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两个道士就这般大惊小怪,看哪天我把李渊也抓了。宣苏将军进账!”爰越道:“快滚吧!”
他重新在案几前坐下来。那根羊腿还摆在案几上哩。虽然光溜溜的没有一丝肉,依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他拿起骨头嗅了嗅,藏到案几底下。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彪形大汉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身亮银铠甲,戴着头盔,顶上插着红缨。大汉一张方脸,浓眉大眼,唱了个诺,朗声道:“未将拜见大王。大王施得好计,果真擒了那两个道士。”
“哪里,计也是你苏邕施的嘛。那两个道士难道长了三头六臂?听说杀了我们不少勇士。”爰越嘉许地望着苏邕。
“实乃昆仑山上的女道,颇有几分妖法。如果不是师傅传我的那顶‘冰蚕天丝’网罩,只怕还擒她们不住。”苏邕认真道。
“端的如此厉害?我倒要见识见识。”爰越言不由衷。心道:“两个娘们!苏将军是为了表功,故意说得如此夸张。”
苏邕正经道:“大王还是不见的好。那两个妖道颇有些狐媚之术,许多将士都为之心旌动摇。若不是我苏邕一身正气、百邪不侵,只怕也着了道了。”
“女人吧,哪个男人不喜欢?就是着了道也没事,大不了讨个压寨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哈……”爰越大笑,心中越发觉得苏邕夸大其词。
爰越有10个大小老婆,30个儿女,但跟吐谷浑可汗慕容夸吕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夸吕有20个老婆,50多个子女,直追他的先祖慕容吐谷浑。吐谷浑部族从一个逃难者发展成一个区域性的霸主,部族子民强大的生育繁殖能力功不可没。爰越一心要向吐谷浑可汗学习,多生子女,壮大羌族,可惜,怎么样也赶不上他们。
“这样的压寨夫人太危险。她们杀人可不会手软,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末将也自愧不如!”苏邕心有余悸地道。
“哈哈,苏将军也有服软的时候吗?只怕也是着了那妖道的媚术!你真心想要的话,就赏一个妖道给你!你可以随意挑选。”爰越大度地道,在他心目中,一个苏邕抵得了一支军队,赏他一个女妖道算不得甚么。
“大王,末将自从爱妻去世之后,早已心如止水。在我的心目中,媛儿才是天上的仙女,其他女人我视为草芥。”苏邕说得动情,声音有些哽咽。
“我的女儿可是全羌族13个部落排第一位的美女!13、4岁就嫁与你为妻,本王待你可是一片真心呀!可惜媛儿命薄……不说也罢,不说也罢!我那犬子爰戎回来了吗,可还争气?”爰越一想到可爱懂事的小儿子爰戎心情就好了起来。
爰戎是他的第5个儿子,是正妻百里夫人生的第一个儿子。百里夫人嫁给爰越多年,止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正是嫁给苏邕的爰媛。百里夫人乃参狼羌人部落酋长的女儿,有名的美女,而且端庄贤淑,甚得民心。
“回大王,爰戎小王子审时度势,亲近士兵,甚得众勇士爱戴,好好培养是个将才。只是有些妇人之仁,当此乱世,有些不妥!”苏邕实话实说。
他打心眼里喜欢爰戎,正因为喜欢,所以才对爰戎甚为严苛。
“你乃神将,屈居我族久矣!你觉得怎么对,就这么教育他。本王信你。”爰越坐到榻上道。
苏邕本是西魏大将之后,累世驻守边关。苏邕从小随父征战,智勇双全,攻柔然、战突厥,屡立奇功,威名盛于甘、凉,年方17便被西魏朝廷封为征虏将军,人称为“锦苏邕”,比之为汉末名将马超。周代魏,其父不肯改旗易帜,被夺去爵位,不得已逃亡西域。
