却是奴与夫君此行一路都十分艰险,故而许多时候都以男子装扮同行,故而并不以夫妻相称而已。”
却是出乎寄奴的意料,那爨王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和风微暖,也是个好日子,不如就由本王做主,令你们二人风风光光地成婚,也是喜事一桩,两位意下如何?”
寄奴固然是大喜,刚想答应,却见萩娘脸色发白,秀美的双眉纠结地皱了起来,不由得心中一凉,却是只能默默地坐在一边,闭口不言。
爨王也正看着萩娘的神色,却见她最终还是为难地说道“家母早逝,家父又只有奴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奴成婚之时,不能让父亲亲见,岂不是大不孝?虽是感怀于殿下的好意,但此事却是万万不可。”
经过这么多时日的朝夕共处,她心中也并非对寄奴完没有情意,而在荔浦那血腥的一晚,她更是几乎下定了决心要与他生死相依,故而若说未来某一天,她真的要和寄奴成婚,也并非是十分抗拒的。
然而在爨王说出“今日成婚”这话的时候,她却是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自己是绝不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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