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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他问得真心诚意,同谢处耘那随口一说,全不是一码事。

    郑氏心中熨帖得很,却是摇头道:“源县那一处有人要来,我在家中等着吧。”

    又道:“想想办法,叫你沈妹妹一同去,若是她不肯走,我只好同她说清楚了。”

    她这一番话,一半真,一半假,叫裴继安立时就不好问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上回去京城回来,那贴着红色纸篓里头装着的是给源县的东西,既是他们来了人,正好带得回去,省得还要托人帮忙送来送去的,又要推脱。”

    郑氏面上的笑意则是收敛了几分,道:“看他们怎么想吧,便是我这一处想要给,也要看他们那一处肯收才是。”

    两人一时默然。

    源县乃是郑氏娘家所在,裴七郎抱石沉河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郑家都想要把她这个外嫁女接回家再嫁,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还是没有说动。

    郑氏想要给裴七郎守节,她那老娘劝不通,拿手把她狠打了一通,后头索性骂她道:“你是不是贱死的!那裴七但凡心里有一点想着你,哪里至于走到投河那一步莫说你们连孩子都没有一个,就算是有,大把带子女再嫁的,哪里就不行了!”

    又骂道:“你老娘生你这一个,难道养你这许多年,是叫你给旁人守寡的!你们两个无儿无女,裴七死了还有你帮着收尸,你死了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郑氏对着亲娘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偷偷溜回了宣县。

    她父亲对外发话,说再没有这个女儿,自此之后,多年里头两家面子上都不太好看。

    先前的时候,不管裴家怎的穷,遇得三节五气、父母过寿的时候,郑氏都要亲自送礼回去,后头见她回回都被赶,东西也被扔出来,郑母便偷偷给女儿传话,叫她有好东西自己收着,裴家眼下这个情况,将来还不知道还能吃多久饱饭。

    郑氏只好抹泪走了,后头只通过兄弟暗暗送些东西过去。

    倒是前年的时候,郑母有一日忽然翻了急病,病入膏肓之时,嚷着要见女儿。

    郑家大哥便瞒着父亲偷偷把妹妹接了回来。

    后来给郑父知道此事,他年纪虽然大了,脾气依旧倔强得很,险些把儿子也撵了出去,无意中知道几个儿子曾经私下去见郑氏的事情,特地发话叫他们一个都不许再搭手,打那时起,郑家来人的次数就少多了。

    裴六郎活着的时候,也劝过这个弟妹改嫁,可他到底是个男子,许多话也不好说,劝得几次,见她执意不肯,还同郑家闹成这样,差点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只好不再多劝。

    长辈的私事,裴继安不好评价,他知道郑氏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她拿定的主意,谁都说不动,也帮不上什么旁的忙,只好每次遇得源县来人的时候都避开去。

    郑氏见裴继安面色有些担忧,便笑道:“你又想什么我这不是帮你七叔守,只是我自己的意思,怎的做出这副模样”

    又打发他回院子里,道:“劝劝你沈妹妹。”

    等到裴继安走了,她才低头见得手中绣到一半的帕子,出了半晌的神。

    她方才的话,并不是胡说的。

    其实不是给裴七守节,而是给自己在守。

    世人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她每每想到从前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就难受得厉害。

    一颗心里已经装满了一个人,怎么还好去祸害别人

    最难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再嫁,可晚上做梦时一梦到那一个,早上起来,心里就难过得很,又怪他绝情,又怪他情痴,后头大病过一场,反而想开了。

    能多留一日,也就算一日吧。

    虽是不孝,对不起父母,可已是断绝了往来,也不至于叫婆家再连累娘家了。

    裴继安站在门外,回头看了一眼,却也不好逗留,想了想,径直去找了沈念禾。

    “……趁着明日我休沐,带上你同你谢二哥一同去一趟荆山……”

    沈念禾把先前拒绝的理由再说了一遍,道:“正算砖材呢,时间也赶,三哥同谢二哥一起去就是。”

    裴继安却是道:“还是要看一看实地,看图也好,听我说也罢,到底不同亲眼得见,你既是要帮着核算,自然得瞧瞧那堤坝、圩田修建在何处,否则岂不是比之盲人摸象还不如”

    去京城那一回,已经叫他知道沈念禾骑术很好,是以也不担心这个,又道:“那荆山边上就是河道,说是去看桃林,其实是去走河道的,我过一会去找马来,明日你同你谢二哥一同都要去,多带一双好走路的鞋,届时要看河堤的,我会同你们说一说——也带着图绘去。”

