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的燃情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肖邦乱弹琴
从这里到二村的办公大院,也就十几分钟的路,到了顶多就七点十分。
姚远不愿意去这么早,可也不好不听姜姨的话。姜姨几乎是拿姚大厦当亲儿子看的,昨晚上还给他准备了新衣服,让他第一天上班穿。
所谓新衣服,就是一件白褂子,一件藏蓝裤子,还有一双塑料底的新布鞋。可在那个时代,这就是最好的打扮了。这都是姜姨在和他报到回来以后,领着他去村南面公路边上的商店里买的,花了好几块钱呢。
就是做为亲女儿的抗抗和美美,姜姨也很少舍得给买新衣服,都是买了布来,自己下手做。
姜姨家里没有缝纫机,就用姚大厦家里的。
而且,大多数时候,只是给姜抗抗做。姜美美穿的,是姐姐穿小了的衣服。
姜抗抗身上的那身军装,则是她爸当兵的时候,发了舍不得穿,留下来的。
姚远到了办公大院的时候,清洁队还没有人来上班,屋门锁着。他只好在门口找个地方,坐着等着。
一直等到过了上班时间,大家才陆陆续续过来。有认得他的,就和他打招呼,心眼儿不好使的,还要嘲笑他几句。
姚远除了认识昨天见过的正副队长,其余都不认识。和他打招呼的,他就冲人家笑笑,并不说话。嘲笑他的,他直接就板着脸权当没听见。
刚来第一天,不摸情况,他也不愿意多生枝节。
一直到早上八点,十五个人才凑齐,在屋里随便找地方坐好,开始政治学习。
学习第一项,是副队长李乐念当天的报纸,主要是社论和新闻。
李乐这个碎嘴子,念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念完,恨不得把报纸上所有的东西都念了,还得掺加一些自己的评论。
这在后世就叫官迷,给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不发挥个淋漓尽致不算完。要不是正队长张庆忠实在听不下去,制止了他,估计这一上午大家就不用干别的,都得听他这个碎嘴子念叨。
姚远坐在角落里,早就听的腻歪了。上班有李乐这个碎嘴子,回家还得听姜姨数叨,这日子还真没法过了!
李乐在张庆忠开口了的情况下,只好闭嘴了。接着,就是每一位队员发言,表忠心。
第一个发言的,自然是张庆忠。
“要斗私批修!”张庆忠第一句话,是语录,然后才开始说正题,“咱们有些同志很不自觉啊,刚发的扫帚,用了才三天,拿回来就变成没毛的旧扫帚了。你当我是傻子啊,我不知道你是把你们家里的旧的拿来顶账这就是私心,我们要很斗私字一闪念!这一次,我不说是谁,你明天给我自动把新扫帚
12.不爱红装爱武装
大家让姚远折腾到快下班,还得去库房,推自己的小推车,把铁锨、扫帚、簸箕、喷雾器一堆工具放到手推车上,然后再去院子里装几锨生石灰。
这些工具得带到各自负责的村里去,要不然下午上班还得来一趟。
邵玲的情况,姚叔和姚远说过。这是个身形瘦小的姑娘,和姚大厦年龄差不多大。
姚大厦上小学的时候,和她在一个班呆过。人挺老实,也不怎么爱说话,对姚大厦也不错。所以,姚叔记得她,会对姚远说。
姚远就跟着邵玲,去库房推小推车,再在邵玲指导下,去院子里装了生石灰。
肩背式的喷雾器没了药水,邵玲又领了药来,教着姚远去自来水跟前兑好了,都装在喷雾器里。还不忘嘱咐姚远,去找监督员赵顺章,领了口罩和线手套。
清洁员每月可以领四副线手套和两个口罩,再多领就得队长批条了。
等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就到了下班时间。姚远在前面推着小推车,邵玲在后面跟着,两个人一起往一村这边走。
邵玲就对姚远说:“这已经下班了,咱到一村以后,把车子和工具都放到村委会的大院里,下午上了班再去推出来吧”
这姑娘说话声音不大,声音里还带了些懒洋洋的韵味。也不知道是因为瘦小,没有力气说话,还是故意要这样文绉绉的。
姚远就问她:“咱们,下,下班,村委会,还,有人”
邵玲就对他解释说:“村委会中午有人值班,不锁门的。”
姚远就不说话了,推着车子在前面走。
从二村到一村,有条小道,翻过一道土坡,土坡下面,就是一村的地界了。
走这条小道,要比绕到公路上去走公路,再从公路绕回来近不少,他们就走了这条小道。
小道是窄窄的黄土路,周边是半人高的野草,远处是庄稼地。
这时候,庄稼地里的玉米已经一人多高,快要成熟了。还有些地种的是矮一些的谷子,地里农民用秫秸扎了几个一人高的架子,上面蒙了些破布,用来模仿人的样子,吓唬到处乱飞的麻雀,不敢到地里去糟蹋粮食。
小道窄,走不开两个人,邵玲只能在姚远后面跟着。
待下了土坡,小道就拐上了一个宽些的土路。
土路一头连着公路,一头通往一村东面的公厕,是离这里五里地以外的一个农村,用驴车过来拉公厕的粪便压出来的。
那时候农村种地不用化肥,都是用粪的。所以,城里和工厂公厕的粪便,还是好东西。各村和生产队都要将这些公厕,按地域划分到各生产队。各生产队只许挖分给自己的公厕粪便,不许挖分给别人的,不然生产队之间就会闹矛盾。
五里地以外那个村里,赶着驴车来拉粪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叫刘二赶。
刘二赶和姚大厦关系不错,姚叔对姚远说过这个人。有时候粪拉的多了,驴老了,上坡拉不动,姚大厦会帮着刘二赶推车。
刘二赶来的时候,就经常给姚大厦带些小东西。装在笼子里的蝈蝈,在田野里孵窝的鹌鹑,高枝上鸣唱的黄鹂,有时候赶上地里落花生,还能给他带一捧花生来。
待小道拐上宽路,邵玲就和姚远一起并排着走。
邵玲就说:“你不记得我啦在小学的时候,咱们还在一个班呢!”
