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桥老树
大林朝地太祖、世宗都是马上皇帝,如今第一权相侯云策也是由节度使入相,胡一郎所说是事实,可是有些事实是不能说出来的。
此话不出,满堂皆停止说话。
坐在侯云策一桌的青衫汉子放下了烤肉,道“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大家何必讳言。”
侯云策看着这位青衫汉子气度不凡,又有些眼熟,便接口道“先生此说有些偏颇。”
青衫汉子瞟了侯云策一眼,啃了一口冒油的肥肉,语气逼人地道“有何偏颇。”
侯云策微微一笑道“马上打天下,却不能在马上治天下,这是简单道理,大武太宗武功盖世,也要靠魏征等人辅助,才有大武盛世。”
此人口气之大,应是手握权柄之官员,不过六部官员青衫汉子大多相识,所以,此人更有可能是侯云策一系地官员。
青衫汉子转了无数脑筋以后,心中一动,试探着道“武人治州,是大武流弊,朝廷多取士,看来是想要用士人来取代武人。”
侯云策多取士子,就是想让新近的士子们代替各节镇任命的官员,青衫汉子一言中的,不禁让侯云策对其刮目相看,“如何革除大武流弊,请先生指教。”
普通人是不会热衷如此问题,青衫汉子不禁再次看了侯云策一眼,道“大武流弊颇多,其中之一就是节镇权力太大,数州之地的财政、军队皆为所控,易成尾大不掉之局,此事颇为敏感,弄不好就成糜烂之局,须慎之又慎。”
。
第361章 偶遇
一个人的经历会在人的身体上、脸相上和气质上打上牢牢的烙印,正所谓:三十岁以形象靠父母所赠,三十岁以后形象就靠自己的修养。
侯云策从郑州防御使、凤州节度使、灵州节度使,一直当到了宰相,又从宰相变成了首席宰相,七年多领导当下来,他的肢体、语言、神情不知不觉和初到大林时发生了明显改变,这种上位者的势态,是难以装扮的,是长时间浸润、长时间潜移默化的结果。
以前当三皇子,虽然地位极高,却没有权势,也没有如今的气度。
青衫汉子阅人无数,又对奇门之术颇有心得,他已感受到了侯云策的不平凡之处,不禁在心中反复思量:此人眼生得紧,到底是谁
侯云策也对青衫汉子颇有兴趣,拱手道:“敢问先生大名”
“在下刘熙古。”
侯云策眼睛闪烁出一丝惊异,道:“刘义淳”
“正是,”刘熙古心中有些奇怪,道:“我们似乎没有见过面,请问阁下是”阁下是对身份尊贵者的称呼,刘熙古已判定侯云策身份不一般,所以就故意用上了阁下两字。
侯云策并不回答,笑道:“义淳先生是归德军节度判官,为何独自在此饮酒。”
侯云策信息极为灵通,知道杨光义被诛以后,其手下幕僚虽然没有获刑,但是皆受到了一定牵连,纷纷被贬为民。刘熙古也丢了节度判官的职位。
刘熙古叹息一声,又道:“什么节度判官,那已是过去了,如今我是草民一个,吃完这顿烤肉,就准备回宋州,侍弄家中数亩薄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世外桃源的生活,也真是令人向往。刚才妄言国事,已是唐突,山野之人,已不管这些俗事了”
这一番话,半是真心,半是试探。
刘熙古又道:“阁下气度不凡。恕在下眼拙,请问阁下是”
通过化妆随意隐藏身份,这是秘技,因此侯云策并不想暴露真实身份,随口道:“在下来自西北边地,无名小辈而已。”
刘熙古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在记忆中并无一位名人与此人相符。正在疑惑间,无意间看见了师高月明天蓝色眼睛,眼睛这等颜色,只有胡人才有。刘熙古知道黑雕军久驻西北,军中多有胡人,如今见到师高月明的天蓝色眼睛,大个子又自承来自西北。便更加认定了眼前这个大个子是侯云策军中之人物,听其口气,看其相貌,料定此人应是黑雕军中重要人物。
