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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马匪咳嗽惨叫,盲目奔窜,被惊乱发狂的马群频频撞飞,又被坚硬的马蹄踩踏而过。烟火迅速笼罩了整片石坪,熏得众人眼前一片模糊,难以辨物。马匪愈发慌神,有的抓起斩马刀、手边的杂物,胡乱砸砍;有的躲进边上的石窟;有的惊叫着向上奔逃,各自分散开来。
一片烟熏火燎中,绯红色的剑光掠起一轮月弧,几个马匪还未看清来人,便喉头溅血,齐齐仆倒。支狩真从一匹马腹下挥剑杀出,浸湿的薄纱蒙住口鼻,眼睑垂闭,纯以巫灵感应四周马匪的方位。
断剑灵动挥舞,进退自如,犹如长了眼睛般锁住一个个马匪。剑光刺入要害,迅捷闪动,马匪接二连三倒下,全无招架之力。自从打开灵窍,支狩真原本惊人的五感再次提升,马匪的心跳声、呼出的酒气、惊惧张开的毛孔、奔跑时带动的空气流向无不洞若观火,并且通过巫灵,在支狩真识海中形成一幅清晰立体的感官画面。
这才是识海的真正妙用。支狩真心中恍然,所有感官体验,最终都以玄妙的精神方式呈现识海。这正是炼神返虚的精义所在。虽然他离此境界甚远,但凭借八翅金蝉,已触摸到了其中的一点皮毛。
小马匪也从另一匹马腹下钻出,手中马鞭甩出,灵蛇般勾住一个马匪的脖子,发劲一勒,马匪喉骨折断,“扑通”栽倒。小马匪侧目往支狩真的方向悄悄瞥去,青色眼瞳浮出半透明的波纹,宛如一道屏障,将涌来的灼热烟雾挡在眼外。
支狩真如有所觉,偏首转向小马匪的方向,手中断剑不停,划过左边马匪的脖子,继而弹跃而起,凌空扑下,剑尖刺入一个马匪的眉心。落地时,他仍位于小马匪的侧后方,有意无意堵住了通往下方岩沟的路。
小马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甩鞭把一名马匪绊倒。他被那个阴险的家伙盯牢了,一时难以趁乱溜走。对方脸生得很,应该刚来宰羊集不久,剑术挺厉害,不能硬拼,只得先应付一下,再谋脱身之策。
好在部落传承的“长生天玺”失而复得。小马匪按了按腰怀,硬邦邦的青铜棱角顶在肋间,尖锐又疼痛,仿佛雄鹰折翼的断骨,血淋淋的伤口撕裂了大燕的白山黑水:满门抄斩,部落被吞,未婚妻入宫为婢,一年又一年无止境的流亡……
小马匪的青瞳中闪过一丝狠厉,马鞭猛然一抖,挥舞成圈,将迎面冲来的惊马带得向旁一歪,重重压在马匪身上,引起一声惨烈的嚎叫。
“人族小子,乖乖留下吧!”
