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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嗑南瓜子

    字不成句,而后薛弋寒怀里就只剩一具躯体。昔日软玉温香,今朝抱起,和战场上断臂残肢一般无二。剧痛在胸口堆积,直刺的薛弋寒呼吸都不顺。

    老李头却上来哆嗦着跟他说:“将军,少爷怕是不行了,夫人早产,他恐是胎里带疾。哭都没音了。”

    薛弋寒只觉得心脏都缩成一团,眼中已经带了泪。回头怒视着老李头:“你胡几把说些什么,听不到哭的那么响吗”

    屋内是有一个婴儿哭的中气十足,以至于薛弋寒进来一门心思全扑在柳玉柔身上。老李头吓的一抖。薛弋寒出身高门,虽是粗狂,却也自重身份,这般口不择言是他没见过的。只得颤巍巍的跟薛弋寒讲:“我说的不是小....小姐,我说的是小少爷。夫人她生完小姐实在太虚,小少爷怕是憋得久了些,怕是。。怕是要不行了。”

    老李头只觉得实在苦的慌。他眼瞧着柳玉柔胎相极稳,怕是还有月余方才生产。却不料战事一起早产不说,原城内稳婆见着约定时间还早,恰也去了临城避祸。他一个随军大夫,接手砍脚一把好手,推拿按骨也算精通。但妇人之事,他连双生子的脉搏都把不出来,哪儿干过给妇人接产这种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柳玉柔体虚,还是自己无能。夫人已去,这要是小少爷再没了,实在不知道如何交代。这倒霉事,怎么就凑一块了。

    薛弋寒抬起头这才看见,旁边小床上原是放了两个包被,一个里面哭的声嘶力竭,另一个,气息微弱。他腿又有些软,连滚带爬的移过去。只看见脸色一片青紫,伸手摸了一把,方才明白柳玉柔那句不要让他当将军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一母同胞。但这个娃比姐姐小了一圈。双眼紧闭,上气不接下气。登时就让他泪湿了脸。

    他而立之年方才娶妻。婚后妻子一门心思要跟他




夜奔(一)
    梁永定三年初春,更深,露犹重。皇城繁华,却也灯火幽微,唯将军府仍烛火高照。书房里薛弋寒坐在桌前已沉默良久,寥寥数人七嘴八舌却难有几句入耳。忽听的院墙之外更夫鼓敲三更,方才回过神来,无力的招了招手对着门外下人老刘道:“去把少爷叫来。”

    七回八转,老刘才走到将军府少爷门前。这九曲回廊无一不显示着将军府的气派。梁国薛家,世代从将。当朝镇北将军薛弋寒犹甚,自幼与先帝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弱冠之年便替父出征,一战成名。后又自请为国长戍西北。终身大事误至而立之年,这又是一段长话。新婚后,其妻亦随夫常驻边关。一门忠烈,便是朝中武将,亦多薛弋寒门生。虽有功高之嫌,然先帝圣明,将军自持,二人君臣多年,竟无半分嫌隙。

    梁永定三年,社日农祭之后,天子夜宴。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先帝驾崩,前太子惊马。虽无性命之忧,却伤了脊柱,整个下身不复知觉。帝后情深,先皇后亦一杯薄酒随了去。原太子魏熠风姿卓越文韬武略又出自中宫正统,是先帝爷登基三年后的第一个孩子,立嫡立长,多年亦深得民心。突遭此大难,尚不及扼腕,朝堂先哗如沸水。金銮殿上,哪怕放个木偶,那也得是个精雕细琢,须眉不缺的妙人,轮谁,也轮不到个残废上去。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驾崩三日后,六皇子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悬安。又尊先皇后为太后与先帝合葬,余下先帝嫔妃包括其生母淑贵妃亦只晋为太妃,任太后之位空悬。百官齐颂新帝仁孝克己,是为明君。前太子受封陈王,退居宫外。

    朝堂多事,边境亦不得安。胡族自先帝永乐年间一战已有数十年不犯。却在京城国丧发布同一日囤五万兵马,遥遥对峙西北境外。既不叫战,也不退却。薛弋寒一手捏新帝圣旨,一手捏军情急报,两相为难。同时又震惊不已,先帝虽说已过不惑之年,但年底回京述职之日仍见中气十足,实难想象一夜恶疾驾崩。太子更是事有蹊跷,宫内不许纵马,日常行路皆以慢为准,且不说马车平地难以造成大的伤害,便是太子当真违禁,以其精湛骑术亦无理由被疯马踩踏。然边关与京城相距近千里之遥,羯羌两部虎视眈眈。薛弋寒连探两日,仍不敢在此时离开。只得数道折子没日没夜的往京里递。一道军情水火,请圣上谅解,二道要新帝准备钱粮,只恐胡族五部联合趁虚而入。不想来的却是新帝雷霆之怒,八百里加急诘问薛弋寒国丧当头,安敢不回。

