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故而,在下是绝对不可能改旗易帜的。所以,也许在这整个军营中,唯有我一人,是全心全意在助您,绝不可能哄骗利用您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希望您能尽快拿下泉陵!”
他顿了顿,跪下伏地,几乎是泣血道:“今日以后,请您一定一定,遇事要听我一劝。”
桓修本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把他责打一顿迁怒,然而他这样将自己低入尘埃,令人无从诘责,骄横如桓修,也只能阖目叹道:“罢了,以后我就听你的吧。”
想想也是,自己只是因为出身谯国桓氏,才能有这样的高位,这卞范之毫无出身,上三代只怕只是个种田的,却能做到一郡太守,隐隐有总领南郡之势,只怕还是有点头脑的。
“为今之计,我们该当如何”桓修坐下来,忍不住问道。
“等。”
“等”桓修差点没跳起来,“你不知道我们现在分秒必争吗若是泉陵久攻不下的消息传到建康……”我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若是您战败的消息传到建康,那才真的是给南郡公致命一击,对他来说,这些不过是跳梁小丑,您却生生延误了军机,还连自己的妻室都管不好,当断不断,遇到重大决策又心急出错,您以为这样的消息,南郡公知道了会高兴”病重只能用狠药,卞范之也是豁出去了。
桓修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气得跳脚,拿起墙边挂着的剑便要拔。
卞范之淡然道:“若您败了,我的南康也是早晚被破,我已然存了死志,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只看您是要一起死,还是一起活。”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桓修颓然倒地,愁道:“我们该怎么办”
“等。”
“!!!好。”
泉陵城内,军士们正在对入城的百姓一一排查,验对身份,有城中家眷的由家眷画押领回,没有的暂时隔离观察,避免传递消息。
大部分百姓都是真的无辜,而仅有几十个可疑的也被关入了大牢,唐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叹道:“若不是有刘小郎在,我又着了道了。”
唐瑄问:“这等将才,您难道就没有招揽之意”
唐云摇头:“只怕我这小庙,不是他久居之地。如今正是内廷暗弱,风起云涌之际,我们只求偏安一隅,如何能和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相比,倒是你,有机会要多多和他亲近,即便不成姻亲,也要做成通家之好。”
唐瑄道:“侄儿理会得。但凡他有所求,侄儿无有不应的,您放心吧。”
说话间,只见寄奴远远地来了,脚步飞快,似是有急事。
唐云忙道:“贤侄稍歇,可是有何紧急军情”
刘寄奴赫然道:“不是不是,是我一故交今日入城,如今被关在县衙,他绝不是什么奸细,我可以保证!”
唐云与唐瑄对视一眼,唐云叹道:“贤侄想过没有,今日入城的每一个人,可说都是对方精挑细选的,其中定然混入了本不该来的人,如今我们只是草草排查一番,已是过于轻率了,若是将可疑之人随随便便释放……”
见刘寄奴面露焦急,唐瑄忙道:“叔父的意思不是不放,只是他之前见了何人,如何会混入入城的队伍,这些都要先问清楚,按例本就是每个人都要问讯的,不如我们现在一起去,先把你那故交来龙去脉问清楚不就好了,刘郎你看可好”
刘寄奴放下心来,点头道:“您思虑周全,是我莽撞了。”
唐云笑道:“年轻人,关心则乱,不当什么大事。”
然而,审问结果却是大事不妙。
此人乃是诸葛瑾瑜,他风尘仆仆,消瘦至极,见面便对刘寄奴道:“这回真的出事了,不知怎么的,我们在耒阳被卞范之发现了,差点被一锅端,你那婢子和妻弟都被抓了,我刚好去煎药才逃过一劫……”
唐瑄道:“那你怎么会来泉陵的”
诸葛得意道:“我是个游医啊,一路跟着他们来的,顺便一路治病救人,倒也遇见不少可怜人呢,对了,我那伤药,真是药到病除,我要再多配几剂才行,你这可有生药店……”
他兀自絮絮叨叨,刘寄奴脸都白了,问道:“棠儿如今在卞范之手里”
诸葛没心没肺道:“没事没事,死不了,我已经稳住她的病情了,而且卞范之待他们都还不错。”
唐瑄忙问:“你怎么知道的”
诸葛道:“那卞范之还给他们找医生来着,我就自告奋勇去了,他们都很好,你放心吧,只不过我在那不能久呆,看完病就赶我出来了。”
这回连刘寄奴都听出不对劲了:“什么他们居然让你去看病”
唐云和唐瑄相对而视,都是面露忧色。
诸葛皱眉道:“是啊,他们找医生,我就去了,我本就是远近闻名的游医呀。”
刘寄奴无语:“看完病还让你走了”
诸葛点头,疑惑道:“不然呢,还留我吃饭”
唐云却不问他话,而是问刘寄奴道:“贤侄,此事你如何看”