    沈念禾一下子就把态度放端正起来。

    她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算数,有数字跟式子就够了,可此时听得裴继安说了,竟是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还是要实地走一走,才是谨慎的做法。

    便再不推辞,应道:“我听三哥的。”

    她此时坐在桌案面前,手中还拿着笔,桌上摆着全是散落的纸,看起来乱作一团,人倒是乖乖巧巧的,小小的脸,眼睛圆圆的。

    裴继安面上就露出一个微笑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心情总是很好。

    看到乱的桌子心情也好,看到人心情也好,见她帮自己做事的时候心情好,眼下一句“我听三哥的”,不过五个字,就叫他也高高兴兴的。

    裴继安想伸出手去揉一揉她的头,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微笑道:“给你挑匹好马,明日也一起跑一跑。”

    沈念禾应了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背书
    出得沈念禾的房间,裴继安立时就转去找了谢处耘。

    这一位的心思早已经飞去十万八千里外,只顾着想明日跑马的事情,同谁去,去哪里都不要紧这半个多月,他在衙门应差时被裴继安抓着做事,回来之后又时时对着书册,比要了命还难受。

    杀人不过头点地,眼下这般背书、背图,在谢处耘看来,简直和凌迟是一个意思。

    他如同屁股下头坐了个刺猬似的,可看到裴继安进门,还是装作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又皱着眉头,像模像样的。

    裴继安哪里不晓得他是个什么德行,并不说话,取了一册书坐在一旁。

    谢处耘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被搭理,只好转过头去,问道“三哥回来啦婶娘说明日休沐,给咱们一起去荆山下头跑马她另有事不去,沈念禾也不去,说懒得动弹,喊我给带几枝桃花回来插瓶”

    已是晓得扯虎皮张大旗来了。

    他说完这话,便一心等着裴继安答应,谁知对方却是问道“书背完了不曾”

    谢处耘一愣。

    裴继安又道“还记不记得先前我是怎么说的”

    谢处耘一时脸色都变了。

    他自然没有忘记。

    当时裴继安说叫他好生背书,背完要考问。

    可这书厚得很,又难,全是他不熟悉的东西,背得几天下来,进度实在是慢,又这裴三哥嘴巴上说要考,后头其实也没考,是以便抛到了脑后,人虽是在桌前坐着,内心早已划起水来。

    本以为这不过是教训教训,等糊弄过这一阵子,也就忘了,谁知今次当真要考

    谢处耘不敢接口,生怕本来不是这个意思,倒叫他问成了这个意思,便勉强道“三哥是怎么说的”

    裴继安便把他桌面上摊开放着的书拿了过去,就着摊开的那一页,先叫谢处耘背,果然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背不出来,再问问题,也一般含含糊糊,仿佛半点没有看过一般。

    他也不生气,只皱着眉头把那书重新掷回了桌面上,问道“你就是这样背书的”

    谢处耘低头不语。

    裴继安叹了口气,道“是我没把你教好,才养成这个样子。”

    谢处耘连忙抬头道“三哥,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不上进”

    裴继安摇头道“从前家里日子难过,我总出去找法子,在外头混迹久了,又叫你跟在后头,就有样学样,性子左了,再转不过来。”

    他这一头严肃,对面的谢处耘却是紧张极了,忙道“三哥,你怎的能这样说我打小就不爱读书,只想从军打仗,怎能怪到你头上”

    裴继安道“打仗难道只用蛮力就能打了你去问问郭监司他从前那些个仗是怎么打的,仗有这样好打,他为什么要转来路中做官”

    谢处耘只好不说话。

    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己错了,行事十分不妥当,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裴三哥管自己管得太紧,有些过了他又不指望将来一直做个差吏,更不想今后都修圩田、堤坝,更何况这些个书当真是太难,读也读不进,背也背不下。

    虽是很想同三哥一齐继承父辈志向修圩田,可也不代表两个人一齐都要背这么多书啊

    三哥分派,他来做,难道不也很好吗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裴继安道“我知道你是想着,这书背不背的,不甚要紧,同你干系不大,可你再想想,你今年就要十七,这样的年纪,做事情还是没头没尾的,嘴巴上应下的话,同放屁一样,将来便是有要紧差事,谁肯交给你去办”

    谢处耘尴尬极了,低声道“三哥,我本来也是想要好好背书的,只没想到这样难背”

