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又问沈念禾道:“是也不是”
沈念禾就跟着附和道:“婶娘说得很是。”
她一面说,一面含笑打量了几眼谢处耘,好似当真在判断郑氏说的是不是实话一般。
谢处耘只觉得沈念禾的眼神里头带着笑,眼睛也笑得弯弯的,不知是不是他脑子抽了,竟是觉得这般看着怪甜的,一时恼羞成怒,喝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心中却是道:你知足吧,日日离我这样近,对着一张好脸,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旁人要看还看不到哩!
闹到最后,到底还是把那斗笠放在一边,准备给他次日带走。
谢处耘嘴里嘟嘟哝哝,十分不高兴,看着就像个小孩被强迫吃了讨厌的食物一般。
不过他头一回出远门,事事都新鲜得很,很快就把这一桩给过了。
三人说说笑笑,在一起收拾行李。
裴继安远远站着,透过半开的门看着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场景,不知不觉就微笑起来。
沈念禾偶然一抬头,见得他站在外头,不由得一愣,连忙叫道:“三哥!”
裴继安这才大步踏得进去,问道:“收拾得怎么样了”
想到立时就能出去玩,谢处耘美滋滋的,道:“已是七七八八了,镖局那边的廖大哥说明日出发,我这一处是半点没有问题的!”
裴继安便同他细细交代其路上要注意的事项,并去得麻沙镇之后要如何去找那巡铺头子,怎么说话云云。
沈念禾见两人在这一处说事,便同郑氏一起退得出去,因见得那斗笠放在一边墙根处搭着,一眼扫去,果真不太好看,显得十分粗鲁,便随手捡了起来。
她想到谢处耘此去麻沙,其实也算是给自己帮忙,见对方方才委委屈屈的,有心帮着做点事,便坐下慢慢去拆解那斗笠。
沈念禾也有些自知之明,晓得绣工上不得台面,也不求做得多好,只拿针线把四处乱翘的外头那一层细梗缝整齐了——饶是这样,那线也走得有些歪歪扭扭,禁不起细看。
她忙了许久,好容易做出了点样子,见得时辰不早,便拿去了后边。
谢处耘得了新斗笠,十分吃惊,道:“你弄的”
沈念禾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得外头郑氏不知什么事情,急急叫她名字,便道:“婶娘正忙,只我这一处有些闲工夫,略缝了几针,谢二哥凑合戴着吧。”
语毕,匆匆出得门去。
谢处耘手中拿着那斗笠,低头认认真真看了半晌,先数一共缝了几条线,又数约莫多少针,还比了比每一针的长短差别,一面嫌弃,一面又忍不住嚷道:“这样烂的手艺,连线都不平,哪里戴得出去!”
裴继安本来坐在一旁看书,听得这一处说话,也过去看了一眼,伸手将那斗笠拿了起来。
他用手掂了掂,道:“挺好的,也不扎头,还特地单缝外头那一层,又在里头缝了棉衬,只要不细看,就十分平整,也不耽搁挡雨。”
谢处耘撇了撇嘴,道:“三哥尽给她面子,昧着良心说话!”
裴继安见他这个样子,便道:“正好我少个斗笠,你若不喜欢,我拿走了”
口中说着,竟是当真直接盖在了头上试尺寸。
谢处耘登时变了脸色,叫道:“三哥!”
又扭扭捏捏道:“不太好罢虽是个烂东西,却也是那沈念禾特地给我做的,我再看不上,没得转给旁人的说法,还是我自家收着算了!”
裴继安看他做派,只觉得好笑,便把斗笠摘了下来,递得过去。
谢处耘这才松了口气,把那斗笠罩在头上,特地还跑去照了照镜子,又把头摆来摆去找角度,只觉得带着斗笠的自己,别有一种江湖人的侠气,倒是越看越顺眼,只是嘴巴还是忍不住习惯性地挑剔道:“那棉衬太厚了!同我的头不合!连我都晓得做东西前要先拿尺子来比大小,她也忒不晓事了!”
那斗笠里头的棉衬用得很足,针脚虽是不齐,却很细,罩在头上很软和,也暖。
谢处耘嘴巴上头抱怨,可无论表情还是口气,另有那对着镜子照个不休,特还用手东摸摸,西摸摸的模样,都显出他那真实想法。
裴继安在一旁看着,虽只是一个斗笠,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些酸溜溜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明明是一起养的妹妹,平日里他还是最上心的那一个,现在好容易出手做东西当礼了,竟是没有自己的份
谢处耘也没能得瑟多久。
次日一大早,武威镖局的杨永就来敲了裴家的大门,催人上路。
谢处耘少有起得这样早的,平日里稍稍提前半个时辰被吵醒就哈欠连天的,此时倒是精神抖擞,好似被放出栏的野马似的,还要笑嘻嘻同沈念禾问道:“想要什么,瞧你谢二哥一路给你买回来!”
沈念禾听得好笑,倒是认真地想了想,道:“听闻麻沙产好木,若是便宜,谢二哥帮我带一块巴掌大的木头回来罢”
谢处耘把手一挥,道:“在家里等着,十块八块都给你带!”