邵玲长的很普通,不丑也不俊。姚大厦记人,也跟长相没关系。谁对他好,他就能记得谁。
姚远说:“记得。”就问,“你为啥,不……上高中”
这时候,他说话倒比背语录利索许多。背语录那是故意装的。
邵玲回答他说:“我妈说啦,这年头上不上学没多大用处,上了高中也得去农村插队。我初中毕业,正好我妈身体不好,提前退休,我就过来顶她的班了。”
说着话,已经接近了村东头那个公厕。刘二赶这时候已经挖完了厕所,赶着驴车回去了。
在村东头的公厕东面,是一条很宽很深的露天排水沟。村里的生活废水,都排到这个排水沟里,再由排水沟,排到南边的河里去。
排水沟上面有一座水泥板的小桥,过了小桥,就是公厕和矿机一村。
过了桥,邵玲就把厂里发的,白色的口罩戴上了,把脸蒙的严严实实的。
姚远明白,邵玲不是嫌这里臭,而是不愿意让别人认出来。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做清洁工和掏大粪的刘二赶差不多,是最下贱的差事了。
邵玲戴好口罩,和姚远一起,往村南面的村委会大院方向去。
姜姨已经在村委会大院里等他们了。姚大厦第一天上班,她不放心。一上午没等到他回来,就更不放心,干脆来村委会等着他们。
两个人进了院子,把工具放好,邵玲摘了口罩,准备回家。她家也在一村住着的。
这时候姜姨就从村委会的屋里出来,拉着邵玲问:“玲呀,你们今天咋回来这么晚,出啥事儿啦”
邵玲和姜姨挺熟,就笑着对她说:“都是这个大傻给闹的,要不早就回来啦。”
姜姨就问:“大傻又犯啥混了呀”
邵玲就把早上开学习会的经过给姜姨学说一遍,最后格格笑着说:“大傻把张队长脑浆子都要闹出来啦,张队长直接服啦,就说,你以后直接在村里等着,不用来队上啦。”
说完了,姜姨就和邵玲一块回家,姚远在后面一声不响地跟着。
和邵玲分了手各自回家,姜姨就领着姚远来自己家吃饭。进了外屋,姜姨坐在椅子上,又让姚远坐在马扎上。
姜姨看着姚远问:“你啥时候会背语录了”
姚远说:“抗抗,整天,语录,不,不离口,我,听,听会好多了。”
姜姨
13.人善被人欺
看到是有收藏价值的将校军常服,姚远倒有些舍不得给姜美美了。
于是说:“这个,厚,穿,热。”
姜美美有些失望,但还是说:“我看这军装比我姐的漂亮呢。”就和姚远商量,“反正过几天就入秋了,我不怕热。要不,我就先穿着”
在姜美美心里,穿军装就是一种时尚,热也不怕的,只要是军装就行。
姚远理解不了这种时尚。好好一漂亮大姑娘,穿这男人穿的军装,有什么好看的
关键他还是心疼这身将校服,这在以后会值很多钱的。
他想半天就说:“再,找找。肯定,还……有,薄的。”
于是,两个人又翻箱倒柜,终于在炕头的橱子里找到一个包袱,里面还有一套普通军装,却是穿的发了白的。
这下美美高兴了,越是发了白的,越是时髦。
这身军装是纯棉布料的,也跟姜抗抗的军装不一样。姜抗抗的军装,是涤卡布的。估计这军装也是五十年代的,将来也会值钱。可总比让美美把那套将校服给糟蹋了强。
当姜美美拿着那套发了白的布军装过来的时候,姜抗抗的眼睛都绿了。她懂货啊,这种军装,是第一代军装。能穿这种军装的人,都是干部家的孩子,是目前最时髦的装束了。
于是,姜抗抗变的大方起来,愿意用她爸那套没穿过的军装,换这身旧军装,甚至搭上她那顶军帽都行。
姜美美不懂这些,但姜抗抗忽然变得如此大方起来,她心里也怀疑姐姐居心不良。可是,能多换一顶军帽也值得。
可惜的是,那套布军装,姜抗抗穿着小。
姜抗抗就烦躁了,没好气地对姚远说:“你爸怎么长这么小的个子,你怎么长这么大你是你爸亲生的吗”
