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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好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苏眠说
檀景同爽朗一笑,“十多年了,这事情如何寻得来凭证?你们也不必拦着我见她,她若知道了我在这里,势必是要跟我走的。”
“跟你走?”顾拾的眸子倏然一缩,冷光淬了出来,“她不可能跟你走。”
檀景同好像没料到这个齐王会如此执着,仔细打量他一番,肃容道:“齐王殿下——你便是前朝的那个安乐公吧?我听说过你的。平陵阮氏一门忠良,对顾氏忠心耿耿,照料你是她的责任。但如今我既来了这里了,便不会再让她跟着你受苦。”
言毕,他朝顾拾深深地鞠了一躬。
“还请齐王殿下成全。”
***
进了宫门往南,宫墙愈高,光线愈暗,森森的四壁里行过,便到了掖庭。
掖庭是一片大的区域,除却令人闻而变色的掖庭狱外,还有十数座窄小的宫殿挨在一处,便是所谓的冷宫了。张迎带着阿寄匆匆走过,到了一座偏殿前停下,道:“就是这儿了。”
阿寄提着裙角走上台阶,却突然间房门大开,一只鹦鹉呱呱乱叫着振翅飞了出来,险些往阿寄脸上刨一爪子。阿寄好不容易躲过了,便见到秦贵人倚着门朝她开心地笑。
“你来啦?”
好像她已等阿寄很久了一般。
阿寄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将准备好的礼物双手呈给她,是一只色泽老碧的玉镯子。秦笑收下来看了看,十分喜欢地戴在了手腕上,轻轻地晃荡了荡,笑眯眯地道:“谢谢你。”
她回身往里走,阿寄也便跟了进去,留张迎在外头守门。夏季的日头照得这一室俱都暖洋洋的,并无半点“冷宫”的样子,只是地上掉了许多杂乱的鸟毛,阿寄小心地跨了过去。
秦笑道:“我今日想炖了那只呆鸟,谁知它还会飞的。”
阿寄不由得笑了。秦贵人是个很奇妙的女子,她好像可以掌控人的心情。
待她坐下了,秦笑便认真地打量她两眼,收敛了笑容:“你怎会想到来找我的?”
阿寄静了一静,想起自己来此的初衷……一时又觉说不出口。
她好像只是想找一个宫里的朋友,能听懂她的意思的,能给她一些指点的……她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秦贵人。
原本是写了些字纸的,这时候全攒在手心里,又不敢拿出来了。
秦笑看着她的表情,仿佛了然地道:“是不是在宫里太闲了太闷了,想找人说会子话?”
阿寄连忙点头。
秦笑自在她身边坐下,手撑着矮几,回头道:“其实我在这里几个月了,你是第一位来看望我的人。我当初看得没错,阿寄,你是个好孩子。”
阿寄低下头,将那几张被揉皱了的字纸慢慢抚平,给她递出去一张。秦笑看了看,扑哧一声笑了。
那纸上写的是:“多谢贵人相助。”
“我何尝帮过你什么?”秦笑挑起眼眉。
阿寄摇摇头,想了想,又递出去一张纸:“贵人心怀顾氏。”
秦笑那欢畅的笑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阿寄,这个不到二十岁的沉默少女,看起来风吹即倒般荏弱,心思却聪慧得令人惊骇。秦笑停顿片时,道:“原来你还在安乐公身边——啊,听说他如今已是齐王了?”
