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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南康郡,身着单薄官服的卞范之送走了桓玄之后,正有些失神地望着庭中之红梅,却是一阵寒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虽是此次打了“清君侧”的旗号起兵,但只要不是没脑子的人都能看明白,桓氏一族这是第二次谋逆了,当年桓温没做到的事情,如今的南郡公桓玄真的能做到吗

    然而桓玄的确并非常人呢……

    以幼冲之年便能联合自己的叔父,一举剪除了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身份高贵的嫡兄;又能在先帝的刻意打压下完全不受荆州刺史殷仲堪的影响,将荆州经营得如铁板一块,更是从善如流地顺势讨好了当权的司马道子,得了一个江州刺史,表面上看似乎是贬低了自己,实则是扩张了自己的势力,掌握了江荆两地的大权。

    他不仅善于利用别人,借用别人的威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更是无比地冷酷无情。

    曾于他有恩的司马道子,一直到死,都没有得到他半点助益。

    曾得他许诺为盟友的皇太后王法慧,据传也是实则死于他的谋划。

    而王法慧的亲兄王恭,更是被他卖了还在替他数钱,他不仅根本不知道王法慧的真实死因,更是以为桓玄真心助他复仇,故而愿为先驱,做那逼宫围城的大不讳之事。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几乎每个曾以为他是朋友的人,最终都会直接或间接地败亡在他手中。

    这样心机深沉又无比冷漠的男子,真的是自己能够追随到底的真命天子吗

    然而,自己又能如何呢

    玉儿,倩儿,你们二人,究竟是被藏在何处了

    他不由自主地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胳膊,似是为了抵御那风中的寒意。

    “夫君,天这般冷,您怎的不回屋去”

    一声温柔的低语轻轻地响起,一双温暖的双手将一件宽大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

    即便不用回头,他都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

    “鲤儿,我心中,甚是迷茫……”他转过身来,将自己最为宠爱的妾室拥入怀中,慢慢地说道。

    “夫君是在忧虑何事可是与那南郡公有关吗……”卞范之的妾室景鲤柔顺地问道,那话语中不含任何窥探之意,只是流露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不经意间,卞范之只觉得心中舒畅了不少,他许是并不需要旁人为他释疑,只是想要一个乖巧的倾听者,令他能无拘无束地述说心中的疑惑便足够了……

    “正是呢……如今的我,已是无路可退了……鲤儿,若这一切,都成为了一场泡影,若这一切走到了尽头,若我……若我最终不得不自裁,你可愿意,陪我一起”

    他淡淡地说着,似是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悄悄地窥视着怀中女子的神色。

    正如他所期盼的一样,景鲤并没有故意扮演那种做作的郑重之态,而是慢慢地流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如那雪中红梅一般冷傲、艳丽。

    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半点惊讶或害怕的表情都无,只是幽幽地答道“鲤儿本不过是个连姓都没有的飘零之花,于君而言,妾身许是不过是个妾室而已,但对于鲤儿而言,您是妾身的一切,若真有那么一天,妾身自然是不能独活的……”

    她说得十分理所当然,似是这不过是最为寻常之事罢了,根本不需要半点考虑。

    立春后的第三日,爨王的旨意总算是到了。

    宣旨的内官念着没完没了的旨意,萩娘跪在地上,几乎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她看着那张冗长得令人发指的诏书,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这旨意来得这么晚。

    举目四望,除了刘穆之和徐城主之外,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一样迷茫的神色。

    还好,萩娘总算是平衡了些,原来自己的文化修养还不是最差的。

    待徐城主接旨后,自是领了那内官去休息,再问问爨王还有没有什么私下交代的话。

    刘穆之却是一脸严肃地对寄奴和萩娘说道“那日我们没能见到的中州使臣,定然是许了爨王什么了不起的好处了,这旨意竟是通篇将桓氏一族骂了个狗血淋头,故而爨王此番决心应是十分坚定的。”

    萩娘不由得有些赧然,实在不想告诉他自己根本没听出半点骂人的意思来,然而既然爨王决意与桓玄为敌,自然是好事中的好事,她忙问道“那除了我们这一支军队外,殿下还会派出多少军事”

    刘穆之似是被问住了,面露难色,讶异地答道“这……倒是没说,但想来罗裸六寨和孟氏那几支是一定会派出来的吧。”

    萩娘闻言,微觉有些不安,却又一下子抓不住那纷乱的思绪,究竟是什么事情有些不对呢

    寄奴却是高兴极了,他这几日已经将前锋军那些将士训练得服服帖帖,只等着下场练手呢。

    其实这其中也有蒯恩的功劳,他和他那些弟兄们本就人多势众,又是将士中最为魁梧的佼佼者,自他们公开支持力挺寄奴,便是军中有几个不服管教的刺头,也不敢挑事了。

    然而,兵临始安城下,他们却是一点阻拦都没遇到,一路上虽是也遇到过官兵,然而却是无人敢拦,就连上去问个究竟的都没有,而始安城更是毫无防备,那城门上守护的士兵,一见那浩浩荡荡的军队,便吓得屁滚尿流,连城门都没关便忙不迭地回官邸通报去了。

