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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贪看飞花

    今日是三月十五,正是军中点卯的日子,代州新的刺史还没任来,于是奉国左厢都指挥使兼防御使的解晖便理所应当地领了州内一应军政事务,点卯也改到了刺史府内。只是郭信没看出解晖有什么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本事,武夫们既要打仗又要理政,让他觉得此时地方制度实在混乱。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但代州城依旧是冷清的景象。先前郭信还觉得此地清净,待久了又不由得开始觉得有些孤寂无聊。这时候他就想起了那个在春乐坊唱牌子曲的崔玉娘,真没想到自己回忆起在太原府的乐子,竟然是那两次听小娘唱曲。

    郭信哼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调子走了一阵,看到不远处道边一个穿着褴褛的老汉正席地而坐,面前还搁着一个破碗,




第三十三章 北返
    郭信因路上跟老汉说话耽误了点时间,到刺史府正堂时诸将都已来的差不多了。郭信走进堂内,堂里的气氛却不知为何让他感觉到与以前点卯时稍稍有些不同。不过他没多想,和几个认识的指挥使互相寒暄两句后,便默不作声地找了角落里站定。

    片刻后,解晖就和王进一同从堂后绕了进来,解晖脸上的表情很凝重,王进面孔倒是十分轻松惬意。在郭信眼中,二人表情的对比很有意思,随着太原任命到来,解晖虽然升任厢都指挥使,手下管的却还是同样的人马,甚至其中大部实际上都归给了王进节制……而王进从指挥使升都指挥使,已经迈过武将进阶中重要的一个门槛,到都指挥使这一级,就会经常有机会在官家面前露脸,何况是在地位显赫的禁军位置上。

    当武将走到这个层次,资历越久就越有机会高升,若没有太大意外,封侯立传就都是早晚的事。

    解晖与王进面南而坐,其余众将都侍立两侧。

    解晖端起手边案上的杯子抿了一口,很快便开口道:“今日说两件事。其一,契丹主已从大梁出发,率先朝文武诸司,诸军吏卒,宫女宦官,尽皆北返。月底前契丹人已从白马渡了大河,听闻现在正在急攻相州。”

    解晖说得慢,却很清晰——契丹人已经在北返的路上了。郭信一听,父亲郭威说的果然不错,契丹人久居贫寒之地,似乎很不耐中原暑气,这才四月就要北归回草原去了。

    当然在郭信看来,契丹人水土不服都只是次要原因,否则后来同出于北方的金人还不是把某朝赶出了中原之地更重要的还是契丹人如今在中原根本待不下去,当初契丹主耶律德光进入汴梁城时,赐诏晋地各个藩镇,各个藩镇也都争着上表称臣,然而很快契丹主就放纵部族四处打草谷,把中原搞的一片狼藉,甚至设置了所谓“括借使”,专门去各地藩镇搜刮脂膏……很是惹恼了各地镇帅。

    契丹人在中原的做法蠢到极致,却明显对河东有利。诸镇既然在契丹人治下没好日子过,为何不投奔太原何况唐晋两朝都有从河东入主中原的先例,各镇里头也只有刘知远赶跑契丹人的胜算最大。

    堂内其余的诸将一听契丹主已经从汴梁跑路,也都尽皆兴奋起来:

    “契丹贼滚回去了!”

    “跑得太早!还没跟爷爷干上一仗!”

