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嗑南瓜子
既是偷师,就无人指导,平日也只能和苏凔过过手,在明县那地也算能抓贼拿匪了。到了京城,怕是上街卖艺都没几个人看。他又不太想事事麻烦自己的兄弟苏凔,最近正愁这个,此时听薛凌一说,就十分心动。
倒叫苏凔有些尴尬,他知薛凌刚刚可能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薛凌是薛家养起来的,莫说薛家不在了,便是在,也不好应下生人来。这个阿牛哥啥都好,但性子也太直了些。
苏凔道:“齐小姐是姑娘家,怎适合带你拜师,李大哥早说,我替你寻几个好的师傅来。”
李阿牛话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挠了挠脑袋道:“说的也是,我就是愁自己身手不好,不知道啥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不妨事”。薛凌搁了筷子道:“可惜我师傅不在了,但家中有些藏书,就是不知道阿牛哥你惯用刀还是剑我替你寻些来。攻不过剑走偏锋,守不过熟能生巧,自己多练,也是行的。”
“当真,那可真是好,你一点不像他们说的…”。
苏凔使了一下眼色,李阿牛赶紧住了嘴,讨好的把两碟鱼腩都推道薛凌面前,陪着笑道:“齐小姐多吃点,我用刀,剑轻的很,使不上力。”
他们说的,他们能说什么呢是苏凔多心了,薛凌根本不关注这个,这会反倒起了别的私心。眼神飘忽了一下,装作沉思了片刻道:“有重剑的,因我善剑,故而藏书多为剑谱”。她看出
宋宅(五)
店里伙计一向好眼色,见薛凌衣饰华贵,又独自一人,立马就迎了上来。在他们眼里,这种刁蛮小姐大多不识货,出手又阔绰,哄好了,一笔生意能抵寻常十笔的。
伙计道:“哟,小姐是想买些什么,送人还是自用啊,咱这没一件是差的,您看上哪样,动动手指,小的立马给您试了看。”
薛凌笑了笑,没答话,自顾着往二楼走,她是来过一次的,那把轻鸿就是在这选的,所以知道一楼都是些普通货色。
走到楼梯口,看见柜台上搁着四五柄短剑,显然是新到的,还没分类,又停了下来。上前拿起一把,“唰”一下抽出来,剑光凛冽,晃的人眼下意识眯了一下。
伙计急忙上来道“诶,小姐小心,若要试剑,小店有武师代劳,您可千万别伤着自个儿。”
薛凌挽了个小小的剑花,轻重也还顺手,虽不如平意,但称的上精细了。将剑归还于鞘内,对着伙计道:“不必试了,我喜欢这把,你替我包起来”。她惦记着齐清霏的剑没了,不如找把好的来送,也缓缓今日齐府紧张气氛。
“诶,小姐您请好呢,可还需要些别的什么物事,小店一应不缺啊”。伙计接过剑,笑的如同弥勒再世。短剑不善攻,又少有人拿来做配饰之用,本就难有人买,今儿新货还没摆出去,就来了个连价都不问的主儿,看着薛凌似乎还有逛逛,寸步不离的跟着。
薛凌在二楼转了一圈,这里的东西的确有不少非凡之作,但并没有她想要的重剑。只得开口问伙计:“店里可有重剑,这些都太过轻灵,善巧不善力,怕我那位伯父不喜。”
“重剑”伙计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京中能习武之人大多家中富贵,少有蛮夫。能讨巧,谁愿意去多花气力呢。所以铺子里当然是跟着主顾心思走,这重剑还真是少有卖的,也没听说哪位爷有这爱好啊。
薛凌看伙计神色,想是此物难寻,道:“可是没有伯父生辰,千金亦求得”。先留句话在这,今日没有,过几日再来,肯定就会有了。
“千金亦求得”,伙计一听这话,立马激灵过来,连声道:“有有有,咱这要没有的东西,那您就是翻遍京城也翻不出来了。小姐您喝口茶,我这就去给你叫掌柜的”。
“你去吧,我且自个儿再挑挑”。薛凌转着身子去看其他的兵器,她在平城时跟一堆人交过手,自然对架子上的兵器大多熟悉,物虽不是,但到底相似,人没了,就彻底没了。