    关外大军压境,京内龙颜震怒,他思虑再三仍不敢以边疆大事冒险。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快马递至京中,而后拒接圣旨,一心想着万事打完这仗再



春沉(三)
    天色微明,齐世言留下一枚象牙配,忙不迭的出了翠羽楼。那枚腰佩价值不菲,是自身爱物,应该够这一夜**了吧。

    两月之后,名动京城的翠羽双姝只余其一。说是快二十年,想起来,似乎也就是弹指一挥间,齐世言呐呐道:“怎会.我当日…我当日。”

    “老爷如何,外人怎能得知。雪色妹妹曾遣人上门找过老爷,怕是想要言及她有孕一事,可惜齐夫人…..”。梅娘想起了雪色,若不是齐夫人出言侮辱,只怕自己的妹妹也不至于寻了绝路。

    “你说她是我女儿,有什么证据。”

    “时过境迁,民妇又能有何证据,齐老爷是要滴血验亲还是怎样都自便。民妇时日无多,不敢求让落儿认祖归宗,只求老爷您日后多多照拂一二,不要让她一人孤苦无依。”

    “梅娘不要这样说,我不稀罕齐家的。”薛凌扶着梅香摇摇欲坠的身子,想着戏文里那些生离死别的场景,幽怨的补了一句,内心觉得莫名好笑。

    齐世言又问了些生辰八字,半真半假实在难有破绽。最终这位礼仪大家没把薛凌赶出去,安排了一间客房说明儿见见夫人。

    梅香却死活不肯同住,道“既然老爷已经知道落儿的存在,是留是去,都与她无关,她不想见到害死自己好姐妹的齐夫人”,言罢转身离去。

    薛凌跟着个小厮在齐府里绕来绕去,这个齐世言跟她想象中的样子不太像,若是老谋深算,行为举止不该是今晚的样子。不然,就是伪装的太好了。

    想是冬日人歇的早,这一晚也就没旁人打扰。齐家的床反而没苏家的舒服了,硌的慌。

    客房惯常没人住,也没炭火。小厮不知从哪移了几个炭盆,半天暖不起来。以前在平城冷惯了不怕,这两年养的娇贵,刚躺床上,冻的直哆嗦,薛凌就分外想那件貂裘。

    后半夜总算暖了些,刚睡了个囫囵觉,就有人把门敲的山响。眯缝着眼瞧了瞧,正是昨晚那个小厮,哭丧着脸叫她:“我的小姐,您可快点起,夫人传您呐。”

    小厮觉得自个儿实在委屈,昨夜他只当是有故人找上门来。谁料得到,这不仅有故人,还有新人啊。这几日,府里忙着筹备除夕夜,晚间歇的早,所以昨晚夫人不在。

    不知老爷回房跟夫人怎么说的,这天儿才麻麻亮,他就被人提到大厅好一阵骂,然后亲自过来请这位大神。

    薛凌觉得自己有点不清醒。苏家人情冷漠,又常年有人在外,自然从不请人用饭,爱吃就吃,不吃拉倒,所以贪睡也没人催。

    为着安城的事儿,好几天都没睡着过。好不容易昨儿放下了,偏齐府那个屋子凉的跟冰窖样,又睡得极晚。这般早就来叫,要不是常年习武的意志力,她都不一定爬的起来。

    呵欠连天的到了主厅,看见主位上坐了个华服妇人,赶紧按学得施了一礼:“夫人好。”

    “你是什么东西,敢站着跟夫人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齐夫人身边的嫲嫲是乳娘,一早听说了这事儿,气的七窍生烟。

    他齐世言是状元之才,自家小姐也是侯门贵女。先帝爷亲指的婚,这两年,齐家不是侯府扶持着,就凭着和前太子那层关系,哪还有什么侍郎当。

    狗屁的诗书传家,衣冠礼乐,清清白白的纳个妾也就罢了,居然和个妓暗通曲款,还弄出个孽种来作践自己小姐。



春沉(四)
    薛凌站起来,清醒着很识趣的没找椅子坐,站在那分外恭敬。

    “可不就是个破落户,也不知从哪得了我家老爷贴身之物,就巴巴的赶着上门来攀高接贵,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夫人问你,要是有一句虚话,一准叫人拔了你舌头”。一看自家小姐那样子,嫲嫲就知道只能指望自己了,赶紧硬了口气吓着薛凌。

