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哥来打酱油
“那个高丽奴么?”
“正是。”陈希烈略略一想,有了一些头绪:“李相国此时带他入觐,只怕是西边的战事要重开了,果真是好算计啊。”
见杨国忠依然面带疑惑,他失去了再多作解释的兴趣,一个人蠢不要紧,蠢到自己都不知,还能身居高位,就算真弄下了李林甫,于朝廷又有何益。
“走吧。”
说完,也不再等他,径直走向宫门的方向,他们不比李林甫,后者的抬舆可以直入宫门,一直到花锷楼下,他们的,都留在了宫墙之外。
杨国忠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冷冷地一哼。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比自己聪明的人,更讨厌的是,这个人的位置比自己还要高。
盛唐余烬 第三十五章 举荐
高仙芝,史称“美姿容”,类似的描述,史书有不少,最有名的,莫过于三国时东吴的那位大都督......周瑜了。
跟在内侍的身后,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着,是不是去岁那场惨败,被陛下知道了?
不能怪他多想,从怛逻斯逃回来,面对几万军属的哭泣声,任是谁也无法安睡,等到朝廷的旨意下来,他不但没有贬谪,反而高升去了河西,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简直要比论罪问斩还要让人难受。
于是,一夜之间,头发便白了一半,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异族风范。
“右羽林大将军高仙芝见驾。”随着一声尖利的嗓音,高仙芝定了定神,在内侍的指引下,步入楼中。
与之前的面无表情不同,在高仙芝进来的时候,李隆基始终面带微笑,对于这个曾经两次献俘于阙、带来无尚荣耀的边将,他的感觉很好,自然就不会那么严苛。
“右羽林大将军臣高仙芝参见陛下。”
“起。”发声的是侍立一旁的高力士,高仙芝的级别,还不足以让天子开口。
“谢陛下。”
高仙芝站直了身体,目光平视前方,双手肃立,因为是军人,腰挺得笔直,全无一般文臣小心谨慎的模样,更是让李隆基赞叹不已。
“高卿到京城有数月了吧,还过得惯吗?”
听到这么和颜悦色的声音,高仙芝稍稍放下了心,左右李相国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总能帮着遮掩一二,他清了清嗓子,开口答道。
“天壤之别,臣每每回到宅中,都要呆上一时半刻,怕是身处梦境之中。”
“哈哈。”李隆基展颜失笑,指着他的头发:“那如何白了头?”
“得见圣颜,足慰平生,能随侍左右,夫复何求,臣这是欢喜过了。”
李林甫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心恃,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高丽奴还有如此好口彩,竟然能让天子一乐。
李隆基畅快地笑了一会儿,明知是奉承,在这些胡人的嘴里说出来,总能让他感到愉悦,比如远在范阳的著名胖子,说什么都是直言无妨,要官要得都是理直气壮,哪像那些汉臣,一个个肚子里不知道要绕上多少道弯,心累之极。
“叫你来,是有一事相询。”
“陛下请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仙芝心中一个激灵,对于接下来的问题,有些紧张。
“安西节度王正见有些不好,你是从那里出来的,朕想知道,你以为,谁可代之?”
此言一出,不光高仙芝毫无准备,就连熟知内情的李林甫都有些愕然,陛下这不是只是征询,还含着考较在里头,他不由得看着前者,希望他不至于犯什么糊涂。
好在很快,高仙芝就反应过来,斟酌着说道:“若是遍指朝中,臣不敢妄言,安西诸将的话,臣有一人可荐于陛下。”
“谁?”
“四镇度支营田副使、节度留后封常清!”