蛮族大汉蹬地而起,在半空如大鹏翱翔,居高临下地扑向崔之涣。
夜叉族的男子也在一瞬间发力扑出,贴地疾滚,仿佛一只高速旋动的皮球,逼向崔之涣下盘。
“两个异族蠢货,竟然和血河宗的人贴身缠斗!”追上来的多臂熊方奎低骂一声,掀开大氅,露出贴身内衬上的几十只袋囊。每只袋囊插满奇门暗器,闪烁着蓝汪汪、绿油油、白莹莹的各色异光。他目光一扫,并未加入战圈,反而扑向数十丈外的危崖。鹰愁沟的两座哨塔屹立崖侧,暗红色的灯笼在夜风中一摇一晃。
“这不正好,让两个傻子去试试崔之涣的虚实。”另一个人类男子足尖点地,犹如风中柳絮,飘过半空,在哨塔前无声落下。他身着牡丹银丝镶边粉袍,手摇铁骨蚕丝折扇,油头粉面,嘴角含笑,正是昔日在大晋各州犯下多宗采花大案,位列六扇门百大恶人通缉榜的淫贼李笑笑。
“姓崔的想拿马匪疗伤。”一个面目冷肃的男子从另一侧掠至,拦在哨塔前。他双手奇大,黝黑如铁,江湖匪号“毒手杜七”,同样位列六扇门百大恶人通缉榜。三人对视一眼,呈犄角之势错开,将通往鹰愁沟的入口封死。
蛮族大汉、夜叉男子与崔之涣猝然贴近。
蛮族大汉高吼一声,额头的鹰图腾碧光闪耀,五指化作鹰爪,尖锐如钩,抓向崔之涣头顶心。与此同时,夜叉男子滚到崔之涣脚跟,嘴角向两旁裂开,血盆大口几乎占据了整张脸,獠牙纷纷弹出,狠狠一口咬向崔之涣小腿。
崔之涣身形陡然一顿,左掌迎向蛮族大汉的鹰爪,二人双手相触,蛮族大汉猛地抽搐了一下,全身精血犹如泄开一个口子,源源不断地涌向崔之涣掌心。“咔嚓!”夜叉男子的大嘴咬住崔之涣的小腿肚子,却被崔之涣探臂搂住。夜叉男子面色剧变,身躯抖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三人一触又分,崔之涣向前跃出,蛮族大汉、夜叉男子化作两具干尸,仆倒在地。
“笃笃笃笃!”数百枚铁蒺藜激射而出,罩向崔之涣。方奎身形展动,双手抖出漫天彩芒,犹如疾雹骤雨,锁死崔之涣每一处移动的方向。
崔之涣厉啸一声,无数血色清气透体喷出,硬生生冲出暗器罗网,扑向方奎。
“他不行了!”方奎向旁疾闪,与崔之涣拉开距离,双手不停顿地射出各色暗器。崔之涣面色惨白,身上插满毒针、尖梭、钢镖、铁蒺藜……,犹如一只血淋淋的刺猬。
“崔兄还请留步。”李笑笑手挥折扇,遥遥拍来,身后浮出朵朵桃花盛开的虚影,仿佛一片绚丽云霞,散发出浓烈扑鼻的花香。这是李笑笑以自身浊气融合桃花瘴气,形成的异种法相,不但蕴含剧毒,还可迷魂摄魄,攻人心神。
崔之涣不闪不避,直冲过去,被桃花法相笼住的一刹那,崔之涣一口精血喷出,化作激射的血雨,将桃花法相打得千疮百孔。李笑笑闷哼一声,身躯摇晃,崔之涣已扑至跟前。李笑笑面色大变,身形急退,崔之涣突然化作一道血光,直穿而过。“啪”的一声,折扇掉落在地,李笑笑血肉干瘪,缓缓向后仰倒。
“砰!”两只巨大的手掌法相凌空击下,打得血光溃散,露出崔之涣踉跄的身影。他闷哼一声,前方无数寒光暴闪,迎面射来,方奎已绕到正面,手臂幻出绵绵虚影,密密麻麻的暗器覆盖住鹰愁沟的入口。
崔之涣突然身形拔起,掠上哨塔,杜七如影随形,紧追不放。崔之涣窜至塔顶,脚下猝然发力。一根塔柱轰然折断,整座哨塔朝着鹰愁沟的方向坠倒,方奎被迫闪开,崔之涣身形一闪,扑入了鹰愁沟。





山海八荒录 第十一章 散修莫问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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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入沟口的刹那间,一道诡异的空气波纹倏然从崔之涣脚下生出,像看不见的绳索,猛地绊了他一下。
崔之涣一个踉跄,险些撞上石壁,不得不强转清气,稳住身躯,奔掠的势头顿时止住。
