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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而这不过是开始。
筏子一路深入蛮荒,昼夜飞逝。阿蒙或是捕到一头三花虾;或是潜入水底,挖出一根人面参;又或是从树干上揭下一片车马芝……吃得支狩真瞠目结舌,睡意全消,短短数天经历了七次伐毛洗髓!





山海八荒录 第五章 怪赐伐毛洗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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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进间,筏子微微一震,陡然加疾,涧水一下子变得汹涌,波涛声从前方遥遥传来,水面在支狩真视野里向两旁扩伸。
“小相公,须得抓紧筏子,前头不远是九曲沉沙河!过了河,便出了蛮荒东头喽!”阿蒙回头吆喝了一声。
“这么快?”支狩真神色讶然。前两天,他们还在东边的十万大山,眼下却快要进入蛮荒中部。
“嘿,小老儿见你急吼吼地赶路,索性替你做主,抄了近道。”阿蒙神气活现地道,“不是小老儿夸口,俺带你走的这路甚是隐秘。外人任尔手段通天,也休想寻得!”
“那便生受老丈之恩了。”支狩真和王子乔对视一眼,心中称奇。九曲沉沙河的名头,两人都是首次听说。阿蒙一路行筏,走的尽是闻所未闻的生僻水道,与他们原先规划的路线迥然不同。也只有阿蒙这样土生土长的山怪,才能借助雨势水涨,直穿一条捷径,而无需翻山过林地绕圈子。
风雨交加,水面越来越开阔。阿蒙一边撑篙观望,一边叮嘱支狩真:“九曲沉沙河鹅毛不浮,飞鸟难渡,端的凶险不过。小相公一个不仔细,掉下去便做了枉死水鬼,神仙也救你不得!”
支狩真应了一声,俯低身子,膝盖微弯,双足不丁不八,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夏蝉汲养术之境。
脚下跌宕,筏子随浪晃荡。支狩真却似一只栖伏枝头的金蝉,轻若无物,瞬息万变,随水势时起时伏。
一丝丝清、浊之气如同群鸦归巢,从天地间纷至投来,被支狩真不断汲取,送往周身各处,滋养精、气、血、神。
支狩真明显感到了不同。伐毛洗髓之前,夏蝉汲养术吸取的清、浊二气很少,速度也慢。但历经七次伐毛洗髓,他像是逐步打破了一个包裹肉身的外壳,与天地的联络大为通畅。清、浊二气不断奔涌体内,又快又猛,如同这条暴雨急涨的山涧,渐渐有了澎湃之势。
若把他的气血算作百份,原先亏了九十九。多次伐毛洗髓后,补回了七、八份。依照夏蝉汲养术如今的造诣,苦修百年,当可气血充盈。
只是吸取的清、浊二气一多、一快,就开始难以驾驭,冲得他内腑隐隐胀疼。全身上下必须更快、更繁、更精妙地变化,才能以变应变,迎合更强烈的冲击。
支狩真暗暗瞥了王子乔一眼。如此权衡下来,夏蝉汲养术的修炼就不能过快,稳扎稳打为宜。近几年内,自己仍需大量补药,暂时离不开王子乔安排的“小侯爷”身份。
王子乔如有所觉地侧过头,望向支狩真。几日来他留神暗察,确定山怪和支狩真并不熟识。至于阿蒙为何送上大把宝药,王子乔也一头雾水,只当见怪不怪了。
“先生对蛮荒中部一带熟悉么?”支狩真问道,喉舌犹自颤动,与全身维持相应的变化。这门夏蝉汲养术最妙在于随时随地可以运行,无论交谈、行走、吃饭、出恭……都不受干扰。
王子乔道:“中部是蛮荒最混乱的地带。没了马化、犬戍、鲛人和幽魂教四大势力的管束,诸多野人、蛮夷、盗匪厮杀劫掠,还有从云荒各国潜逃来的通缉要犯。纵是炼神返虚的高手,不慎也会阴沟里翻船,折在那里。”他沉思片刻,道,“我瞧你这几日元气恢复得不错,有暇不妨修习剑术,以防万一。”
王子乔张开口,吐出一片翠叶,徐徐飘到支狩真手上,化作一册碧绿通透的玉简。“支公子,这是应承过你的顶级剑术秘籍。”
支狩真低头细阅,像捧着一泓碧水。玉简以古朴的云纹雕饰,字迹细小如蚁,内容从剑术奠基到剑技步伐、剑气修炼,以至更深层次的剑势、剑心、剑意……无不细致周全。他想了想,问道:“先生,这里面可涉及剑道?”