少女的脸上微微地泛了红,咬着唇,却还是点了点头。
秦笑没来由地有些羡慕她。她转过头去,淡淡地道:“我没有帮过你们,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阿寄复点了点头,好像很理解她。秦笑嗤笑一声:“毕竟我为了自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你可不要将我想得太好。”
阿寄这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秦笑好像拿她没了法子,叹口气道:“我老家有个妹妹,也同你一样,傻傻的。”
阿寄便又笑了。她的笑与秦贵人不同,她的笑是温柔而安静的,绝不虚张声势,也绝不喧宾夺主。她只要这样一笑,就能让身边的人都平静下来。
秦笑亦然。她怔了一怔便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你下回何时来了……更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日好活。那个袁先生,我不知为什么,他恨我。”她皱起眉头,似乎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世上恨我的人有那么多……可他,他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让我想到一些很不好的过去。”秦笑抬起头,朝阿寄惨淡地笑了一笑。
阿寄伸出手来按在她的手上,安慰地握了一下。秦笑仿佛惊弓之鸟一般缩了缩手,而后才镇定住,缓缓地道:“阿寄,你既来了,我便求你,求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我当年和孝冲皇帝赌气……”秦笑艰难地说出来一句,却又滞住,泪水已涌上了眼眶,却迟迟落不下来。她别过头去平静了很久,才低声接着道:“阿寄,外面说的,都是真的。说我朝秦暮楚,说我人尽可夫,说我为了专宠而去陷害了先帝的孩子……都是真的。”
燥热的空气令人喉头发苦,隔着朦胧的日色,阿寄看见她苍白的侧脸,如一朵早秋里将凋的牡丹花。
“我当年是真的好气,我气他为什么要去找别的女人,又气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孩子,我气他为什么是皇帝,又气自己为什么要嫁给他……我气糊涂了,就让张持把那个怀孕的宫女扔出了宫去,任她自生自灭。
“那一日他刚下朝便听说了这件事情,横冲直撞地到我宫里来质问我……”秦笑的声音渐渐变得低缓,仿佛是因为提到了那个男人,“我说,我便是杀了她又怎样?你若是看她比我重要,你就废了我,让我出宫去吧。
“可他却又不说话了。
“我想他应是立意要折磨我一辈子的,可他为什么就死了呢?
“朝政上的事我也看不明白,但我知道,他如果活着的话,一定没有郑嵩的机会。”秦笑逆着日光浅浅地笑,那笑容透明,便宛如是泪一般,“他死了,我又该怎么办呢?我看着小十被郑嵩控制,我看着郑嵩逼小十写禅位诏,我那时只恨自己。我恨自己,如果把阿桓的孩子留了下来,那我也许还可以跟郑嵩拼一拼……但我却不后悔。”
秦笑停住了,又一字一顿地道:“如果再重来一遍,我大约还是会把他的女人孩子扔出去。”
她终于转过头来,阿寄看见她脸上的泪光已干涸了,也或许她根本没有哭过:“阿寄,我求你,去找一找他们,看一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第3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我我我忘记更新了。。。最近忙得都快抑郁,然而又接到通知下周要日更。。。不多说了我去码字了t t。。。
阿寄答应了秦贵人的请求后, 秦贵人便忙着去抓鹦鹉了, 还一定要留她下来用晚膳。她好容易推辞了, 秦贵人便又笑开来。
逆着暗淡的日光, 阿寄发现秦贵人笑着的时候,眼角已有了细纹。转念一想,恍然惊觉其实秦贵人已是年近四旬的妇人了。
两朝宠妃, 一生孤寂,却仍然绚烂一似盛年时。
秦贵人看见了她手中攥着的字纸, 闹着一定要看。阿寄拗不过, 字纸都被她抢去,秦贵人一读, 笑得险些岔过气去——
“有事请教贵人。”
“房中如何调养。”
“贵人容颜永驻。”
……
阿寄脸上通红,偏又按捺不住,期期艾艾地看着她,而秦贵人简直想象不出这样一个温和胆怯的少女问出这种话会变成如何模样。秦贵人歪着脑袋想了想, 道:“你同小十……”她顿了顿,“小十很厉害么?”
阿寄一下子咳嗽出来。愈是咳, 愈是脸红,眼神里亮闪闪的,秦贵人笑道:“那看来是很厉害了。——你担心自己拴不住他,是不是?”
这句话终于击中了阿寄的心坎。她平静下来, 怔怔地点了点头。她绕了那么多弯,自以为掩藏很深,却还是被秦贵人一眼看破了。
她捧起案上的热茶, 感觉那热气沿着自己的手心一路溯上血脉,抓不住的温暖令人有些难受。
“他如今受封齐王非同小可,我看这四境战事一两天也不会了结,皇帝要仰仗他的地方还很多。”秦贵人思索着道,“封王不比封公,王是宗室,礼遇大不相同。届时他还需纳妃……”她忽然话锋一转,狡黠地笑,“你担心什么呢?”
阿寄咬住唇。
“他如果喜欢你,王宅里自有你的位置,你担心什么呢?”
