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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嗑南瓜子

    只看了几眼,京城、南下、追杀,这几日的记忆在一瞬间飞快的划过去眼前,刺激的薛凌翻身坐起。门外妇人正好推门进来,看见薛凌坐着。惊喜的问:“咦,你醒啦。”

    薛凌见人来,这几日的惶恐不安让她下意识的要去摸剑,只身边空空如也。这才发现,身上的,是一套女儿家衣服,居然颇为合身。只一看便知,布料粗糙,是寻常百姓家姑娘穿的。

    妇人走到床前又问:“这好好的三月,怎么掉江里啦。亏得我男人捞你上来,再过些时候,不淹死也要冻死的。”

    薛凌垂了眼睑:“我与父亲是生意人,路上遇了匪人,慌不择路,就掉下去了。”

    眼前的妇人登时就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等事,这里往北十里就是城镇县衙,可要婶子带你去报官,我男人可只捞着你一个,没见着你爹。”

    薛凌抚了一下额头,应是江中被石头划了一道口子,想着路上情况不明,又不知鲁文安可在附近,还是先别立马就走,便问到:“婶婶可否容我住一两日,我有心要等等父亲消息。”

    妇人心疼不已:“也对,也对。是我太急了。你且在我家养养,咱这渔村都姓李,你叫我李婶就行。怪不得你要穿男人的衣服,原是跟父亲做生意,我还以为我男人捞了个儿子回来。”

    此处应是暂时无碍吧,薛凌暗暗的舒了一口气,江水将身上味道也尽数洗去,便是霍家有上好的猎犬,应该也难追过来。念及此,便对着妇人笑了一笑:“多些婶婶救命之恩,待我寻得父亲,一定好好报答李婶。”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这江里哪年哪月不捞人上来呢。我闺女还在,也是和你一般大的。”妇人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又道:“你睡了好些时辰,当是饿了。我且去做点饭,我男人和儿子也快回来了。你身上衣服我烤干了,放在凳子上哩,还有物件儿也在。”妇人指了一下屋角凳子,便起身出门。

    临了又嘀咕了一句:“这青天白日,太平盛世。怎么发生了这档子事儿。”

    薛凌听见了,只是觉得想要笑。这个盛世,哪里太平了。

    又看了一下凳子上,原来的衣服是还在。却没什么物件,只有一枚鬼工玲珑球的腰佩。这是薛璃送她的。当时的薛璃很是得意,跟她讲“鬼工球多是用巨兽的牙或者骨雕,因为玉质较硬,镂空的鬼工球实在很难雕刻。他花了近三月才雕成这一颗,想要送给大哥”。

    薛凌瞧着层层叠叠的是很好玩,便干脆挂了坠子,做了个随身腰佩日日带着,没曾想,这次其他的物品一应落尽。这玩意还在。

    她又歪头看像窗外,这般烟雨迷离的样子,她以前没见过。这种安宁的感觉,也仿若前世才有。干脆,又躺了下去。听着窗外偶有滴答。只想着,如果是梦,那干脆也不要醒了。

    期间,李婶又端来一碗姜汤,问薛凌叫什么,哄着薛凌喝了。只说小女儿家体弱,可经不得风寒。

    带到晚间时分,来敲薛凌房门的,却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薛凌隔着门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朝气。

    “听说妹妹醒啦,可能出屋吃晚饭呢,不能我叫阿娘给你送进去”

    薛凌拿一根带子将头发束在脑后,开了门。便对上一张少年气十足的笑脸,皮肤有些黝黑。只是咧着大大的嘴,衬托的牙齿格外白。“不牢李婶费心的,我已经添许多麻烦了”。薛凌缓缓的说道。

    她想,此时此刻,她应该真正像极了一个普通姑娘吧。

    李阿牛的笑容就定格在脸上,而后突然就慌了




寥落身(三)
    “这个狗崽子不好哄啊”。霍云昇叹着气走到崖边,却连个衣角也捞不着了。便对着下属吩咐道:“赶紧弄俩个体重大小相当的人偶来从这给我丢下去,在下游处发出告示,凡捞到人偶上缴者赏银千两。”

