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夏天的绿
赵莺莺心里正乱着扬州涝灾的事情,根本静不下心做自己的活计,干脆在一旁帮赵蓉蓉分线。这个活儿她是熟到闭着眼睛也不会做错的,正适合现在心不在焉的她。
一根本身就很细的丝线因为绣图的需要,要被分成二分之一、四分之一、八分之一,甚至到六十四分之一、一百二十八分之一——这是顶尖绣娘的手艺,当年赵莺莺做到过,现在的她做不到。至于赵蓉蓉,那就更不用提了。
她现在是绣枕巾,一幅再普通不过的鸳鸯戏水枕巾,也用不着那样。
活计慢慢做,赵蓉蓉沉浸在绣花中,没有注意到赵莺莺的不同。倒是织绸的王氏,见赵莺莺心不在焉还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不过很快也抛开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谁知道他们想什么呢。
正哐当哐当横纬竖经,外头敲门声响起。一家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到这种大雨天有谁会出门。
最后是赵莺莺撑伞去看门,来的是隔壁王婆子家的小红。她一手撑着一把大伞,另一手提着一只篮子,赵蓉蓉赶紧让她进。
她进来之后先把篮子奉上,原来正是之前王氏托付吴妈发的豆芽。小红道:“豆芽发好了,我们老太太让我送来。”
赵莺莺递了帕子给她,她却挥挥手:“还要回去呐,这雨下的大!现在揩干了之后还是要湿的,可别糟蹋你一条帕子了!”
之后赵家给她的茶果也不要,撑开伞又闯进了雨帘当中。
这豆芽是之前王氏亲自上门拜托发的,但是中间经过了下雨这一件大事,她就给忘记了。要不是今天王婆子让小红送来,她那里还记得。
这种意外之喜非常好,这算是填充了一下家里见不到菜蔬的饭桌。
“今晚上的菜算定下来了,白切的咸肉像中午一样再切一盘,再拣一盘酸黄瓜出来。中午的鱼汤还有剩,然后加上一盘炒豆芽,配着南瓜饼也很不错了。”
自然没有人对这份饭食有意见,纷纷点头。一时之间堂屋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赵莺莺在这种平静有序中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扬州遭了涝?那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扬州城里地势低的地方积了一层水——那是我和我家人先落脚的破庙,后来我们就去高一些的地方了。不过那些扬州的有钱人还是一样过日子,就是一般人家也比咱们乡下的好多了。”
“我们乡下的地先是旱,然后又是淹,一年的收成没有了。娘说看样子第二年指望也不大,我不知道为什么娘说第二年指望也不大。总之后来就跟着里长一起跑到扬州城里了。”
赵莺莺当时也不明白,但是后来懂了一点。无非两个原因,一个是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来扬州。遭灾的乡下跑到就近的城市那是本能,因为城里最怕的就是难民越聚越多,最后发生乱子。
为了抑制乱子,官府还有富户都会出粮食施粥。有这一碗粥在眼前吊着,人就无法真的下定决心铤而走险。虽然那一碗粥又少又薄,有时候还抢不到,很多人就在这种越来越虚弱中饿死了。
另一个原因则更加残酷,因为水涨起来了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决堤——一想到河堤是官老爷们修的,大家心里就直打鼓,谁知道当时贪了多少两银子进自己的腰包,最后剩下一个豆腐渣般的堤坝。
虽然黄河两岸决堤更多一些,但是运河和长江这边也不是没有这样危险的事呢!最多就是没有黄河那边那么大的决堤而已。
而临近扬州的地方这段时间就很危险了,因为扬州是不容有失的,所以在堤坝眼见得要出问题的时候,上头必然要选一个地方泄洪。这说的好听,叫两权相害取其轻。但是对于被选中做泄洪区的百姓而言,这是何等的残忍。
虽然泄洪之前会提前通知撤出,但是东西财务肯定是来不及带出来了,最多就是带一点最要紧的。而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乡被淹没,不知道是骂老天还是骂官府。
这个时候家里不可靠,只有扬州最可靠。因为朝廷是不会让这里出事的,这就是这些百姓积累下来的经验。
“你怎么这么喜欢打听这些,怎么,你是扬州来的?”
