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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囚唐
作者:形骸
今晚的刘员外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大公鸡,因为一个时辰前,他重金买下了簪花姑娘的梳拢夜。  听说,从小在院阁受调教的姑娘,很是不一样……



一 闫县尉
    闫寸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了外面的骚乱。

    他很累,本不想理睬,但那声“死人了!”还是让他起了身。

    他身旁的荷花懒洋洋道:“郎君莫走,撒酒疯罢了。”

    闫寸将榻上的薄纱扔给荷花,让她盖住身子,兀自开门,出了屋。

    荷花几乎不着寸缕。三伏天里,只要在自己的房间,她便不喜欢穿衣服。生在冬天的缘故,她怕热胜过怕冷。

    真是个怪人。荷花抬脚挑开了薄纱,让自己凉快些,心中暗忖:来这院阁之地,买了一夜**,酒也喝了,天也谈了,然后……兀自闭目养神去了

    亏这郎君长得玉树临风,那双冷淡的细眼甚是勾人,莫不是……不行

    闫寸可没空去管荷花的小心思,他一出门,就看到环彩阁阁主抬手,给了叫嚷的姑娘一耳光,将那姑娘扇得扑倒在地,弱弱挣扎一下,昏了过去。

    不少人和闫寸一样,打开屋门,探出脑袋,观望着。

    阁主双手抱拳,环视一圈,向各个房间内探头探脑的客人招呼道:“扰了诸位雅兴,某在这里赔罪,这小娘子今日梳拢,不懂事,夺魁的客人又有些特别的爱好,诸位见笑。”

    “特别的爱好”,这解释瞬间将众人的心思引到了猎奇的方向。果然,客人们若有所思地关门回屋,有些还露出一抹“我懂了”的笑。

    闫寸却走向了阁主。

    二楼的回廊呈口字型,两人隔着天井对视一眼,闫寸绕行过去时,阁主在他的视线盲区里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总有特别爱管闲事的家伙。

    待闫寸绕到跟前,阁主又堆出了一脸笑。

    “公家办事。”

    闫寸只说了四个字,就堵住了阁主想好的说辞。

    他继续道:“我乃万年县尉,方才那姑娘嚷着死人了,可是真话速速道来。若让本官发现隐瞒,你与凶手一并治罪。”

    阁主的眼角抽了抽,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可是闫县尉”

    “正是。”

    阁主的眼角又抽了抽。

    环彩阁常有官人出入,席间不免聊到官场之事,阁主猴精的一个人,自然会留心有用的消息。

    他听说万年县新来了个县尉,就姓闫,人送外号阎罗。这尊阎罗上任第三天,就凭着手腕强硬胆识过人出了名。

    他也没做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只不过杀了个人。

    旬日前,横行长安城南数坊的虎牙帮帮主就死在他手下,当街一刀砍掉脑袋。

    任谁听说这样的事,再见到闫寸真人,都会脑补出满满的杀气。

    阁主在心中反复掂量后,谨慎道:“是有一位客人……出了些意外,已叫阁内的仆役照看抢救了,方才只顾着安抚其他客人,我也不清楚状况。”

    闫寸不理“意外”“照看抢救”中的水分,抬脚就走,边走边道:“我去看看。”

    他早就盯上了一扇被仆役偷偷关严实的屋门。

    走到屋门前,他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对阁主道:“你来。”

    阁主只好抬手敲了敲门,又将嘴对到门缝处,低声道:“是我,开门。”

    里面的两名仆役听出了声音,开锁放人。

    闫寸进屋,大步朝宽榻边走去。

    死人就在宽榻上,面部已浮现青色,绝不是突发疾病或饮酒过量那么简单。闫寸在心中给出了初步结论。

    他快步走向屋子正中的矮塌和方几,方几之上,杯盘酒菜尚未撤下。闫寸弯腰细细观察,又闻了闻,没发现异常。

    他决定将这些东西带回县衙,找个有经验的药师验毒。

    “死者的名刺呢”闫寸直起身问道。

    “这就去取。”一名仆役很有眼色地应答一声,出了门。



二 药不能乱吃
    簪花的妆很浓,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但在恐惧面前,成熟的伪装不堪一击,孩子的一面展露无遗。

