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仍拒绝了他,也不准他在提起此事。过了月余,他领回来一个少年。”长公主抬起眼来,看向墓幺幺。“没错,你的父亲,汪若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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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第1040章 约定(二更)
“……”墓幺幺一怔。
“不过那时,他还不叫这个,他叫王际,际遇的际。”长公主稍稍偏了下头,似乎想从墓幺幺身上看出一些他的影子来。“戚郎说是他收的一个门生,和他出身也像,穷苦人家的孩子,又格外的有才华。你父亲他刚来的时候,脾气又犟又臭,整天阴沉着脸不和人说话。但戚郎对他非常有耐心,没日没夜的谆谆教导。过了两三年,戚郎在朝中已坐稳了,还筹建了疏红苑。并且,让你父亲偷偷参与了疏红苑的建制。余虽看在心里,但从来没有反对过,因为的确,你父亲除了脾气不像戚郎那么和善与人,才华方面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为过。戚郎为他取了字号,若戟。如同藏于渊隐于山的刀戟,有朝一日定会神兵出世,光芒万丈。”
“再后来,余……有了身孕。”
长公主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明显的有很大的变化。像是从喉咙里硬是挤出了最后的几个字,仿佛已经过了如是多年,哪怕只是说出这句话都要她艰难痛苦至极。
“长公主殿下……”墓幺幺唤了一句。“其实,您不必告诉我这……”
“余无碍。”长公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揉了揉眼角,长出了两口气,固执地继续说道。“当余知道怀孕的时候,并不开心,并不激动。余第一次慌了,方寸大乱,失了主心骨的那种。连夜回到隆天的戚郎,立刻秘密处死了当时给余诊断的奥医以及他的亲信家属,当时在场的所有宫女婵仙监吏,但凡有哪怕一丁点可能会知道这事的人,都让戚郎杀了。可余仍然害怕极了,如果父王知道余怀孕了,余和余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戚郎一个也活不下来。戚郎抱着余,那冷酷坚定的模样已经不是余记忆中的那个地痞无赖了,他说,‘静听水潺缓,卧看云舒卷。长啸抚孤松,乘闲数奇巘。平生不动心,肯随名利转。我们的孩子,叫云舒吧。望他能安居于野,望云听水,安居于市,也可数奇赏趣。为了这个孩子能好好活下来,为了他能好好活着,煌儿,你必须做出决定了。’”
“说来很是神奇,余那时,被戚郎抓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的时候——忽然就再也不恐惧了。”长公主的嘴角上挂着既温柔又难过的隐隐笑容。
“余按照戚郎的想法走出了王府,重新披旌挂帅,重新开拓疆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远的离开父王的掌控,离开父王的探子。戚郎说,将父王交给他,将隆天交给他。余只管去做想做的事情,受戈锐和部下的保护,提高自己的修为,磨炼自己。戚郎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父王病倒如山倒。朝堂之权也渐渐落在了他的手中,仿佛一切都已在按照我们的计划按部就班。”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余怀孕的事情还是天下皆知了。但戚郎仿佛早就料到如此,早早就安排余去往南疆。在送行的那一日,他说,等余旗开得胜的那一日,他会于王座之下,等余归来,亲手为余加冕。他还说……”
他还说。
煌儿,等你回来,我会站在隆天城门门口,亲手把你从战马上抱下来。城门至蟾桂宫王座御道有多少远,我就抱着你走多远,一步也不停,一步也不少。
今后,有你,有云舒,我们一家三口会完完满满的走过一生。
一步也不停,一步也不少。
长公主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垂下头去,这些未说完的话时隔多年从记忆的深渊里翻出来,仍像过去一样生满了倒刺,一路将她的心肉割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我……”她第一次没有用自称,“我,旗开得胜,班师回朝。我守约了,我回来了。但,城门口,没有他。只有一颗人头,高悬于塔楼。”
“我的戚郎,一生诺我万种,从未失约。”
唯一一次,便是他允我的那一生,只走过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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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第1041章 请求
说完之后,长公主就沉默了下去。
这些话抽刀断水地斩断了她那不输任何男人的威严慨莽,气势如虹。
她像是脱下了一层无形的铠甲,让人这时才能看出,原来这位不可一世的公主其实肩膀颤抖起来也是柔软的,猩红冷艳的唇也是会笑不出来的。
原来这个不拿人命当命的白王,曾也这样珍惜过一人。原来那个视凡人为两脚畜的白王,曾也真切的爱过一个凡人。