“来了来了,小姐,掌柜的来了”。伙计在前头跑的情急,生怕这位久等。
薛凌转身瞧,掌柜的还有好几步楼梯没爬呢。二楼多是名家,价格也高,少有人来,这会就她一人而已。伙计声音就格外清晰,在房间打了好几个转还有飘飘渺渺的余音。
掌柜倒走的不疾不徐,到薛凌面前恭敬施了一礼:“可是小姐要看重剑,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你开的是兵器行当,又不是当铺银庄,还要问我从哪来的不成”。薛凌靠在架子上,对这话避而不答。她想着若说是姓齐,没准这掌柜也是个俗人,不卖了也未可知。
 
宋宅(六)
她从未用过,但摸了不下千万次,青铜剑身,重十五,于常人沉,于鲁文安轻,力巧尽占。剑柄丝线是她亲自一圈一圈缠上去的,选最喜欢的月牙色,又拿沙棘的汁子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安字。丝线浸了汗水容易脏,十天半月鲁文安要闹着要她拆了重新缠一次。有时候兴高采烈,有时候她又极不耐烦。但回京之前,她是缠过一次的。
这会丝线已经看不出原来色泽了,那个安字更是早无踪影,剑身也不复昔日亮光。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又在地下埋了多久。
掌柜坐在薛凌对面,看她神色不对,一挥手止住了伙计话语,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
“啊”伙计迟疑了一下,这不是店里规矩。毕竟走了,就不知道这生意啥价,也就不知道自己的赏钱怎么算了。不过,他也马上看到了薛凌眼睛,急忙退了出去。
茶室只余掌柜的和薛凌二人,不等掌柜的问,薛凌站起,一拍桌面,五柄剑皆被震到空中,她伸手接住了鲁文安那一柄。
正如铺子里想的那样,少有人肯吃苦去练力气,都是以灵巧取胜,她也难例外,拿着这柄剑,废力了些。但到底以前和鲁文安交手较多,知道其中关窍,舞起来辛苦,也没到不能支撑。
少女春衫单薄,身姿灵秀,与那柄重剑极不相配,一招一式却恰到好处,刚而不失其柔意,仿佛能劈开五岳三山,也能挑的住空气中氤氲茶香。
掌柜的端起茶碗,没有喊停,他过去所见万种风光,都不及这一刻眼底衣裙。
直至薛凌将剑尖凑到他眼前,他仍脸带笑意,看的出神,顿了一顿才将剑拨开,拍起了手道:“小店好久不见这般身手。”
薛凌将剑放回桌子上,刚平复了一下心绪,这会不在那么激动。端起茶饮了一口,看着掌柜道:“见笑了,这是故人之物,不知掌柜何处觅得,开个价吧。”
掌柜道:“既是故人之物,今朝物归原主,小姐取去无妨。要说这来历,在下还真是答不上来,陶记铸铁,也收铁,在梁上下都有分号。多有人拿些兵器来典当,只要成色不错,铺子里都收,想来,这柄也是如此。”
薛凌又摸了摸剑,这是鲁文安常年不离身的东西。“无主之物”,那就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荷包摸出来整个丢到桌子上道:“我就要这柄了,这里的钱肯定够,你铺子里可有剑谱之类的东西再一并替我寻些来吧。”
“有有,您稍后”。掌柜的走到门口,唤来伙计交代了一声。一会就捧来一摞,还有一本单独拿着。
“您瞧瞧,看上哪本,送您了,不必添钱”。掌柜把册子悉数推到薛凌面前,格外摸了一下那本。
“既如此,索性全给我了吧”。薛凌正把剑拿袋子裹起来,没注意到掌柜小动作,非是她狮子大开口,而是钱包有多少钱,她总是有数的。买两柄剑绰绰有余,若不是鲁文安的剑,她没准一半都给不到。
“是是是,您不翻翻”掌柜的颇有些失望。
“不用了。”
“那我叫人包起来,送到小姐府上”掌柜的有些不死心,这个姑娘不过十七八,说话却滴水不漏,他套了七八回,仍是没问出是哪家的小姐。