    他搓了一下指尖上的一点血迹,轻笑着念叨了一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太吓人了”。又不带任何声调加了一句:“给我盯着那俩人偶在哪出现,若有,错杀三千皆可。”

    薛凌没猜错,崖底确实是滚滚江水。但她忘了,长期的戈壁生活,她并不懂浮水。

    从高处落下的冲击让她一跌倒水里,就与鲁文安失散。涛涛江水汹涌进口鼻,想叫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是猛烈的呛水。

    她屏住呼吸随着水流沉浮,额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却马上又被刺骨的江水冲散。那一点余温和回忆一样缥缈。薛凌已经开始有些窒息。闭了眼睛,她反而在这时候想起了薛璃。

    先想着,不该是她,不该是她薛凌,落到今日地步的不应该是她薛凌!

    可愤恨了几秒,又开始庆幸。幸好是她,幸好是她薛凌。起码她现在还活着,若是换了薛璃那个病秧子,这一路,不知道已经死多少回了。

    过去的生活开始在眼前来回交叠,有人喊她崽子。戈壁、兔子、鲁文安、薛璃被她一掌推的吐了血、丁一死在她面前、然后是薛弋寒在书房叫她“落儿快走”,而她对着薛弋寒拔了剑。

    她记起七八岁的时候,也曾欢快叫着薛弋寒“阿爹”。此时此刻,阿爹去了哪儿呢去了哪儿呢薛凌终于失去了意识。

    这一刻,薛璃刚喝完一碗燕窝粥。乖巧的叫江玉枫:“大哥明日可还会来瞧我”

    江玉枫一改在霍云昇面前的癫狂样子,对薛璃笑的宠溺:“不来了,天天来璃儿总不见好。想是我不来,会好的快些。”

    “大哥怎么能这么说我,又不是我想生病。”

    “好好好,不是璃儿想生病,是大哥照顾的不好。大哥天天来瞧着你。等璃儿身子好了,大哥带你出城玩。”

    这一刻,薛璃,原是江玉璃的。

    薛凌念着的那个人世上是没有的。

    可薛凌念着的另一个人,世上,也是没有的

    薛弋寒已死,死在薛凌第一次被追杀的当夜。

    当今天子在那天踏进牢门的时候,薛弋寒还在饮茶。毕竟天子仁厚,没查清楚之前,不能亏待将军。

    魏塱问的开门见山:“将军好手段,是把薛凌藏去了哪儿。”

    薛弋寒答的也直来直去:“我儿并无官位在身,天高海阔自有去处。陛下总不是动了薛家九族的心思。”

    “拓跋铣愿结秦晋,求取无忧公主”

    “臣恭喜陛下”

    “何喜之有”

    “遣妹一身,西北可安。”

    魏塱的嘴,就凑到了薛弋寒耳边。他今年弱冠,正是年少风流模样。后妃女子,又有哪个不美,自然皇家子嗣皆是一张俊脸。几句悄悄话也讲的动听:“薛家不死,我怎敢让西北安。这十万大军皆是将军亲兵,不防胡族,不就要腾出手妨碍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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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落身(二)
    最镇定的反而是丁一:“将军出事了,原路走不得。”

    薛凌终于停下洗手,仰起脸看着丁一,眼睛通红:“我知道。父亲是怎么安排的。”

    “将军要我带少爷一路南下,另安排了人假扮少爷北上回平城。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有人来追我们,纵是有人被抓了受刑,也不该知道我们的路线。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安全起见,原路走不得,我们走的偏僻些。岭南军司郭袍是将军学武时的同僚,梁倭之战又是生死至交。且岭南地处偏远,将军希望少爷在那小住些时间再择日回平城去。”丁一一句废话都没讲,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他们敢对我下死手,只怕父亲好不到哪去。”

    “小少爷不必太担心。将军交代过,他有免死金牌在手,多不过庶人而已。谋道不在高位。他自会在平城等你还家。”

    薛凌长出一口气看向鲁文安:“鲁伯伯”