王子乔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支狩真再问:“这里面的剑术可比得上羽族的无上剑典——《羽化剑经》?”
王子乔默然片刻,又摇摇头:“虽是超一流的剑术,但相比羽化剑经,怕是差了些。”
支狩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块兽皮,交到王子乔手上,正是虚极钉胎魂魄禁法的魂魄部分。“这是先生要的东西。”
王子乔似轻轻舒了一口气,笑道:“这份剑籍虽比不上羽化剑经,但也足够你纵横八荒。”
支狩真合上玉简,恭谨递还王子乔。
王子乔瞳孔骤然一缩,冷冷盯着少年,纹丝不动。支狩真低眉垂首,双手托简,平静里含着不容拒绝。
四面涛声渐响如雷。
“为什么?”
“因为狩真要的是一把可以胜过羽族的剑。”
筏子陡然转弯,被一个浪头高高托起,剧烈摇晃。
“小相公,仔细!第一曲来喽!”前头的阿蒙隐隐发一声喊,支狩真抬头望去,河面霍然展开如野,无数怒浪仿佛千军万马,澎湃奔腾,齐齐发出振聋发聩的吼声。
阿蒙屈背如弓,双手把住篙子。筏子随浪猛然抛起,又沿着波峰疾滑下来,冲上另一个浪头,整个筏子直直地立起来。“啪!”玉简掉落水中,被湍流吞没。
风浪声中,传来王子乔的厉喝:“多大的手,握多长的剑。你行吗?”
“握剑的是人,不是手!”支狩真的声调毫不退让。
“轰!”一片水浪高墙直撞过来,筏子灵活掉头,贴着浪墙底部敏捷擦过,水花“哗”地泼泻下来,浇得支狩真浑身湿透。
不待支狩真缓过气,一重接一重大浪接踵扑来,如同山峦叠嶂,不断往上攀高,发出山崩地裂之鸣。
“砰——”浪山倒泻而下,砸起冲天水柱。筏子不断被滚滚雪浪压没,又一次次钻出。阿蒙挥篙如风,左撑右拨,频频变换筏向,在惊涛围堵中穿绕躲闪。
王子乔岿然立在筏尾,双足似青松生了根,无形的精神触须延伸而下,牢牢缠住竹筏。
支狩真随着竹筏摇曳,犹如狂风暴雨中飞旋的落叶,千姿百态,以夏蝉汲养术变换平衡。
水浪挟着雨势拍过来,打在竹筏上,在二人中间溅起大片白花。
四道目光在刹那间交锁。
王子乔瞳孔中闪过一丝尖锐的讥嘲:“人也有高下强弱之分!凭什么你觉得自己可以握住那样的剑?”
“凭什么那样的剑不能由我来握住?”
轰然巨响,一片巨浪倒卷而来,隔开双方视线。筏子陡然一歪,向左倾斜,以侧翻的姿势贴着浪头弹起来。
“锵!”阿蒙挥篙猛敲筏头,筏子“滴溜溜”高速转了十多圈,沿着急降的波峰直滑而下,冲上江面。
支狩真、王子乔的眼神穿透雨幕,望见彼此。周围的巨澜此起彼落,倏尔如山峰升腾,倏尔倾塌下来,喷出无数崩雪碎玉。
王子乔忽而冷笑:“你又能怎么握?”
支狩真盯着王子乔,冰冷的水流贴着脸颊不停淌下,竟像是燃烧。
“告诉我,你又能怎么握?”
