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然集结军队和军令下达之间,应是还有少许缓冲的时间,寄奴便带领着他属下那区区五百人的前锋军新兵,依着当年在京口军中的那种操练之法,每日里排兵布阵,忙得不亦乐乎。
萩娘这个爨王殿下亲封的“司马”自是没有什么政务要处理,正好能陪伴着寄奴,美其名曰“巡查”。
这日她见寄奴命所有的人分为三队,分别模拟步兵、骑兵、弓手的阵法,不由得十分新奇,便趁众人休息的时候悄悄地问道“寄奴,你怎会想到这种奇特的阵法的,实是见所未见呢。”
寄奴也是首次尝试这种阵型,正是那次在却月寺游玩时,那个神秘人物罗山教给他的。
然而每每想到当初在却月寺内的那一幕幕,却总是会想到竺法汰大师,他不由得眼圈一红,掩饰着说道“这也是从旁人口里听来的,叫做……”
他略一思索,便认真地说道“此阵叫做‘却月阵’,虽不是我首创,应该也是少有人知,此阵最大的妙处便是能充分发挥出三种武器的优势,近可攻,退可守,即便是以少敌多,也应是无虞。”
萩娘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寄奴,我看这步兵虽是骁勇,但若是对阵矛兵或是弓手的话,却是颇有些被克制,倒不如令步兵换成盾兵,这样的话虽是少了些灵动,却更能保护好后排的弓手,能适用的地形也更多。”
这话中浓浓的全是关切之意,寄奴闻言,心中已是欢喜无比,却是忍不住促狭地说道“萩姐姐,难得你提个建议,寄奴自是谨遵您的吩咐,不过若是这些士兵不堪负盾之苦,纷纷做了逃兵,你可要帮我想法子补救哦。”
萩娘疑惑地转头问道“这盾很重吗若是连男子都无法拿取自如的话,还真是不怎么合适呢。”
然而一见寄奴面上含笑的神色,她便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这孩子给取笑了。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装作发怒的样子说道“人家是用心帮你出主意呢,你却只当是戏语,以后我再也不来看你练兵了!”说着便转身要走。
寄奴脸色有些发白,忙急着道歉道“萩姐姐,寄奴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不过是见你神色严肃,想要逗逗你罢了……若是以后我再取笑你,我……”
萩娘听得他急了眼,这才转过身来,吐了吐舌头笑道“我也是逗你的。”
她俏皮的样子真是可爱,寄奴痴痴地望着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想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她那不饶人的娇美双唇,但他却是一个犹豫间,便错失了这机会。
萩娘已然飘然离去,只留他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
第五百零七章 谋臣(一)
每一天,都有新的消息传来,在这混乱的时刻,自是无人关心那荆州刺史殷仲堪,以及南蛮校尉殷觊的生死,小皇帝和王雅所关注的,不过是桓玄的军队离京中尚还有多远而已。
然而,谁都不曾料想到,如今的焦点人物,南郡公桓玄,竟是身在偏远的南康郡。
“啪!”得一声,桓玄重重的一掌击在了塌几之上,一边候着的侍女不由得吓了一跳,慌忙跪了下来。
卞范之却是神色不变,温和地对下人们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待四下无人,他才慢慢地对桓玄说道“郡公稍安勿躁,免的落了旁人口舌啊。”
桓玄怒道“都是你,想的什么‘驱虎吞狼’之计,如今倒好,那王恭抢先围起了建康,若是王雅那帮老不死的打不过他,岂不是让他抢先夺了小皇帝以自重了”
卞范之却是半点惊惶的神色都没有,悠然道“然如今王恭有没有得入建康呢”
桓玄被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给惹恼了,愤愤地说道“现在自是没有,我这不是在跟你说万一吗。”
卞范之自信地笑道“郡公,请相信在下,绝不存在这个‘万一’。”
桓玄心中一动,忙问道“此话怎讲”
卞范之见他神色缓和了些,这才从容地侃侃而谈道“您自认以您的威势和实权,朝廷可会对您毫无防范吗在下窃以为,这是绝不可能的。若是您按照原先的计划,贸然从夏口走水路进侵建康,定然会引起王雅的注意,甚至于,会将护卫京畿的军队调遣来防卫于您……”
桓玄忍不住插嘴道“护卫京畿的军队,不就是王谧手上的京口军吗,他是我的人,又怎会听从朝廷的调遣”
卞范之摇了摇头道“您与王将军的交情,在下并不十分清楚,但即便他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京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的,您可还记得前些日子的邸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征北将军谢玄因冬日不可出兵,已然回京了,据我所知,他在北地可是经营得很不错,麾下至少有二十万以上的军队。”
桓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屑地说道“谢玄不在京中,谢琰也不在,正是得了这确切的消息,我才会下定决心动手的,如今京中只有王雅一人,已是独木难支,我这才奇怪,为何你要给王恭那个莽夫机会去接近小皇帝”