    。




第五百一十章 谋臣(四)
    始安郡太守乃是在吴国崛起之前便在此地颇有势力的覃氏一族,太守覃希之本是个醉心于礼佛的碌碌之徒,不过是得了家族的萌恩才能做上太守这个位置。

    他一听说爨王的军队奉了朝廷之命派兵来攻桓氏,当即吓得就想要卷铺盖跑路,幸而正妻樊氏还算镇定,忙阻止他道“夫君,如今您便是要跑,也未必来得及,我们可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就算曾受过那桓氏的小恩小惠,也未必要替他效死,不如便从了那些人,自称是忠于陛下的不就行了”

    覃希之是个耳根软的,一听觉得也对啊,但还是犹豫地问道“若是来日郡公得胜,怪罪起我们来,我们又待如何”

    樊氏想了想,便安慰他道“您放心吧,若是郡公真的看重于您,怎会在郡中不备兵甲,连个都尉都不设,我们并非是不想抵抗,而是无兵可用,根本不可能去送死,即便是郡公怪罪起来,您便如实说就是了,想来以郡公的胸襟,应该不会为难您这个无用之人。”

    虽则被妻子说成是个废物,覃希之却很是欢喜,高高兴兴地命人去迎徐氏之军进城去了。

    在荆州,消息最为灵通的只怕便是卞范之了,他一得到始安郡和附近几个小郡县都闻风投降的消息,自是急急忙忙地给桓玄发了飞鸽传书,想要他立刻派兵去平乱。

    然而桓玄却是根本没理他,被他连接催的急了,这才回了一封信,意思是自己这事情太多,那爨氏向来与自己交好,只怕他这消息只是误传罢了,更何况那几个都是小地方,什么物资都没,即便被暂时占领了,待他得胜归来,自是能腾出手来收拾这些小鱼小虾。

    卞范之左等右盼却是收到了这么一封没心没肺的回书,几乎没气得背过气去。

    在书房中侍奉的妾室景鲤忙上前为他抚背,温柔地问道“夫君,您又是因何事而不安鲤儿虽是什么都不懂,但也愿意尽力为您分忧。”

    卞范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舒服了些,不由得愤愤地说道“这桓玄!简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景鲤忙按住了他的嘴,低声说道“隔墙有耳,夫君还请慎言啊……”

    卞范之若有所思地抬眼看着她,心中只觉得温暖无比,这笨笨的鲤儿也并非是傻到家的,他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鲤儿,我只怕,我们这回是躲不过去了……”

    景鲤反倒笑了起来,颇有几分欢喜地说道“夫君到哪儿,鲤儿便到哪儿,您可千万别丢下妾身就是了。”

    卞范之握住她柔软的双手,那双手,晶莹洁白,柔嫩无比,竟如最精致的玉雕一般,惹人怜爱。

    他颇有几分决绝地说道“虽是郡公不听我的,我却也不能背弃他独善其身,鲤儿,你可知道,如今即便我想要回头,也已经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为求自保,我们此番只能背水一战了。”

    景鲤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试探着说道“夫君,鲤儿不明白,书上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说了‘人谁无过’,便是您曾经跟随着郡公做错了事情,想来若是您诚心改过,陛下应是也会原谅您的……”

    卞范之不等她说完便摇头道“如今已不可能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南郡公的心腹,却又有谁知道郡公其实根本不曾把我的劝告听进去,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我已与那块朽木牢牢地牵系在了一起,可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景鲤微笑道“妾身却不这么觉得呢,虽则如今您身处这个位置,难以自辩清白,然而,若是您能为陛下立下大功的话,说不定反倒是因祸得福呢,按妾身想来,您不如修书一封给晋廷朝中颇有声望的重臣,向他们表白自己的心迹,但表面上却仍是忠于郡公,只待来日。若是郡公能获胜那自然是最好,您便不承认写过这封信就是了,若不然,那么在郡公山穷水尽之际,您便趁势推那他一把,好在陛下面前露个脸,岂不两全其美”

    卞范之闻言,不由得沉吟了起来,他犹豫着说道“鲤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能长相厮守,但是,这两面讨好,蛇鼠两端的不端之事,若是我真的做了出来,只怕实在是于心难安……”

    景鲤默然看着他纠结的神色,慢慢地,但却坚定地说道“那便将这个罪责给妾身吧。”

    在卞范之惊讶的目光下,景鲤拿起了他方才用来批阅公文的笔,慢慢地写了“臣谨上书”四个字,那字迹十分工整,竟是有几分和卞范之的字迹相似。

    聪明如卞范之,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然而他却是警觉地皱起了眉头,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不是说,你是个孤女吗从小随旁人一起颠沛流离,如何却竟然会写字”

    景鲤面露赧色,却是娇羞地转开脸去,不好意思地说道“妾身每日为您收拾的时候,总见您有些废弃的字纸,很是浪费,便悄悄地拿回去收了起来,闲暇的时候便学着依样画葫芦,如今也会写好多了,却是只知其形,不知其意,写来写去,写得最好的也不过是这四个字罢了。”