“我会一直赢下去!”
“一直赢下去!”
“赢下去!”
铺天盖地的雨浪,也无法淹没这样的回音。王子乔默然有顷,厉声长笑:“好大的口气!好,王某就看你如何一直赢下去!”他张嘴一吐,一块血色卵石直射而出,往支狩真额头一扑,消融不见。
阿蒙蓦地回头,莫名一悸,打了个寒噤。筏子在江面上激烈颠簸了十多下,又卷入滔天风浪。
“轰!”一道锋锐无匹的血色剑气破开支狩真眉心,精神世界像被一劈为二!
鬼魅哀嚎,万物沉沦,炼狱轮转,天地悲泣。无边的烈焰与鲜血随着剑气奔泻,掀起更残酷恣睢的风暴!
这是令人绝望无比的一剑!
死亡的阴影霎时笼罩住支狩真。
魂魄中心,八翅金蝉发出一记金石交击的高亢之音。八片膜翅齐齐竖起,翅尖交汇,凝成一道白金煌煌的光芒,死死抵住血色剑光。
千万点光芒碎片炸开,血色剑光以沛莫能御之势缓缓推进。还未成长起来的巫灵不住后退,白光渐趋暗淡。
八翅金蝉发出一声悲鸣。
血色剑光终于抵近魂魄核心,支狩真似望见一片无底深渊延伸而来,腾出冲天血光。
他不由自主地迎向血光。
恰在此刻,他脑海蓦地震荡了一下。
恍如精神世界的某一处遽然破开!
幽幽冥冥中,一座山自他脚下升起,将他往上托去,相距无底深渊越来越远。
山不断向上攀升,支狩真从未见过这么高的山。飞鸟落到他脚下,浮云落到他脚下,星辰落到他脚下,从苍茫虚空而来的风落到他脚下。
高高的山巅上,支狩真望见对面一棵孑然伫立的梧桐,枝繁叶茂,浓荫蔽天,碧青色像清冽柔和的水一样流过他。
他蓦然泪流满面,整个魂魄似燃烧起来。
俯身一抓,他就握住了山底下那道血色剑光。
“轰——”血色剑光颤栗,无数柄剑在支狩真的精神世界冲刺而过,化作血色欲滴的锋芒文字,烙入心灵深处,再也无法遗忘。
“域外煞魔无上剑典——”支狩真仰天长啸,“三杀种机剑炁!”
“三杀种机剑炁……”王子乔木然立在筏上,神情呆愕,看到少年的眼神恢复清明,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隔着迸溅的怒浪,支狩真深深看了一眼王子乔,瞳孔似闪过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色剑气。
怎会如此!
筏子在巨浪间上下抛落,王子乔心里同样掀起滔天巨浪。怎会如此?难道不该是支狩真被这部剑典所控,成为一个乖乖听话的煞魔傀儡么?
当支狩真索要更顶尖的剑术秘籍时,他便顺手推舟,送出这部连域外煞魔都难以修成的《三杀种机剑炁》,设想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纵横无数宇宙的域外煞魔,岂会和一个凡人少年讨价还价?
谁料想,整个棋盘都被掀翻了!
