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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他私下同亲娘抱怨,恨声道:“老头子做事就是死板,都什么年月了,总记挂着从前裴官人的恩情——却不想世上的好处,哪有白捡来的当年若不是有老头子帮忙顶着,那裴官人未必能做得这般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怎的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提携之恩”

    又叨念了一通自家在公使库被架空的事情。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亲娘听的,不如说是借着亲娘的嘴,说给亲爹听的。

    到底是亲生母子,娘疼怀里肉,到得晚间,那谢老娘少不得加加减减向丈夫谢善絮叨。

    “……世间少有你这样蠢的!人家都是胳膊肘往里拐,你偏偏要往外拐!儿子长得这样大,孙子都有了,也不见你给他搭桥铺路,倒是天天腆着脸给外人做踏脚!你是嫌自己这张老脸不够平,还是嫌给旁人笑话不够”

    谢善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懂个屁!”

    老夫老妻的,他也不拿什么腔调,指着儿子房舍的发方向便骂道:“你生的那个崽子什么德行,自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难道不知道!”

    又道:“我还不给他搭桥铺路没得我在后头推着,他能有今天那蠢材做的错事还少了若不是我,今年能给他去管公使库管收秋粮收不上来就算了,我拉着这张老脸给他跑前跑后收拾首尾,又推说是下头人不使力,转头给那裴三上来,三下两下便收齐了,你叫我还能怎么着”

    “后头出得公使库的差事,没有我求爷爷告奶奶,彭知县会把这肥缺给他原以为能做出点子东西,一年下来,差事没办成便算,倒是学会了出去日日吃酒吃肉,听得旁人奉承!还不知被那裴三背地里怎么笑话!”

    谢老娘勃然大怒,骂道:“什么叫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难道竟不是你的种就算当真是个蠢蛋,我一个人也下不出来罢!”

    又道:“你自家儿子,你不管谁管生出来就是个早产的,七个多月就落地,能长成个人样已经为难他,而今还这般晓得上进,亏你是个读书人,难道竟不晓得‘子不教,父之过’,全是你教得不好,儿子才这般不成器,你竟还好意思怪他!”

    夫妻二人吵了一通架,这个怪她生的儿子材质不好,那个怪他种不好,又不会教。

    到得最后,虽是没有吵出什么结果来,那谢善却是答应趁着年底,会好好带着儿子做事,不叫他再似这一向坐冷板凳。

    次日一早,谢善便把儿子叫了过来,先是骂了他一顿,复才道:“从今往后,再不许整日只晓得出去胡混,好生跟着我做事!”

    谢图费这老大功夫支使他娘,哪里是只为了跟着老爹四处做苦力,自然是另有所图的。

    他老老实实跟了几日,便忍不住开始暗地里做些小动作,又在他爹背后拱火,道:“儿子管那公使库,虽是没有赚得许多钱,却也长了些见识,眼下回头去看,除却自己不懂事,最后倒亏这样多,其实少不得裴三在里头捣鬼!”

    “当日爹帮着我得了这差事,他嘴巴上面不说,心里其实气得够呛,同那些个铺子伙计、掌柜另有七七八八的人都交代过许多话,害我接了个烂摊子,许久还没能缓得过来,这样许多铺子,哪里能得利,亏这一点,已是我十分卖力才能得。”

    又道:“爹,你莫以为那姓裴的面上对你‘押司’长,‘押司’短的,背地里其实常与衙门里头人说你坏话——说什么‘若不是我爹,谢家哪里有今天’,又说什么‘爹孬仔也孬’,还说眼下是看你年纪大了,懒得同你计较,等你退了,正要拿我来出气!”

    谢善本也是个多疑的,尤其他虽是曾得裴继安之父提携,自觉多年来帮其上下打点,已经很对得起良心,这个恩情背了多年,眼下对方儿子都长大了,进得衙门还没两年,便给他做出许多威胁。

    同个马槽吃槽,对着这个旧日公子哥,他难免就多了些不满,此时虽是知道儿子说的话里许多都是瞎扯,然而无风不起浪,尤其谢图信誓旦旦,还说能找出人证来,他心中早有了成见,顺着梯子就有点向往下滚。

    谢善见得父亲仿佛意动,便又添了把柴,道:“爹,我听得说那裴三过一阵子要去京城办差,他管这公使库管了几个月了,也没挣得几个钱,听闻做的事情同我从前差不离,胆子还又肥又大,以往大家印书,印个三五百部已是了不得,他一上来就是三千五千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腰,那谢二在葵街上头找书铺卖书,从街头走到街尾,没有一个肯接的!”

