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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门风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千年书一桐

    其实,颜彦一开始也没想把陆初、陆袟留下,她的本意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去游历,跟着一起长长见识,可陆呦考虑再三,决定留下两个儿子,毕竟这一趟出门还是存在风险的,他可以陪着妻子去冒险,可没必要再搭上儿子,万一有什么意外,儿子在,他们的血脉也就在。

    此外,有两个孩子在京城,李琮也放心,不用担心他们夫妻不回来,更不用担心他们夫妻通敌。

    颜彦听了之后沉吟再三,接受了丈夫的提议,毕竟儿子们还小,若是以后想去游历,有的是机会,他可以等自己成年了,孩子也大了之后也学他们,把孩子留下自己带着妻子出门。

    “回皇上,人总是要学着独立长大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在吗两孩子在太学念书,有什么事情,皇上肯定能知晓的。”颜彦回道。

    李琮见颜彦把两个儿子托付给他们,可见对方心意已决,忽地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问,继而又闭上嘴了。

    他是想到这次辽国居然打发了萧皇后亲自来送嫁,且还带来了他们的公主和太子,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看在皇家面子来的,因为对方一入京城的确是先递交的国书,也送了一份不菲的贺礼,可没想到的是,从宫里出来,那母子三人直接去了平燕王府,最后竟然在平燕王府住下来,并没有住进鸿胪寺安排的驿馆。

    还有,如今衿娘成亲都过了一个多月,那母子几个却还没有离开,一开始是说要留在汴梁感受一下汉人的过年习俗,如今年过完了,又说什么冰天雪地的不好赶路,要等春暖花开了再走。

    偏这个时候颜彦却说要游历去,因此,李琮怀疑颜彦是不是想去见那位耶律洪禄。

    可犹豫再三,这话他没有问出来,而是挥了挥手,让这两人先退下去,他要好好思考一下。

    说实在的,颜彦的话对他触动也不小,他做了快五十年的皇帝,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少林寺,他也想去看看自己治理下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也想亲眼看看他的子民过的是什么日子,更想亲眼去看看,他的先祖们惦念了上百年的燕云十六州到底有多大。

    之前,他只是想想而已,可这会听了颜彦这番话,他心里的那个念头也重新冒了出来,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就按下去。

    待颜彦和陆呦出去后,李琮看着案几上堆着的这些奏折竟然生出一丝倦怠感,自十五岁亲政后,他就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别人至少还有休沐的时候,可他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不是上朝就是批阅这些奏章,他已经这操劳了三十多年,难道还得继续操劳下去

    一念之此,李琮命人把太子叫来了,指着案几上的这些奏折,让李稷酌情看着批阅处理,他出去走走。

    李稷一听先是莫名其妙,继而是惶恐地跪下去,“启禀父皇,儿臣不敢,儿臣对父皇绝无半分不敬之意。”

    “让你批就批,哪这些废话,你也三十多岁了,跟在我后面也学了这么多年,也该试着独立处理朝政。”李琮说完,甩手出去了,留下一脸凌乱的李稷。

    不说李稷如何战战兢兢地批阅那些奏折,单说李琮离开南书房后,去御花园转了一圈,此时刚过元宵佳节,万物还没有复苏,御花园里仍是一派冬日景象,甚至于连湖面也没有解冻,可看着园子里的亭台楼阁和那些光秃秃的垂柳,李琮并没有生出萧瑟之感,相反,他想起了即将到来的繁盛。

    花开花落尚有时,冬去春来也有定,万物生长都有规律,该盛时盛,该休整时就休整,可他呢

    忙了大半辈子,他可曾好好地歇过几天

    说实在的,他记忆中有限的几次放松还是跟颜彦在一起,不是去颜彦家就是跟颜彦去城外的庄子里,再不就是在慈宁宫里。

    他已过了天命之年,难道真的预备握着这权力到死的那一天才交给李稷

    可目前后宫的这些争斗又何尝不是跟李稷还没有上位有关,因为太子上不了位,别人就会有机可乘,兄弟阋墙的事情就还会发生,若真到了悲剧一发不可收拾之际,他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站在堤岸看着湖面的残荷沉思了快一个时辰的李琮最终被身后刘公公的一个喷嚏惊醒了,刘公公见自己惊到了皇上,忙跪下去磕头请罪。