“小相公,第二曲来喽!”阿蒙挥篙高呼,筏子陡然转弯,被汹汹浪头推入一片布满暗礁的浅滩。
星星点点的惨碧色磷火,倏然从四面八方亮起,仿佛黑压压的礁石群睁开了邪祟的眼。




山海八荒录 第六章 怪赐伐毛洗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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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滩上浪头转小,水速却更加激疾。筏子如离弦之箭,贴着水面擦出一条泡沫翻涌的白线,笔直冲向磷火。
磷火纷纷掠起,飞向筏子,惨碧色的光点密密麻麻,瞬间淹没了支狩真的视野。
那是一只只奇异的飞蛾,指甲盖大小,半透明的身躯若有若无,时而出现,时而隐没,随着深夜的光线不断变幻。支狩真望见飞蛾的碧眼盯着自己,荧荧眨动,竟像极了人的眼睛,充斥着喜怒哀乐的情感。
“小相公,无须理会它们,这些个蛾子不伤人!”阿蒙一边喊,一边拨动篙子。筏头倏然左偏,绕开正面巨礁,紧接着再一转,从一块棱角尖锐的礁石旁擦过。眼看收势不住,筏子要撞上近在咫尺的突岩,阿蒙篙子一点,筏头上翘,借助水势跃起,从突岩顶部堪堪掠过,落入水中,又灵巧一扭,从两块礁石的狭缝中间穿过。
听到阿蒙提醒,支狩真刚放下短匕,蛾群便蜂涌扑上来,叮在身上,连眼皮子也爬满了一只只飞蛾。
“这是地梦蛾?竟有如此多的地梦蛾!”支狩真依稀听到王子乔的惊叹声,蛾群堵住了双耳,像一袭簌簌颤动的柔软长袍,把全身覆盖得风雨不透。
即便是呼吸,也开始变得艰难。蛾粉粘在鼻孔里,散发出千奇百怪的气味:河水淡淡的潮湿腥味,芬芳馥郁的花香,灼热焚烧的火焰焦味,尸体腐败的恶臭,婴儿身上清新的奶味……
地梦蛾!支狩真忽然记起来,自己曾在某本道家杂说里见到过记载。那本杂说里论述,天地犹如手掌,分为两面。一面为正,一面为反。正面是人间道,也就是所有人日常接触的世界,包括八荒以及海外各洲。反面被称为地梦道,那是一个连修炼者也极难触及的奇异所在,似梦又非梦,飘渺不定又确凿存在。
最早发现地梦道的,是数十万年前的道门领袖庄梦。他某次孤身游历泽荒,遭遇众多魔门伏击。一场血战后,庄梦以自创的星罗棋布道术斩尽魔门高手,自己也遭受重创,神智损伤。浑浑噩噩中,他似乎无意吞下了一只碧眼飞蛾,继而化身为蛾,飞入了另一方神秘天地。
在那里,他迭逢奇遇,获秘籍,摘灵药,杀恶龙,食龙血……待到脱离地梦道,庄梦甚至怀疑这段经历仅仅是一场大梦。但他伤势尽复,修为精进,体内运转着蜕变后的星罗棋布道法,手上还牢牢握着一株咬过半截的紫灵参。
之后,又有一些修炼者机缘巧合,陆续进入地梦道。他们描述的地梦道却五花八门,各不相同:有的凶残如地狱,恶鬼横行,步步危机;有的美妙如仙境,灵兽遍地,精怪丛生;有的似天上云海,有的像海底龙宫……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遇见了碧眼飞蛾,并将之吞食,得以进入地梦道。
这种奇异的碧眼飞蛾于是被命名为地梦蛾。每一回地梦蛾出现,总会掀起血雨腥风,各方厮杀抢夺。
这种道家杂说,支狩真原本半信半疑。但没想到,不仅在此亲眼目睹,数量还有上万之多。如果消息传出去,八荒的修炼者必会疯狂涌至,大打出手。
支狩真抿了抿唇,觉得一阵干涩。十多只地梦蛾停在上面,柔软的翅膀触碰嘴唇。他只要一张口,就能吃掉好几只,从而进入无数修炼者朝思暮想的神秘天地。
阿蒙操控筏子,像一条迅捷飞鱼,在河面上迂回穿绕。九曲沉沙河这一段的河道岩礁多,水流急,稍有不慎,便会撞上礁石,筏毁人亡。唯有阿蒙这样的怪,才能避开重重肉眼难察的暗礁,把筏子驾驭得出神入化。