“大王放心。我自当倾心辅佐,其实仁慈也并非坏事,但凡得天下者,多是仁主。”苏邕安慰爰越道。
“你为人忠义,爰戎能学到你6、7分我就心满意足了。”
爰越对爰戎充满期待,这次将他带在身边,目的也是为了增加他的阅历。这次捕获两名女道,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爰越冲帐外大喊道:“宣爰戎押两位女道进账。”
众军士擂鼓吹号,一位少年押着椒敏、椒华进了大帐。
“椒敏”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叱道:“擂的甚么鼓吹的甚么号,甚么草包大王……”
“你……”少年气急,扭头向军士喝道:“没吃饱吗?拿出你们杀敌的英勇,擂鼓!吹号!”少年抢过一名军士手中的鼓槌,摆出架势,自己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节奏鲜明,声音洪亮,果然大不一样。
“姊姊,你何必如此?待会儿自己皮肉吃苦。”说话的是椒华。
两人被五花大绑。用的是浸水的牛皮绳,此时干了,勒得骨痛,委实难受。被“冰蚕天丝”网罩缚住后,“椒敏”拼命挣扎。被提出陷阱,解开网扣后,乘机打倒几名羌兵。羌人见她勇猛,捆绑得格外结实,连累椒华跟着吃亏。
“哼,倒还粗通音律。”“椒敏”不搭理椒华。
少年放下鼓槌,朝着爰越鞠躬行礼,道:“父王,孩儿铠甲在身,不能全礼,还望恕罪!”
爰越夸奖道:“好孩儿,跟苏将军在一起,多了几分英气。甚好,甚好。”
爰戎谦逊道:“跟苏将军比,孩儿差得太远。”
“好!不娇不纵!苏将军教导有方。”爰越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不敢,不敢。”苏邕抚着郃下美髯道:“戎弟有勇有谋。他算准这两个魔头会从小山脚下通过,为求快不会走怪石嶙峋的山路,定会走平坦无碍的大路。在路上掘了一个深两丈的大坑,铺上石灰。这两个女魔头果然掉进坑中,又被石灰迷住了眼睛,否则,只怕还擒她们不住。”
第二百一十九回 逃无可逃(一更)
“端的是戎儿的主意?可不许冒功。”爰越还是不太相信调皮的爰戎竟然能想出如此妙计。
“委实是戎弟的主意。掘那个大坑,兵士多有不服,戎儿坚持己见,处罚了几个牢骚满腹的兵士,终于掘成了长5丈、宽两丈、深两丈的大坑。那里土地坚硬多石,如果不是戎弟坚持,也掘不出这么个大坑。”苏邕强调道。
“这两个魔头颇有些妖术,待她们掉入坑中,孩儿急急忙忙倒屎倒尿方镇住了她们。”爰戎捂着鼻子道:“只是糟蹋了一身好衣裳。”
“椒敏”躲得快,屎尿没有被浇到头上。椒华慢了点,被浇了满头屎尿。爰戎令兵士用了好几桶水冲洗,依然一身屎尿臭气。
椒华听爰戎眉飞色舞的表功,不由得怒上心头,想大骂一顿出气。但想到身陷囹圄,只怕后面还有吃不尽的苦头,便闭上了嘴巴。
这个毛孩子眉清目秀,却又油嘴滑舌,倒有几分像苏夔。她向来不喜欢苏夔,便更加憎恶爰戎。
“原来倒屎倒尿也是毛孩子的主意。”椒华恨恨地想道:“哪天定叫你也屎尿当头!”不自觉胃肠翻涌,想要呕吐,拼命才忍住了。
当时她恳求浇水的小兵多吉添了两桶水,饶是如此,依然一身恶臭,忍不住哭了。
多吉看见她哭,动了恻隐之心,把自己穿的皮袄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她感激地看了多吉几眼,多吉颇有几分羞涩地躲开了她的目光。
起先在捆绑她的时候,多吉手下留情,捆得没有“椒敏”那么紧,还打了个活结。看他的眼神,好像会找机会放了她哩。
椒华心中生出一丝希望,故作媚态,亲热地问道:“大哥,你叫甚么名字?看样子跟别的羌人不一样呀!”