    李琮摆了摆手,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心里清楚,刘公公是在提醒他时间太长了,怕他着凉。

    事实也是如此,站了这么长时间,脚底的确生出了几分凉意。

    “去坤宁宫。”李琮发话了。

    刘公公忙起身上前扶住李琮,给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倒退几步,见皇上没有反对,忙转身去通报皇后了。

    得知皇上见过颜彦夫妻后把太子叫去南书房,紧接着自己一个人去御花园发了一个时辰的呆,皇后心下也摸不着头脑,不知是好是坏,但有一点,她知道皇上肯定又冷又饿了,忙命人去预备热汤热水。

    随后,皇上亲自拿着一个手炉去了坤宁宫外迎着,站了约摸半刻多钟,李琮现身了,皇后忙迎上去,屈膝行了个礼后,把手炉递给了对方。

    李琮看了她一眼,“外面挺冷的,站这做什么,我又不是外人。”

    “回皇上,臣妾不冷,臣妾心里热乎着呢。”皇后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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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陆鸣
    刚从山上巡防下来的陆鸣回到家里,周婉便递给他一封信,说是家里来人送信了。

    陆鸣接过信来撕开了,信是陆端写来的,信里提了两件事,一是说太子妃喜获麟儿,皇上大赦天下,打算把全国各处判处三年以上的犯人全部押解过来修筑长城,如此一来,陆鸣有望提前两年完成任务;二是陆袓的亲事定了下来,男方是一位新科进士,年方弱冠,家境虽贫寒些,但为人不错,学识就更不用说了,否则也不能成为新科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实习,成亲的日子就在三个月后,毕竟陆袓也十七岁了,再拖下去,就该成为笑话了。

    周婉见陆鸣读完信之后沉默不语,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陆鸣没说话,把信纸连同信封一并给了周婉,周婉接过来快速地扫了一眼,待心里的这块石头落地后才陪笑道:“都是好消息啊。”

    说完,大概是觉得陆鸣对陆袓的亲事不太满意,毕竟丈夫的世子之位若是不革的话,陆袓也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完全可以嫁一位世家公子,而且还是世子或世孙。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经过这么多事情,有朱氏和颜彧的先例在,这些世家一个个精明得很,连和陆家走近些都不敢,哪还敢联姻

    这也是为何陆袓的亲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地拖到现在,最后还是找了位家境贫寒的学子。

    没办法,再不嫁,陆袓可就真成了京城的笑话。

    “夫君,你反过来想,寒门学子也不错,顶不济将来父亲那边好好扶持一下他,袓娘未必不能过上夫贵妻荣的日子,如此一来,男方感念女方的恩德,会加倍地对袓娘好,彦儿姐姐不就是一个好例子”周婉提起了颜彦。

    这个名字再次令陆鸣陷入沉默,他一生的际遇都和这个女人绕不开,曾经的他是意气风发的镇国公世子,也是誉满京城的第一世家公子,而颜彦则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不但才智平平且还古板无趣,论理,他看不上她想要退亲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错就错在这门亲事是太后牵线的,他没法正常退亲,逼不得已,采取了点非常手段,没想到既毁人清誉又逼人性命,实在是有失君子所为。

    这不,报应很快就来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和颜彦的人生都发生了逆转,完全掉了个,他千方百计娶进门的妻子居然是个假冒的才女,而颜彦被逼下嫁的丈夫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子,还有颜彦本人,也是一位几乎无所不能的大才女,夫妻两个都像是蒙了尘的珍珠被人擦亮了,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夺目。

    而他陆鸣,原本是该被世人仰望的人却成了众人眼里的笑话,偏生母亲和妻子还不停地给他拖后腿,不停地制造事端和麻烦。

    可惜,待他想明白这一切后,一切都晚了。

    他不但失去了自己的荣誉,也失去了妻子、儿子、母亲,还有母亲念念不忘的爵位,再加上一个从小视他为楷模的朱晋以及轰然倒下的朱家,这代价不是一般的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几乎都失去了。

