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哥来打酱油
城墙有着明显的汉制痕迹,高大的墙体、方方正正的城楼、平而直的甬道,宽阔的护城河、斜拉索式的吊桥等等,都与他们之前所见过的勃律人、尼婆罗人、象雄人、吐蕃人所筑的不同,而在四角上,那种圆形的尖顶塔楼、以及随处可见的射孔,则有着异域的风格,总得来说,算是一种华西合壁样式的城池。
在真实的历史上,这里成为抵抗吐蕃人入侵的第一线,一直坚持了五十多年,完备的防御措施,或许就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他们的到来,引起了城中的动荡,代表于阗王室的金色莲花大旗出了城,为数多达五千的于阗国兵排出整齐的行列,一直从城内延伸到了城外一里开外。
看到眼前的队伍,尉迟胜喜不自胜,一场浩劫,竟然会这种方式收场,他原本已经做好了面对百姓的怒火,也要息事宁人的打算,了不起用自己的府库来赔偿百姓的损失,现在当然是用不着了。
“阿预,老爷子呢?“
杨预在马上向他一拱手:“好叫都督知晓,父亲尚须几日才能回城,这会子只怕刚进山。“
“什么,他不在?“
尉迟胜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他们打出的,并非于阗镇守使的旗帜,只是几面小小的牙边角旗,说明为首的品级并不高。
那就很不容易了,他再向后头看了看,别的倒也罢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地从后面探出头,又赶紧缩了回去,虽然只有一会儿的功夫,却让他看了个仔细。
然后,便是挡前头的那个年青人,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十分讨打。
盛唐余烬 第十二章 告诫
“下官刘稷见过都督。“
刘稷学着杨预一拱手,朗声说道。
“奇了怪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彬彬有礼的五郎,你往常不都叫我那什么吗。“
尉迟胜摸着颌下的胡子,一脸的不满意,朝着身后喊了一句:“你们见过吗?“
“没有!“
他身后的卫士齐声答道,就连尉迟曜等人也是一样。
刘稷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看来自家的名声,全都是负面的,好在尉迟胜只是调侃了一句,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些个北庭将校的身上。
王惟良垂头丧气地在队伍里面走着,他没有给绑上,不是因为级别有多高,而是受了伤,根本没法自己走,只能由两个亲兵扶着。
“王军使,别来无恙。“
“尉迟都督,事情是某家指使的,望你秉公处理,手下留情。“
事已至此,尉迟胜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挥手由他带来的于阗国兵,接过了这些北庭骑军的管束,而刘稷等人带来的人,则被安置在了城内,置于王滔等人,将在城外的大营内歇息一晚,便会赶回各自的戍所,毕竟边军的责任,是不容忽视的,如果不是吐蕃人已经降了,他们连歇上一晚的功夫都不会有。
骤逢大胜,又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城里一下子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没有镇守府从镇,尉迟胜干脆开放了夜禁,任百姓们出入坊门,可以随意地在街道上行走,商铺酒肆等处全都能够营业到深夜,这本来应该是某些重要日子才有的待遇,比如天可汗的生辰。
刘稷被杨预邀请住到了他的府上,杨府在这城中也算是富豪之家,占据了城中最好的位置,大小也仅次于尉迟家。
杨预做为家中嫡子,自然分到了一间宅院,有为数不少的家仆侍候,刘稷好奇地在里面转悠,不禁由衷地感叹,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只要有钱,都能过上舒适的生活。
“还是家中好啊。“
杨预回到自家的屋子,惬意地说道,刘稷深以为然,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朽生活,他也过过,那还是在尼婆罗和象雄两地,这并不是夸张的修辞,而是大户人家实实在在的日子。
“五郎,方才问安之时,家母有意提到了你的事,只怕一会儿相见,还有话要问,女人嘛,都是一个样儿,你莫要烦恼。“杨预在下人的服侍下换上了家居的衣衫,把人都赶了出去,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的什么事?“刘稷奇怪地问道。
“装傻冲楞?“杨预白了他一眼:“你入城时,后头跟着谁?“
“那小丫头片子,她要跟着我有啥法子。“
“可你是有家室的人。“
“谁说我有家室了,咱大唐不讲究明媒正娶了?“