追上来的杜七不由一愕,无暇多想,身后再次升腾起一双巨掌法相,十指纹路分明,骨节暴绽,散发出阵阵腥风。
“砰!”巨掌挟着狂暴的浊气从上方拍落,岩石崩碎,崔之涣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随着气浪抛飞,狠狠撞在岩壁上,“扑通”跌落在地,没了声息。数枚精致的玉简从他袖子里掉出来,镂满古纹,血光莹莹,隐约散发出一缕异香。
血河教的玉简秘籍!杜七眼神炽热,顾不上细察崔之涣的生死,急急扑向玉简。他们这些散修出身寒微,修炼的功法大多七拼八凑,自行参悟,比起世家弟子的系统法门差得太远。若能得到血河教这等一流宗门的功法,实力必然突飞猛进。
风声疾啸,点点寒芒从背后射至。“方奎,你这兔崽子!”杜七怒啸一声,来不及去拿玉简,巨掌法相向后急拍,数十枚毒梭震飞出去,打在岩壁上,溅点火星。
“老杜,你想独吞血河教的功法,可没那么容易。”沟口传来方奎的冷笑声,暗器犹如疾风骤雨,一波接一波罩向杜七。
四周尽是光秃秃的岩壁,难以躲闪,杜七不得不以法相巨掌连连硬拦,体内的浊气急剧损耗。他试着冲向方奎,后者随即往后退,他抽身后撤,方奎又逼过来,始终与他拉开数丈的距离,以源源不绝的暗器消耗他的浊气,要把他活活拖死。
“方奎,血河教的秘籍让给你,我不要了!”僵持片刻,杜七渐渐力竭,气喘如牛。他心知不妙,巨掌法相奋力震飞一波暗器,转身就逃。
“还想跑?”方奎冷哼一声,倏然扑出,一具奇异的法相从身后浮出:肥壮如熊,目若铜铃,一条条毛茸茸的粗壮手臂晃动,连成一片眼花缭乱的臂影。
“嗖嗖嗖——”千百点闪耀的彩芒随着臂影抖出,交织成网,覆盖杜七周遭。
法相——天罗地网!
彩芒形似各类暗器,纯以浊气构成,锋锐破风,划过一道道呼啸的弧线轨迹。杜七逃无可逃,巨掌法相猛然合拢,将自身罩住。“噗噗噗噗——”点点彩光打在巨掌法相上,反弹而出,在半空相互撞击,再次射向巨掌法相。
“方奎,你我都是散修,一同在宰羊集避难多年,何苦赶尽杀绝?”杜七嘶声喊道,巨掌法相不住抖动,越来越模糊,仿佛随时要碎裂开。
“老杜,你晓得的。”方奎森然道,“散修是什么?在世家、宗门眼里,我们就是一群卑贱的野狗啊!谁他娘的愿意当狗?谁他娘的愿意缩在宰羊集里忍辱偷生?我受够了,李笑笑受够了,你也受够了!可没有功法、丹药、法宝,你我就得受一辈子!”他狞笑一声,全力催发法相,暴涨的彩芒汹涌射向杜七,“血河教的秘籍干系太大,不杀你灭口,我能活得安心吗?你能逃得甘心吗?没办法啊,老杜,你我都没好出身,只能狗咬狗,才有机会出头啊!”
“狗咬狗啊……”杜七惨笑一声,体内浊气几近枯竭,神智也开始迷糊。多年前的一张脸忽而浮现眼前,越来越清晰……
那是将他领入修行的师父。为了一棵云纹灵芝,半夜里他摸到卧房,一刀捅穿了老头子的背心。他仍然记得,那张布满皱纹的黝黑老脸慢慢转过来,静静地,看不见愤怒,只有像深夜一样悲凉的笑容。
那张脸如今换成了自己。
“认命吧,老杜。”方奎狠厉的声音透出一丝唏嘘,“今天我杀你,明天他杀我,野狗的路向来都是这么走的。”
“会不会……”杜七嘴唇蠕动了一下。
“什么?”方奎皱眉问道。
地上躺卧不动的崔之涣突然弹起,快若惊电。方奎措不及防,被崔之涣一把攫住,吸成人干。杜七眼睁睁瞅着方奎惊悸不甘的脸,瞅着崔之涣丢掉尸体,扑向自己。
“会不会,还有别的路?”杜七喃喃自语,巨掌法相无声破碎,浊气像渺茫飞逝的烟火。
“画地为牢!”他听到冷厉的喝声,依稀看见两道人影从震动的空气波纹中现身。
“都是一群抢食的野狗!”杜七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用尽最后一丝浊气,自爆心脉。
早在多年前,他捅出那一刀的时候,就没有别的路了。
这是我们的命啊!