轻叹一声,支狩真强行忍住诱惑,压下了吞食地梦蛾的念头。
不是所有修炼者,都能从地梦道满载而归。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修炼者就此失踪,再也无法返回人间道,其中还包括几个炼虚合道的大宗师。
以支狩真目前的实力,即便进入地梦道,多半也难以全身而退。
筏子左右摇晃,忽起忽落。支狩真收敛心神,一边运转夏蝉汲养术,一边沉浸入刚刚获得的《三杀种机剑炁》。
这卷无上剑典的开篇总纲为三句要诀:“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三杀种机剑炁,以剑典内的那一道血色剑光为种子,以天、地、人三种杀机为土壤,以生灵鲜血为雨露,在肉身内“种”出一柄剑胎。
这柄剑胎与血肉心神相连,天然人剑合一,毫无隔膜。想要剑胎成长,就必须不停斩杀,杀人杀地杀天,杀尽万物,剑道大成。
三杀种机剑炁自有一套呼吸法门,用来生出剑炁,淬炼剑胎。剑炁与武道修炼的浊气、术道修炼的清气、羽族剑修的剑气类似,都可滋养气血,强化内腑,磨砺肉身。但三杀种机剑炁是一种更高明更奥妙的气,不但犀利披靡,还能不断吸入天、地、人的杀机,加以融合,生出无形有质的精神妙用。而八荒的修炼者只有到了炼气还神之境,才能领悟精神力的玄妙。
整部剑典分为三篇,分别为基础的人发杀机篇,进阶的地发杀机篇,最终的天发杀机篇。三篇都有各自详尽的剑势、剑心、剑意的阐述,核心剑道却唯有一条:“杀杀杀杀杀杀杀!”
支狩真的意识沉入精神最深处,那道血色剑光幽幽悬浮,犹如无底深渊,难以测度。他心念一动,血色剑光如臂使指,在周身游绕一周,最后停留在左手掌心。
这是支狩真选择种植剑胎之处。按照剑典所述,剑种最好植入头部,可与精神世界更加紧密相连。但支狩真隐隐觉得不妥,这部剑典是域外煞魔所创,虽然他不晓得域外煞魔究竟是何方种族,但多半是邪魔外道,万一精神失控,反受其咎。
支狩真试着运转三杀种机剑炁的呼吸法门,血色剑光开始收缩,在手心化作一粒朱砂痣,没入皮肤不见。
支狩真清晰觉察到,血色剑光在左掌内部蜷缩成了一枚种子,迅速与血肉相互渗透。至此,血色剑光原有的威力荡然无存,却被他彻底融合,成为自身的一部分。
“第三曲到喽!”阿蒙忽地高喊一声,筏子顺着水势直冲而下,拐入一条幽长曲折的水中溶洞。
覆满全身的地梦蛾宛如梦幻泡影,倏然消失。支狩真眼前一亮,便见一物猛扑而来,血盆大口,尖锐獠牙滴淌着黑色的黏液。
下意识地,支狩真挥起短匕,使出三杀种机剑炁的人发杀机篇!




山海八荒录 第七章 蛙蟹食叶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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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光一闪,陡直凌厉,不带一丝劲风。
“扑通!”一具肋下生翅的白骨摔下河去,随波跌宕。在中匕的一刹那,它浑身血肉尽被抽干,只余森森骨架。
匕首透出的杀气一掠而逝,残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锐利。
王子乔眼角微微跳动,这一剑力量不足,招式不够娴熟,刺中目标时手腕还被反震了一下。这样的一剑,充其量也就是炼精化气初期的水准。
然而出剑的一刹那,将所有杀机深藏,未有丝毫外泄。直到刺中目标,杀气才勃然喷发,似从深渊平静的表面下冲出的怒流。
这是唯有领悟三杀种机剑炁真髓才能刺出的一剑!单论剑意之纯,已近剑道宗师。