阿寄缓慢地摇了摇头。她所求的,并不是那一个“位置”。
秦笑观察着她的表情,身子往后一靠,“原来你也是个贪心的。你不仅要他喜欢你,你还要他只喜欢你一个,你还要他永远只喜欢你一个。”
阿寄惶然抬眼。她不知道,原来这就算贪心吗?她听见秦贵人叹了口气,心底莫名地慌乱起来。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默默地伺候着顾拾的时候,她原本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她只要他能活下去,有时候若能高兴一些,那就更好了。她从没想过要不要他喜欢自己,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他——可是被秦贵人揭开了心上那层痂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她是贪心的。
原来她一直以来自以为的无私奉献,根本不是那么无私。原来她每次同顾拾周旋,她的内心都怀了贪心的愿望的啊。
她将脸埋进了手掌中,良久,终于是点了点头。秦贵人无声地笑了一下,慢慢地道:“阿寄,我问你,你平日是如何与他说话的?”
阿寄迷茫地看着她。
秦贵人道:“你同我说话尚能写这么多的纸,你有没有试过把这份心思用在小十身上?男人也不是神仙,男人甚至还都很蠢,你不告诉他们的话,他们是死也猜不出答案的。”
阿寄眼中的光芒动摇了。
秦贵人就像一个预知未来的神君,笑得温婉可亲:“你说你喜欢他,你还想要他喜欢你;可你连与他说几句话都没有耐心。”
***
阿寄从掖庭往回走,低着头恍恍惚惚,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黄昏之前的阳光疲倦乏力地落在身上,发燥的暖意在衣襟底下窜动。
张迎偶尔回头看她一眼,还好奇地问上一句:“秦贵人到底同你说什么了?”阿寄只是摇头。
回到王宅中时,见仆婢们整齐地守在宅门外,阿寄心下一惊,连忙加快了步伐。果然走进后边的大院,便见顾拾已然回来,背对着自己发脾气,面前跪了三五个瑟瑟发抖的仆人侍婢,其中还有日间与她说话的石兰。
阿寄杵在他身后,正思忖自己是不是也该去跪着,张迎当先叫了一声:“郎主万安!”
顾拾回过头来,见到阿寄,紧蹙的眉眼一瞬间舒展开,旋而又聚集起令人看不清的浓雾。他对着跪地的人狠狠地道:“下回再发落你们!”便一把抓着阿寄的手腕往寝殿去了。
阿寄的手被他拽得生疼,这副横冲直撞的模样也不知是谁犯了他的忌讳。阿寄很少见他这样怒气昭彰,心底有些惴惴。
到了寝房,支走旁人,顾拾便站在当地,冷冷问她:“你去哪里了?”





平生好 第28节
阿寄想着秦贵人的“教诲”,鼓足了勇气去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
手指轻触着手心,微妙的瘙痒感让他忍不住蜷起五指,又舍不得就这样放开。原本剑拔弩张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暧昧,他甚至来不及去分辨那几个字,而她已经写完了,认真合上他的手,抬起头,盈盈的双眸柔和地注视着他,好像认真地交给了他什么东西。
他没来由地慌张,努力去回想,却想不起来她究竟写了什么。可他又不愿承认,只低着头将鞋履蹭了蹭地面道:“你回来了便好。”
阿寄安静地一笑,走到床边去,见到床上被扯皱的褥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
顾拾走上前来,“阿寄,我……”蓦然间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阿寄将他的“宝贝”从床底下掀了出来,舌头都打结了:“阿、阿寄你……你在做什么?”
阿寄将那本《天下至道谈》拿出来时,心里也紧张万分,仿佛耳膜里也震动着咚咚咚的心跳。她飞快地将那书塞进顾拾怀里,又朝他眨了眨眼。
女子的眼波里藏着话语,轻柔而幽静,像一片羽毛在他心上搔了一下,奇痒难耐。顾拾一时也不觉得这书是多么烫手了,反而他还笑出了声:“你……你喜欢?”