刘熙古是大武时期的进士,与前宰相范质先后成为了和凝的门生,范质当了多年宰相,可刘熙古长期沉沦于县令及节镇幕僚,罢官前仍然只是节度判官。随着杨光义之死。他连节度判官当不成了,归隐山林只是无奈之举。刘熙古满腹学问,天大的雄心,如今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一身抱负无法伸展。
此时此刻,他敏感地意识到机会来了,按纳住心中一丝喜悦,以退为进,淡淡地道:“明月酒楼的烤肉当真名不虚传,要趁热吃,凉了就没有这等香味了。”
以刘熙古的眼光,早已断定侯云策并非池中之物,他和三国时期的曹操已相差无已,挟天子以令诸侯。杨光义败亡之后,他就想投入侯云策幕下,可是无引进之人,更兼是杨光义的幕僚,这才作罢,此时机会来了,他便沉住气,不露声色地与眼前大汉周旋。
侯云策手头最缺的就是人才,听了刘熙古之语,便心生招纳之意,此时黑雕军已牢牢控制住了大梁局面,赵氏、范氏的势力早就烟消云散了。杨光义或范质的旧属中人才颇多,流失在民间也实在可惜。
而且,飞鹰堂已经给了刘熙古一席之地,属于可用之人。经过一席话,侯云策已下定决心收服此人。
侯云策早年经历坎坷,对人性知之甚深,如果刘熙古是真正的心灰意冷,也就没有刚才一席话,就继续追问道:“如今列强环恃于四境,天下并未一统,国家正是用人之机,义淳先生高才,何必轻谈退隐山林。”他见刘熙古仍在啃烤肉,再道:“刚才说起节镇尾大不掉之事,先生可有良策。”
刘熙古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大块烤肉,这才拍拍手,道:“节镇之事由来已久,若想根治,必得考虑周全方可下手。”
又道:“如今各节镇皆辖数州,其驻地以外的州郡皆为支州,支州均没有设防御使、团练使等职,而归节度使节制,若要削夺节镇之权,可以逐步收回这些支州,由朝廷直接派员管辖,从而断节镇根须,弱小其势力。”
“义淳先生此言深得吾心。”侯云策已经将收回支州一事提上了议事日程,只是还处于保密阶段,刘熙古以在野身份,能有如此见识,也真是以得。
“义淳先生学识渊博,久负盛名,所做《历代纪要》已有十来卷了吧,依先生名望,完全能进翰林院,窦御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想来也听闻过义淳先生大名,我与之相熟,若义淳先生不嫌弃,就进翰林院吧。”
翰林一称本义,是指文翰荟萃之所在,在大林朝,翰林院主要任务是充当皇帝的政治军事秘书和文翰侍从,翰林官不大,却是皇帝近臣,发展空间极大,是士子们最为向往之地,品级虽然不高,却有着极强有活动能力,从翰林院放出去以后,升职极为顺畅。
刘熙古此时听到当前之人说起翰林院时口气太大,反而有些狐疑,摸不清其真正来头,嘴上谦虚地道:“在下才识甚浅,如何进得了翰林,兄长说笑了。”
这时,又有几人走进了明月酒楼,个个身材魁梧,腰身笔直。其中一人已经看见了坐在侯云策旁边的刘熙古,大声地道:“刘先生,你也在这里。”
店小二看见这几个人,便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道:“楼上有雅间给曹将军留着,菜也备好了。”
来人是林荣的侍从官曹彬,他跟随林荣多年,极得林荣信任,林荣驾崩之后,侯云策掉换了宫中侍卫,以崔正代替了曹彬,曹彬则被调至郑州任防御史。
曹彬快步上前,道:“怎么在这外间喝酒,走,跟我上楼去。”
看见侯云策和刘熙古坐一桌,道:“刘先生的朋友也是曹某的朋友,大家一起上楼。”
曹彬向来和杨光义交好,两人常在一起饮酒,故而刘熙古与曹彬相熟,此时,刘熙古并不愿意不愿留名的西北汉子和曹彬相见,正想婉拒,谁知西北汉子欣欣然站起身来,道:既然曹将军盛情,恭敬不如从命。”