“砰!”他浑身血肉炸开,意识陷入了黑暗深处。
一个圆形的波纹从虚无中绽出,散发出淡淡银光,将崔之涣困在圈中,难以越出。
只差半步,他就能抓住杜七,汲取精血疗伤。
“天残、地缺?”崔之涣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对面的一男一女,凌乱的长发滑过他两鬓,露出苍白冰冷的脸。适才被术法绊了一下,他便知有人设伏,索性装死,等这些贱民狗咬狗。
矮胖女子地缺哼了一声,警觉地盯着他。
“崔之涣,你也有今天!”男子天残凄厉长笑,笑声在窟壁四周久久回荡,“还记得甘州凉县的黎阳村吗?当年你们血河教的人为了修炼魔功,丧心病狂,不惜把整个村子屠戮一空……”
“不记得了。”崔之涣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打断了对方的话,“不过呢,方奎有句话说的没错。在世家宗门眼里,你们不过是一群野狗,谁会记得自己杀过多少条狗呢?”
“你这个畜生!今日要你血债血偿!”天残面容抽搐,十指掐动术诀,银色圈纹逼向崔之涣,像一个不断勒紧的银箍。
“咔嚓!”地上的一枚血河玉简陡然裂开,裂口处射出一道狰狞的血光,猛然缠住地缺。
崔之涣嘴角露出一丝冷诮的笑容:“我倒想看看,是崔某先死,还是地缺先走一步。”
“天哥!”地缺发出惊慌的尖叫,不敢妄动。血光转眼散去,然而浓烈的血河清气渗入全身,盘踞内腑。只需崔之涣心念一动,立刻发作。
“地妹,地妹!你怎么了?”天残睁大白浊的眼球,仓惶偏过头,连声叫唤。
“地缺,想活命吗?”崔之涣静静伫立,低沉的语声仿如恶魔,“杀了天残,我就给你想要的一切。我会收你为侍,赐你崔姓,给你数不尽的功法、财宝、丹药……。你容貌不佳,可以用血河宗的画皮秘术改变;你肢体有缺,可以用血河宗的替骨功法重塑。跟了我,你就不再是一条餐风露宿、东躲西藏的野狗。修士见了你,都要恭恭敬敬地称呼你一声‘崔仙子’。”
天残嘶声道:“地妹,不要听这个畜生信口开河!崔之涣,你放了她,我们立刻走,立刻走!我再也不找你们血河宗报仇了!”
“你想走就能走么?真是可笑。”崔之涣目光森然,“地缺,要么杀了他,要么你死。”
“崔,崔公子……”地缺颤声道,丑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你真的,真的会……”
崔之涣淡淡一哂:“还不动手?”
地缺心神一震,血河清气在内腑沸滚如汤,仿佛要炸开。她忍不住惨叫,一步步走向天残,眼泪涌出来:“天哥,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天哥,你最爱我的,是不是?你也不想我死的!我陪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对得起你,你别怪我……”
天残僵立在原地,听到以往熟悉的脚步一声声接近,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天哥,我……”地缺走到天残对面,双手不停地抖索,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水。
天残面如死灰,一动不动,仿佛只剩下一具空空的壳。
“地缺你如此犹豫不决,怎配姓崔?”崔之涣的语声冷酷如冰,地缺“砰”然炸开,血雨四射激溅,喷在银色光圈上,银光如被腐蚀般变得黯淡失色。崔之涣一脚跨出,探爪插入天残心窝。
“连做狗的觉悟都没有。”他摇摇头,拔出血淋淋的手掌。天残缓缓倒下,两线斑驳血泪从眼角滑落。
急重的脚步声遥遥传来,崔之涣抬起头,望见胖虎奔逃的背影,无声笑了笑。
一个都跑不掉。他不紧不慢,走向岩沟深处。眼下身受重伤,他必须大开杀戒,才能震慑宰羊集虎视眈眈的野狗。
走近石坪,崔之涣的心头忽地一跳。紫府内,密布裂纹的血核一改先前的死气沉沉,频频闪烁血光。他微微一愕,目光穿透弥漫的浓烟烈焰,从人群中一眼望见了支狩真。
无以伦比的庞大气血!