姜姨就不干了,骂姜抗抗:“你会不会说人话谁让你长这么快的你还不是我亲生的呢!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以为姚大厦不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又知道他并不傻,姜抗抗这么跟他说话,是很不妥当的。
姚远倒不在乎姜抗抗胡说八道,嘿嘿笑着说:“个小,子弹,打……不着,才,能活着,当大官,有,军装……穿。”
姜姨却说:“别看你爸个小,那可是咱矿机最有能耐的人。老矿机人都知道,没有你爸,就没有今天的矿机。现在的干部,连给你爸擦屁股都不够资格!”
下午上班的时候,邵玲就过来叫姚远,一起去村委会推了车子出来,到宽街上扫地。
“咱们只打扫宽街,胡同走道不用管。”邵玲告诉姚远说。
宽街是土路,倒是不用扫土,只把街上落的树叶和人们乱丢的垃圾扫起来,装到小推车里,最后将垃圾推到村北一个挖防空洞时留下来的大坑里就可以了。
扫街的时候,遇到路上出了坑,就铲些土来,把坑填平,再用铁锨拍实。
另外,下水道都是露天的,沿着街道边上小水沟。水沟堵了,或者出现了缺口,废水流到外面来的,也要修补一下。
这些不用邵玲说,姚远也会干,而且干的还相当不错。姚远不让邵玲干活,只让她在一边看着,他自己干。哪里干的不对,遗漏了,邵玲就跟他说。
整个村子里就四条宽街,用不了俩小时,姚远就都打扫干净了,然后就是去两个公厕,喷消毒水,撒生石灰。
消毒水夏天两天喷一次,春秋一个星期一次,冬天一月一次。生石灰两天撒一次,冬天没苍蝇的时候不撒。
邵玲去女厕所,姚远去男厕所,也很快就干完了。两个人就把工具再放到居委会院子里,各自回家。等差半个小时到下班点的时候,再一起推了车子回二村大院的清洁队,交了工具下班。
两人放了工具各自回家,走到姚远家房头的时候,正看见张建军从家里端了铁锨,铲着一堆鸡粪,扔到宽街上。
姚远走到他跟前,淡淡问一句:“你,没,上班”
张建军正回身往自己家走,起先没看着姚远。姚远一说话,吓他一跳。回身看见姚远,仍旧是一脸不屑说:“你又不是我们领导,我上不上班,你管得着吗”
这句话一说,姚远就知道张建军是对自己心有余悸的。因为他这话的口气,没把姚远当傻子,而是和正常人说话的语气。
姚远说:“你,不……上班,我,管……不,着。你,乱……扔垃圾,我,管。给我,铲,起来,扔,垃圾场,里去。”
张建军嘿嘿一笑,看看他说:“大家都扔垃圾场里,还要你干什么你的职责,就是把我扔的垃圾,打扫起来,懂不懂”
姚远就摇摇头,然后说:“不……懂。”就问,“你铲……不铲”
张建军不搭理他,一脸得意往家里走,突然袄领子一紧,不由自主就回来了,正迎上姚远瞪起来的牛眼和举起来的拳头。
“我,再……问,你,一遍,铲不铲”姚远咬着牙问,样子也变得狰狞起来。
张建军心里就打个哆嗦,连声说:“铲,我铲行了吧”
姚远就放了他,看着他把那堆鸡屎弄干净,对他说:“记着,我再,发现,你,使坏,我就把……你扔的,都扔,你们,家院子里!”
张建军边打扫边说:“姚大傻,你就狂吧,有本事你就扔一个我看看!”
姚远就过去,把张建军手里的铁锨抢过来,要往他们家院子里扔。
张建军急忙拦着他说:“算我没说,算我没说行不行”
姚远就嘿嘿冷笑说:“你,记住,傻子打……死人,不偿命!”
张建军脸色就白了,嘴里骂:“你特么是傻子吗,我怎么越看你越不像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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