    她见卞范之仍是一脸狐疑的神色,忙拉着他的手道“您若不信,便去妾身的寝居内看看便知道了,那些废纸,妾身都当成宝贝收在了妆奁中呢,倒是妾身写坏的那些,都被妾身丢了,即便您想看也是没有呢。”

    她娇羞的模样十分可爱,水色盈盈的眼中更是无比坦荡,半点隐瞒和犹疑也没有,唯有小女生那种单纯的稚嫩神色,一脸纯真的崇拜之状。

    卞范之最喜欢她的就是这种赤子一般的纯洁,比她美艳的女子自是数不胜数,而那些女人眼中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心计和谋算,而她,却如一张白纸一般,简单而美好。

    虽是犹有疑惑,他却仍是被她勾魂夺魄的动情眼眸给吸引了,心中一软,不由自主地起身来,笑着说道“好,那我们就去看看去……”

    。



第五百一十一章 谋臣(五)
    虽然明知对方很可能置若罔闻,视若无睹,卞范之还是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近千言的谏言给桓玄,他一方面恳切地劝桓玄不要贸然出兵,另一方面细数了与爨氏为敌对于桓氏一族来说的弊端,列举了可能会导致腹背受敌的几种可能性,以及现在一定要尽快出兵平定荆南之乱的种种理由。

    几乎是字字珠玑,笔笔泣血。

    然而桓玄在收到他来信的时候,又同时收到了南中爨氏之主爨王的亲笔信,那信中明明白白地说了,爨氏一族当年全因桓大将军而得了南中之地,故而是绝对不会背叛桓氏云云,还隐晦地提及了历年来对桓氏的忠诚,更是送上了贵重至极的礼物,请他绝对不要相信近日的谣传。

    桓玄本就对卞范之颇有些不满,因着他的建议,如今的战事十分胶着,王恭围了建康却不敢进攻,自己屯兵夏口却也不敢南下,就如对一个饥饿无比的人说,你面前这碗粥太烫,先别吃一样,他已是急得几乎要忍不住了,心内更是焦灼无比。

    而这卞范之竟然建议他抛下建康这块肥肉,回来荆南对付那些子虚乌有的爨氏军队,简直就像是在不遗余力地拖自己后腿。

    两相比较之下,还是爨王的亲笔信可靠些。

    这回他却是学乖了,根本不去给卞范之写什么回信,就让他以为自己还在考虑中吧。

    敌方毫无抵抗的意思,徐氏的大军自是顺顺当当地进驻了始安郡和营阳郡,两郡太守都并非桓氏十分亲厚的嫡系,故而自是乐于投诚,表明自己是忠于皇帝陛下的。

    然而,在防守坚固的泉陵城前,寄奴和萩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是都露出了忧虑之色。

    这泉陵城在东吴统治的年代就已经是个军事重镇了,不仅是城墙坚固无比,易守难攻,更是与前两个州郡治所不同,即便是白日里,大门也是严严实实地关着,根本半点可趁之机都没有。

    城墙上,隐隐可见来回走动巡查的士兵,这零陵郡的防守和军事和之前两郡想比,简直是完全不同。

    虽是抵达了泉陵城外,徐沐也不敢贸然下令攻击,反而命军队退开十里驻扎,免得进入弓兵的射程。

    萩娘悄悄对刘穆之说道:“您看这情形,是不是难以强攻啊。”

    刘穆之闻音知雅,眯起了细长的眼眸,挑眉道:“您的意思是,只能智取却是又要如何智取”

    萩娘笑道:“从来攻城都是个体力活,这么劳命伤财的事情我才不想做呢,我想了个法子,您呢”

    刘穆之微晒道:“这办法自然不是没有,然而却是有些冒险,不如我们各自写下自己的主意,看看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萩娘不由得失笑,点头道:“此计甚妙。”

    两人分别取笔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却是都郑重其事地藏在手中,不肯轻易示人,倒如同孩童一般,十分幼稚。

    萩娘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摊开吧。”

    刘穆之点头,待她数完,果然摊开了手中的纸片,上面简简单单地写了一个“桓”字。

    再看萩娘,写的是“骗开城门”四个字。

    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这法子虽是冒险,却是眼下最有效的。

    当夜,便有一小队穿着桓氏兵卒服色的军士骑马来到了泉陵城下,倨傲地吆喝道:“郡公有令,派我等来送紧急军情,你们赶紧把门开开,让军爷进去,免得误了郡公的差事。”

    这队军士自然是徐沐命人假扮的,不远处已然埋伏下了寄奴的五百前锋军,只待城门一开,便一拥而入,攻其不备,即便这泉陵城是铜墙铁壁,也不难攻下。

    城墙上的守军闻言,却是根本看都没看,便大声喊道:“什么郡公不郡公的,我家主子说了,不论谁来都不开门,若是有信,你便射上来就是了,我等自会送去给大人看。”

    萩娘和刘穆之便是再聪明,也算不到这泉陵守军竟是油盐不进,那队军士自是没有什么军情,更是没什么信的,却是只能在城下骂骂咧咧,骂了没多久,便被城墙上的守军一箭给吓退了,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

    这计划竟是完全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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