    裴继安就道“你都不晓得书上有什么东西,自己背不背得了,就一口答应了我平日里就这样教你处事将来出得外头,被人架起来,你也是一口答应若是要你出钱、出力,你待要怎的”

    谢处耘忙道“我又不是蠢的”

    然则看到对面裴继安的眼神,他却是越说越虚。

    这样的话,只好唬旁人。

    去年的时候,他有一次被人哄去外头的赌坊玩乐,因为从来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实在新鲜得很,还被人又是恭维,又是吹捧,夸得下不来台,最后输了好几百贯钱。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有个任一路监司官的继父将要到任,自然没有防备,哪里料到这是特地针对自己的局,不过见得账目,总算没有傻到底,立时就清醒过来,说认赌服输,要回去筹钱还赌债。

    然而赌坊却不肯答应他回去,定要他签下两年的卖身契。

    后来七八个人押着,硬逼他把契纸画了押。

    若不是裴继安设计取了回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

    “你虽是姓谢,到底同郭监司那一处扯着关系,当日他送你去州学读书,又给你找了校卫教习武,一碗水端得够平了他同你没有半点关系,做到这一步,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你一向懂得自立,也要脸,又晓得感恩,受了他的好处,不说偿还,总不能带累吧”

    裴继安站起身来,道“今日同你说了这许多,没有旁的意思你是个聪明的,但凡用心,事情总能做好,不要叫我失望。”

    又指着桌面的书道“明早能背完二十页,我就给你同念禾一起出去跑马。”

    谢处耘听得这一通,已是半点玩乐的心思都没了,只觉得又是羞愧,又是自责,便道“我不出去了,我答应三哥要背书,背完了再去。”

    裴继安没有回话,转身出去了,剩得谢处耘一个人在屋子里憋着一口气背书。

    只是他背到一半,忽然就闪过一道念头。

    明天那跑马,同沈念禾又有什么关系了

    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家,且不说不会骑马,便是会骑,今日也早说好不去了啊

    如果自己去不了,岂不是剩得她同三哥两人出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踏春
    一半为着愧疚,一半为着不肯叫只有沈念禾同裴继安两个出去玩,谢处耘居然熬了半宿背书。

    他一早起来,虽是磕磕巴巴,也出了几个小错,还是当着裴继安的面,把那一本艰涩异常的水利文书背了一遍。

    “三哥,我这算不算过关了”初春的早晨,天气寒凉得很,谢处耘却是背出了一头的汗,问话的时候,连心都跳得快了几分。

    裴继安点了点头,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道“昨日还抱怨难,眼下总不说难了吧”

    谢处耘笑得直咧嘴,只有两桩挂了一晚上的事情一直放不下心来。

    他发愁道“昨日就想去葵街找两匹好马回来,眼下虽然书是背完了,可时间太赶,马也不好弄了”

    裴继安好笑道“晓得你惦记,已是叫马行里留了平日你喜欢的那一匹红鬃马。”

    谢处耘又惊又喜,却是又惦记起另一桩事情来。

    “三哥,今日只是我们两个去罢”

    裴继安道“念禾也去,源县来了人,不好叫她留着。”

    谢处耘万没有料到其中还有这个原因,本来一肚子的话,此时全不好再说,只好道“外头风这样大,她女孩子家家的,又不会骑马”

    还做出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道“不如送去坊子里听戏罢咱们给她包个厢房”

    裴继安却没有理会他,只道“春日风软,吹不着她你倒是好好担心担心,若是跑不过她要怎的把脸找回来吧。”

    谢处耘半点不信,只当做笑话来听,可是一出得院子,就见得当中排了三匹高头大马。

    马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得起的,况且宣县地处东南,并不产马,只有马行里头蓄了一些,另有各处驿站、衙门也养了公用的,还大多是滇马,善走路,不善跑。

    这三匹明显都是西北来的大马,俱都精力充沛,腿毽健壮,连马都打理得顺滑油量。

    谢处耘高兴极了,当先抓着自己惯骑的旧识翻身上去,只觉得坐在马背上,天地都比往日开阔了。

    只是见得一边的另一匹之后,余光又瞥见沈念禾换了骑装,正从屋子里出来,而裴继安还迎了上去。

    谢处耘一下子又急急从马背上再一次翻了下来。

    马高人矮,生手很容易摔倒。

    他知道裴三哥一向体贴得很,却不想对方帮着扶沈念禾爬上马去。

    当真要扶,还不如他来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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