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众人不解间,两军已非常接近了,不同的是刘参军的五十人严遵军令,根本不需要思考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听令行事即可,而杨思平的一百多人躲在盾后瑟瑟发抖,一脸迷茫。
只见刘参军手中绿色的旗帜也摇了三摇,众人一惊。
只见所有的盾兵突然抬起盾牌,侧身而站,整个阵型突然出现了空档。
就在此时,执槊的士兵猛地突前,奋力刺向敌方的盾牌,却不是将它刺穿,而是将它掀翻。
亚里士多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和一根足够长的杠杆,我可以撬起整个地球。
对方猝不及防,一愣之下都傻眼了。
只见那执槊的士兵一击得手,便立刻回撤,便是有没有掀翻的盾,他们也绝不恋战。
而方才闲庭漫步的盾兵如今却如打了鸡血一般,重新列成盾阵,大喝一声,如雷霆万钧一般向前突进,敌军来不及捡的盾,都被踩在了脚下,再也拿不回来了。
而那蓝色的旗帜,也收了起来,换成了灰色的旗帜。
就是傻子也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了,已经有眼尖的忍不住叫到:“快跑!”
“刷刷刷”又是一样的套路,一阵箭雨过后,杨思平的一百多人逃的逃,跑的跑,射倒的射倒,只有数十人躲在仅剩的几个盾后不敢出来。
反观刘参军的那五十个人,不仅毫发无伤不说,就连阵型也没有丝毫凌乱,前排盾兵执盾,后排两人一组井然有序。他们身后,则是散落一地的各种敌军武器。
看那香,堪堪将近烧完。
虽然还没有鸣锣,场上却已然有人开始鼓掌,虽则有些稀稀拉拉,总算也是对刘参军的肯定,
杨思平脸涨得通红,跳出来怒道:“刘姓小儿,你这是使诈!”
寄奴没有生气,这个时候他绝对不可以和他对骂。
他需要有胜利者的大度。
“杨都伯,请问我有违反哪条规则”
“你用槊就是耍赖,哪有步兵用槊的”
寄奴笑道:“若是两军对阵,我自然不会用槊。”
他挥挥手,唤出自己亲兵中的一位弓箭手,笑道:“刘兄,你给他演示一下,若是真正的两军对阵,我们是怎么破盾阵的。”
被称为“刘兄”的这位当仁不让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飞身上树,众人都没见他怎么出手的,只见他迅猛无比的三箭射出,掉在地上的三块盾牌分别被射了个四分五裂。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先前不用弩兵破盾阵,是怕伤到自己人。
杨思平仍是怒道:“你个假仁假义的小人,你方才一阵乱箭,射伤了多少人,此时又说深恐伤人,谁信啊!”
寄奴叹道:“杨都伯,你去看看,你的亲兵都是伤在哪儿。”
众人方才没注意,此时才发现,这些被射到的士兵,身上要害处半点伤口都无,所有的箭都射在腿脚上,且浅浅的伤不到根本,只是不方便走路而已,将养几天便可恢复。
第五百四十章 用兵(四)
此时锣声方响。
不知是谁带的头,场上响起了非常热烈的掌声,比起刚才那稀稀落落的几下,简直就是如潮水一般,直到此时,刘参军才真正得到了这支队伍的军心。
势服人,心不然;理服人,方无言。
在军中,唯一的准则就是胜者为王,更何况这位还心细如尘,与那些视普通士卒如草芥的世家子完全不一样。
在雷鸣的掌声和嘘声中,杨思平终于翻身下拜,颇有点尴尬对寄奴行了个大礼道“学生,受教了。”
寄奴没想到他说拜就拜,忙将他扶起,笑道“我只是说执以师礼,并没有要你真的拜我为师,不必如此谦卑。”
杨思平正色道“方才我前思后想,觉得您实在是个领军的好手,无怪乎唐明府令你统军,既然属下要执师礼,不如您就收我为徒吧,属下非常想学您这阵法!”