崔之涣禁不住意动神摇,心花怒放。这是人形的无上神丹啊!吞了他,自己不仅伤势尽复,连炼神返虚的瓶颈都有机会再冲击一次了!
“小肥羊,还不逃!”胖虎一把拽住支狩真,跳上惊马,疯狂催马奔逃。小马匪毫不犹豫地狂抽皮鞭,打马跟上。
“自某二十冠礼之后,已好久未尝狩猎了。”崔之涣仰天放声高笑,幻做一道旋转的血影,沿着石坪飞速一绕,残存的马匪接连栽倒,变成干尸。血影一刻不停,跃上惊马,紧追而去。




山海八荒录 第十二章 地下暗河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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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响亮翻飞,碎石尘土四溅,沿着地下暗河扬起数道长长的尘烟。支狩真伏在颠簸的马背上,无需回头,便能感应后方崔之涣的目光如同烧红的铁刺,死死钉住了自己。
“那个兔崽子死追不放,铁了心要吸俺们的血啊!”胖虎一边打马狂奔,一边频频扭头张望。数十丈外,崔之涣双目赤红,浑身血光吞吐,连胯下坐骑也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血红色。
“要不,大家分头走?”小马匪瞄了一眼并驾齐驱的支狩真,试探着道。
“不行,分开只会被他逐个击杀。”支狩真心知肚明,是自身庞大的气血吸引了崔之涣。他能靠冬蝉蛰藏术避得一时,但难避对方无休无止的追杀。他的识海隐隐感知,崔之涣的气息重浊不稳,显然身受重伤,若能借助胖虎和小马匪之力,他兴许还有反戈一击的生机。
“这个混蛋!”小马匪在肚子里痛骂一句,目光悄悄撇过,支狩真手中的断剑剑尖隐隐指向自己,若即若离。若他掉转马头,绯红色的剑光必然破空击来,而他毫无全身而退的把握。
“兔崽子快追上来啦!”胖虎急得拼命打马,他体型肥重,又拎着百来斤的大板斧,坐骑吃不住力,渐渐落在三人最后,与崔之涣的距离不断拉近。
“扔掉斧头!”支狩真喝道,胖虎要是落在崔之涣手上,只会加快对方疗伤的速度。他们三个要么一起逃脱,要么一起死战,再无其它侥幸之理。
“呼——”胖虎奋力一掷,大板斧寒芒旋转,迅猛飞向崔之涣坐骑的马腿。崔之涣左掌拍出,一道血光直射迎上。“砰!”大板斧半途一震,坠落在地。血光同时涣散,崔志焕的身躯微微一晃,坐骑也不由得前腰背一沉,放缓了速度。
“他身上有伤!”小马匪瞳孔中青光一闪,犹若实质,似洞穿了崔之涣气息运行的虚弱处。
崔之涣心头一凛,压下体内躁动的血河清气,如有所感地望向小马匪的方向。他连取多人精血元气,却没功夫细加运化,以致气息紊乱。眼下伤势缓和,但暗地里隐患更深。这也是血河教功法的弊端:汲取他人的异种气血虽然快捷,终究不合自身,需经长年累月的纯化,否则极易走火入魔。
胖虎扔出大板斧,马匹轻捷不少,勉强跟上了支狩真。三人沿着暗河往东一路疾驰,广阔的水面在视野内不断展开,涛声激越,浩浩荡荡,一条条分流犹如蜿蜒群蛇,向四面八方奔腾。
“从这里走!”小马匪一拐马头,猛然冲向一条“之”字形的暗河支流。水流迸溅,冰凉湍急,渐渐没过马膝、马肚、马背……河中心出现了大片岩礁群,高耸突兀,犬牙交错。三骑忽左忽右,绕着岩石趟河深入,背影迅速消失在崔之涣的视线中。
崔之涣冷哼一声,一手按住马颈,一缕血河清气透颈渗入。马匹仰颈怒嘶一声,浑身肌肉膨胀,筋络暴绽变粗,飞也似地向前狂奔。十多息后,马匹冲入暗河支流,再次咬住了前面三骑。
