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虽是听得说过什么“只做哥哥看”、“绝无高攀之意”之类的话,他还是觉得不甚放心。
不如自己盯得紧点的好。
他念头一转,口中已是问道“三哥,这马太高,沈妹妹怕是骑不了,要不再去给她换匹小的”
只是这话还没落音,就见得那沈念禾同裴继安打了个招呼,还笑问道“三哥,咱们这就出发吗婶娘哪里去了”
一面说着,慢慢走得近了,伸手去摸了摸边上那匹马的背同脖子,轻轻给它顺了两下毛,也没什么旁的动作,忽然一搭、一扶,唰的一下,半边脚一抬,人已是坐稳在马身上。
可能因为沈念禾分量轻,那马儿连半点反应都没给,老老实实立在原地,只昂了一下鼻子,甩了甩尾巴。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意下如何
果然那管事的没有猜错,当天晚上郭保吉就回到了宣州。
他带着长子郭安南风尘仆仆而归,吃过晚饭之后,先把门客招来问了问近日州中可有发生什么事,忙完这一头,已是大半夜。
廖容娘在房中等了许久,才把他候回来,等丈夫洗漱完毕之后,两人对坐说话。
“有好几家都来问了老大的婚事,另有东娘那一处,也不少人打听,因官人头前说过不必多去理会,我便没有印”廖容娘一面给丈夫端茶,一面道,“老大的倒是不着急,东娘年纪却是不小了,若是不快些定了人家,怕是将来不好说亲。”
郭保吉今次回来,倒是真的打算同妻子商量商量儿女婚事。
他“嗯”了一声,道“东娘那一处,略等一等,过了三月,看看科考再说。”
廖容娘口中应了,心中却很不以为然。
丈夫说要等科考,这话里的意思,多半是要在新科举子里头寻女婿。
他也不想想,郭家虽然世代将门,可在世家大族里头,谁不嫌这一门泥腿子没洗干净
况且那郭东娘自小喜欢舞刀弄枪,脾气大得很,样样都要自己拿主意,这样的性子,怎好嫁给书香世家去
廖容娘娘家的官做得虽然不是很大,却算得上是正宗的书香门第,她设身处地想了一回,这样的儿媳妇,廖家是不太愿意要的。
郭保吉官做得确实不小,可郭家本家的处境这些年一向微妙得很,近两三年来越发不好,这一家的女儿低嫁进门,当真未必是好事。
不过丈夫这样说了,她便也不去反驳,还问道“那要不要叫几个老成的去京城盯着还是看看宣州城里有没有合宜的,叫人去问问”
虽说是榜下捉婿,可当真等到黄榜出来,就没那么好看了。
倒不如现在瞧一瞧城里有没有文名甚佳的,提前定得下来,说好了如果能得高中,两家就结为亲家,如果不能,婚事作废,两家再任意婚嫁。
郭保吉道“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廖容娘虽然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着实不太高兴。
她虽是续弦,同继子继女关系也很一般,可毕竟占着一个“母”字,郭保吉这一番行事,等同于半点不给她插手,这是怕她另有私心,还是怎的
她略有些烦躁。
郭东娘的婚事她倒是无所谓,可郭安南的却很要紧。
这一个是嫡长子,将来若是娶了个厉害的进门,同自己这个继婆婆不对付,或是腰板太硬,日子难免会不舒服。
只是郭保吉对子女的婚事都上心得很,半点不同她商量,叫她找不出应对之法。
廖容娘不免想起了谢处耘。
不论眼下再怎么闹得厉害,可到底是自己儿子,自家生的,自家骨血,总比旁的人要靠得住多了。
“说起婚事,小耘转眼就十六了,我前一阵子同通判夫人说起来,两家坐了坐,她倒是有些意动,只是等回得来,又推说张通判想个进士女婿官人,州学虽是不好再进去,还是给小耘另寻个书院读书罢总在那宣县衙门里头做那跑腿的,到底不是个事”
郭保吉皱眉道“他在宣县做得好好的,眼下帮着裴三管公使库,也算是得了好处,将来未必不能靠那一处出头,倒不如好好跟完这一年。”
说到此处,他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事,问道“你知不知道,那裴家原本有个姓沈的姑娘,乃是翔庆军沈轻云的女儿”
郭东娘点头道“是有此事。”
郭保吉想了想,道“我今次进京,偶然听得说是沈轻云原本给她订了一桩亲,只是后头没做成那姑娘家世倒还不错,人也聪明,若是方便,我想给谢处耘说了,结这一门亲,你意下如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盘算
如果说在翔庆军出事之前,能同沈轻云的女儿结亲,虽然有个冯蕉在前头摆着,可这一个岳父能干得很,倒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眼下沈轻云已经丧命,那沈念禾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无田无产,还寄人篱下,说句难听的,将来被欺负了,连个帮手的兄弟都没有。