原这个狠辣残忍的女人,曾也真切的爱过一个人而不得。
“您要不要休息一下。”墓幺幺劝道。
“不用。”呼吸间,长公主已经恢复平静。她视线透过那一层金丝银线落在墓幺幺身上,“后来的事情不用余说,你也应该都知道了。余的云舒胎死腹中,余被禁足于宫中五年。这些年,余一步步忍辱负重,将净博罗发展壮大,重新掌权持兵。其中种种艰辛屈辱,难以描述。说一千道一万,只是想告诉你,余憎恨你父亲至极,恨他恩将仇报心肠歹毒,理所应当。身为女人,设身处地,你墓幺幺应该能理解余这些年的恨意。”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么,墓幺幺点了点头。
长公主露出一个舒缓的笑容来。“但是,如今,余已知晓,你父亲并没有背叛我们,反而救了戚郎一命。在你们霸相府出事之前,戚郎来见了我一面。”
墓幺幺一楞。
“那夜,我只是好奇霸相府的大管家为何会突然想见余。难道是来求情?余当然知道汪若戟已回天无力,但余还是想看霸相府山穷水尽的样子。于是余答应了见他……余就坐在这里,他在下面那走廊里,轮椅吱嘎吱嘎的行过来,停在这台阶之下,仰着脸看余,唤了一声,煌儿。昔日那驿站少年郎,满身痞气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人个子不算高挑和我差不多,身子骨甚至还没有余结实,可也绝不是这样,佝偻耄耋,缩靡在木架之上只剩皮包骨架。”
可在那一瞬。
往事情仇似大江大海,泛滥滚滚吞没了所有的情绪。
长公主没有说完,她在那一个瞬间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想起了那时暴雨狂骤,优游正少年,眉目如星,丰神俊朗,分明如昨日。
“余并不是一个宽容仁善之辈,礼仪仁孝,余皆不在意。余从来未对任何一个人心生过感激,但……余,不得不说,余欠了你父亲一个天大的人情。”
长公主这时落下一子,盘中走偏的一路黑子忽然在此时如虹光骤雨,猛然朝天空激射,行成一片耀眼的白龟星图悬浮在空中。
“余想救下戚郎,但戚郎拒绝了余。戚郎留给了余一句话。‘看云舒卷了穷达,见月盈亏知生死’,他是在提醒余大仇不得忘,也是在提醒余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做。而同时,他也给余提了一个请求。”
“……”墓幺幺等着她说完下面的话。
长公主的手指从那一片星图中摘得一星攥于手中。不等墓幺幺防备,她指尖那颗星辰忽猛然射向墓幺幺的方向,瞬间擦这墓幺幺头顶上的发梢而过。刹那,那星辰光华大绽,投下一层光膜将墓幺幺完全笼罩在其中。
而这时,在墓幺幺的手背上忽然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片奇特的撰文,撰文之中还有两个字。
“云舒。”
看见那两个字,墓幺幺一下就愣住了。她想起来元宵那夜大管家在走时,紧紧地攥住过她的手。
“这是净博罗的符文,只要有这个符文贴在身上,定可以保住元魂不灭,余日后寻得高人甚至可以重铸他的肉身。”长公主同样注视着那两个字,“这是他的字。”
“……难道。”墓幺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长公主。
“戚郎说,圣帝请了囚虞上亲自出马,便是想要绝了霸相府所有的退路,这符文对他霸相府的任何人都形同白纸一张。而他向余提的唯一的请求。”眼前星光熠熠的白龟星图将长公主的身影映衬的更不知情绪,“便是让余,将你当成……云舒。”
“……”墓幺幺彻底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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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2章 逃避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墓幺幺摇头拒道,“‘云舒’二字是大管家,不,是戚相赠殿下为用,就算此时不用,日后殿下再……”
金丝银线下,长公主的嘴角轻轻缓缓的勾起弧度来。“我已经生不出孩子了。”
“……”墓幺幺的肩膀陡然一僵。
“应煜是一个吝啬至极的人,他绝不可能向任何人施舍的一样东西便是仁慈。你以为我是怎样从他手中苟延传喘,又怎样会由着我手握重兵。”长公主的笑意更浓了一些,说不清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可生老病死乃是天理长纲,早晚有一日他总要……”
不等墓幺幺说完,长公主便打断了她。“只要坐上那个位置,谁不想长长久久的坐在上面,更何况是应煜那种人。皇室自古无血亲,普通的世族宗族都可以为了族长族帝之位血雨腥风,更何况一国之权柄。而应煜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想实现,字面上以及实际上的‘永远’的坐在那个位置上罢了。”
“永……远?”墓幺幺噙了那两个字在口中。
长公主望着墓幺幺头顶上的光晕,“总之,戚郎将云舒二字赠与了你,这是他唯一的遗愿,我是不可能收回的。”
“……殿下您……”
长公主勾了下食指,那些光晕如一层轻纱落在了了墓幺幺的头上,缓缓没入她的身体消失不见。“我命人去查过了,这些年,戚郎对你倾心教诲,将你视如己出。”她的声音莫名地变得极为缓和柔软,“与戚郎心中,你便是他的云舒。所以,他才会死前毫无要求,只将你托付给了我,求我护你周全。”
……
所以圣帝留了自己一命,是因为长公主?