这话一出口他便想咬舌头。这算什么,登徒子么?她若说喜欢,难道他还要和她一起看这书?她若说不喜欢……不对,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于是偷眼去瞧她脸色,他知道她时常害羞,此刻遭他一唐突,她便即转过身去,手指却悄悄地牵住了他的袖口。
他的手沿着自己的衣袖攀援过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感觉到她连带身子都轻微地颤了一颤。他感到新鲜极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像半开的花蕊,像低飞的小蝶,明明还是少女模样,一举一动却含了万种风情。他忍不住脱口道:“你不要再出去了,就留在这里陪我吧。”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似嗔还喜。他不自觉抓紧了她的手,好像害怕滑落了她,“我今日……我今日上朝,见到了鲜卑的王,叫檀景同的。”他干涩地笑了笑,想着怎样把这个笑话给讲好,“他竟然说要见阮家的女儿,说他与阮家定了婚约,如今是来娶亲的?你说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忽然看住了他,目光微敛而严肃。话语在他的喉头哽住,他顿了顿才又道:“不会吧?你不可能见过他……”
阿寄摇了摇头。景同哥哥她自然是见过的,可是……
“殿下,殿下!陛下找您!”门外忽然响起李直颠三倒四的呼喊声,“陛下请您去晚宴上,檀——鲜卑王他——他非要见阮姑娘不可,还请您把阮姑娘也带上!”
顾拾的眉头狠狠一皱,往外便走,却又折回来指着跟上来的阿寄道:“你不可以去,你留在这里!”
阿寄却拉住了他的手,仍旧是摇头。顾拾心里烦躁极了:“你还真想见那个檀景同?你认识他,你同他有婚约,你见了他就要跟他走了是不是?”
阿寄的眼睛睁大了,好像很震惊似地看着他。顾拾甩开她的手拔足便走,她连忙往前拽住了他的衣袖,使了大力气了,倒叫他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你到底想怎样?”他气极反笑,看着这个说不出话的女子,等着她又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表情动作,他这辈子都在猜她,他实在已猜得够了。
阿寄一手抓着他的衣衫不放,另一手执起他的手来,又写了几个字。
顾拾看着看着,瞳孔忽然一缩,然后便是一股不知是怒是恼还是羞耻的情绪冲上了头:
“你是说,你有个姐姐?!”
☆、第34章
失算了。
带着阿寄乘辇车行到未央前殿, 顾拾暗地里懊恼已极, 面上却犹不得不做出一派云淡风轻。他伸臂拢住了阿寄的腰, 领着她目不斜视地迈进殿中去。
前殿里早已是酒过三巡, 皇帝大臣都喝得醺醺然了,偏鲜卑使臣却都是千杯不醉,那檀景同也就是凭了这招逼顾真承诺把阮家女郎叫出来。此刻宦官通传一声齐王殿下到了, 殿中醒的醉的众人也都抬起了头,乜斜着眼朝门口望过去。
檀景同早站了起来, 目光中满怀期待。
顾拾不期然撞上他那样的眼神, 心中忽然有种类似愧疚的感觉一瞬掠过。他下意识地搂紧了阿寄,也不管这是在众目睽睽的御宴上, 便这样带她一同向顾真行礼:“草臣来迟,请陛下赎罪。”
顾真摆了摆手,看了一眼顾拾怀中的女子,又看向檀景同, “贵使可看清了,朕宫里只有这一位阮家的姑娘。”
檀景同在看见阿寄的一刻就认出她了。
无数盏灯火耀映在他的眼底, 又如烟花般碎裂开。他有些惶惑,三两步走上前来却又顿住,好像仍在努力辨识阿寄的模样。最后,他压低了眉宇, 移开了目光:“你是……你是小妹?”
他的声音不高,嘈杂的殿上并无几人听见,却真真切切地落进了顾拾和阿寄的耳朵里。顾拾眉头一皱还未发作, 阿寄已点了点头,看着檀景同的眼神中流露出关切的哀伤。
檀景同觉得自己好像猜中了什么,却不敢去细想,就好像面前蒙着一块几近透明的轻纱,他却偏偏不愿意去揭开。他尴尬地笑了一笑,低声道:“好久不见了。”顿了顿,长长叹出一口气,“……十三年了。”
阿寄凝视着他,半晌,低下了头。
十三年了,确实是很久了……十三年前,她还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女孩而已,而她的姐姐阮寓,已是亭亭玉立了。
姐姐在她最美好的年纪,放弃了她最喜欢的人。
檀景同好像想了很久,最后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好,只得端过身边席上一杯酒,朝顾拾示意一下,也不待对方回应,便仓促地一饮而尽。而后他也不再看殿中的鲜卑人一眼,低着头便从他们身边擦过去。
殿上的顾真大呼小叫起来:“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贵使要找的人,贵使要不要带回去成亲啊?”