高仙芝没有半点打磕,口齿清晰地朗声答道。
李林甫松了一口气,恰好这时候,李隆基的视线转过来,同他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喔?说说看。”
“不瞒陛下,他是臣一手提拔的,出身不高,行事果断,有一回,臣出征在外,委他以留后之任,臣的乳母有一子名唤德诠,平时对其多有不服,仗着臣的威势,骄纵不法,城中人莫不敢言,而他却假托臣之名,将德诠请至署中,然后紧闭大门,臣妻得知,带人去救,却扑了个空,等到臣回来,一听到此事,便知道不好了。”
“他是如何行事的?”李隆基兴致盎然,连连追问。
“他说‘常清起自细微,预中丞兵马使傔,中丞再不纳,郎将岂不知乎?今中丞过听,以常清为留后使,郎将何得无礼,对中使相凌!须暂死以肃军容’便使人杖其六十,拖坠而出。”
“打死了?”李隆基显然没有料到,诧异地说道:“如此还能得你看重。”
“臣取他的就是这份刚直,军中没有法度,便没了战力,封常清以德诠作法,虽臣亦不能救,众将便知其凛然而不可犯,故臣荐他代节度之职。”
原来如此,李隆基心中有了定计,还想再问问他。
“既是你的人,是否有失偏颇?”
“臣是为国举才,自然要知人胜任,若是其不堪,请陛下治臣妄言之罪。”高仙芝毫不犹豫地拱手答道。
李隆基同李林甫再次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微微一颌首,一个方面之任就此定下。
对于始终未发一言的李林甫来说,这只是一个引子,高仙芝来与不来,封常清的继任都是板上钉钉的事,难不成再去找个人赴安西?时间上来不及先不说,战事如果失利,谁能承担后果?
等到这番奏对结束,他从袖笼中又抽出一封文书,却没有急着交给内侍。
“老臣有一个提议,是看到高将军,才想到的,陛下可愿一听?”
数十年的君臣相得,李隆基太了解他了,一听就知道,幺蛾子来了,不过此刻心情不错,也就姑且容他罢。
“相国有言,只管奏来。”
“那臣就斗胆了,此次,我朝以五镇节度,不下二十万大军,对吐蕃形成决战之势,倘能一举功成,将会彻底消除此腹心之患,安西已定,陇右自不必说,唯有河西一镇,节度使安思顺素来不与哥舒翰相得,两镇为决战之主力,主帅不睦,战事堪忧,故臣提议,仍依前议,以高仙芝接掌河西节度使,统率河西七万之众,与哥舒翰一左一右,合击吐蕃于青海之侧。”
李隆基万万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而且是当着高仙芝的面,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图,事情已经了结了,现在又翻出来,安思顺那里如何交待?
因为此事,朝廷已经丢了一回脸,万一搞不好,激起了军变,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隆基看了看肃立一旁的高仙芝,后者脸上的惊愕,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以李林甫的手段,根本没有必要玩这么拙劣的把戏,他倒底是为什么?
几个人各怀心思,楼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盛唐余烬 第三十六章 请罪
李林甫所说的事情还是一个机密,知道详情的,朝中寥寥无几,各大边镇,也只有直接参与的几个节度使知晓。
这就是他提到的五大节镇。
安西四镇、伊西北庭将会从北面和西面,河西和陇右主攻东面,剑南节度使负责南面,如果划成示意图,就是从四个方向分别进军。
五节度中,河西和陇右兵力最盛,合计近十五万人,再加上安西北庭的四万四千,剑南的两万,总共就是二十余万。
这还只是纸面上的,实际上,光是剑南一镇,去岁同吐蕃的附庸南诏作战,就出动了近十万人马,因此,五镇合围,将会是大唐有史以来规模最巨,计划最为宏大的一次作战,无一例外都指向了一个目标。
吐蕃,这个李林甫嘴里的腹心之患。
其实,从天宝初开始,大唐的战略方向就逐步地转到了吐蕃,其中固然有北方强敌消失,西方走入和平等因素,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它离着长安城太近了。
从地图上看,只要攻破了陇右,关中腹地立刻暴露在敌人的铁蹄之下,这个道理并非无人知晓,可是如果劳师远征,就要跨上平均海拔三到五千米的青羌高原,高寒、缺氧,恶劣的自然气候,对大唐军队来说,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两次大非川的失利,成为历史上永远的痛,如今,大唐的国力达到了鼎盛,而吐蕃人则在走下坡路,朝廷上下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制订出如此庞大的计划。
李隆基已经步入了暮年,对于他而言,文治达到了顶峰,爱情接近完美,只有武功,成为了唯一的追求。
皇帝重边功,想要以此获得晋身之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就连坐镇京城,遥领剑南节度使的杨国忠都不例外。
李林甫如此积极地推动,恐怕也有自己的心思在里头,李隆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想要知道,从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口中,流出来的,倒底是蜜水,还是毒药。
“臣有罪,自行免冠,以待有司。”
李林甫的行为再一次出乎意料,他双手解开颌下的绑绳,将头上那顶五梁冠取下,单手捧在手中,然后一撩袍脚,跪伏于地。
这一次,李隆基没有早早地让人去扶,因为还不清楚,倒底出了什么事,自然也就不方便过早地表露态度,此时,高力士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他上前一步,弯下腰在李林甫的耳边说道。
“相国有什么话,不妨明说,天子出来有些久了,滴酒不沾,粒米未进,倘使有个好歹,其忍可乎?”