刘稷并不认为,这位杨家的后宅主事者,会为了某个不相干的人,大动干戈,那么事情肯定不那么单纯,果然,杨预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你是封中丞的看上的人,这在咱们安西镇,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可是有些人她不死心,托到了我娘那里,她也是没法子,你多担待。“
这么一说,刘稷就明白了:“是尉迟家的主母?“
“你明白就好,伽罗如今十二了,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娃娃,虽然她是于阗女子,不是咱们汉人,可尉迟家一直心幕天朝气象,处处身体力行,家风门望都看得极重,你说,你们这么招摇过市,他们家能不问问吗?老胜可还没有儿子,只得这么一个宝贝千金呢。“
刘稷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必说,又是身体的前主人惹出来的事情,十来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他却忘了,这个时代,女子成婚本就非常早,以伽罗目前的年纪,足够家中上下操心她的婚事了,要知道,成亲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光是前面的那些个步骤,就能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定下吉时,女孩差不多也到该出阁的年龄,正好婚配。
回到自家的地盘,肯定会碰上这种事情,刘稷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也做好了,面对一个毫无印象的未婚妻,并与之共谐连理的打算,毕竟人家在名义上已经成了他的人,一旦有什么变故,会毁掉这个女孩的一生,那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你母亲的意思,是让我离伽罗远一点,不要再去招惹她对么?“
杨预点点头,杨家夹在中间其实也很为难,可是双方作为这片地界上的顶级大户,有着数十年的良好情谊,事情托到了头上,根本推托不得,他只能先打个预防针,不到于到时候突然问起,让双方都尴尬。
“如果我告诉你,在今天之前,我根本就不记得她是谁,你信么?“
“某信,可不管用。“
杨预与他相交甚笃,又是一路从大勃律逃回来的,其中经历了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对于发生在后者身上的一系列变化,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虽然不能理解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相信必然有原因,是无法公之于众的。
刘稷有些无奈:“鹄子,是不是我平素表现得太坏了,过犹不及,让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产生了逆反心理,要不,从明天开始,咱们当好人,还来得及不?“
“啥叫逆反心理?“
刘稷懒得与他解释,果然到了晚饭时分,杨母特地请他去见了一面,话里话外都在劝说,做为一个已婚男子,不能随意毁坏一个良家女子的清白,他只能唯唯应下,并表示从无此意,会在短时间内离开,才被放过。
有了这么个变故,他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左右事情已经解决,后面怎么办,就落在这里的主人身上,而他还有更重要的差事要去办,于是,只在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向他们辞行,就连尉迟胜的请宴都不曾去,便带着乾坑戍一干将士上了路,接下来,他们将穿越塔里木盆地,沿着塔里木河而上,向着安西镇的中心位置。
龟兹而去。
盛唐余烬 第十三章 归心
从于阗出发,溯玉河而上,首先要经过的,是一片浩瀚的沙漠,也就是后世著名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八世纪中叶的时候,它被称为“图伦碛”。
玉河是塔里木河的一条支流,横穿整个沙漠,在后世已经消失在了地理变迁中,连一条干涸的河道都没有留下,而此时,它的两旁全是郁郁葱葱的绿洲,与远处的黄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堪称自然界的奇迹。
当然,对于此时的刘稷来说,哪有心思欣赏美景,没有后路的拖累,他们一行百余人,连同数百匹军马,在这条古道上疾驰而行,一路看来,尽是往来不绝的行商,这些目光敏锐、行动力极强的商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嗅出了商机,并马上附诸行动。
唐人发动的这场战争,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打通了南下天竺的商路,而在以往,这条路上,绝大部分都被吐蕃人给挡住了,如今他们举国归附,正是开拓商路最好的时机,此时的商人,哪有比来自于大唐的更为自信?