    “这样做事,如何了得!”谢善愤愤不平,又道,“爹,眼下已是年末,过不得多久就到得正月,届时那裴三去了京城,谁人来管公使库与其交给旁人,不如还是交给我罢这一回我定然能做好了!”

    谢图已经打听过,公使库手上那些个茶铺、酒铺,过得这几个月下来,又换掌柜,又换厨子,另还换了跑堂,不知怎的,竟是隐隐有盘活的迹象。

    一到得正月,去年的账目便要结清,又是新的一年,一切从头开始。

    若是他能把公使库接得回来,烂账是那裴三的,新账却是自己的,怎么做的划算。

    谢善却是有些犹豫。

    他皱眉道:“你手脚糙得很,没轻没重的,上回做得那样蠢……”




第六十三章 丑斗笠
    

    谢图忍不住腹诽。

    

    公使库的亏空,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人做成的

    

    若无这个做爹的在前头指点,他哪里有能耐将手脚伸得这样长!

    

    可是老子嫌弃儿子笨手笨脚,做儿子的自然不能反驳。

    

    他只好低头不语。

    

    谢善又斥道“裴继安接了公使库,才几个月,那些个茶楼酒铺就开始往回搂钱,虽不能填得完窟窿,账面却比从前好看了不晓得多少!若不是你不争气,公使库这样好的差事,年年都能生钱,我用得着让出去你自己好好比比,难道我竟骂错你了!”

    

    说到这一点,就算再唯唯诺诺,谢图也不肯答应了,登时抬起头,道“爹平日里总说那裴三如何厉害,从前我也不好驳什么,只而今他接了公使库,也不见做出什么事情来,带着几个人时时在忙着印些破书,印来印去,最后通街无一个肯收,连那万来贯的零头都凑不出一个子,我再怎么不中用,年头印的书好歹也得了大几百贯!”

    

    这一通话,挟着经年累月的怨气,竟是难得地把谢善噎住了。

    

    裴继安管公使库几个月,虽然经营得当,将那茶楼酒肆救得回来几分,然则毕竟杯水车薪,况且还没得回多少,又倒填了大笔银钱去印书。

    

    谢处耘并其余几个衙役这一阵子都在左近县镇跑,因那裴继安一味死要面子,不肯往下摊派,下头人几乎把书坊、书铺都跑遍了,也没能甩出去几部书。

    

    谢善扎根宣县多年,耳目灵通,又怎可能没听说这件事。

    

    谢图见他爹哑口无言,连忙又道“爹,难道你这儿子就有这么差,一点都比不过旁人那裴三当真就有那样好”

    

    他越说越是激动,道“我才听得人说,那裴三不知使了什么从前的关系,本想叫新来的郭监司举荐他去宣州府衙做官,还想管户曹这样的肥缺,只他想得倒是美,那郭官人先前碍于面子点了头,最后醒得过来,荐书已经递到州中,眼见就要给复了,竟是硬生生又追了回去,直说今次再不作数,这一个人也不要再荐!”

    

    “若不是探听得到这个人不行,怎的会荐书都递得上去,复又追回来姓裴的做事做事不行,做人做人不行——你看他刚来时对着爹还是毕恭毕敬的,眼下却是面上一套,看着挺像一回事的,背地里不知使了多少阴招,今次他偷偷跑去京城,听闻乃是要寻从前裴家旧人疏通关系,再来荐官。”

    

    “他且做他的美梦,同咱们不相干,只这公使库一向是姓谢的,既是他要去京城,少不得要重新改回原来的姓!等他再回来,不是听说知县正愁人丁簿无人点查吗扔给他去做便是!另有今年的账,自然也要算到他头上。”

    