寄奴皱眉:“这卞范之究竟是何用意,倒像是故意放人进来……”
诸葛大为不满,抗议道:“谁说的,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流民队伍的好吗,这些人都是卞范之从附近郡城郊野搜罗来的,之前都被看管着的。”
唐云的脸色更凝重了,他却只是微笑道:“罢了罢了,贤侄的朋友也是我唐某人的朋友,看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还是先去休息吧。”
他吩咐两个家奴给他安排食宿,令他们要好好照顾,便叫上唐瑄,两人颇有些不顾礼仪地急急走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挟持(四)
诸葛茫然道“怎么回事,刘小郎,你这两个朋友好像不怎么待见我啊,枉我千辛万苦来给你报信。”
寄奴道“比起来,我更猜不透卞范之的用意,他这是要做什么”
带着诸葛回到后宅,这些弯弯绕绕萩娘一听之下却立刻就明白了“这老狐狸,这可真是连环计,能骗开城门固然好,骗不开城门的话,这一出攻心为上,若是能离间你和唐家,也是极好的。”
寄奴心如乱麻“我只担心熹弟和棠儿,如今我们投鼠忌器,若是他们再来挑战,我可怎么办”
萩娘道“这你倒不用担心了,只怕今天之后,唐氏父子不敢再派你去应敌,若不是把你高高供起,便是把你软禁。”
寄奴奇道“这又是为何”话音刚落,他自己也明白过来了,“原来如此,怪不得……”
刘敬轩一直傻傻地听着,忙问道“不会吧,唐家父子他们看起来都是好人啊。”
刘穆之一晒,政治无对错,亦无好坏之分,唯有阵营不同而已,便是自己,若是站在唐云的立场上,只怕立时就会把刘寄奴关起来,杀了也不一定。
这样好用的一柄利刃,在自己手里是强大的臂助,若是在别人手里,那就太可怕了,越是了解他的能力,越是会慎重对待。
刘敬轩还在絮絮叨叨“那可怎么办才好,要不我们快跑吧我们得抓紧时间去救熹弟!”
萩娘问刘穆之“您以为现在我们应该如何”
刘穆之叹道“奇货可居,卞范之那里一定是严防死守,绝对不会给我们可乘之机。所以去救人,是不可能的。”
萩娘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们能从军中救出熹儿和棠儿,那我们也能直接刺杀卞范之和桓修了,所以这一定是不可能的。”
寄奴摇头道“不,我一定要去救他们的。”
萩娘劝道“熹儿是我的弟弟,棠儿是我的妹妹,你以为我不急着去救他们吗然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固然可以自诩为性情中人,却对实际情况毫无裨益。”
她顿了顿,思索道“无非就是救人,抢人,换人几种方法,救人不可能先排除。抢人若是没有十足的武力,就需要十足的谋划,知己知彼是先决条件。”
她转向诸葛,问道“你去给棠儿妹妹看病时,可知道她的帐营在驻军的哪个方位”
诸葛张口结舌“啊我没去过军中啊,我是在卞范之还没到这的时候去看诊的,后来我不是混到流民队伍里面进城来了嘛我想着能把消息告诉这里的城主也是好的,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萩娘叹道“我也猜到了,卞范之老奸巨猾,既然决定把你放进来,绝对不会让你参观他的军营的。”
刘穆之却道“唐云在此地经营多年,桓修军中一定有他的探子。”
然而,尚未等他们去求见唐云,他自己就来了,还带来了二十余个装扮成家丁的军士,从军之人见到自己的同行,哪有认不出的,刘寄奴一声叹息,问道“唐明府,您这是何意”
唐云尴尬地转开眼神,强笑道“贤侄,不是我小人之心,只是这大敌当前,我们当不得一星半点的差错。你现在所忧所思,我很理解,但是,越是像你这样气血方刚的年轻人,越是容易做出不顾后果的事情,我这也是未雨绸缪,免得你铸成大错……”
毕竟,你知道城中太多布防守御的细节了,若是你投敌或是去救人被抓,那简直是将泉陵拱手让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身后转出一人,竟是徐沐,他亦是露出抱歉的神色,同唐云一起劝慰道“刘郎,唐大人并无恶意,若是真要囚禁你们,不过这一小队士卒恐怕也根本无济于事,直接押入大牢不是更好,他只是防你关心则乱,冲动之下去自投罗网罢了。”
这耳根软又没主见的,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哎。
萩娘无奈道“既然你们早都商量好了,那我们还能说什么,只怕告诉你们我们根本没想去救人,你们也是不信。”
“其实我们之前也是在商议此事,上次袭营只是占了’奇袭’的’奇’字罢了,而正巧武昌公主自己走出了大营,已经差不多在军营的边缘,这才机缘巧合,顺理成章地被我们救出。如今卞范之已经在桓修帐中,此人诡计多端,智谋百出,又兼出身低微,行事毫无顾忌,本已是难以对付。更何况按照我们的猜想,诸葛应该是他故意放进来通消息的,那他的营中自然是机关重重,就等我们自投罗网,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直接去救人”