刘稷不禁感叹,走在时代最前沿的,永远都是商人。
当然了,商路的繁荣,会带来税收的增加,对于官府而言,好处是十分明显的,因此,有唐一代,商业都是被鼓励的,就连胡商,都不会觉得低人一等,正因为这种机制,才会造成长安城里,行人肩摩毂击、街市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的景象。
更让他印象深刻的,则是一路上完善的设施,唐制,每隔三十里便会有一座供人歇脚的驿馆,全国共有一千六百三十九所这样的驿馆,安西镇也不例外,像他们这类具有公干身份的人员,只要出具券符,也就是俗称的通关文碟,便可享受一系列入住和补充服务,可比风餐露宿要舒服多了。
至于非公干的商人,也能在出发的州府买到合法的文件,也就是刘稷刚刚穿越过来时,包裹里找到的那份“过所”,在古时候,人员的流动是被严格限制地,出外都要向官府报备,这样做的目地,是为了将人们束缚在土地上,并减小流窜和混乱的发生,维持平稳安宁的社会秩序。
如果没有这些设施完备的译馆,他们所携带的三百多匹军马,吃嚼都是一个大问题,战马可不能光吃草,那样会掉膘的。
穿过图伦碛,一条大河便横亘在眼前,这条水量极为丰盛的赤河,后世叫做“塔里木河”,如果不是被手下提醒,刘稷显些就以为看到了黄河或是长江之类的大河。
从这里开始,他们便进入了龟兹镇的辖境,看到眼前的大河,一众将士们异常兴奋,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来自于河陇等地,可当初却是从龟兹镇,也就是安西大都护府的驻地出发的,眼下终于又活着回来了。
刘稷当然没有这种感觉,在旁人看来,这位年青的戍主,显得异常冷静,河上没有桥,全靠船只摆渡,几条稍大一些的,全都挂着权贵和有势人家的旗帜,其余的则是在渡口讨生活的水上人家,对于他们这些军士来说,则安排了专门的官船,摇撸的男子显然认得一些人,因为当初过去的时候,也是这么上的船。
“可是咱们安西镇军回师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男子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显然,胜利的消息一早就传回了国内,府中当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眼下突然看到了子弟兵,人人都是与有荣焉。
很快,这份欣喜就被迅速地传播开去,就连那些商人,无不是欢喜异常,甚至主动为他们让开道路,以便能在第一时间登岸。
一路上,让刘稷深刻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军民之间前所未有地融洽,无如穿着如何,打扮各异,言语相不相同,都将这支小小的兵马,视为自家子弟,茶水、瓜果不要钱地递上来,不收还不行。
要知道,这里头,汉人寥寥无几,这种发自内心的热情,随处可见,刘稷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真实的历史上,消息隔绝了五十年,安西镇依然屹立不倒的原因。
唐人在西域的统治,可以说在整个华夏的历史上,都是一种难以超越的典型,当内地的藩镇们,视皇帝如无物,自行任命官吏、阻断交通、擅自收取赋税、扩充兵马时,这个有着无数理由自立的飞地,依然恭谨如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维持着大唐最后一丝尊严,诠释着什么叫做。
忠诚!
这个时代的西域,人人皆以唐人为自豪,人人甘愿托庇于唐人的麾下,为一面鲜红的旗帜,战斗到最后一刻。
难怪过了一千多年,那些移居海外的华人,依然顶着唐人的名号,让这个名字,成为不朽的象征。
渡过赤河之后,行程陡然间加快了,就连刘稷也被手下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做为唐人在西域的统治中心,通往龟兹城的主道修得极为宽敞,路面更是夯实无比,镶铁的马掌打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几百匹马儿一齐奔跑,顿时就有一种风驰电掣般地快感。
不多时,一座雄伟的关城,就出现在了大道的尽头,在他们接近城门的时候,一队人马早已迎候在了路边,看到他们的旗帜,为首的几个人迎了上来。
“吁”
刘稷打出一个缓行的手势,数百匹军马依次减速,慢慢地停下,他看清了来人的服色,从马上跳下来,站在原地等候。
“某家四镇节度判官李栖筠,前面可是刘果毅?”