谢处耘本就是独子,又没甚助力,廖容娘正想着给他寻一个家族里头树大根深的妻族,自然不愿意理会六亲不在的沈念禾。
果真是个好的,怎么不说给郭安南,郭向北
她面色大变,正要拒绝,然而想到郭保吉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忙把话憋了回去,问道“却不晓得原来说的是哪一门怎的会没有做成”
郭保吉答应过裴继安,不会将此事漏出去,况且谢处耘同裴继安两人情同兄弟,此事细究了,毕竟不怎么好听。
他轻描淡写地道“那一门的家世不太堪配。”
这一回应诏进京,忙过公事之后,郭保吉少不得带着儿子去各处旧识门上拜访。
婚姻乃是儿女助力,他对长子的期望很高,又因原配早亡,继室又有私心,是以自己早已做了准备,也相好了几家,其中有一门姓陈的,唤作陈狄,本是信州通判,今次因翔庆事,也一同被诏入京。
郭保吉在雅州平叛时就与其人相识了,多年来颇有私交,又看好其人仕途,眼下一遇得要给儿子寻亲家,顺利成章就想起了这一门的女儿,找人私下一打听,果然那女儿年纪正与郭安南相当。
陈狄虽然是个贫寒子弟,可他那妻族姓刘,出身世家,其父原是在工部尚书之位上头致仕的,各个兄弟此时或在工部、或在吏部,泰半已经成了气候。
这样的门第养出来的独女,因其父出身不好,母亲甚有教养,多半既有内秀,又少高门大户的盛气凌人。
能得陈狄作为岳父,又能得刘家作为岳母外族,给自己的长子,实在最合适不过了。
郭保吉想得倒是挺美,还特地带着郭安南上门拜访,想要给陈狄这个未来亲家看看自己儿子,此时站掌了眼,将来也好少些顾虑。
谁知还未等他这一处稍作暗示,对方才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向他打听裴继安的事情来。
裴继安能力出众,虽然只是个吏员,好歹也出身名门,哪里是寻常吏员可以比拟,以其向日所为,便是去顶替彭莽的位置都绰绰有余,是以哪怕郭保吉只是在平铺直述,说到后来,自己都觉得此子将来大有可为,甚至偶尔看到一旁站着的长子郭安南,还生出几分拿不出手的感觉。
明明儿子还比对方大上一两岁,又在清池县做个户曹官,虽是荫庇,好歹是个正经官身,可已是过了半年有余,平日里不过按部就班,哪里有半点拿得出来说的功绩
其实平心而论,不过在县中做个小官,既无实权,又才及冠,未曾经历过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成绩才是正常的。
可一样是在县中,为甚那裴继安还只是个小吏,入衙半年,就能纵连三州七县,通过互换徭役赋税、采买布帛之法,把彭莽这个平躺着吃干饭的考功由下等变为上等
这样的人,怎的就不是自己儿子
也不知当要赞一声果然是裴家生的儿子,还是可惜他是姓裴才好。
口中说着裴继安事,又看着边上老老实实陪坐的儿子,一时之间,郭保吉竟是不好意思趁着这个机会说什么结亲的话。
对比有些忒强烈了。
不过他听那陈狄问了半日,问得甚是详细,也察觉出几分端倪来,当着郭安南的面不好说什么,只私下寻了个机会去问。
两人交情甚笃,陈狄也不骗他,道“我有个女儿,正是选人家的年岁,内子看上了裴家那一个,我虽不怎么瞧得中,你也晓得我家那葡萄架子不甚牢靠,到底拗不过她,便想打听打听其人品行。”
郭保吉甚是惊讶,虽不好直接捅破裴继安同沈念禾的事情,却也好心提醒道“这事同那裴三说了不曾我听闻他好似有说一门亲。”
陈狄倒是不慌不忙,道“原来好似有说,后头不了了之了,他今次入京,正好半途去得我家,后来虽说在京城里未曾碰面,我却特地去见了秦相公你也晓得,那一位从前是那裴七郎的授业恩师,纵然裴家沦落至此,照旧没少帮着奔走,裴继安入京之后,也去他门上拜访,说是眼下并无什么婚约,正要等立业之后,再来成家”
郭保吉听得莫名其妙。
当初裴继安在说什么要同沈家女成亲,眼下沈轻云身首异处,他正是兑现诺言之时,前次两人在京城相见,对方还信誓旦旦,怎的一夕之间,就变成并无婚约了
那后头不了了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这般反复小人,却不是什么好的,并不值得好女儿家托付终身。
一则考虑到自己儿子,二则考虑到不想见到好友女儿跳入火坑,郭保吉犹豫再三,还是把沈、裴两家的婚约说了。
陈狄叹道“郭贤弟,你对我说掏心窝子的话,我这一处也不瞒你我原也不晓得他同沈家有如此商议,不过若是按着你的说法,他不同那沈家女结亲,却是应了话中之意,果真是个大好儿郎。”