    随即又求又恳的。

    

    毕竟是自己的种,谢善平日里再怎么骂,又哪里会当真狠得下心不管。

    

    他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其实已经暗暗上了心,仔细盯着看了数日,果然见裴继安正在准备赴京事宜,仍有其他几个衙役帮着跑书铺卖书,买来买去,也没什么好结果。

    

    谢善自己心中有鬼,不太愿意此时去惊动对方,生怕本来无事,倒要惹出什么意外来,索性便去问彭莽。

    

    彭莽正头疼,见这一位主动凑了过来,心中倒是有些蠢蠢欲动,把书籍报备的事情说了,又道“谢善,你素日行事稳妥,惯来是个靠谱的……”

    

    谢善能在宣县当中稳立多年,自然吏道纯熟,彭莽这一处话才起了个头,他背脊一凉,已是警觉起来,打个哈哈道“小的不过听得知县吩咐做事,若说靠谱,哪里比得上裴继安能干——况且我这一向年纪大了,虽是时时想要为官人分忧,却总心有余而力不足,才入冬不过两个月,便病了三场,其实这两日是没有大好的,大夫还嘱咐我要好生在家将养,只因惦记着不能对不起知县抬举,硬撑着也来衙门当差了,正说明官人仁厚,叫我等尽力以报!”

    

    话已是说到这个份上,彭莽本来想叫谢善代替裴继安去京城,此时也有些难开口了。

    

    都说了年老体弱,连痊愈都不曾,已是拖着病体重来了,难道还能逼着他长途跋涉,赶赴京城办事若是半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彭莽只好硬生生把话又憋了回去。

    

    再说这一处谢善出得门,却是松了一口气。

    

    裴继安要把书送去京城国子监做什么报备,这事情同脱裤子放屁又有什么区别

    

    朝廷虽然下了律令,然则下头那一县那一镇又当真做过了各处州衙也好,公使库也罢,乃至书坊,谁不是想印书就印书!

    

    这理由摆明了只是敷衍彭莽这个傻子罢了。

    

    想来是那裴继安吏员做久了,又被郭保吉拒了举荐,难免有些不安分,想要重新去京城找人帮着架桥。

    

    这又是何苦来着搭上了一个裴六不行,又用裴七去试探,裴七试死了,整个裴家剩得这样一个独苗,得过且过就是,作甚还要再去捋虎须

    

    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不行么

    

    见得自己从前的上峰一门而今沦落至此,谢善有些唏嘘,却又有些微妙的愉悦感。

    

    再是世家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最后同自己一起做吏,还被自家支使得团团转!

    

    他一面慢悠悠地走,一面想着等那裴三进京之后,当要怎样设法接了公使库回来,另有那些个账目当要怎么做,才能把开销都划到对方接管的这几个月里头。

    

    

    

    裴继安倒是没有料想到自己还没走,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他忙了一天,才回得家,就听得正堂里头沈念禾说话。

    

    “大冷的天,又是行远路,多少也要带个斗笠罩着罢”

    

    继而就是谢处耘嫌弃的声音,道“这样丑的东西,老头子才稀罕,同我风度半点也不搭,戴来作甚!”

    

    沈念禾又劝他道“若是下雪下雨了怎的办”

    

    谢处耘道“不是有披风吗!那披风上头自有后帽!”

    

    



第六十四章 远行
    不远处,郑氏站在一旁道:“带个斗笠去,你那披风一遭雨水就要湿,小心半路着了凉,想要吃药都没地寻大夫!”

    那斗笠就是街上买随处可见的,看上去枝桠乱岔,简陋极了,谢处耘正是只要好看不要好的年龄,哪里肯依,推了又推,道:“那马跑在路上,我穿个披风,身量正正好,最多把后帽一系,戴个斗笠上去,大头长身的,同怪物一般,像个什么样子!”

    沈念禾就笑话道:“原来谢二哥挑东西只挑穿戴好看的。”

    谢处耘被戳穿了心思,脸皮一红,索性嚷嚷道:“难道我竟是不配用好看的!”

    郑氏笑道:“配!配!世间有几个同你这般俊的若是你不配,想来数不出几个人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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