他吃了裴继安特地做的早饭,提上行李就要走。
临到走了,他倒是有些磨蹭起来,过了好一会,直到杨永来催了,这才磨磨唧唧上了马,先也缀在最后,似乎在等什么人半,又不住往后头看,确认没有人来了,这才垂着肩,没精打采地去了。
第六十五章 披风
送得谢处耘走了,三人这才回家吃饭。
早食是裴继安特地早起做的,全按着谢处耘的喜好,大冬日还请人昨夜专程从州城带了新摘的小菘菜,和着新发的鲜香菇下清油炒了做浇头,另又叫屠户半夜送来才杀的猪头肉跟筒骨,拿大骨头熬了汤,那汤色浓白,放凉了撇去浮油,又卤了猪头肉切在上头。
谢处耘不爱吃劲道的面,裴继安就给他将面条切得毫细,焯过之后又下一回凉水,复才放进猪骨汤里。
除此之外,又做有素馅包子、肉馅包子给他带得上路。
眼下人走了,还剩得几碟子放在桌上,小菘菜青青白白,腌瓠瓜酱色十足,另有那卤猪肉油油亮亮的,俱都香气扑鼻,荤的味道浓郁,素的滋味清口,配着蒸得大开口的馒头,内馅丰富的包子,十分丰盛。
郑氏却没有什么胃口,才吃得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担忧地道“处耘从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眼下又是冬日,若是遇得大风大雪,不晓得会不会出事。”
裴继安就安慰她道“已是走过一回的路,何况还有杨永带着一帮子镖师,一行都是多年走南闯北的,到得建阳才分开,届时又有认识的人在,不会有什么事。”
又道“他这个年岁,也当要出门走一走了,难道果真要做个一辈子长不大的,时时在宣县卧着便是老虎也要给养成病猫。”
两人讨论谢处耘的事情,沈念禾不好插嘴,老实低头吃面。
郑氏嘴上应了,却始终提不起什么劲来,只吃了几口,便如坐针毡,索性起身道“走得那样匆忙,不晓得东西带全了没有,昨日叫他拿多一双鞋子的,那家伙死活不肯,怕是漏了!”
一面说,一面把筷子一放,就往后头去。
谢处耘其实已经走远了,此时便是找得出来,也不可能追上去给他送。
不过裴继安却没有拦着,只抬起头,看着郑氏往后院走,也跟着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
他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方才说话、行事,也俱是同往常并无什么差别,可不知为何,沈念禾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桌上还摆着郑氏的碗,那碗中面只吃了一半。
面一煮熟就不经放,很快会吸饱汤汁,变得又胀又坨。
裴继安一向都忙得很,衙门里的事情繁杂琐碎,另又还有许多旁的东西在跑,可即便这样,他照旧十分顾家。
因他做饭好吃,隔三差五还特地跑回来便下厨房,凡举家里有什么事情,也都是自己处置。
从前郑氏同沈念禾提过,说这个侄儿从不用人管,打小就能扛事,只有照顾别人的份。
可再怎么不用管,也需要人体贴的罢
沈念禾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
从前弟弟学字时,郑重其事写了她的名字做为生辰礼。
当时她忙于同长辈说话,只叫人先收了起来,晚间又因疲累,直接睡去,次日一早,却是听说对方闹了半夜,直问“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写的字”。
而义兄那样什么都不缺的人,也曾因为自己只送了亲手做的剑穗给弟弟,没有给他,私下里闹过脾气。
听闻以往裴三哥出门行商时,从来都是自己打点,经常郑氏睡下的时候他人还没回来,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哪里有过谢处耘这样的待遇。
眼下两厢比对,他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沈念禾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若说郑氏不关心裴继安,实在没有这一回事,她一向心疼侄儿,样样也为其着想。
可也许因为家中还有一个谢处耘,此人挑剔之余,还爱发脾气,又时常惹事,而裴继安从来少有要求,郑氏自然会把心思多放在声音大的那一个人身上。
谢、裴、郑三人一家多年,自有自的相处习惯,沈念禾才来几个月,也不熟悉情况,自然不好多嘴,更不好去管。
然而她看着对面兀自出神的裴继安,止不住越想越觉得可怜,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差点都不再忍心说出来,过了良久,复才一狠心,道“三哥,咱们今次出门,我来打点行李罢!”
裴继安意外极了。
沈念禾道“左右我也要去的,除却三哥的衣物,旁的东西都给我来收拾,过两日整出单子来,再叫你对一对,如何”
又道“上回说要带三千部书去京城就地发卖,又说过不得几天就要出发,如此一来,三哥定是忙得很,不如家中事情便交由我来管,有那不知道的,去问一声婶娘便是,也算给你省点力气!”
裴继安笑着摇头道“当真要跟着去,你就只管带着自己的衣服便是,旁的我会打理。”
沈念禾听得他没有反对自己同行,心中登时松了口气,面上却是叹道“可我看三哥那样辛苦……”
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三哥做菜实在好吃,我这一向本来想偷师学几道,叫你不必回来还这样劳累,多少能做出几道上得了台面的给你试一试,谁晓得我手脚实在是笨……”
她口中说得诚恳,心中却是发虚得很。
一心要收拾行李,是从头到尾跟着这一桩事,不要叫裴继安偷偷甩脱自己走掉了。
而说要做菜,除却真的关心,其中却也不乏想要以此叫对方软下心来,不好拒绝自家的提议。
沈念禾自觉虚伪,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
裴继安却是听得心生暖意。
行李是不必叫她收拾的,不过当真有心,却也不是不可以做点其他的事情。
这想法实在有些幼稚,然而裴继安犹犹豫豫半晌,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便道“旁的倒也不须你操心,今次要运书过去,婶娘也会并跟着,你们二人坐在马车里便是,辛是辛苦些,想来要比骑马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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