她似是十分轻松地笑道“您也太小看我夫君了,他可不是有勇无谋的莽撞之辈。”
刘敬轩悄悄翻了个白眼,瞥了寄奴一眼,只见他羞得脸都微微发红,颇有点无地自容的无措。
唐云本是想把他们一行人的女眷软禁,男丁关入地牢的,只是被徐沐用话挤兑住了,不好做的太难看罢了,如今听她说的有道理,心里稍安,但若是要他放任他们自由,却是万万不可的。
他点头道“如此最好,贤侄就在此处厢房休息几日吧,待桓修退兵,我自会放了你们。”
徐沐亦道“放心放心,有我在呢,我肯定要和你们一起的,不然谁带我去找我妹妹呢。”
萩娘看向刘穆之,只见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便知道他心中已有计较。
待众人离去,萩娘便问他“您是怎么想的”
刘穆之阖目,似是在思索,良久答道“两军对阵,如棋盘上的对弈一般,若是能算到对手的下一步甚至后几十步,便绝无败落的可能,我方才在想的是,卞范之此人,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在他的棋盘上,哪种结局是最完美的”
主帅明明是桓修,却没人关心他是怎么想的,真是替他捏把汗。
。
第五百三十二章 挟持(五)
刘寄奴沉思片刻,迟疑道“他出身低微,又依附桓氏,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也不过是一方大员,偏安一隅而已,他现在已经达到了这个位置,还想要求什么呢”
萩娘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世上茫茫众生,哪有不力争上游的,便是卖菜的大婶,也每天盘算着早一点到市场,占个最好的位置呢,为官者更是如此。然而僧多粥少,就拿荆州来说吧,偌大荆州,真正有实权的高位本是寥寥,若是有人想要上去,便得有人下来……或者……得有人死……”
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刘穆之微微露出笑容,缓缓点头。
孺子可教也,这小姑子果然一点就透。
萩娘说得非常浅显,就连刘敬轩都明白了,他惊道“我懂了!原来卞范之远道而来,不是来帮桓修的,而是来落井下石的!”
萩娘道“南郡本就偏僻,邻近的威胁唯有庐陵和南康而已。可是那桓修整庐陵重兵而来,本是想如风卷落叶一般镇压了我们这小打小闹便回去的,如今却被架在了火上,进退两难。现在的情况就是庐陵城内空虚,南康兵力本来虽强,但我们若是胜了,局势则立刻逆转,我们可以编整桓修的败兵,乘胜拿下南康。对于桓玄来说,失去了源源不断的财力来源,他立时便会陷入两难,是丢下到嘴的肥肉转而回来救自己的老巢,还是不顾一切抢先发难,损兵折将也要先拿下建康呢”
刘寄奴道“不管怎么选,他都已经陷入了被动,两面交战,此乃兵家大忌。”
刘穆之点头道“是的,我们能想到的,想必卞范之也能想到,故而如今桓修久攻不下,军中士气不振,他终于忍不住了,想要来抢先分一杯羹,若是桓修能胜最好,若是败了也无妨,他可以把桓修的败兵抢先纳入自己旗下,那至少他能堪堪守住南康,那可是桓玄在荆州最为紧要的据点,若是能拖住我们,陷入拉锯战,则胜负之数,便又是未知。”
萩娘笑道“您竟也有天真的时候!若是桓修兵败,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只有桓修兵败,才能衬托出他能守住南康的难能可贵,这可是大功一件,不仅增强了自己的军备实力,更能让桓玄明白他亦有将才,能文能武,怎会不起重用之心”
她吐了吐舌头,补充道“毕竟他可是不缺钱的,多少军队他都养得起!”
刘敬轩咋舌“那桓修知道了不得气死。”
萩娘和刘穆之相视一笑。
日间桓修派去城下叫骂劝降的兵卒回来时,回报给桓修一个奇怪的消息。
原是对方从来不搭理他们的,今日却有人执壶前来为他们安排膳食,又累又渴的兵卒喜出望外,却又不敢下筷,忙推辞道“不敢当不敢当。”
谁知对方问“不知卞大人有何消息要告之”
那些兵卒惊异之下,忙老老实实答道“我们不是卞大人派来的,我们是桓将军账下的。”
对方立时翻脸,不仅把饭菜收走了,还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嘴里嘟嘟囔囔地都是“早知道是这些废物,也不用出来了,浪费我白跑一趟”“还以为卞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呢”之类的话。
这帮兵卒一脸迷茫,回来的路上才慢慢回过味来,忙跑来向桓修告密。
桓修果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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