    “必是惧咱汉兵威势……”

    诸将直抒胸臆,解晖则停下来端视着手中的杯子,好似杯里的水中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在吸引着他。郭信看着解晖手上细微的动作,想起先前在雁门关作战前,解晖也是用水勾画地图给诸将解释的——解晖性子像水一样缜密,带兵也很谨慎。

    等众人的激情稍稍平静,解晖接着道:“那相州在契丹人北返的必经之路上,不过二月间就已被河北义军占下,听闻城内兵甲粮秣充足,想必契丹人马要在那相州城下先耗上一段时日。”

    王进在一旁插话:“那咱岂不正好能兵出井陉,往镇州去拦下契丹人”

    解晖摇头:“官家已听从枢密副使郭使君建言,定下了南下进军陕晋二州,直取洛汴二京的方略。”

    郭使君自然是说郭威,郭信心想:郭威在刘知远身边很能说得上话。

    解晖也转头对郭信微微颔首示意,嘴上却不停



第三十四章 帝羓
    整个四月间,郭信都在代州观望南方时局的变化,等待着太原方面想起调动自己这支‘偏师’。

    这段日子里又陆续听闻有人向太原投靠过来,首先是镇守河东西北的府州团练使折从远入内觐见刘知远,并因避讳而更名为折从阮,其次是宁国都虞候武行德占据了河阳,也派其弟武行友送款于太原。刘知远也投桃报李,分别将二人任为振武与河阳两地节度使。

    史弘肇在南面的战事也颇为顺利,四月中旬大破辽军斩首千余级,又追击契丹昭义节度使耿崇美,河阳节度使崔廷勋,逼迫耿、崔二人与契丹奚王拽剌退保怀州,于是契丹主试图在怀州、洛阳一带防备汉军南下的力量已经彻底陷入被动。

    见南面打得顺利,刘知远又派遣岢岚军使郑谦为忻州刺史,兼任彰国节度使、兼忻代二州行营都部署,试图从北方出兵以分散契丹兵势。

    而正当代州城内的汉军再度紧张起来,准备等郑谦的人马到来后一同出兵北进蔚州时,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却突然传来。

    ……

    “契丹主死了!”听闻到王元茂风闻而来的消息,郭信有些惊讶。

    王元茂点头称是:“据说那耶律尧骨在栾城时染了重病,前阵子在杀胡林病死了。”

    过了一会郭信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追问道:“消息可靠从哪里得来的”

    王元茂:“卑下是从下面人口中得知,听说是今早入城的北面行商带来的消息,眼下军中已经传开了。”

    郭信踱开步子,自己后世的记忆中对此时很多大事的印象都模糊不清,虽然知道契丹主耶律德光进入中原后没多久就死了,却不知具体死于何时。

    “杀胡林…杀胡林…”郭信默念几遍,心中充满疑惑,自问道:“这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

    王元茂在一旁见郭信自言自语,试探地问道:“郭指挥是否要卑下去禁止军士传言”

    “无妨,就算耶律主没死,也能提振军中士气。”郭信挥挥手,想了想将身边兜鍪接来戴在头上:“我这就去拜见防御使。”

    正当郭信准备出门时,郭朴突然进来道:“意哥儿,刺史府来人,说防御使寻意哥儿过去议事。”

    郭信闻言回头看了王元茂一眼:“王都将没说错,看来那契丹主真是命丧中原了。”

    ……

    刺史府内,解晖扬着手中信函,高兴地向到场诸将宣布:“契丹主已死,辽军在河北群龙无首,咱大汉成事不远了!”

    解晖得到的自然不是小道消息,而是正经来自太原的军令,否则也不会把诸将叫来议事。

    诸将虽然大多在军营已经听闻了传言,但此时得到解晖这边来自官方的证实,不说弹冠相庆,但起码高兴都是摆在脸上的。

    虽然众人眼下以契丹为敌,嘴上对耶律德光尽出贬低之言,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此时当之无愧的一代雄主,其人先灭后唐又灭石晋,人们嘴上不说,但任凭谁都无法否认,耶律德光活着本身就为河东带来了一股无形压力……而这股压力已经随着耶律德光的身死而骤然间烟消云散了。

    王进啧啧感叹:“那契丹主没死在咱刀刃之下,倒是被病鬼先勾了魂,算他得幸。”

    解晖今天也很高兴,却不单是因为耶律德光,很快压手示意众人肃静:“暂且不说此事,官家已向咱下了新令。”