“臣惭愧,未能察知奸邪,致使边关动荡,烽火燎原,特此向陛下请罪。”
李隆基略一沉吟,很快就猜到了:“朔方出事了?”
“天子圣明,朔方节度留后张玮来报,节度副使、奉信王李献忠率所部大掠府库,寻机北窜,已逃亡漠北,不知去向。”
李林甫将手中的那封文书递给了高力士,后者不敢怠慢,赶紧交到李隆基的手中,却发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显是气愤已极。
“朕待他不薄,缘何会如此?哥奴,你说。”
“臣不敢妄言,文书中皆有说辞,请陛下御览。”
李隆基‘唰’地一下抖开手上的文书,越看越是心惊,脸上怒气勃发,胡子一颤一颤地,看完后,直接将文书掷到地上,人也从胡床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李林甫的面前,声音又急又狠。
“有什么委屈,可以同朕讲嘛,说走就走,朕是那么不讲理的么?安禄山也是不晓事,还有你,这么大的事,三月份就出了,你也敢压到现在,究竟是何居心?”
“全是臣的过错,接到消息,臣想着内里或许有什么误会,便命人携书信去寻李献忠,盼着能挽回其心......”李林甫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一味地请罪。
“还挽回个什么?他李献忠不要前程,同罗部数万之众,也跟着走上不归路,招安只有一次,是他们自己不珍视,朕不光有仁慈,也有雷霆,否则何敢称‘天可汗’,拟旨。”李隆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面向高力士,手在空中一挥。
高力士赶紧唤来随侍的待诏学士,就在一旁的书案上铺开纸笔。
“李献忠妄辜圣恩,罪在不赦,命延边诸镇,特别是安禄山所部,会同进剿,务必要将其逐出漠北,另,着人联络回纥可汗,请他们派兵助剿,事成后当有厚赐。”
这是不给活路了啊,突如其来的雷霆怒火,不仅李林甫战战兢兢,就连事不关已的高仙芝都感同身受,又无法逃避,一时间手足无措,站立不安。
“至于你。”李隆基看了看李林甫:“虽然只是遥领,倒底是你的首尾,朔方节度使一职,交卸吧。”
“臣正有此意,陛下恕罪,有句话,臣还是要说。”迎着天子的怒火,李林甫抗声道:“李献忠心怀怨怼,盖因与西平郡王不和,当前最紧要的,是这个节度使的人选,不可再蹈覆辙。”
“说下去。”李隆基的面色稍霁,脸上依然紧绷着,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接连两件烦心事,正好给了一个发作的由头,倒不完全是针对对方。
“为了安郡王之心,臣请以安思顺转任朔方节度使,一则他曾任此职,省却多少功夫,二则其是郡王族兄,有他坐镇,边将当不会再生嫌隙。”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李隆基的怒火已经撒出,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循着这个思路,一个简单的逻辑就形成了。
安思顺的确是调任朔方节度使的不二人选,而他一走,河西节度使的位子就会空出来,顺理成章的,去年没有完成的那个提议,也就是高仙芝接任河西,便可以继续下去。
问题是,会是这么简单?
四十年的帝王生涯,早就养成了凡事不能看表面的习惯,联想到今天李林甫之后的表现,他心里募得生出一丝警觉。
这个老狐狸,玩了一招“瞒天过海”啊!