这……寄奴微微迟疑。
萩娘却越看越觉得他眼熟,她问道“你叫杨思平,不知道和弘农杨氏有什么关系吗”
杨思平奇道“女郎如何知晓我的确是出身弘农杨氏,不过我只是个小小的庶子,自小读了些兵书,家族派我出来历练一下,故而我向来有些桀骜。”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如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师父,若是您还不肯收徒儿,我便一直跪在您中军账外,直到您收徒。”
寄奴不好意思地点头道“罢了罢了,若你执意如此,也算是缘分,我这阵法也是日思夜想才在梦中得神人所授,说起来,不算是我自己的本事。”
他本意只是谦虚,杨思平却如奉纶音,虔诚地又是一拜,道“可见师父乃是天选之人,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萩娘见寄奴还要谦逊,忙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可要听你师父的话,不可有半点违拗哦。”
杨思平忙道“谢师娘教诲,杨某敢不奉诺。”
至此,这两万杂牌军总算是慢慢规整了起来,期间寄奴还根据萩娘的建议做了一次“统计”,除了荆南军中世代的军户以外,所有被拉来充军的那些士卒,若是有家乡不在荆州想要返乡的,家里双亲仅有一子无人奉养的,都可以自请离去。
用萩娘的话说,这些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没有心思为晋廷打仗,都是“不稳定因素”,而给了机会又不曾离去的人,若不是真心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便很有可能是奸细,需要重点关注。
刘穆之也提出了许多管理上的建议,而他们的军粮,在抵达南康的时候已然快要见底了。
议事时,杨思平疑惑道“军粮不够了要不要我让家兄送点过来”
众人哑然。
萩娘淡定地问道“这合适吗难道你们弘农杨氏终于决定和桓氏决裂吗”
杨思平犹豫了一下,弱弱地问道“那我私下调点粮草过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刘穆之眼珠转了转,笑道“自然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能解我们燃眉之急,一举拿下南康,想必你兄长定然不会苛责你的。”
萩娘默然,这杨思平说是莽撞,可也并不是毫无脑子的,既然他出身士族,便不能将他看作是完全不会算计之人。
寄奴道“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欠条,待拿下南康,双倍奉还,你看可好”
杨思平点头,这样便万无一失了,他不过是挪用个几日,马上就还回去的,便是兄长知道了,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吧。
然而,在荆州的地界上,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桓玄呢。
几乎是弘农杨氏的粮草一出发,便有人告密告到桓玄处,车是杨氏的车,粮是杨氏的粮,赶车的也是杨氏的家奴,这杨氏的庶子还在刘寄奴军中,简直就是铁板钉钉,证据确凿。
桓玄却没有发怒。
眼下的形势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了,本来他想着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兄弟都已经死了,小皇帝又是个弱智,掌权的王雅是个寒门,照理说他这皇帝命应该是稳稳当当一帆风顺的,可是现在王恭突然变聪明了,王雅再难争取过来,王谧态度暧昧,谢琰谢玄虎视眈眈,就连泥塑木雕的殷仲堪都买通了下人逃跑了,若是本来就和自己不和的杨氏家主杨佺期再投入敌营,自己在荆州都是四面楚歌了。
这历史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被自己改得面目全非的呢所有的人都不按套路出牌!
还有这个刘寄奴,本来不过是臧萩娘的隔壁邻居,居然在她的扶持下混出个人样来了。
虽然跟自己比,那还是判若天渊,成不了气候,但这就如同珍馐上盘旋着的苍蝇一样,打又打不死,赶也赶不走,令人烦闷。
这杨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上赶着去帮那个毛头小子。
自己却暂时只能隐忍不发,装聋作哑。
太憋屈了!
他微微皱眉,撒气道“何方来的腌臜小人,须知弘农杨氏与我谯国桓氏本就是世交,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数祖忘宗的事来,可见你定然是在搬弄是非,造谣生事!”
来人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答道“仆亲眼见那杨氏的世仆赶车,因有几分相熟,仆还上前问了是去哪里,这都是清清楚楚的事情,您派人去一打听便知不是小人在造谣……”
桓氏家仆见他傻得可怜,忙不停地给他打眼色,劝他别再说了。
果然桓玄恼羞成怒,一拂袖便走了。
那人还想跟上去为自己分辩,桓氏家仆忙上前劝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是真是假,你以为郎君心中没有决断吗你这身为下人的,怎么看不懂人脸色,郎君这凶巴巴的样子,不过是做出来唬你的,其实他心虚着呢,如今我们桓氏树敌太多,郎君不敢骤然和杨氏闹翻,所以故意说你造谣的,你呀,还是赶紧走吧。”
桓玄不过是一时气急,回过神来便转身回来,准备继续营造他“礼贤下士”的正面形象。谁曾想竟然听见自家的下人这样评价自己,本自己以为隐藏的很好,实际上所有人都明白他现在的处境堪忧,他触动心事,“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
第五百四十一章 婚书(一)
“宝儿,宝儿。”
这是谁在叫他
母亲吗
不会,他不该记得自己的母亲的,她那么早就离世了,他根本没亲近过她。
“宝儿,你快醒醒!”