    鲁文安一改往日没个正形的样子:“将军只说让我带你去取东西,这些事儿的弯弯绕我也绕不过来。天色晚了,钱粮皆在马车上,今晚先在这将就一下,我去找点干草垫着。只怕接下来几天也要餐风露宿。小少爷要有些准备。”

    当夜春寒还有些重,星空却颇好看。三人身上既无火石头,也没有干粮。鲁文安摸上来几条鱼,放了血,将鱼肉剃下来切的薄如纸片,又不知道挖的什么草根砸碎了拌着哄薛凌吃。

    薛凌吃了一口就觉得腥气十足,让人想到下午满手的暗红粘腻,再也吃不下去,只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点草根。倒是丁一和鲁文安二人担心体力。吃了颇多。

    便是此时,薛凌也难想到,再过数日,她只怕连人血都能喝下去。这会儿鱼肉清甜,其实称得上佳肴。

    这一场千里奔命从今下午开始,贯穿她整个人生,不死不歇。

    三人再启程时,便已决定不去岭南。先躲开追兵,而后直接回平城。

    一行人干脆不走道路,只从荒野山中穿行。虽是累了点,但山上林木茂盛,更容易躲开弓弩。既好藏身,也好找果子之类的东西果腹。鲁文安还打了野鸡和兔子,把兔子腿上的肉切成细细的条,趁晚间休息晾干水气给薛凌。虽无盐巴,薛凌在西北常吃各种肉干,此刻也勉强吃下了一些果腹。

    只是,即便走的如此伏低,仍是一波接一波的人搜上来。

    丁一是殿后的人,两日下来,身上大伤小伤不计其数。严重的,已可见骨。

    薛凌也越来越沉默,从一开始看见丁一受伤掉眼泪,到后面已是面不改色的撕了衣服给他包扎,一脸无悲无喜。其实在歇下来的时候,薛凌心里想把自己缩到鲁文安怀里去,她见过无数次薛弋寒抱着薛璃哄。以前觉得薛璃病秧子,此刻就希望鲁文安可以抱着哄一下她。

    但她不敢,丁一喊她小少爷,喊尽了一生托付。她要接着,接着这千斤重担。

    她拿着剑,寒光逼人。再不是练武场上的点到为止,而是一招一式都指向心脏。从开始的慌乱,到后面下手眼都不眨。

    鲁文安只求护她,稍有危险,不惜拿身体挡过来。所以她还没受伤。但薛凌却觉得,自己已被砍了千万刀,身上处处都在流血。

    第三日晚间,薛凌已不知走到了哪,这几日跋山涉水,哪里植物茂盛往哪钻,哪儿



寥落身(一)
    傍晚时分,船靠了岸。薛凌一行人下了船,岸边已有了马车在候着。鲁文安拿了一套衣服给薛凌换上,扮作商队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

    马车要比船上舒适许多,薛凌喝了些水,心情也大好。昨夜她情绪失控,此时颇有些后悔。这一日太平无事,想着薛弋寒应是有完全之策,就放下心来。看着沿途与平城截然不同的风光,兴致勃勃的和鲁文安聊解下来的游玩之事,颇为自得。

    她自是不知,别的地儿,已经见了血。

    薛凌出门前,三更时分,还有一队人马自薛府离开。其中有有一十四岁少年与薛凌身形一般无二。前行方向,正是西北平城。下午日头西斜,尸首已经被扔到了霍云晟面前。

    江霍两家精锐连手,便是薛弋寒自个儿,能跑多远呢下午才追上,已经是霍家为了求万全。

    霍云昇只见过薛凌一面,只觉得尸体是有些像,但分辨不出来。还好江玉枫及时的赶了过来。说来可笑,江霍两家也算对头,如今就轻而易举的站在了一起。

    江玉枫只看了一眼:“不是那个狗杂种,假的。”

    “江少爷确定”

    “烧成灰我也认识。霍家眼瞎了,追个畜生都能追错。”