盛唐余烬 第三十七章 将计
在李隆基的眼中,肃立一旁的高仙芝犹如一根柱子,笔直而有型。
凭心而论,对此人,他还是很欣赏的,否则不会在接掌河西不成之后,给予了右羽林大将军的实职。
这可不是什么卫府大将军的虚衔,天子六军,左右羽林军是排在最头里的,南衙禁军中右羽林,直接负责宫墙防御,著名的玄武门,就是他的职责范围。
可以说,这是一个皇帝能给予的极大信任。
与安胖子一身肥肉不同,这位高丽将领,生得相貌堂堂,容颜俊美,虽然因此会让明皇产生几分忌妒之心,不过只要不去招惹他的禁娈,这同样是一项非常大的优势。
高颜值,通杀时间和空间。
“高卿,你以为呢?李相国的提议,可行否。”李隆基没有急于表态,只是给高力士使了个眼色,让他将李林甫扶起来。
“事涉臣,本当回避,恩擢皆出自上,没有臣挑拣的余地,可陛下的话不能不答,臣斗胆。”高仙芝没有办法,这不是事先设计好的剧情,全得靠现场发挥,
“直言无妨。”
“现在接任河西节度使,臣去不合适。”
正在高力士的帮助下,将梁冠重新戴好的李林甫一愣,动作慢了下来,李隆基更是看着他,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
“卿舍不得京师的繁华么?”
“臣舍不得陛下的信重。”高仙芝拱手曲身,语带诚挚地说道:“没有去年的事情,臣去了河西,可以慢慢施为,收拢诸将之心,为陛下驱驰,虽死不悔。”
“如今,诸将剡面之心犹在,臣二度返来,即便示之坦荡,奈他人何?战事将起,臣没有时间一一收心,只能杀人立威,倘使众将面和而心远之,青海之侧,恐又是一大非川,到时,臣将百死莫恕。”
这才是谋国之言啊,李隆基喟然长叹,李林甫虽然诸多私心,又容不得人,眼光还是不错的,高仙芝的话,全都说到了他的心里。
“是臣妄言了,高仙芝确实不适合再返河西。”李林甫系好绑带,扶着高力士的手,吃力地站起身:“那便只有一个法子了。”
李隆基知道他的心思,两人非常默契地想到了一块儿。
“再拟一旨,着哥舒翰兼武威太守、河西节度使,持节诸郡兵马。”
随着他的话语,本朝第四位身兼两镇节度使的边将,就此诞生。
“如今各镇均有所属,大军云集调动,很难瞒过吐蕃人的探子,依臣所见,各路不妨次第进军,然兹事体大,为求破敌,主帅须得亲自督阵,临敌机变,以策万全。”
“就依相国所言。”
李隆基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在他看来这本就是应有之义,只有一旁的高力士,暗自皱了皱眉,可天子的话已经出了口,他只能打消提醒一声的念头。
等到李林甫和高仙芝二人结束奏对退出去,李隆基慢慢地回过味来,李林甫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辅垫最后这一句。
“砰!”得一声。
一只越州贡瓷盅子,被他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圣人莫要气坏了身子。”高力士慌忙上前,一把扶住,拿手在背后轻轻摩梭。
“朕是不是老了?”
“圣人春秋正盛,怎会言老。”
李隆基一把将他推开,将手中的玉笛拿到眼前:“那就是某人欺朕老了,哼,总有一天,朕会让他们知道,何谓欺天。”
高力士不敢接话,等他稍稍平静了一些,轻言细语地说道:“晚膳了,仆去唤妃子前来,可好?”