水花四溅,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在血河清气的刺激下,崔之涣的坐骑愈奔愈快,皮毛渗出蚕豆大的灼热血珠,好似狰狞巨兽,鼻孔喷出一道道毛骨悚然的血雾。
“缚!”崔之涣轻喝一声,左手掐动术诀,右掌遥遥抓出。半空中红光一闪,宛如一条血色毒蛇,昂头盘身,扑向三骑。支狩真陡然探臂,抓住胖虎的马缰往身侧一带。
“嗖”的一声,血蛇堪堪擦着胖虎背后掠过,一头扑在马臀上,转瞬缠住马身。马匹“扑通”跪倒,胖虎向前摔出,被支狩真一把扣住腰带,拉到自家马上。
胖虎的坐骑连连痛嘶,肌肉急速干瘪,血蛇却变得愈发粗壮,仿佛一条不断膨胀的巨蟒。崔之涣手诀变换,血蟒膨胀到了极限,巨尾一甩,猛地高高弹起。
“下马!”支狩真的识海清晰察觉出了血蟒异变,大喊一声,拽着胖虎跳下河水。小马匪青瞳一闪,窜出马背,翻入滔滔急流。
“爆!”与此同时,血蟒在崔之涣的喝声中炸开,溅起千百滴血雨,向四面八方呼啸射去。“啪啦啪啦!”殷红的血珠打在河面上,犹如硬邦邦的铁钉,铿锵作响,激起无数小漩涡。两匹马凄厉长嚎,浑身洞穿无数孔窍,栽倒在血泊中。而三人业已顺流直下,擦着岩石,被迅疾的水浪冲出去十多丈远,再次消失在岩礁群背后。
崔之涣微微一愕,血雨一击居然全数落空,对方似可洞察血河清气的变化,及时做出应对。而唯有生出识海的炼神返虚高手,方擅此能。他随即念及,对方一定携带了什么具有预警之效的奇异法宝。不过三人失了马匹,已是瓮中之鳖,迟早会落到他手心。崔之涣略一斟酌,催马冲过岩礁群,忽地愣在当场。
河水茫茫,岩石耸峙,三人不见踪影,仿佛从水流中凭空消失了!
崔之涣立刻下马,潜入河中,四下凝目察看。水面下的岩礁连成一片,犹如岛屿,表面长满绿油油的滑苔,内部多生洞孔,有几处形成黑洞洞的中空巨窟,吞吐激流,澎湃轰鸣,仿佛怒吼的海兽张开血盆大口,足可容人出入。
崔之涣目光一扫,很快从一处岩洞边发现了水苔磨损的新痕。他冷哼一声,双腿划动,毫不犹豫地游入岩洞。
蓦地,一道绯红色的剑光从黑魆魆的洞口掠出,疾如电魄,邪如鬼魅,直射崔之涣咽喉。
这一剑隐伏在暗处,无声无息,猝不及防,剑光未至,剑气已及。崔之涣恍惚望见一片血光冲天的深渊腾空而起,无边杀意至纯至凶,喉头不自禁地一哆嗦,泛起鸡皮疙瘩。
“噗!”生死一线之际,崔之涣张嘴一口精血喷出,化作一面布满符箓的血盾,迎上剑光,同时使出血影迷踪身法,整个人如雾似烟,一边扭曲摆动,一边向后急闪。
水波重重激荡,剑气瞬息穿过血盾,血盾无声碎裂。剑光毫无滞碍,一路追击而来,无论崔之涣如何变幻身形,剑光始终犹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连他的大血魔手法相也无暇施出。
“咯吱——”崔之涣浑身毛孔喷出血气,身躯骤然缩成一团,宛如一个侏儒。剑光眼看要从他头顶上方掠空,倏而轻飘飘一折,往下垂落,直劈天灵盖。剑势变化流畅自然,一气呵成,全无半点中途变招的痕迹。
这是剑道宗师!崔之涣头皮发麻,血河清气直冲头顶,意欲以雄浑的修为硬抗剑锋。然而剑光即将触及头顶心的一刹那,他突然气血躁动,心脏狂跳,生出末日来临般的凶险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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