多吉坦诚地回答:“我叫多吉,来自于吐蕃羌塘,却不是羌人。羌塘是羌人的聚集地,终年苦寒,土地贫瘠,没有物产,靠放牧牛羊为生。我是孤儿,替一个羌人放牧,他应大王征召来此,我便也跟着来了。”
椒华**辣地瞅着多吉:“好命苦的小哥!我也听说过羌塘,据说那里环境极其恶劣,路途甚是迢迢,居民奔放好客,至诚至信,十分骁勇善战。如果去昆仑山玄女峰——就在天池左近,要经过羌塘吗?”
多吉跟这位被唤为妖道的女子心理上的距离缩短了许多:“我们部落原来也在昆仑山脉北麓放牧,现在都成了吐蕃的领地。翻过昆仑山脉就是羌塘,一望无际的高山牧场,降水充沛,但寒冷多雪,牛羊身上的毛发长的特别茂盛、细密。我就出生在那里。听先人说,我们和羌人倒也有几分亲戚关系。”多吉黝黑的脸膛上露出憨厚的笑。“我们的赞普娶了一个中土女子,倒也有几分像你呐。”
椒华好奇问道:“‘赞普’是甚么意思?”妩媚地笑了笑道:“似我这等容貌,在我玄女宗也只能算作一般。”
“‘赞普’就是可汗、王、单于的意思。姑娘比我们的王妃还要美上十分哩。”多吉忍不住多看了椒华几眼。
“像我这样子难道就算美吗?我自己都讨厌自己臭不可闻,难得你才不嫌弃我,对此我千恩万谢。”椒华故作委屈道:“不知道此去凶吉如何?诶,必定是凶多吉少!”说着,抹着眼泪。
“大姊不要伤心,我们王倒是挺和气的,说不定会放了你,也说不定会娶了你。但凡战场上赢来的姑娘,只要有些姿色的,他多半会娶。我们王已经有10个老婆,给他生了30个儿女,他还想娶更多的老婆,生更多的儿女。倒是吐谷浑的丞相,叫甚么艾木木的,凶残无比,杀人不眨眼睛,大姊见到他可要多加小心。”多吉善意提醒道。
“我不想嫁给你们王,他是个老头子;也不想死,我还小,才十八岁。”椒华夸张地道:“可怜我也是个孤儿,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这世道怎么这般不公呀!命苦的苦死,命好的好死!”
“听说你们是吐谷浑丞相艾木木要抓的人,多半凶多吉少啊!”多吉道,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又走了一段路,刚好到了“天堑”旁。沟里长满了灌木杂草。巨石如屋,一块一块随意堆放着。水声潺潺,从沟底传上来。如果要跑,这是个好地方。只要松了绑,椒华便能调动内息,施展轻功。这样的沟壑对她们玄女宗弟子来说,就是坦途。
“我跑了,师姊怎么办呢?难道不管她的死活。”椒华想了想,责怪自己:“怎么会如此愚笨!我逃了,就可设法相救师姊呀!我不逃,谁来救我们?”