卞范之微笑道“您若是相信我,就请耐心等待,反正如今做出头鸟的是太原王氏一族,他们本就是日渐衰败,定然会藉此机会做奋力一搏,我们则无需损伤自己的一兵一卒,便能将王雅准备在京中的防守给除了,届时,您再趁势北上,则是如摧枯拉朽一般,万无一失啊。”
桓玄狐疑地又打量了他一番,总算是似乎被说服了的样子,淡淡地说道“好吧,如今事已至此,只能承你吉言了。”
卞范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微笑道“还请郡公相信在下,在下对您毫无二心,更是与那王恭素不相识,又怎敢给您乱出主意呢,只要您按照在下的计划行事,在下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桓玄听着这话倒是十分顺耳,那双妩媚的凤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了笑意,嘉许地说道“若此事能成,自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你放心吧,你那两个妹妹的下落已经有点消息了,待我手下哪些人找到她们,定然会将她们送来你身边,让你们一家团聚。”
卞范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却仍是默默地拜伏了下去,感激地说道“多谢郡公。”
他起身之后,却是又对桓玄说道“说起来,在下其实更为担心江州的军事。”
桓玄讶异地问道“江州有你,有庾氏兄弟,有我的内侄桓振,几乎是铜墙铁壁一般,怎会有什么闪失”
卞范之轻咳了一声,踌躇着说道“前些日子,我听到了一些谣传,倒是和那中郎将庾楷有些关系……”
桓玄一挑眉毛,淡淡地说道“你但言无妨。”
卞范之却是卖了个关子,怎么都不肯细说,只是推说道“这君子不言旁人之过,更何况不过是谣传罢了,若此事确实了,在下再告诉您也不迟,只是您切记,除非是您的同族之人,切莫过于相信旁人。”
桓玄点头道“好吧,你不说也罢,我自会使人打听。”
他一边倨傲地走了出去,一边却是在回想着方才卞范之说的最后一句话。
除非是您的同族之人,切莫过于相信旁人……
只是你卞范之,不也是与我非亲非故的“旁人”吗
建康城内,王雅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宫中无助地转来转去,一边的小皇帝看着只觉得很有趣,不觉嘻嘻地笑了起来。
王雅无奈了看了他一眼,却是一点办法都无,只能命宫女带他去休息,又差人去宣羽林中郎将羊玄保入宫。
此时的建康城外三十里,已是被王恭大军压境了,但他似乎并不着急进攻的样子,倒是颇有耐心地驻扎着,一副镇定淡然的样子。
建康城内,与谯国桓氏以及太原王氏不和的小贵族小世家们都已经早早地逃跑了。
然而,即便是建康宫没有被封,城门也是进出自如的,王雅和小皇帝却是不能跑的。
当羊玄保走进殿来的时候,连行礼都来不及,便被王雅拉住了,急急地问道“谢将军怎的还没到他不是你姑丈吗,难道一点消息都没给你”
羊玄保早就猜到这王太傅叫他来,定然又是问及此事,只能歉然地说道“王太傅,属下真是不知道谢将军的下落,不过您也别过于忧急了,他素来都是言出必行,绝不会出半点岔子的。”
王雅想着自己冒皇帝之名发出去的那几份空白的调令,心中却是实在安定不下来,桓玄好端端地便反了,原先一直老老实实的王恭也反了,若是现在告诉他,谢家也反了,他也绝对不会太惊讶。
第五百零八章 谋臣(二)
但那两人也就罢了,谢氏一族向来忠于皇室,从无二心,如今却是迟迟不入京相救,到底是为何
每次去找谢琰,总是被谢家人挡着,说什么“主子病重,不能见客”。
这都两三个月了,便是真的出了疹子,也该好了啊,难道真是因为一向引以为傲的容貌有损,故而不敢见人了
这些世家贵族真是麻烦,大男人一个,有什么好过于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他虽是这么想着,却是不由自主地回忆着谢琰那绝世风华,本是珠玉之质,一朝容颜尽毁,若自己是他,说不定也一样会不愿见人呢。
这般胡思乱想了一番,他才发现羊玄保还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忙问他道:“如今羽林军中尚有多少人”
羊玄保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大了,他不可思议地说道:“王,王太傅,您该不会是想让羽林军去迎敌吧……”
王雅点头道:“若是实在无法,也只能靠你们来护卫陛下了。”
羊玄保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王太傅,我知道您着急,但这些羽林军……说白了都是贵族家的郎君来历练历练的,即便有几个会武的,也不过是花花架子罢了,要同青州兵过招,只怕根本挡不住啊。”
更何况王恭那号称有十万之众,自己这羽林军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千人,还是考虑了士族子弟的作息,故而分成了四班的,也就是同一时间只有五百人可以调动而已。
且近日人心惶惶,稍有点财势的贵族们都请假不敢来宫中了,如今能用的,不过三百人罢了。
他把这情况一说,原先就愁眉不展的王雅,更是苦着张脸,连连叹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谢玄,究竟为何还不进京呢
难道真如王太傅所担心的,谢家也生了异心吗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念头挥出脑去。这不可能的,以谢家的地位和声望,以谢相的廉正高洁,他们又怎么可能违背长者的遗愿呢……