    她是被人拿水泼醒的,脸上的水可以擦净,泼湿的衣服也可以换掉,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却透露了情况。

    此刻,簪花与闫寸隔着书案,一坐一跪。

    她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脸上还有被阁主抽打留下的红痕,她强忍着没落泪,害怕哭会引得阁主不满,那样免不了还要吃苦头。

    一个受了欺负的姑娘,总能引起男人的恻隐之心,正襟危坐的闫寸却没有这种情感。

    “所跪之人姓甚名谁,报来。”闫寸道。

    “簪花……”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闫寸一眼,便知道对方要问的不是自己的花名,改口道:“我姓杜,石楼县人……好像是石楼县吧。”

    “好像”

    “我……不知道。”簪花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

    阁主陪着笑脸,在旁补充道:“我把她买回来时,她还不足五岁,不怎么记事呢,牙人也没说清楚来路,我把她养大,又经师傅教习琴技、舞艺,可不容易……”

    隋末唐初,饥民遍野,一贯钱都用不了,牙人就能买到一个机灵的女孩子,转手卖入院阁,便是十数倍利润。

    战乱导致人口买卖混乱无序,很多如簪花这样的孩子,在买卖流通过程中,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儿。她们是长安这池浑水中的浮萍。

    在阁主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述苦劳之前,闫寸摆手让他打住。

    “那么,杜姑娘,你仔细想想,刘员外死前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有反常”

    “只有一点。”簪花笃定道:“他吃过一粒药丸。”

    显然,这姑娘已在心中盘算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发现了反常。

    “药丸”

    “嗯,我们喝酒时,他偷偷吃的,以为我没发现,可是房中只有我们二人,一切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这说法引起了闫寸的兴趣,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问道:“药丸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袖内。他从袖内摸出一个锦囊,紫色的,药丸就装在锦囊里,他以酒服下了药丸。”

    闫寸的确在卢员外袖内发现了一个紫色锦囊。锦囊内层有药丸化开留下的痕迹。

    天实在太热,这样随身携带药丸,很容易化开。

    “既然是背着你吃的,为何你看得如此清楚”

    “喝酒时我便注意到了,他的手总在袖内摸来摸去,我以为……以为是送我的礼物——姐姐们总能收到恩客的礼物,一根银钗,或者一个玉镯……之类的吧。

    今日是我的梳拢夜,姐姐们说,恩客会带礼物来的……”

    如此说来,簪花的确有理由格外关注刘员外掏出的每样东西。

    “明白了。”闫寸道,“除此以外呢刘员外可对你说过什么”

    “不过是些……荤话,没什么特别的。”

    簪花微微抬眼,瞄向闫寸,想探探年轻公差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对上了一双冷淡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一下就看透了她的想法。

    不受控制地,簪花避开了目光。

    她避开目光的同时,闫寸眯了一下眼睛。

    “你若知情不报,故意隐瞒,将来治罪莫怪本官没提醒。”

    簪花缩了下脖子,终于道:“我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何事”

    “几日前,刘员外带我去宣平坊踏青,据说那里绿柳成荫,是消暑的好去处。

    待我们到了宣平坊,刚下马车,有一匹不知哪儿来的惊马,拖着一辆马车,向我们冲了过来。

    当时万分凶险,若不是刘员外拽着我扑向一旁,我定要被那惊马撞死、踩死。

    我赶紧谢刘员外的救命之恩,却发现他脸色很不好。他看着远去的惊马,喃喃道了一句’冲我来的’。”

    “冲他去的”

    “是,就好像……他知道有人要害他……所以啊,今夜会不会是想要害他的人得手了”

    “那冲撞你们的马车



三 唐代版交通肇事逃逸
    闫寸在宽大的桌案前落座,并示意阁主在他对面坐下。

    坐下后,他没急着说话,而是自顾自拿起笔纸,开始书写。

    “死者的名刺找到了吗”闫寸道。

    “找着了,确是开丝帛行的刘员外。”阁主一边答话,一边从袖内掏出了一张名刺,递给闫寸。

    那是一张薄薄的竹片,其上写着主人的姓名、地址、从事的行当。拜访他人要先递名刺,这是礼。如环彩阁这样较为高档的院阁之地,没递名刺的,是贱客,没资格购买姑娘的梳拢之夜。