    听到太原来了新的命令,诸将当即不再为耶律德光身死而叫好,只拎起耳朵等解晖传达旨意。

    解晖也不卖关子,直接站起宣读:“上言:前锋都指挥使史弘肇大军方屯上党,群虏继遁。太原众军以出天井,抵孟津为便,诏以十二日发北京,告之晓谕诸道。”

    郭信听着解晖宣读汉军即将出兵的旨意,太原府同时将契丹主身死和宣告出兵之日一同发来,让他不可避免地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刘知远



第三十五章 梨花
    四月十六日,奉国左厢班师回到太原府。

    刘知远已率着大军及文武重臣南下,太原府话事者便落在了北都留守刘崇的身上。得知奉国左厢归来,刘崇为表重视,派出太原府少尹李骧出城十里相迎。

    但这些与郭信并不相干,该封的该赏的他都已受了,这些也都是他千里跋涉,提头卖命理应就该得来的。他眼下在意的只有太原府中的那个家。

    从去年起就聚集的汉军终于到了用武的时日,太原府南北两个大营骤然一空,奉国左厢也不用再在城外驻扎,可以直接进城中修整。

    叮嘱章承化带人安顿本部后,郭信就带着郭朴直向自家奔去。

    黄昏时,太原府街头的人很多,校场又靠近城内的东市,道路上就更是车水马龙。代州城人口凋敝,绝不会出现这种情景,还是稍繁华些的太原府,才会让郭信勉强产生自己身处城市的感觉。

    四个月的外出征战,郭信二人骤然回到烟火繁荣之地,却丝毫没有感到不适,轻车熟路就找回了郭府。

    郭府前正有一个身影在府门前扫地,听见马蹄声回过头来。郭信一眼就认出了郭寿,郭寿却好似没认出他二人,提了扫帚立在门前还想让开道路。

    直到郭朴一声:“爹!”

    郭寿才恍然醒悟过来:“臭小子可是意哥儿回来了”

    二人在府门前驻马,郭朴翻身下去,握住郭寿的两只手:“爹莫非痴了不成咋连儿子都认不出了”

    “你这蠢儿才痴了!”郭寿一脚蹬去,却被铁甲硌住,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郭朴,转身朝郭信见礼道:“听说意哥儿升了指挥使,恭喜!我早看出意哥儿不是寻常人!”

    “我好歹是郭家儿郎,没甚喜的。”郭信笑着摘下兜鍪,向郭寿问道:“现在家里谁在”

    “郎君和荣哥儿跟着官家往南去了,大郎、夫人,还有几位小郎君都在府中。”

    “成,我先去拜见母亲。”

    辞别了郭寿,郭信径自入府,身后还在传来郭寿训斥郭朴的声音:

    “蠢儿,你何时能跟意哥儿一样懂礼……”

    “爹,莫揪耳朵,疼!”

    府中给郭信的感觉依旧亲切而熟悉,表面的一切都未曾改变,只有院落中那几棵梨树不再枝叶单调,而已长出了如伞盖的绿色,只是花期已过,让郭信稍稍有些遗憾。

    郭信刚要迈入后院,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甲胄,于是转头向自己的厢院走去,准备先换些干净衣裳再去拜见张氏。

    走到自己的厢院前,郭信听到院内传来几个小儿的嬉笑声,应该是自己那三个堂弟。

    郭信摇头推门进去,果然看到郭奉超三人正在自己的厢院里踢毽球。

    三人正玩得兴起,丝毫没注意到郭信进来,直到他走进时,郭守筠和定哥儿两人才看到他,当即站定把手背在身后,一脸等着认错的样子。

    背身对着郭信的郭奉超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盯着上下翻飞的毽球,脚下动作不停:“你俩这就累啦”

    定哥儿连忙小声提醒:“二哥!二从兄回来了。”

    “三弟别想诓我,二从兄打仗去了。”