薛凌已经收拾好了剑,将袋子背在身上道:“不必,我拎着走就行”。掌柜的打什么算盘,她焉能不知莫说本就不打算透露身份,这会买的东西更加不想外漏。于是又加了一句:“掌柜的该知,话多的人,没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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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筹(一)
薛凌又把手上包袱递过去道:“里头都是剑谱,虽说勤学苦练,但有门道可入,总是快些。”
李阿牛仍不肯丢了剑,一手拎着,一手接过包袱对着薛凌连连道谢。他初来京中之时,毫无根基,入御林军里受尽白眼。后来苏凔高中,有人知道了他和状元的关系,才收敛了些。难得有个姑娘对自己这样看重,既惶恐又感动。
薛凌道:“阿牛哥不必如此,你且练着,多与人交手找找感觉,自有所成,你且寻块石头来,我帮你打磨一下,这剑有些年头了。”
李阿牛听她如此说,赶忙找了块青石料。薛凌蹲下身子,磨的格外用心。不一会,剑身恢复光亮,俩人都看的喜不自胜。
薛凌是为着鲁文安,可惜为陌生男子缠剑太愉悦了些,不然她还能把剑柄丝线也换换。
李阿牛却是越发觉得此剑不凡,定能助他平步青云。
这一折腾,已经天光散尽了,薛凌没多做寒暄,婉拒了苏李二人送她的好意,自己往门外走。视线所及,看到苏远蘅仍立在远处,却没见到那会跟着他的两个人。
她到底也没多想,脚下步子未停。齐家里脸色本就难看,回的晚了更难看,虽没多在意,顾忌点总好过与人费唇舌。故而到了齐府门都懒得走了,直接翻墙进了院里。
难得今日没人在她房里坐着,在手上转了转买给齐清霏的剑,唤了一声绿栀。
绿栀跟见鬼了一样跑进来:“小姐…你什么时候回的,我一直在外面都没瞧见你。”
薛凌将剑递给她道:“你把这个给五小姐送去,就说锋利的很,要小心些,不要胡来。”
“小姐,你讨好五小姐有什么用,这府上她又说不上话”。绿栀嘟囔着没动,她以为薛凌是觉得自个儿在齐府无法立足了,想让齐清霏帮忙说两句好话。
“你去吧,回来收拾些薄的衣衫,明儿回陈王府”。薛凌将剑塞到绿栀手里,不再多做解释。独自走进里屋,仰面倒在了床上。她鲁伯伯的剑啊!剑回来了呢,人去哪了呢
容易沉溺于回忆里的人,要么是回忆不怎么美好,要么就是现在不怎么美好。很明显,薛凌两样都占齐了。故而一思量,情绪就控制不住,翻身坐起愣了一会,又坐到了书桌前。好久没拿笔,砚台里墨干了又起了裂纹,到桌上取了些温热茶水泡了好一会才化开。
好在她不拘这些,取支笔随便蘸了蘸,若有所思的描着那些百家姓。唯有这些横平竖直,才能缓一些心中躁郁。
描了一会,绿栀在外头叫着:“小姐,大小姐过来了。”
薛凌顿了一下,她还以为齐清霏会更过来,不知这齐清猗找来何事。桌上都是废纸,她将笔顺手一丢,走到外屋坐下看着齐清猗。
绿栀识趣的退了出去,齐清猗施施然过来坐下,先摸了一把小腹,才缓缓道:“下午爹爹叫我过去,有心将你的婚事交由陈王府做主,他跟娘亲打算带着几个妹妹回祖籍地颐养天年了”。
一边说着,齐清猗就红了眼眶,死死的捏着手里帕子,不敢看薛凌。
薛凌嗤笑了一声,这齐世言真是比兔子还溜得的快,这意思,就是任陈王府自生自灭,任她薛凌是死是活了。
“三妹妹….”。齐清猗凄楚的喊了一声。三妹妹冰雪聪明,无须多言。何况,多言又有何用,总不能留着一家人在这担惊受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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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筹(二)
薛凌将平意整个滑了出来,用手指去摸索剑身,道:“齐大人想清楚些再回答,我说过的,你在饮鸩止渴,小心咬着舌头毒发身亡”。她不可能这会杀了齐世言,但吓唬一下颇好。