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王子乔盯着支狩真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
一缕新鲜的血气透过匕首,传入支狩真左掌的剑种。除此之外,对方袭击的杀意、他反击的杀意也在双方交触时,被吸入剑种,滤去杂质,保留一丝最纯正的杀机。
剑种在支狩真手心萌动,像被剪断脐带的婴儿,发出第一声稚嫩的啼哭。
筏子穿梭在忽明忽暗的溶洞里,周围岩石林立,千奇百怪,如笋,如花,如剑戟,如猛兽……光线有时从上方洞口照进来,映出恶鬼扑食状的钟乳石,以及背后延伸的阴森重影。
“砰!”水花飙射,一头水猴子探出河面,湿淋淋的手臂一把抓住筏子。筏子陡然向旁倾斜,支狩真借势侧身、俯腰,匕首扎中水猴子脑门,却卡在额骨间,难以深入。水猴子上身血肉瞬间尽褪,两条腿兀自狂蹬,激起四溅水浪。支狩真拔匕还要再刺,水猴子跌入河里,几十道水线从四处急速逼近,一条条半透明的鱼围住猴腿,露出密集的三角牙齿,疯狂咬啮。
河面上荡开血水,无数水线激射而来,溅起一道道翻涌的白沫。筏子迅速远离鱼群,绕过一座布满孔窍的尖耸危峰。霎时,十多条怪蛇从孔窍内射出,这些怪蛇头如笆斗,瞳孔灰白如盲,身体细长,腹下生有四足。怪蛇纷纷扑向支狩真,却对阿蒙和王子乔视而不见。
“哇——哇——”怪蛇发出婴儿啼哭,瘆人毛发。支狩真只觉一缕缕凄厉的音波渗入心神,还来不及作怪,就被八翅金蝉一声清鸣,泯灭无形。
“小相公,这些个小玩意儿且给你耍一耍。”
支狩真听到阿蒙的嬉笑声。他挥匕迎上,匕尖扎进一条怪蛇七寸,抽干血肉,随即手臂上撩,一连斩断数条怪蛇,紧接着匕首顺势斜插,穿透另外两条怪蛇,他身形随匕而动,犹如一条随浪跃出的大鱼,避开左侧扑来的怪蛇,匕首猝然下划,怪蛇悲啼着化作白骨。匕首继而上挑,颤出点点寒光,六、七条怪蛇几乎同一刻中匕,齐齐跌落河去。
匕首流动的轨迹仍未停止,点点绽开的寒光倏然合一,凝为倒刺而回的匕尖。最后一条怪蛇堪堪扑到支狩真面前,便被贯穿,化作一具骸骨。
整个斩蛇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人发杀机篇的剑招总共只有一式,但随敌而变,因势利导,只需支狩真不断研习,这一式可衍化出百式、千式、万式……直至生生不息,变化无穷。
筏子一路行去,怪虫异兽层出不穷,或伏于水下,或隐入阴影,或匿于钟乳石群。这些虫兽虽然性子凶悍,却偏弱小,被支狩真一一斩杀。他对三杀种机剑炁的运用也逐渐娴熟,剑式愈发精妙,剑种更是饱饮血肉,突飞猛长。
筏子骤然一拐,冲出溶洞,转入第四曲河道。
这一带的河面上水蝇丛生,大如鸡子。一旦遭水蝇叮咬,血肉里即被产下蝇卵,迅速孵化。支狩真一刻不停地挥匕斩杀水蝇,渐感力竭,手臂传来一阵阵酸痛,几乎抬不起来,全凭毅力苦苦支撑。
所幸不久,筏子冲入了第五曲。嘈杂的吵闹声迎面扑来,此起彼伏,响彻河面。
“呱呱呱!有活人过来啦!”
“我靠,这就是传说中最邪恶的人类吗?竟然长得这么丑!太好了,我终于有了活下去的信心!”
“老婆,快点躲起来!这两个人色眼溜溜,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们说错啦,明明还有一头山怪嘛。这头山怪好成熟好沧桑,它盯着人家看呀!哦,我到底要不要给它生儿子呢?”
支狩真放眼望去,水中遍布藤状红树,八爪鱼般的根须伸向四周,深深扎入河底。茂密的枝叶间,一只只蛤蟆、青蛙、四脚鱼、大头虾好奇地探出脑袋,盯着筏子七嘴八舌,唾沫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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