    郭信故意重重咳嗽一声,郭奉超立即打了个激灵,毽球也随之落在地上,缓缓回过头来,看见郭信,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快速俯身拜了一拜:“见过二从兄。”

    说完就连忙退后两步,也在两个兄弟身边并排站好。

    郭信玩心大起,板着面孔道:“你们三个知错了”

    年纪最大的郭守筠带头道:“回二从兄的话,我们知错了。”

    郭奉超紧随其后:“我也知错了。”

    定哥儿连忙跟上:“二从兄,我也错了。”

    郭信继续沉着声音问:“那你们说说,错在哪儿了



第三十六章 崇福寺
    郭信带着三个从弟入内院拜会张氏,张氏听闻郭信出征归来,直叫婢女引他进去。

    屋里只有张氏一人,不等郭信朝她行礼,就先问候道:“二郎出去了好些日子,外面不比家里,战阵上吃了不少苦头吧”

    郭信还是向张氏行完礼数,未免张氏担心,才尽量用不在意的语气道:“苦头是有些,但除了苦头也有甜头。孩儿觉得战阵上其实没那么凶险,何况有军中上峰关照,孩儿这回是得胜归来,被官家升了官的。”

    张氏闻言果然欣慰道:“我就知道二郎会有出息,就算在外面也照顾得好自己。你阿父得知你在代州立了功劳,也是高兴了几天哩。”

    郭信注意着张氏说话时的神态,见她并没表现出担心的样子,也就宽心下来。张氏虽说不是他的生母,却无疑是此世最关心他的妇人。他也早已把张氏当做母亲来看。

    其实张氏并不是非常美艳的妇人,也说不上有什么姿色,身上更没有所谓大户夫人的架子……不像是重臣家的内眷,倒像是那种在外面常能见到的寻常妇人。但恰恰因为如此,才让郭信更容易对张氏,而非严肃的郭威与隔阂的郭侗,产生那种只属于家人间的亲近,让他感受到来家中的温情与关爱。

    郭信发自内心地问候张氏:“阿父去了南边,母亲既要操持府上的事,又要管教这三个小子,一定是诸多忙碌。还望阿母体贴身子,不要过多劳形,杂事都叫下人们去做就好。”

    “看来二郎也学会疼人了。你们儿郎们都在外面忙活大事,府中的这点事相比起来倒不算什么了,我还能照顾得过来。何况还有大郎在。”张氏掩嘴轻笑,又瞥见郭信身后的三兄弟,笑道:“你们三个又是做了什么坏事,叫意哥儿逮住了”

    三兄弟被问在原地,都朝郭信投来乞求可怜的目光,最幼小的定哥儿更是害怕地抓住郭信袖角。

    郭信笑道:“没什么坏事,只是过来时碰巧遇上,一同来给母亲问安。”

    说着拍拍身边三兄弟的后背,三人也上前乖巧地躬身道:“孩儿们见过叔母。”

    张氏又拉着郭信攀谈了许久,直到郭信渐渐看出张氏显出疲惫,又看外间天色渐晚,不好久留内院,于是便准备告辞。

    张氏像是又想起什么:“二郎不急着走罢”

    郭信微微一想,奉**还要在太原修整补充兵额,最近应该不会急着开拔,于是问道:“最近应没什么事,母亲有何吩咐”

    张氏笑道:“三日后官家新封的皇后要去崇福寺祈求新朝武运,重臣内家也可以随行,二郎既然最近无事,就陪我去罢”

    郭信刚想开口拒绝,张氏就失落道:“以前二郎虽爱舞刀弄棒,但也一向是听我吩咐的。今年上元节时二郎就不愿跟我去拜佛,莫不是如今已嫌弃听我这妇人絮叨多话了”

    郭信哪里还敢拒绝,只好苦笑道:“既然母亲喜欢,又有幸得见皇后,孩儿没有不去的道理。”想了想又好奇道:“不知官家新封的是哪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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