一行人就上到楼去。
落座之后,刘熙古道:“和兄长虽然是初识,可是我们一见如故,西北汉子豪爽过人,酒逢知已千杯少,哈,哈。”刘熙古此话是提醒曹彬,他和眼前汉子是初识,让他说话有所顾忌。
侯云策主动提起酒壶,倒了数碗,道:“久闻曹将军威名,在下一定要敬上三杯。”
三碗酒下肚,曹彬脸上起了些红润,他注意到了师高月明的蓝色眼睛,联想到刘熙古落座之语,心中起了疑心,问道:“虎行狼步,是行伍出身”
侯云策也不掩饰,打了一个哈哈,道:“在下瓜州人士,曾在黑雕军中,这位是在兄弟,也来自瓜州。”
曹彬倒是神色如常,他身边的几位随从却齐齐变了脸色。
第362章 曹彬为人
黑雕军扬威西北,显德七年前一直在西北活动,和禁军并没有过节。但是,曹彬受到了权相侯云策排挤,由皇帝侍卫主官不咸不淡地变成了郑州防御使,而侯云策是黑雕军祖师爷,因此,曹彬的几个随同都对黑雕军抱有了成见,听闻大个子是黑雕军军官,立刻变了脸色。两名随从下意识站了起来,右手已放在了刀柄之上。
曹彬见此,笑了起来,“黑雕军威震天下,在下见识过,确实是雄兵猛将,今天既然有缘分坐在一起,大家就好好喝两杯,素闻西北汉子豪爽耿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侯云策见曹彬举止有礼,沉稳之极,颇有大将之风,暗自点了点头,道:“曹将军是禁军名将,在下李某素来佩服。”他在此时借用了太师李甲的姓,临时替代侯姓。
曹彬道:“谬奖了,在下有何事值得佩服。”
曹彬常年跟随在林荣身旁,在禁军中地位颇高,但是并没有直接领兵打仗,在外的名气其实不如杨光义、韩令坤、李继勋、张令铎等前线将领,这一点曹彬极为清楚,听到侯云策称赞,以为只是随口的奉承。
侯云策对于这位侍从官是真正地了解,放下筷子,娓娓地道:“我听过曹将军的两个故事。”
曹彬微笑道:“两个故事,我知道吗”
“第一个故事,一个极为寒冷的冬天,曹将军所住房子损坏了,家人要修葺房屋,将军却不同意,不是将军不怕冷,也不是不嫌破。更不是吝啬钱,原因不可思议,我记得将军这样说过——时方大冬,墙壁瓦石之间,百虫所蛰,不可伤其生。”
侯云策继续感叹道:“曹将军在战场上,英勇无畏,杀人如麻。职责所在;在生活中,飞蛾蝼蚁,悲天悯人,却是人性使然,这是我佩服将军的第一件事情。”
此事确实是曹彬所为,只是知道此事多是府中人和一些极为要好的朋友,外人并不知道此事,黑雕军名不见经传的西北汉子连这等琐事都知道。曹彬脸『色』已变得严肃起来。
“第二个故事,先帝居于澶州之时,曹将军是帅府总管,与杨光义、郑恩等皆为好友,一日。赵、郑一同找将军要酒喝,将军却道——仓库中酒虽多,但都是官酒,非有公事。经林殿下批准,不能动用。郑恩大骂将军欺人,将军任凭谩骂,只是不理,等待赵、郑两人回去以后,将军自己掏钱,在街上买了二坛酒给两人送去。”
侯云策再次感叹:“曹将军严守纪律,铁面无私。另一方面,又宽厚等友,大有古君子之风。”
第二个故事,只有当年在帅府之人知道,如今从这位陌生的黑雕军军官口中讲出,让曹彬大吃一惊,他站起身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这些沉年旧事。”
刘熙古也是满脸惊奇,第一个故事他没有听说过,第二个故事他却亲耳听杨光义讲过。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李云必定是侯云策身边的心腹人物,否则无法知道这等逸事。
侯云策见曹彬满脸惊奇,还有一些紧张,便轻松地笑道:“这两个故事侯相给我们讲过多次。”
曹彬没有想到侯云策会给黑雕军部属讲这两件事情,将信将疑地问道:“侯相知道这两件事情。”