只是,姑父,你若再不来,王太傅只怕真要急疯了啊……
立春这日虽是汉人的年节,但由于十多年来每到这日,官邸都宣布休沐,故而毋敛城的罗倮族也十分喜欢这个节日,学着汉民的样子纷纷做过年的饺子等吃食,一样的张灯结彩,热闹得很。
此日依礼是不动刀兵的,故而就连军士们也得了假期,能够回家过节。
寄奴和萩娘则是一早便去拜见徐城主,向他贺岁。
然而还有人比他们俩更早。
一进去便见刘穆之一手捧着舆图,另一手执笔,正在一张空白的绢帛上写写画画的,而徐城主则是在一边连连点头,似是十分赞同的样子。
见两人来了,刘穆之忙放下笔向两人见礼,待四人互相礼毕,他才笑着对寄奴说道:“刘郎,您来看,我已然将这各郡之间的大路小路都用不同色的线条给勾勒了出来,包括每条路预计需要行军的天数,只待殿下的军令下达,此次,我们是有备而来,应是不输那桓玄。”
寄奴和萩娘忙凑过去看那白绢,只见他笔下端的是字迹娟秀,线条清晰,绢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各色的曲线,而各个重要州郡的名字亦都列在了上面,相比舆图那种只有地形的地图,这张图看起来倒是更为清晰些。
刘穆之在一边补充道:“这靛蓝色代表水路,黑色代表官道,青色代表小路,如此一来,几乎是毫无遗漏,不管是要进攻还是防守,都是一览无遗。”
萩娘原只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术士罢了,如今看来,他心思细密,又无比地耐心,实在是不能不令人赞叹不已。
寄奴和徐城主也是赞叹不已,徐城主指着那地图上泉陵的位置,对众人说道:“听闻零陵郡太守唐云正被拘在官邸的牢狱之中,如今零陵是由都尉代理,那桓玄短时间内也腾不出手来安置自己的心腹,更何况东线已起战事,便是要派人,只怕也是无人可派。”
刘穆之指着自己所画的一条绿色的线路说道:“城主请看,从毋敛到零陵,水路可至始安郡,再走陆路到营阳郡,乃至零陵郡,这中间的始安郡和营阳郡都是小地方,且远离建康,若是桓氏对爨氏并无特别的防备的话,这两地的守军应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一路打过去,到了零陵便能和唐云会合,他一定是愿意随我们一起起兵的。”
徐城主点头道:“妙极,我也正是这个意思,这个唐云与桓玄有隙,由零陵郡作为我们在荆州的据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寄奴却皱起了眉毛,指着最下面的临贺郡说道:“然则临贺郡虽是不在我们的路线之上,却是广州和荆州的交界之地,想来不会没有守军,而零陵郡又与南康郡很近,南康郡一样是驻有重兵,若是这两地一起起兵来攻零陵,只怕情势不妙。”
徐城主豪气万千地说道:“无妨,此番我徐氏倾一族之力,再加上我们在毋敛经营多年,与罗倮族的一些大家族也很有交情,届时我军可达万人之数,那桓氏又是猝不及防,定然不敌,刘郎您虽是所虑不错,但我觉得这路线是最合理的了,即便存在一些风险,也是难免的,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寄奴仍是觉得不妥,他却不想扫了徐城主的兴,只能含笑点头,心中却是隐隐有些不安。
萩娘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眨了眨眼睛。
寄奴会意,待从徐城主处告辞出来,便问道:“萩姐姐,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萩娘笑道:“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当年桓大将军桓温起家之处,便是这临贺郡,他的第一块封地,故而我猜这临贺郡定然是桓家经营得最为不错的属地之一,且临贺郡太守曾是桓温的嫡子桓济,也就是桓玄嫡母南康公主的亲生儿子,虽是当年桓济已然因作乱而被流徙,但对于桓玄来说,这块地方却曾是嫡兄的地盘,定然不可能轻轻放过,肯定是广布亲信的。”
寄奴闻言更是忧虑无比,不由得嗔道:“萩姐姐,这么重要的事情,方才怎的不对徐城主说呢。”l0ns3v3
第五百零九章 谋臣(三)
萩娘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神色,却是淡淡地说道“方才你也不是没有提醒徐城主,但他并不相信不是吗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便很难说服他,我们又何必令他不快”
寄奴忙问道“那若是届时真像我担心的那样,南康郡太守卞范之和临贺郡太守一起来攻,我们岂不是很被动”
萩娘从容地答道“方才那舆图上你也看到了,零陵与南康之间尚有个耒阳,届时我们便对徐城主说要去耒阳接采棠,‘顺便’去南康郡走一趟,若是那卞范之自己都焦头烂额,又怎能有空来管零陵郡”
寄奴先是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却是突然明白了过来,这才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萩娘笑得都能看见那对可爱的小虎牙了,她开心地对寄奴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此计叫做顺手牵羊,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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