墓幺幺想了想,只是将这个选项放在了可能性之一里。
长公主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墓幺幺的脸,“其实如果不去看你父亲的原因,我一直很是欣赏又喜欢你。你比萱儿稳重机敏得多,又有绝不输她的修为,还有独特的魅力引得你身边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现在想想这一切冥冥已给了我暗示,你这般心智,身上有戚郎的影子,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的。不瞒你说,萱儿是我用来吸引应煜注意力的一个挡箭牌,意味着……”
“随时可以牺牲她。”墓幺幺接过话去。
长公主不意外她会这样说,态度已然变了太多。“没错。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戚郎将你当成了女儿,自也是我的女儿。”
“可我现在是圣帝的义女。”墓幺幺说道。
“谁不知道这个义女不过是一个幌子?”长公主收回手去,“但是我不一样。我的云舒,不一样。”她的视线很是温柔,温柔到就算被金丝银线阻断其中,也能感受到似水似风一样的气息,柔和地掠过墓幺幺的身旁。
“不出三日,你的郡主封号就会赐于天狐族。你会是大隆帝国的,云舒郡主。”
“……”墓幺幺一怔,“圣帝不知道这个名字?”
“他当不会知。”长公主声音里带了些轻蔑。她抬起手指指向墓幺幺的身体,“我刚才已送了你第二个见面礼,你会成为净博罗的继承者,下一任的白王,你的白龟魂印会享受到我一半的食用量。”
下一任白王?
一半的食用量?
那会对此时刚刚恢复的身体有多大的好处?那会将她的颛皇抄提高到什么地步?
听此消息,墓幺幺心中惊愕,亦不可能被突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她冷静地看着长公主,“殿下,其实,我……想离开隆天城,沣尺大陆,或者去别的大陆上,都四下游历一番。”
长公主登时愣了一下,“游历?”
“嗯。”
“为何突然会有如此想法?”
墓幺幺抚摸了下手背上的字,“想我来到大隆与父亲相认之后,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太多自由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自己沉静了一个月后,想了想,这世界如此多娆多姿,我还连他万分之一的风采或许都未见过。”
“你只是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伤心地。”长公主说道。“可天狐族会放你走?狐狂澜那秉性,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
墓幺幺没有回答。
“看来,你已经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长公主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你已意决,我也不会拦你。戚郎望云舒能安居于野,望云听水,安居于市,也可数奇赏趣。你退隐于世,也算遂了他的心意。”
“谢殿下。”
“狐狂澜那里我会去说。如果这便是你的心愿,也当是戚郎的。”长公主站了起来,“你走吧,余已乏了。”
墓幺幺起身行礼,退了两步转过身去,刚准备走。
“当年,我也曾像你此时一样有过迷茫,想要逃避。而后来,你看到了结局。别走我的老路,别让你的男人,走了我戚郎的老路吗,云舒。”
墓幺幺仿佛根本什么也没有听见,脚步连停都未停上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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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在准备给大家的七夕礼物。
琅哥哥的狗粮(也就是之前琅哥哥和幺幺那段被删减没有放出的戏份)
以及七夕np狗粮。
双份狗粮,双份快洛。
仍旧是群里放出,限时放出(因为最近风头还没有太松,我也很无奈),不出意外应该是明天半夜放出。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