侯云策笑道:“若侯相不讲,我一介粗人,又如何能得知这些事情。”
曹彬慢慢地坐了回去,倒了两碗酒,举起,和侯云策对饮而尽,“真没有想到,侯相居然还知道这些小事。”
侯云策将大碗放下,道:“侯相曾任过郑州防御使。郑州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曹将军认为侯相在郑州有何建树。”
提起郑州,曹彬由衷地赞道:“侯相在郑州不过一年多,郑州百姓至今提起侯相还是念念不忘,赞不绝口,开粥场、修淤田、办铁铺、治瘟疫,这几件事情真是功德无限,其后任就差得太远了。”
这几件事情皆为数年前侯云策在郑州所办实事,曹彬能一件一件实事求是地道来,不夸大,也不歪曲,敦厚正直之名确实名不虚传。
侯云策对曹彬印象本来就不错,赶曹彬出大梁是政治斗争地需要,如今大局已定,收拢人心、聚焦人才就成了当务之急,道:“看来曹将军是一个有心人,也是一个务实之人。”
曹彬见这个李云言谈不凡,而他的另一个伙伴却沉默不语,就道:“这位兄台想必也是黑雕军中人吧。”曹彬见师高月明有一双蓝色眼睛,已猜到他是胡人。不过,如今仍然颇有大武遗风,对胡人并没有明显的歧视,他也没有多想。
师高月明故意粗着嗓子道:“我曾是侯相随从,现在跟着李将军。侯相是好人,如若不相信,你们到灵州、凤州、同心等地去问问百姓,还有党项人、大蕃人,都对侯相心悦诚服,我是胡人,亦对侯相死心塌地。”
刘熙古和曹彬对视一眼。
刘熙古心中还想着翰林之事,并不想他们深谈,就笑道:“今日莫谈国事了,大家好好喝一杯,醉一场,这才对得起大好春日。”
春日里,乐一场,醉一场,莫负了这大好时光,师高月明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望着侯郎的眼,已经有些模糊了。
明月酒楼外,突起一阵叫骂之声,里面杂着些许胡语。
街道上,两名高鼻深目的回骨汉子,被一群黑雕军士围在中间,这些黑雕军军士身上都挂着制式侯家刀,但是他们没有出刀,对着回骨汉子拳打脚踢。两名回骨汉子身材高大,虽然竭力抵抗,却好汉难敌双拳,很快就被黑雕军军士揍得鼻青脸肿。
一名回骨汉子怒极,将手伸到了怀中,另一名回骨汉子急忙喝道:“阿迪,别动刀子,他们人多。”
一名颇为壮实的黑雕军军士,猛地一个直拳,打在了被称为阿迪的回骨人的鼻子上,这一拳极重,将回骨人阿迪打得金星直冒,他脑袋一阵昏眩,身体一轻,又被另一名黑雕军抱住双脚,重重地摔倒在地。另一名回骨人也同时被按倒在地。
阿迪在地上怒骂道:“侯力,有种我们单打独斗。”
侯力正是那位高大壮实地黑雕军汉子,他狠揍了阿迪几拳,道:“当初在沙州之时,你为何不与我单打独斗,现在想单打独斗,做梦吧。”
阿迪和侯力皆是沙州人,住在同一个绿地建成的大堡内,阿迪家在堡东,侯力家在堡西,大堡内回骨人占了大半,另有一些大蕃人,唐人数量最少,阿迪和侯力年龄相差无几,两人从小就互相仇恨,打架次数就如天上星星一样。
在大堡内回骨人占了绝大多数,侯力等唐人总是处于被动挨打之中。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侯力,性情极为悍勇,回骨人和大蕃人都不敢和他单打独斗。
黑雕军占据了灵州、同心等地,贴出了欢迎瓜沙诸州唐人回归的布告,消息以各种方式被带进了河西走廊,许多饱受欺负的唐人便举家迁往到灵州。侯力一家人也偷偷地东迁到了灵州,侯力到了灵州以后,正逢黑雕军组建金山营,侯力就成为了金山营军士,因其骁勇,很快就当上了伍长,并随着黑雕大军来到了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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