    悔吗

    肯定是悔的,倘若时光能倒流,他是决计不会再重蹈覆辙的,他一定会紧紧牵住颜彦的手,再也不把她弄丢,可这终究是痴心妄想,连这样的梦他都不曾真正做过。

    恨吗

    也肯定是恨的,他恨的人多了,他自己、母亲、颜彧,也有颜彦,还有马氏、陆呦等人,他不止一次想过,倘若母亲没有时时在他面前抱怨颜彦的命格硬,倘若颜彦不曾故意藏拙,倘若他没有被颜彧的笑颜打动,倘若颜彧不曾成心勾引他,倘若马氏没有泯灭良知,倘若他当时没有找母亲而是去找父亲商议此事,倘若那天陆呦没有按照他设计的那样进入藏书阁,倘若。。。

    那么多的假设,只要其中任何一个假设成立,他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可惜,这一生终究是意难平了。

    因而,他最恨的还是他自己。

    “夫君,你还没有放下过往”周婉主动握住陆鸣的手。

    “不了,早就放下了,我只是愧对袓娘,因为长辈们的恩怨,害了这个孩子,还有,这些年我给孩子的关爱太少了,不仅缺失了她的成长,她成亲时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能在场。”陆鸣摇摇头,不承认自己在想颜彦。

    当年他离京来此修筑长城,本想把几个孩子都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可父亲和岳父那边都没有同意,说是怕影响到陆袓的亲事,毕竟那一年陆袓也十二岁了,而他自是也不愿耽误孩子。

    再则,北地疾苦,他这次来又不是来城里驻扎,而是在边塞的蛮荒之地修筑长城,因而,陆端建议他把几个男孩子也留下,不管如何,京城有陆家的族学,城里城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书院,条件比这些蛮荒之地不知要好多少。

    此外,陆鸣是来修筑长城的,肯定得常年在外和那些工匠们在一起,哪有多少时间来管教孩子

    故而,陆鸣留下了几个孩子,孤身一人离京了。

    不过这几年他没少往京城去信,每个月都会给孩子们各写一封信督促他们,也会命他们每个月各写一封信给他,说说这个月都做了些什么学了些什么。

    自从陆衿成亲后,陆袓的亲事也正式提上议程,陆家、颜家还有云家没少帮着出力,可那些世家主母一听是陆袓就摇头,配自家的世子嫡子他们不干,怕影响到自家孩子的前程和声誉,也怕家宅不宁,配庶子又怕陆家不肯,反倒伤了和气,因而干脆婉拒了。

    相看了一年,眼见这些世家不行,颜陆两家又把目光转到那些大臣之家,哪知还是没人敢娶。

    最后,杨伊帮着出了个主意,说是不行就选一位寒门学子,可巧今年是大比之年,没想到真挑中了一个合适的。

    呵呵,寒门学子,联想到父亲的那句“再不嫁就该成为笑话了”,陆鸣苦笑了两声,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居然沦落到要嫁寒门学子,满京城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居然没有愿意和陆家联姻的,难道这不是笑话

    一念之此,陆鸣的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夫君,你怎么啦夫君,没事的,我会陪着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周婉不是第一次见丈夫这样,忙上前抱住了他。

    曾经有好几次,陆鸣从噩梦中醒来,也是捂住自己的心口,拉住她的手喊着什么“别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等话,因而周婉有经验了。

    她是在陆鸣来此地的那年冬天从监狱出来的,出狱后她回到陆家,见儿子在陆家仍是备受欺凌和排挤,小女儿因为照看不周病殁了,和儿子商量后,她带着儿子一起来北地找丈夫了。

    而陆鸣这些年一直没有续娶,见周婉肯带着孩子在这极寒极苦之地陪他,他把周婉扶正了。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仍是会有诸多的不甘和不平,因着这些不甘和不平,也会有心痛难忍之际,故而,他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抓住身边的人哭诉一番。

    只是那多半是在晚上,而非这样的白日,因而陆鸣在周婉的劝慰下很快清醒过来,挣开了周婉的拥抱,这时的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封信不是通过驿站送来的,而是老家来人专程送来的,这里面透着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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