    “嫲嫲不用这样说,我生下来就不知父亲是谁,过了这么些年岁,知不知道又有何妨呢,不过是梅娘她病的糊涂了,我来齐府,只是想求老爷留我几日,了了梅姨心愿,她没几日了。夫人是顶好的贵人,求求您开开恩,许我睡几日柴房也行,挑水劈柴,我什么活儿都会的”。薛凌伸出手示意给齐夫人看,把梅娘给的台本子背的一字不差。她常年拿剑,手上自然老茧横生,还真是像极了干粗活的人。

    在梅娘嘴里,齐夫人是个极厉害的绝色,撒泼这条路不好走,还是讨巧稳妥些。但今日瞧着,也不过尔尔,倒是旁边的嫲嫲嘴皮子十分厉害。薛凌这般想着,又乖乖的补上一句:“便是钱粮开销,我也愿意自己出的,梅娘她,实在是苦的很,求夫人当我是个阿猫阿狗。多不过半月罢了。”

    “你这..你这..你这就是…..”嫲嫲气的指着薛凌说不出话,刚刚还觉得这姑娘是个傻子,这一瞧,哪里是个傻子,分明是个人精。原以为说自己生娘艰难也就罢了,倒拿个将死之人做文章,万一传出去,倒说得齐府辱没外室之女不算,连个将死之人也不肯垂帘三分,这以后小姐的脸往哪搁。

    可惜嫲嫲是个明人,齐夫人却不是,她看薛凌说的委屈,心头一下子诸多不忍,昨晚老爷又说姑娘家生母已去,看那双手,也知道这些年过的实在苦。而今养母又快不行了,找上门来,怕也是着实没什么出路了。

    这府里家大业大,养几日闲人也没什么,就算老爷真要留下来,一个女儿家,又能争些什么。

    齐夫人,是阳光雨露下的三月春花,没经历过严冬的人,心能险恶到哪里去呢

    “既如此,你且住着吧。其他事儿等老爷下朝回来再说”。她看着嫲嫲挤眉弄眼,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问点啥,片刻前,是说好了先给这外室女一个下马威,再找理由赶出去罢了,可一开始说的那些对话一句也没出现啊。

    嫲嫲实在拿自己的小姐没办法,赶紧扶着走了,对着薛凌恶狠狠的念叨了一句:“好好呆房里别出来,老爷下朝自然能识破你。”

    这就结束了薛凌有点不可置信,按自己得到的信息,齐府不该这么简单才对,可齐夫人已经出了门,齐世言还没下朝回来。自己站着实在没意思。

    心思一闲,又开始犯困,赶紧找了个侍女带着自己回房。这会炭火倒是把房内熏得极暖了,她倒床上就再没挪过位置。

    再醒的时候,窗棱的影子都调转了个方向,屋里不知啥时候多出几碟点心干果来,一壶茶水尚温。这齐府的待客之道倒是很好嘛,估计是看她睡得熟,都没叫她。

    昨晚起就没吃什么东西,睡足就饿得很,捻了一块软糕要吃,直觉窗外有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几乎是本能,薛凌抓起盘子里瓜子,分辨了一下方位,腕上带力,瓜子就破窗而出。

    “哎呀”。窗外却是她没料到的一声女孩子娇呼,听嗓音最多不过十五六。

    赶紧抓了平意塞袖里开门走出去,窗子下果真是两个女孩子,大点的那个正帮小点



春沉(五)
    “你竟这般厉害,再打一颗我瞧瞧”。清霏整个人都探出来,上前一步满怀期待的盯着薛凌。她跟清雨一般年岁,可占了个晚生少许的便宜。齐家最小的女儿,性子更是活泼些。

    薛凌瞧了瞧手上瓜子,想捡颗大的打院子里树叶。齐清雨却一把扯着清霏走了:“你瞧什么瞧,还夸上她了不是。一会娘来了才有好瞧的。”

    看着两人远去,清霏似有不舍,还巴巴的回头望了一眼。薛凌觉得这齐府的人还真是个个都随性。齐夫人也就看着色厉,实际上跟苏夫人截然相反。这两个小姐,也就是娇蛮多些,对她这个外室之女,谁也没有上前为难。