齐世言确实有些惊恐,他倒不是惊恐薛凌手中的剑,惊恐的是心头压着的石头被人一把掀开,露出恶臭腐肉来,这种惊恐比朝堂之上朝不保夕还要令人无法忍受。他吞着口水道:“你是谁…为什么问这些”
薛凌紧盯着齐世言,好久才开口问道:“那齐大人究竟是知与不知”这是她学来的拷问手段,沉默能让人更加恐惧。
齐世言还在强撑,手扶着桌沿,像是要把木板捏碎。嘴里一直重复:“不知,我不知,我一概不知。”
薛凌便轻巧跳下了桌子,沿着屋子边缘一边走一边看外头情况。她不放心魏塱,怕有人进到这齐府探情况。齐世言也没喊她,一直坐那静静看着。
查探了一番,起码这屋子四周是干净的。她小心谨慎是没错,只是没想到这次齐世言罢官是魏塱顺水推舟,所以根本没起疑。
回到书桌前,薛凌小声道:“齐大人哪也不要去,让夫人好好病着,我给你保外孙,你保着我。”
齐世言已经回了神,只是语气无力:“你到底是谁,与我齐世言有何过节,要与我一家老小为难”
薛凌笑的有点调皮,从旁边笔架捡了支小号狼毫,就着砚台里墨,“费廉岑薛”四个字一气呵成。
真是好墨,她拿起来吹了吹,放的离齐世言近些,手指在那个薛字上轻点道:“多谢阿爹送的那一摞子百家姓,你看这个薛字描的好不好”
“你.你”。齐世言说不出话。若薛凌刚刚未问无忧公主一事,他未必能想出薛凌在说什么,可这会,他是不敢想。
薛凌将纸拿起来揉成团,丢旁边废画筐子里。低声道:“若让魏塱知道你齐家收留的是薛弋寒的儿子,还堂而皇之安个义女身份,恐齐大人死无全尸,那如花似玉的几个小姐,不知要沦落哪家为妓为娼。满足你家有个娼妓之女的心愿。”
她话说得难听,固然有恐吓齐世言的心思,更多的,是断定这老贼参与了无忧公主一事,陷害薛家。“所以,你好好在京中呆着,我叫你往东,千万不要往西。便是这会去找人告密,我死之前,肯定是你齐家满门先下地狱”。薛凌笑语盈盈,倒真像是和自己阿爹撒娇。说完也不管齐世言反应,拨弄着手上珠串往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道:“江府的人上门,阿爹莫忘了,夫人一日不愈,我便一日不嫁。”
齐夫人哪还有什么病,这几日齐世言日日陪着,早就心花怒放了,刚薛凌过来,还看她提了鲜花匆匆往佛堂走。
齐世言病了是真的,从薛凌写下那一个薛字开始,他霎时病入膏肓,此刻瘫在椅子上,如一摊烂泥。
饮鸩止渴,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只当随手捞了跟救命稻草,不想捡的是催命白绫。可他和多人所想一样,薛弋寒,究竟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还恰好来了他齐家。怪不得要保清猗的胎,薛弋寒是先帝故交,和他也算熟识,此人应是不折不扣的的太子党,而今他的后人混进了陈王府,究竟想做什么
可陈王府的夫人,是他齐世言
运筹(三)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薛凌在车厢里盯了良久齐清猗的小腹。那里已经颇有些凸起,若是像闺阁女儿一样紧束腰身,只怕外人一见就要疑心。好在妇人服饰宽泛些,站起来还瞧不出个究竟。
齐清猗也看到薛凌眼神,但不知道能说点啥,只把手慢慢移到小腹上放着。两人虽相对无言,心里头想的,大抵差不多。那就是孩子一事,瞒不了几天了。
路上安静,齐王府里却急躁躁的。两人刚进了门,魏忠擦着汗跑过来道:“夫人您可回了,王爷自您走了就把自己关书房,也不让小的们进去,这都两日没吃喝了”。又冲着薛凌躬身道:“三小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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