“不敢,末将便是。”
一听对方报上名号,刘稷就知道是前来迎接自己的,因为这位李判官,是封常清的心腹,实际上的节度留后,在其出征之时,全权代理四镇事宜,并不是寻常之辈。
“太好了,早就听说你们回师了,某与诸位在此等候了两日,总算不虚此行。”
看到他,李栖筠松了一口气。
盛唐余烬 第十四章 四害
李栖筠并未托大,热情地上前同他介绍几位同行者。
“这位是都督留后白孝义,这位你们一定认识了。”
“马璘。”一个身高臂长的关西汉子,回答得言简意赅。
“马戍主,有礼了。”两人的确认识,不过只有一面之缘。
马璘比刘稷动身得还要早些,他在穹隆银城养伤的时候,就被封常清遣回来,将军报和一应消息带回了城中。
刘稷同他见了个礼,目光转向另一位男子,虽然对方一付汉人打扮,一望而知是本地人。
白姓乃是龟兹王族之姓,而当今国王名为白孝节,此人又是都督留后,只怕和尉迟曜一样都是王弟。
“五郎,你可算回来了。”白孝义毫不拘礼地冲他点点头,刘稷心里头就是一个激灵。
心说这具身体的主人,不会又招惹了姓白的王女吧?
“见过留后。”好在对方并未多说什么,几个人重新上马,并排而行。
一边走,李栖筠一边同他说着话。
“马戍主早到几日,向我等告知了中丞的安排,眼下城中已经收拾停当,就等你归来了。”
原来他们特意等在此处,是为了上京的事宜,盟约议定之后,封常清直接带着节度牙兵与哥舒翰等人穿过吐蕃腹地,要比他这走,路上节省得多,而他的家眷,只能另作安排,也就是刘稷来护送。
此去路远,时间不等人啊。
一行人毫不停留地穿城而过,刘稷这才发现,眼前这座关城,并非龟兹城,而是一处关隘,名为“柘阙关”,扼守着从于阗到龟兹的要道。
过了关口,龟兹城已经不远了,周围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良田、村落、集市,那些穿着当地服饰的百姓,头顶着一个个托盘似的事物,上面放着各种吃食、瓜果、甚至是酒器,看得人心惊胆战,走得人却是稳稳当当。
而那些身材妙曼的龟兹女子,在十一月里,居然还穿着露腰装,露出雪白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肚脐,时尚得令人发指。
更绝的是,她们的步履如同踏舞,嘴里哼着轻歌,手脚上的银铃,随着步子发出有节奏得轻响,妩媚的眼神毫不避讳地飘向这些归来的军士,不时就能引发出阵阵惊呼。
难怪那些手下,一个个归心似箭,这简直是人间天堂啊。
龟兹,舞乐之乡,从史书上描述很难尽述其中的妙处,也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所言非虚,就连见多识广,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刘稷,都不由得直了眼。
山野乡间已然如此了,那城中又该是何等风情?刘稷突然有点迫不及待了。
一旁的李栖筠与白孝义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老司机的神情。
后者更是上前,不经意地说道:“若是有暇,今日都督府中,家兄愿扫席以待,不知五郎可有意否?”
说完,还朝他挤了挤眼,一付你懂的表情。
刘稷瞬间心里一寒,怕不是真得出事了吧,这个纨绔子,倒底惹出了多少情债啊,哥们的腰只怕是保不住了。
正待答话,他突然发现,紧跟在身后的张无价,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后了许多,脸色也沉了下来,再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待我稍作休息,一定叨扰。”他客气了一句,放慢马速,与张无价骑在了一处。
“老张,令爱之事都在我的身上。”
他的声音很低,只能两个人听得清,张无价默不作声地点点头,面上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冤孽啊。
就这样,一行人很快就看到了前面的城池,高大的墙体呈现出一种灰白色,巍峨的城楼一看就是汉人的形制,洞开的城门两旁,全都是自发形成的市场,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随着他们的接近,两边的百姓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队小小的兵马身上,刘稷享受着那种敬畏、尊崇兼而有之的目光,不由得笑容满面,象后世那样,频频地朝他们挥手。
没想到,一处空地上,十几个玩闹的孩童,让他挥出去的手,一下子停在了空中,上不得下不得,笑容凝结在脸上,变得尴尬之极。
他们在玩一种简单的游戏,围成一圈唱着歌谣,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都是用得汉活,让人想听不懂都难。
“白虓噉,曜无双。”
“杨鹄子,枭五郎。”
“安西有四害,夜里莫推窗。”
“白虓噉,曜无双。”
“杨鹄子,枭五郎。”
“安西有四害,鬼神莫敢伤。”
......