    倒是齐世言,为何迟迟不来找自个儿呢。看日头,这个点早该下朝回来了。没理由就这么认了自己这个便宜女儿吧,又或者,是真的打算随便自己住几日,梅娘一死就丢出门,所以懒得管了

    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答案,用了些茶水点心,干脆又倒在床上补眠。

    迷糊着有人在外扣门:“姑娘可醒着”

    薛凌起身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分了,开了门,见丫鬟提着个食盒道:“姑娘可算是醒了,且用些东西,老爷唤你稍后去书房问话。用完了叫我便成,奴婢名叫叫绿栀。”

    薛凌接过食盒,搁到桌子上打开瞧,倒也不算寒酸,除了饭食,还有一碟子鲜果。她赶着见齐世言,三两下吃完了,跟着就到了书房。

    昨夜侧门口灯火晦暗,两人其实都没仔细瞧过对方,今日书房灯火通明,齐世言盯着薛凌良久才道:“你似乎并不像我,也不像那位。”

    薛凌也并未低头,反而直视着将齐世言看了个遍。她倒是有些明白了雪色为何对齐世言一见倾心。

    状元郎的名头,在京中本不逊于她绝色双姝,又是这般的美髯郎君。书中所言,世间女儿一瞧,只怕都要予取予求。可惜,多年之后,齐世言提起,连名字都懒得说出口,“那位”两字概括了所有。

    两幅顶好的皮相,生出了她,实在是说不过去啊,这个问题,梅娘一早就说过了,果然齐世言问的委婉。

    “女儿家多的是改头换面之术。犀玉满头花满面,负妾一双偷泪眼。娘亲她说,希望我这辈子貌若无盐,无灾无难”。论言语功夫,谁能及的上苏夫人。薛凌早就想了答案,暗暗把雪色说的极是凄苦。

    效果颇好。负妾一双偷泪眼,齐世言终于想起了些什么。那夜无边春色,怀中女子云鬓花颜,知书识礼。喜欢,他怎不喜欢。只是,他如何喜欢。买笑为雅,娶妓为俗,俗不可耐,愧对圣贤。

    事后只敢说杜康误己事,如何能言,原是东风动人情

    那个女子是怎样的心如死灰,才隐姓埋名,连女儿的容貌也要遮掩。

    不由得有些心酸道:“原是如此,你娘亲她善音律,可曾教你些什么。”

    “一样也不曾,此物娱人,不能娱己,且娘亲去得早,我与梅姨给人干些粗活为生,没时间学习这些。”

    “可曾识字”

    “只念的一本百家姓,娘说,爹爹便在其中,叫我记着即可。”

    “这样,原是这样,你且先住下来。我自会安排下去。”

    齐世言终于问不下去了,毁其容貌,夺其才华,连识文断字也没有。可想而知,那个女子,是恨到了什么地步。终究,是他愧她。

    齐世言看着眼前薛凌,只觉得亏欠实多,又巴巴解释道:“非是我不关心这事,下朝就该来瞧你。只是羯族不日就要来访,朝中礼仪之事繁多,等忙完了..忙完了自会..自会看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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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沉(六)
    薛凌进了院门,发现倒是清幽的很,几颗矮松还有残雪未尽。主屋没落锁,里面香汤冒着热气,旁边凳子上还搁着好几套换洗的衣物。瞧着料子并不比今儿遇见的那两位正经小姐差。

    既来之,则安之,沐浴最能使人心静。就当是刀光剑影里求得一点安宁,骗几日富贵千金做做,这人生,总该有点甜头吧。

    这般想着,便解了衣衫。在浴桶里正闲适着,绿栀又巴巴跑了进来,薛凌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把整个人都浸入进水里。

    在平城,身份缘故,这等私密之事就不得不小心再小心,苏家虽是放肆了些,也就是下人准备下热水罢了。此刻突然有人闯进来,手头又没个防身的,就觉得惊慌不已。

    倒让绿栀也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想是穷苦家的女子没人伺候过,第一次觉得羞涩罢了,赶紧哄到:“姑娘不必害臊,奴婢进来瞧瞧水温合不合适罢了,你且先探出头来,别呛着自己。”

    薛凌探出头来,抹了一把脸,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惊弓之鸟。这个齐府,一时半会总不会有什么大事。又笑着对绿栀道:“多谢姐姐,我一个人惯了。”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哪有什么多谢不多谢。唤我绿栀就成,以后,绿栀还要姑娘眷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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