    闫寸看过后,将那名刺放在了案头,继续道:“簪花姑娘说,刘员外曾服过一枚药丸。”

    说着话,他手上的书写不停。

    阁主轻声细语地接过话头,生怕打扰到闫寸。

    “确有一些客人服药助兴,姑娘们并不会干涉,有些姑娘还会自备药丸,供客人尽兴。”

    “簪花呢她可备有药丸”

    “没有。”阁主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她今日梳拢,绝不会用那种东西,那不是……给自己添苦吗况且,使用药丸的姑娘,多已年老,她们要凭这个留住客人。

    簪花年轻,姿色中上,又有舞技傍身,她绝用不到那种东西。”

    阁主的话虽有开脱的嫌疑,却不无道理,加之等待簪花醒来时,闫寸已将她的房间搜查了一遍,的确没发现可疑的药物。

    闫寸给阁主也递了一杯茶,阁主双手接过,泯了一小口,放在桌上。

    闫寸道:“先前让你列出名单,是我欠妥,不如这样,你只说出常跟刘员外同来环彩阁的都有哪些人,我去调查时自不会泄露消息来源。”

    阁主仍在犹豫,闫寸板下脸道:“一个月内两桩命案,你这脑袋该挪一挪了。”

    阁主惊跪,连声喊冤:“……我说就是了,您切莫怀疑小的……常与那刘员外往来的,小的确实认得一人,那人叫卢湛,乃是江南一带的豪商。

    卢湛性情豪爽,放浪形骸,是京中不少达官显贵的座上宾,我记得,最初就是他带刘员外来我们环彩阁的。”

    闫寸在心中记下这个卢湛,又问道:“还有谁”

    “无非是些跟刘员外有生意往来的商贾,名字我可说不上来。”

    也不知阁主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多说了。闫寸不想继续跟他掰扯,便沉默下来,主动停止了交谈。

    又过了片刻,闫寸将目前掌握的案情全部写在了信笺上。

    他折好信笺,自袖内掏出自己的名刺,连同案头刘员外的名刺一并递给阁主,吩咐道:“待开了坊门,你打发一个人,通知这位刘员外的家人敛尸,再打发一人去趟县衙,拿上我的名刺,将这封信交给主簿安固,他看过信自会安排。”

    阁主恭恭敬敬地接过东西,保证完成任务。

    五更三刻,骑卒的呼和响彻每一条街道。

    “宵禁止!坊门开!”

    听到呼和,各坊值守的武侯纷纷开门。

    天尚黑,长安城将醒未醒。

    坊门打开后约莫两刻,万年县衙派来的一名通传一名书吏到达了环彩阁。

    “已经派人去寻了仵作,应该很快能赶来。”那通传汇报道:“县令也知道此事了,让您自行斟酌处置。”

    闫寸眯了一下眼睛,若只传这么一句话,何必专门派一个通传那书吏就能将话带到。

    这是县令派来盯着自己的人。

    闫寸不动声色道:“你就跟在我身边,有需要传递的消息,也好便宜行事。”

    “是。”

    通传一拱手,想要退到闫寸身后。闫寸却又问道:“安主簿有何安排”

    “仵作就是安主簿派人去寻的,另外,安主簿已动身去了刘员外的丝帛行,想尽快了解与其生意往来密切之人。”

    闫寸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天依旧是黑的,黎明前的黑暗尤其浓稠。

    与县衙的反应速度相比,刘员外的家人就十分迟钝了,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刘员外的儿子才在一名老奴的陪同下赶到了环彩阁。

    小刘员外很想挤出些悲痛的情绪,可他张着嘴嚎了半天,干打雷不下雨。

    他悲痛吗当然。却又不止悲痛。

    一想到阿耶的产业现在全归自己所有,阿耶埋在堂屋东南角的数罐金银也可以随意取用挥霍,小刘员外就不那么悲痛了。

    反倒害怕更多一些,这还是他头一次跟官府打交道。据说,官差可都不好相与,稍有不慎就要挨一通酷刑。

    “回家再哭吧。”闫寸道。

    小刘员外从善如流,立即止住了尴尬的表演。

    “说说你阿耶,他来这种地方……”闫寸指了指周围,“院阁之地,你知道吗”




四 小小蛰虫,威力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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