她装作走不动的样子,落在队伍后面。她一直装老实,羌兵也就没把她当回事。
“椒敏”就不一样了,几次反抗,赤手空拳踢死打伤了好几个羌兵,羌兵如临大敌,5、6个人押着她,还上了脚镣,她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动。
前方树木、杂草长得特别茂盛,看押椒华的只有多吉与另一个羌兵。其余的羌兵走在前面,离他们有3、5丈远。
“多吉!”椒华十二分温柔地轻喊。
多吉看着她,点了点头,放开牵在手上的牛皮绳。
椒华身子一扭,跳到了沟中,几纵几跃,消失了踪影。
“有人跑了!有人跑了!”另一个羌兵大叫。
“谁跑了?谁跑了?”马蹄得得,一员大将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正是领兵前来接应的大将苏邕。
几十个羌兵攀下沟壑,搜寻椒华。
“唉,这都是命呀!”椒华苦闷地想。
明明多吉给她打的是一个活扣,她一着急,竟然解成了死扣。手不得自由,便不能施展上乘的轻功。她在巨石间与羌兵捉了好一会儿迷藏。后来,她一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滑了一跤,掉进了沟水中。她在水中滚了好几滚,顺便清洗了满身屎尿,却被羌兵包围了。
“站住!否则我们就放箭了。”那个魁梧的羌兵将军苏邕喝道,张弓搭箭,瞄准椒华。
一看就是强弓劲弩,双臂没有几百斤力气是玩不转的。
第二百二十回 将相不和(二更)
椒华笑了笑,站住身子。
水从膝盖处分流而过,不停不歇地奔向前方。身上臭味淡了许多,如果可能的话,再在水中滚几滚,就基本上没有臭味了。可惜,强弓劲弩对着自己,稍有动静,就会引来弓弩齐射,成为刺猬。一想到自己身体内滚烫的热血流出来,流到水里,迅速地洇开,把一条清澈的小溪染成血色,便不由得头昏目眩。
“不行!不能如此!我还没结婚生子哩!”想到“结婚生子”几个字,她脸红了,从颈脖到额头变得滚烫,红一定迅速扩展到整张脸甚至整颗头。
玄女宗虽然并不禁止婚嫁,但婚嫁这个话题在桃花峪历来都是一个禁忌,从来没有人敢明面上谈论这个话题。
自从这次智通道长领着绯闻缠身的爱徒慧冰来到桃花峪后,谈论婚嫁的玄女宗弟子渐渐地多了起来,并且从暗中谈论变成了公开谈论。
玄女宗众弟子最为羡慕的神仙眷属倒不是慧冰与尉迟先生,而是千金公主与长孙大夫。
玉儿公主是一个粉雕玉琢的人儿,脾气性格尤其讨人喜欢,既有椒敏的果决,也有椒英的单纯,还有椒华的妩媚。
长孙大夫虽然不喜欢多言,但那是酷,不是冷!他看人的目光是温和的,有时能把人融化。尤其令所有女子感动的是,他总是默默地跟在玉儿公主身边,在该露面的时候露面,该隐身的时候隐身,不多事,不惹事,也不躲事。
“玉儿公主不管惹出多大的麻烦,他总能帮她摆平。”年纪老大不小的几个玄女宗弟子由衷地赞叹道:“当然,玉儿公主一般不会惹出麻烦。这就叫做‘安全感’,只有长孙大夫这样的男人才能给女人真正的安全感!”
“对,安全感,安全感。”玄女宗弟子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新词。
几乎所有的玄女宗弟子在学千金公主,同时在默默地关注千金公主身后的长孙大夫。
“我如果结婚生子,自然也要找一个如长孙大夫那样的男子,外表冷静,内心火热,长相也那么赏心悦目。”
独孤世钦不可能有长孙大夫那样的气质,元彬也许能学得会,但还是不如长孙大夫那样沉稳。
“自己也成为不了千金公主啊!她年纪比我小了几岁,武功远在我之上,关于她的传奇竟然家喻户晓,风头盖过了奉‘玉碟令’的玄女宗弟子!”
想到这里,椒华已经不再慌乱。
结婚生子,一件痛苦而又快乐的事情,世上每个女人都要经历。也因为如此,女人变得伟大而高尚。她难道就不该拥有结婚生子这样的经历吗?她时时想这个问题。此刻,在刀箭之下,在生死关头,她依然想这个问题。她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玄女宗弟子!难怪晓霜尊主从不让她执行任务,她一直以来对晓霜尊主的怨气顷刻间消弭无形。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了!
她只得举起被绑在一起的手,乖乖就擒了。
“以后,要创造一种不用双手配合的上乘轻功。”被五花大绑的时候她想:“也许早就有这样的轻功,只是我没学过而已。”她向来对练功不太上心,这时后悔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