又暗示道“天子急召你我入京,正要遣我去翔庆军,其中厉害,虽是不好细说,以你之能,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听出陈狄话中的暗示,郭保吉错愕极了。
此时此刻,儿女婚事倒是放在了后一位,他开始细细思索朝中局势、并翔庆军情起来。
他今次入京,一直自荐陛前,想要领军收复翔庆,可天子虽然询问了许多当初他去翔庆平叛之事,却始终对那自荐置之不理,也不知是防备郭家军权太重,还是有其他想法。
如此看来,翔庆难道还能有所转机
若是如此,连如此厉害军情都不肯给他透露,越发显出郭家形势微妙,将来或许当真不能再走军功,只能转走文路了。
回来路上,郭保吉不住思索,知道于事无补之后,便想着如何从中得利。
他思来想去,倒是有了另一样设想。
若是翔庆军有变,裴、沈两家亲事作废,若是不论家世,单论个人,实话实说,在陈狄面前,自己儿子或许是抢不过裴三。
可裴三娶了陈家女儿,那沈家女,岂不是单出来了
眼下翔庆虽然未定,可按着那陈狄话的意思往回倒推,沈家其实也不错。
不过说与长子,实在还有些风险,倒不如说给谢处耘,那一个虽是继子,既得了好处,实在有事的话,也不至于拖累郭家。
第一百五十七章 要张还是要沈
郭保吉想得挺好。
谢处耘文不成、武不就,幸而肖似其父,生了一副好相貌。
毕竟是继子,不管吧,又说不过去,管吧,管了这一年,也没见管出什么样子来,倒是把家里老三郭向北引得也跟着不着调起来。
他才转官做监司,人脉都在军中,倒是可以把继子弄过去当兵头,可若是在阵后,难得立功,去了还不如不去,若是在阵前,何等危险,廖容娘哪里会答应。
倒不如找个好岳丈,叫沈轻云去管。
自己的崽自己疼,考虑起谢处耘的儿媳妇来,廖容娘的立场就跟丈夫全然不同了。
她道“倒不是看不上那沈家姑娘,只她无依无靠的,上回去裴家,我也见过一回,性格挺和气,却同小耘不太堪配以他的脾气,如果没有一个强力的压着点,便是成了亲,多半也懒得搭理。”
夫妻十年,郭保吉对这继室的想法虽然称不上了如指掌,却也略知道几分,便道“你别看她眼下无甚依靠,却也不想想当年冯老相公在世时,结过多少善缘过个一二十年,谢处耘年纪大些,等到性格沉稳,也有心向上了,但凡他能有那么一点能耐,靠着从前的关系,我再扶一把,就能把他托得起来。”
又道“另有一桩,世间稀罕物,又岂止金银、田产你且看近日坊间的杜工部集,引得多少人为之侧目那沈家的小姑娘虽然没有什么资财,凭她默背沈家、冯家的古书,得天下读书人心,难道不比那些个俗物得用”
郭保吉自己只是粗通文墨,是以对文人墨客多有尊敬之意,给自己也好、儿女也好,都想找个书香门第的亲家,提起沈念禾来,诸多褒扬。
可廖容娘自小就有才女之称,父亲也是翰林学士,耳濡目染之下,少不得学了几分文人相轻之意。
那一个文人世家书房里没有几部孤本
只是未必愿意拿出来发印罢了。
况且能背默一部,未必会有第二部,江郎都有才尽之时,杜工部集这样的珍本,可遇而不可求。
而那所谓的冯蕉旧日人脉,沈轻云从前旧识,全是将来事。
俗话说得好,人一走,茶就凉,更何况几年、十几年之后,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别人还认不认
娶了这样一个妻子,还要靠卖书来还钱,一来不一定有多少,二来便是能卖得好,这事情做得风声如此大,人人都知晓,少不得要去嘲笑做丈夫的吃软饭。
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又不是没有更合适的,何必自讨苦吃
廖容娘便道“那沈姑娘虽然不差,张通判家中的幺女却更好,一来她父亲正在势头上,才好帮扶,二则那姑娘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其余都是兄弟”
数了一通那张家女儿的好。
虽然觉得这话有些伤人,却是不得不说,郭保吉道“张留家门第不错,只他眼光高得很,从前就私下同人说过只要进士女婿,谢处耘那一处,及得上”
廖容娘便笑道“所以才来同官人说,便是州学不能去,还是把人接得回来,不拘哪一处,寻个好书院认真读一读书小耘是我看着长大的,虽是闹腾得些,其实脑子聪明得很,一旦上了心,读书、科考,不在话下。”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想把谢处耘从宣县接回宣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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