李隆基没有什么胃口,可还是点点头,哪怕自己不吃,看着也不错。
对此茫然不知的高仙芝,随着李林甫退出了兴庆宫,后者没有上那座抬舆,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是直到宫门口了,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下官就此别过,相国先请。”
李林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毫无所觉,正诧异间,突然听到一声叹息。
“唉,两败俱伤之局,不死不休之局,破了局,却输了圣心,终归还是一个输。”李林甫语气中充满了萧索:“今日,你做得很好,只是日后,不要再来找老夫了,同李府断得越干净越好。”
说完,拍了拍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上了抬舆。
李林甫的仪仗闻名于京城,光是在前头开路的金吾卫士就有数百骑,浩浩荡荡地队伍,占满了整条大街,可在高仙芝看来,就像李林甫之前的那番话一样。
直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惜高潮过后,余韵不在。
一次突如其来的陛见,耽误了他不少的时间,等到匆匆赶至平康坊,天色已经渐暗,而沿街各家铺子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宛如银河沙数般地点亮了长安城的夜空。
这个时代最璀璨的文明,没有之一。
走进坊中的一间酒楼,上层的隔间被几扇屏风隔开,猜枚划拳、斗花劝酒之声,不绝于耳,身穿窄袖紧衣的伙计脚步匆匆地穿行其间,不时会同某个熟面孔打声招呼。
“二十七郎的席位,引某家去。”
楼中接引的堂倌带他上了楼,推开一个隔间,只见他的客人已经酒酣耳热,被几个楼中的伎人簇拥着,举着一个酒盅子,正在摇头晃脑。
“朱唇一点......桃花殷,呃,宿妆娇羞偏髻鬟。”
高仙芝摇摇头,扭头吩咐道:“将这些都撤了,再去整一桌,烫两壶酒,留两个伎人在此侍候,旁的,叫了再上来。”
瞥到客人的醉态,又补上了一句:“有醒酒的汤饮,打一角来。”
他身上穿着武弁常服,一看就是有身份之人,堂倌极有眼色地一一记下,招呼几个伙计进来收拾,留下两个机灵的伎人,带着那些盘盏出门而去。
“二十七郎,二十七郎,醒来。”
他的客人此时已经醉眼惺松,被他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张口满嘴酒气。
“细看只似阳台女,醉著莫许归巫山。”
高仙芝顿时感到哭笑不得。
盛唐余烬 第三十八章 就计
花锷相辉楼,同乐阁中又是一番景像,明晃晃的烛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一张香木长几摆在当中,一群宫女穿花蝴蝶般地送上菜肴,将不满意又或是空了的盘子换下去。
李隆基此时就像一个和蔼的老者,带着爱怜的眼光,将一片产自蜀地的瓜菜夹到碟子里。
“玉环,尝尝这个,今日刚送到的,上面还带着露水呢。”
杨玉环看着面前堆成堆的菜碟,一下子失去了胃口,不禁苦着脸娇声道:“三郎,妾再吃下去,就成小彘了。”
“那多好,我是黑面三郎,与你可谓天作之合。”
杨玉环被他的比喻逗得“吃吃”直乐,她的笑魇有如娇花照水,让李隆基的心,又软了几分。
“我的玉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世上所有的珍馐,哪有玉环可口,阿瞒只需看着你进食,已经如餐秀色,不膳而足矣。”
“三郎的情话,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
她放下银著,秋水般的眸子里亮晶晶地,慢慢地挨到李隆基的怀里。
高力士何等眼色,头都不需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暗暗做了个手势,那些宫女内侍脚步轻盈地缓缓退了出去,将诺大的同乐阁留给了这对伊人。
月色铺满了阁间,如水银泄地一般,两个修长的影子,被烛火照着,倒映在地面上,渐渐地融合在了一块儿。
......
片刻之后,李隆基坐起身,将长袍披在身上,想要站起来,突然感觉腿上发抖,一时间竟有些乏力。
“三郎,不要走。”
他顺势躺下,将一个温玉般的身子抱进怀里,手指在那一头瀑布般的秀发间打着转,闭上眼,体会着方才的激情一刻。
“三郎今日好生威猛,直似要吃了奴一般。”杨玉环咬着下唇,娇嗔不已。
李隆基没有动作,嘴角却泛起一个笑意,他当然知道这只是奉承之语,可是听着就是让人舒服,好一朵解语花,仿佛只要看到她,所有的烦恼就都没了。
可烦恼就是烦恼,不会因为一时的心情,便不翼而飞,过了良久,他感觉自己休息得够了,直起上身,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这样能舒服一些。
“阿瞒老了。”
“三郎......”
“听我说完。”李隆基在她凝脂般的玉背上轻轻拍了拍,制止了她的说话:“如今天下大治,朕的心愿已了,只求能伴着我的玉环,一生一世再无牵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