母亲,儿记得您的,在南康公主的身后那个弱弱的似乎不存在的影子。
每次去南康公主面前请安的时候,都有一双焦急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自己的衣服不合身了,有破洞了,没多久就会有人偷偷地给自己缝好,他从未见过那人,但是他知道,这样细细密密的针脚,这样用心的修改,一定是那个默默关注自己的人。
父亲喜欢自己,却不喜欢母亲。
故而他也不敢在父亲面前,甚至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自己的母亲。
不是那个所谓的嫡母南康公主。
而是那个生了他,爱着他的,真正的母亲。
“宝儿!”
母亲!
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抱着那个影子,嘴里喃喃道“母亲……”
“宝儿你总算是醒了啊!”
一声轻笑。
桓玄猛地睁开眼睛,嫌恶地放开自己的手,作势拍了拍,怒道“顾恺之,你再特么叫我宝儿,我把你一屋子的画全部沉塘,你信不信!”
一身夜行衣的顾恺之不屑地摇头道“我不信。”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忙拍拍桓玄的肩膀,安慰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千万别动气……哎我觉得不该跟你说,但是没办法,你这一病好几天,昏迷不醒,府里的幕僚,军中的将官全都等着你示下,只怕都快急疯了……”
桓玄问“什么坏消息”
顾恺之抿了抿嘴,叹道“你在南康那点幺蛾子,我早就知道了,但我没想到还有旁人知道,宝儿,都是我不好,我许是妇人之仁了。”
桓玄脸色一变,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测。
顾恺之点头道“对不起,宝儿,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及时帮到你,眼下南康城已破,卞范之不知所踪,期间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我知道的时候,南康的太守府已经被那刘寄奴给占了,他似乎知道一切,第一时间就接管了你那银仓,如今只怕连个渣渣都不剩了……”
“听说数日前南康便已经被围,那些叛乱之人打着武昌公主的名号,以晋廷之命要求卞范之开城迎接,在被拒绝后便将南康城给围住了。”
“若卞范之还能活着的话,你可千万别怪他,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坚壁清野,周遭什么能抢的都没有,他们只能一门心思攻城,这南康城城墙本来就特别厚,照理是没可能那么快被攻破的……”
“可是他们使阴招,用一个弩车一样的东西,把一个个黑色圆球往城墙上抛,刚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可那东西有的没事,有的一落地就起火,轰隆轰隆地,起火了就灭不了。”
“若只是这样就算了,他们还令人在城下大喊,说是这是天火,是上天给桓氏降灾,若是不想被波及,便赶紧打开城门,赶走忠于桓氏的人……”
“若是我在那儿,我一定不信的,但是那些愚民,立刻就将卞范之视为众矢之的,他只能趁乱逃走,我正在找他,没有他的尸体,他应该是成功逃脱了……”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桓玄最初的颓色却已然不见,他优雅的桃花眼仍是那般美艳,只见他妩媚地笑了起来,轻声道“如此真是我小看他们了,我总觉得自己占绝对的优势,便不需要用什么谋略算计,看来还是我错了……”
南康城外,驻军严明有序。
南康城内,太守官邸灯火通明。
寄奴满面愁容,求助地望着刘穆之和徐沐。
从前只知道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要坚强,要照顾好自己。
后来见到了谢琰那样的男子,他惊为天人,仰望的同时他也想要成为那样高高在上,手握权势的人。出身寒门的自己,要晋升唯有从军一途,故而他勤学苦练,都是为了在军中有一席之地。
但是……
从来没人教过他,怎么管理一个城郡。
像谢琰这样生来就知道自己要掌权的人,定然从小学这些,根本不需要烦恼吧。
谁能告诉他,这一郡太守,究竟是怎么运作的
老革命遇到新问题,刘穆之也一样两眼一摸黑。
徐沐还算是懂一点的,毕竟他家族管着个毋敛城,他拿起太守府里那些厚厚的文书,笑道“别担心,别担心,一般来说,所有的事情都有旧例可依,我教你个办法,我叔父经常用,就是有什么事情不清楚的,便一瞪眼,怒声骂人,比如’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问我’或者,’这点小事去问师爷就行了!’之类的。”
寄奴失笑,脸上的愁容倒确实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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