鲜卑的几个使臣都站起身向皇帝解释,而檀景同已经走出了前殿。
顾拾顿了顿,抬步往外追去。
一出了堂皇的殿门,夜风便呼啸着扑来,盛夏的夜晚在燥热中发冷,琼楼玉宇之外的夜幕上点缀着无数繁星。檀景同已往下走了几级台阶了,却被赶上来的顾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等,”顾拾冷静地道,“你不想知道阮家大女儿的下落吗?”
檀景同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刹那间,顾拾看见他的眸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悲哀,那是一种接近恐惧的悲哀。
“你不想听?”顾拾进一步逼问,“可你花了这么大力气,不就是为了这一个答案吗?”
檀景同垂下眼睑,淡淡地道:“如果你也和我一样,花了这么大力气,只为了同一个女人再见一面——如果你也和我一样,你就知道,我现在不会愿意听这个答案。”
顾拾冷笑一声。
这冷笑太突兀、太无情,以至于令檀景同都错愕了一瞬。他没有想到自己会遭遇这么冷漠的同情,这么残忍的怜悯,他的心中一时还被激起了怒意。
“她死了,而你连她是怎么死的都不想知道吗?”少年人就挂着这样的冷笑,站在比他高出一级的台阶上,毫不留情地将他不愿意听的那个答案给说了出来,“你说你爱她,可我看你的爱,也不过如此而已。”
檀景同蓦然抬头盯住他,双目赫然变作赤红:“你知道什么!”
顾拾面不改色地看他半晌,放下了手,如惯常般轻轻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转过身,朝台阶上方的阿寄伸出了手。
少年笑得温柔可亲,仰望着她的模样好像她是他等候了许久的神女。明明不应该的,可阿寄脸上还是发了烫,她将手递过去,便被顾拾拉住了。
她走下来,轻轻地拍了拍檀景同的臂膀,沉默而关怀地看着他。檀景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顾拾,“所以,一直在照顾齐王的人,是你?”
阿寄点头。这话却好像又触到了顾拾的霉头,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你为何不说话?”檀景同问。
阿寄抱歉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口,摆摆手。
檀景同的脸色变了。还欲再问,顾拾已将阿寄揽了过去径自往前走。檀景同立即跟上,不豫地道:“你好歹是个汉人皇帝,一点礼数都不懂得么?”
顾拾冷冷地道:“要知道阮寓姑娘是怎么死的,便明晚到横街上找我。”
***
第二日傍晚,檀景同准时来到了横街上。
他昨夜一宿未眠。脑海里时而掠过年少时阿寓巧笑倩兮的模样,但那模样又实在已很模糊了,隔了十三年的光阴,他几乎只能记住那一种类似于心痒的感觉而已。他于是又想到了顾拾身边的阿寄,当年他在雒阳时,阿寄还是个躲在爹娘身后的小丫头,如今却已是个温和有礼的大姑娘了,眉宇中的温柔悲悯与阿寓并不相似。
阿寓是活泼爱动的,她说她想去看一看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随风暗长的林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落着半天的星芒,她在笑,快活得令他不忍惊动。
说喜欢他的人是她,说要嫁给他的人是她,可是到了最后不愿意跟他走的人,还是她。
已是黄昏,燥热的夏风扑打在檀景同的脸上,仿佛内里裹了细碎的砂子。当他在雒阳做人质的时候,他没有一日不想回到草原上去;他如今已是草原上的王了,他想再回到当年的雒阳,却已不可能了。
“你说你爱她,可我看你的爱,也不过如此而已。”
少年尖刻的话语像刀子挑开了他心上的腐肉,疼痛极了,疼痛过后是难捱的清醒。
横街上有一座门楣堂皇的大宅,却是大门洞开,里头空空荡荡,荒草丛生。顾拾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缥长衣,就坐在那宅邸前生了青苔的石阶上,低着头研究石砖缝里冒出头来的新绿。
檀景同走到他面前,他才抬起头来,逆着暮光看了一眼,秀逸的桃花眼微微地上挑,“你还是来了。”
檀景同压下莫名的怒火,“我来了。”
顾拾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杂草,抬起一双潋滟的眸子温柔地笑:“来了就好,我请你喝酒。”
入夜时分,这无人的安乐公邸愈显得阴气森森,数重院落矮檐低压,风过草间簌簌有声。顾拾提着从东市买来的两壶酒毫不在意地踏了进去,直走到最里边的院子里,将酒壶“哐啷”搁在了石桌上。
月光将这院中的草木流水都洒上一层柔和的银霜。顾拾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便自在桌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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