    霍云昇嗤笑一声,面前站着的,原是晓霜枫叶丹,江上玉郎俏的江家大少爷啊。这人,成了跛子,心,也就跟着跛了:“江少爷不必动怒,要是好抓,都不像是薛家的人啊。”

    “人被你霍家杀了个干净,活口也不留一个。去哪问那杂种下落,除了西北,他还能去哪。追都不知上哪追。”

    “哪里干净了,刑部大牢里,不是还有个姓薛的么。”霍云昇笑的云淡风轻。

    刑部大牢那个姓薛的,正是薛弋寒。

    薛凌前脚出城,薛弋寒后脚便身陷囹圄,这场兔死狗烹之戏终于拉开帷幕。

    西北诸城守将军书一一送达,众口一词,边疆无战事。

    霍江两家联名上参薛弋寒拥兵自重,皇城行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拓跋铣咄咄逼人,道薛弋寒恐军权旁落,谎报国事,自毁梁胡两国邦交。若无说法,便是梁国宣战。

    薛弋寒早知今日,但见殿内噤若寒蝉,仍是丹心死灰一片。

    他回京第一日,宫廷晚膳,与拓跋铣一见即知个中原因。只怕当今天子和拓跋铣早有牵连,在先帝驾崩之日,故意大军压境却不肯战,算定他薛弋寒不肯舍了西北。一来扣上不敬先帝,拥兵自重的罪名,。二来,将他与其他武将回京之日错开,防他薛弋寒武将门生众多,事情有变。

    先帝七日丧期一满。许多武将已回城池驻守。几个退下来在京赋职的也间接被各种理由调开。待薛弋寒回朝,满朝文武,已少有人敢站出来为他说句话。薛弋寒原想顺势交出兵权,稳住朝堂内斗,免胡族五部趁此犯境。宋柏是他多年副将,便是暂时换帅,西北仍不应有失。然一日日的周旋下来,只恐忠义难两全,先将薛凌和薛璃送了出去。打算以薛家世代军功为赌,求一个庶人身份。再做图谋。

    薛弋寒知道的,分毫不差。他不知道的,是魏塱与霍云昇在御书房内懒洋洋的讲“斩草不除根,谁知道哪日又长出什么东西来咬着朕。这捏在手里的才是江山,捏不住的,哪儿算什



皇城事(四)
    这世上皇权更迭,有人得,便有人失。更何况,金銮殿上那位并不是钦定的真龙天子。

    社日当晚宫内外皆无半点异样,若说当今新帝篡位,那也是兵不血刃的好手段。

    深宫禁苑之事已无从查起。前太子,现如今的陈王殿下半身不遂,自新帝登基以来,只漏过一次面。于群臣面前山呼万岁,请新帝允他谢绝国事,安安乐乐当个残废。

    新帝痛哭不已,只言定是自身有负上天,失父,又失其母,如今长兄病体,他日夜锥心之痛。

    于是金銮殿上乌压压跪了一片,陛下仁孝,保重龙体。一时间朝堂之间,君臣情深。

    然个中风雨,又有几人不知呢前太子多年无一纰漏,尽得人心。便是昔日霍家,又有几分把握能肯定最终龙椅上坐着的,是当今陛下。现下形势逼人,文武百官念及当初对太子太过推崇,只恨下不了手把自己膝盖切下来长跪以表家族臣服之心。

    只是,总有那么几家,便是把心脏挖出来献上,仍要担心如今的天子肯不肯要。既如此,就不得不自个儿把脑袋剖了想办法。国公府、薛弋寒、礼部尚书........。谁在名单上,原是家家冷暖自知。

    国公府首当其冲,江闳对先帝忠心耿耿,大儿子江玉枫又是太子伴读。便是先帝亲口传位于六皇子,怕他江家最好的下场,也只能是告老还乡,更遑论今日之势。

    且不说江闳是否能辅佐新帝,以江家和前太子的牵连,就算他有心当贼,只怕新帝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江家。

    当日夜宴,江闳也在场,先帝兴致颇高,确实多饮了几杯,但散场时仍未有醉意,还与江闳说起江玉枫早到了成婚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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