听着这些稚嫩的童音,刘稷的心头仿佛有一千匹神兽跑过,难怪,杨预停在了于阗镇,死活都不肯跟他一块儿来。
队伍里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李栖筠和白孝义等人,全都装出一付听不见的样子,实则面部肌肉抽动,强忍着不敢笑出声,张无价和许光景等麾下军士,也是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刘稷明白了,他们根本就不是来迎接自己的,而是怕路上生出什么事端,闹得不好收拾,就连都督府的所谓宴请,也不过是安他的心,以免自己饥不择食,祸害城中的百姓。
可笑自己还沾沾自喜,以为有着偌大的名头,可以像后世的网红,圈粉无数,收入不菲呢。
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一个孩童看着他,呆愣了片刻,突然间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五郎回来了!”
“啊,五郎回来了。”
“快跑啊。”
......
十几个孩子一哄而散,两旁的百姓也随之四散奔逃,他们仿佛看到了吃人的猛兽,扔掉了手中的事物,就连摊子也来不及收拾,不顾一切地跑向远处。
热闹的集市在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到处都是打翻的瓶瓶罐罐,乱滚的瓜果、菜叶子,倒塌的摊位,只留下满地的狼籍,以及,他们这些面面相觑的一行人。
活了两世的刘稷,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自带清场效应,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自己倒底做了多大的孽,才能催生出这么神奇的一幕?
他凌乱了。
盛唐余烬 第十五章 回府
实际上,刘稷所看到的,是龟兹新城,它的历史只有五十余年。
垂拱二年,由于执政太后武氏的政策调整,唐人放弃了安西四镇,任由吐蕃人深入,结果使得已经置为郡县的伊、西、庭三州暴露于吐蕃人的铁蹄之下,不但没有起到安边定民减轻军费的作用,反而增加了朝廷的负担。
因此,在时任西州都督的唐休璟与西域诸国一致肯求下,长寿元年,也就是武氏正式登基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皇帝,之后的第二年,便以熟悉吐蕃内情的将军王孝节为武威道行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率兵共击吐蕃于西域,连战皆杰,重新收复了四镇之地。
在王孝节的建议下,重设安西大都护府于龟兹,留汉兵三万以镇之,并舍弃了已经损毁不堪的旧城,于新址上重新规划和设计了城池的规模,前后历时四年,最终才建成了如今的样子。
它的布局,完全依照了长安城,呈一个非常规整的正方形,以中轴线为主干道,四十八个坊市整齐排列,就连东、西二市都照搬不二,时人谓之为“小长安”。
当然,这里头没有了王宫,龟兹国王白孝节的府邸,也不过是一间大一点的宅院,占据了城中的一处坊市,在中轴线的正上方,便是象征着唐人最高统治权力机构的安西大都护府和安西四镇节度使衙,与之遥遥相对的,则是龟兹都督府,无论是大小还是形制上,都要低上一格。
这样的布局在四镇中是绝无仅有的,以于阗镇为例,王宫依然是王宫,于阗镇守使衙,不过是同都督府相仿的大小而已,这种严格的品级划分,正是唐人一步步确立自己地位的过程,在潜移默化当中,悄然地影响着当地的风俗民情、人心走向。
所以被称之为“半羁靡制”。
安西的汉人数量自然远低于内地诸郡,就连邻近的北庭也大大不如,而汉人最为集中的聚居地,就是在这座新城当中,其中为数最多的,自然是那些戍边的长征健儿,在府兵制没落之后,募兵制渐渐成为主流,能够主动应募的男子,都是有着建功立业或是走投无路的特征,几乎终身制的职业下,落户当地便成为了首选,因为这里有同伴,有妻儿,还有战功换来的田地、宅业,怎么可能轻易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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