“对,我是扬州来的。”
这是赵莺莺那时候和隔壁新买的扬州小丫头的对话,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是这一段,所以才能字字清楚。
“扬州那边今年乱的很,城里人应该好一些吧。反正我们这些乡下过去的都是在破庙、会馆、烂房子凑合。不然有亲戚在城里的能想办法住到亲戚家里去,不过很多人这时候就不认亲戚了。”
“我家也有亲戚,是个远亲,那时候敲门叫了好久,反正没人来应门。我娘说不能怪他们,这时候能保住自家就不错了,把人接进来又能怎么样?多几张嘴可不是小事啊。”
赵莺莺还听隔壁人家的小丫头说了那时候扬州穷人家挨不住了卖儿卖女的事情——当然,大多是扬州乡下的,只有少数才是扬州城里的。大概是晓得赵莺莺是同乡,所以她说了很多。
那些事赵莺莺记得很多,所以心中挂着事。明知道这场灾自家应该能挨过去么,但是那一刀没有落下来,心中就惴惴不安。
看向王氏和赵吉,她忽然很想立刻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回到这个家已经一年了,过去十多年的习惯就已经被洗掉。相比较独立自强地自己忍受,她现在更想依靠家人。
第73章
雨一直不停地下, 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赵莺莺睁眼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趴在窗户边看天。雨是比昨天小一些了, 但是缠缠绵绵的样子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莺莺传 第52节
除了赵莺莺并没有人开始为这个忧虑, 一个是所有人才从下雨的喜悦中走出来,感觉上并没有下多久的雨。至少相较于那段一直不下雨的日子,这不过才两三日而已, 这是一种感觉上的麻痹。
另一个就是雨确实小了一些,这就让一些注意雨势的人也放心下来了, 这样看起来像是与随时随地可能停一样,既然是这样, 那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但是赵莺莺知道, 这件事没完!老天爷就是换着法子折腾人呢!
知道是知道, 但是说出来就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了。她必须要像上次学习, 不能直说, 而是要婉转, 四两拨千斤达到提醒家人的目的——说的容易,实际上从第一天开始下雨的时候她就在想该怎么说了, 但是到现在还拿不定主意。
“莺姐儿,起了没有!”
赵莺莺发了一会儿呆, 就听到大姐赵蓉蓉在叫自己,连忙应道:“起了,起了!”
然后麻麻利利地收拾自己,等到洗漱完毕,赵蓉蓉分给她一定斗笠:“今日我们两个出门买菜, 只要是看看菜市场上有没有菜了。”
赵家其实用不着日日出门买菜,像是昨日的剩菜加上豆芽,应付今日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可是菜市场萧条了许久,这几天下雨就更冷清了,王氏总觉得要多盯着菜市场一些,什么时候有大菜贩运菜过来,错过了就不好了。
今天雨小一些,王氏也更放心两个女儿出门,叮嘱之后就给了她们菜钱:“多看看那些能储存的菜蔬,要是看到好的赶紧买下来!就算这雨下下来了,咱们扬州缺菜吃还得好一段时间呢!”
赵莺莺和赵蓉蓉应声就出门了。
太平巷子周围有三个比较大的菜市场,赵莺莺一家平常去的并不是最近的一处,但是那一处最大,而且是走甘泉街过去,算是走习惯了。今天也不例外,姐妹两个就是往那边去的。
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都是打着伞提着菜篮子,显然都是早间赶去买菜的。中间居然还遇到了麦瑞娘,她赶紧跟上赵家姐妹:“你们两个也帮家里买菜呀!”
赵蓉蓉点头:“饭桌上缺菜恐怕还有一段时间,我家离每日都要去菜市场看的,免得有什么菜来了,最后却错过了。”
麦瑞娘听到这话不免苦了脸:“竟是这样!我还以为下了雨,这时候拿钱去菜市场就一定能有菜吃呢!我家都吃了一个多月的酱菜咸菜了,实在受不了!没想到好容易说动我娘给钱买菜,竟然是这样的。”
赵蓉蓉安慰:“事情也不一定那么糟糕,而且这些日子菜市场都是有菜的,只不过菜的样子都不大好,要仔细挑选才能挑到好的。”
菜市场其实就反应了现在扬州真实的样子,赵莺莺忍不住心中暗想——表面上一切灾难都已经结束了,以后会慢慢回复过来。但其实事情还糟糕的很,远不如人们想象的那么乐观。
赵莺莺和赵蓉蓉走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什么好菜,正准备打道回府。赵莺莺忽然眼前一亮:“姐,有人卖豆腐!”
趁着还没有人看到这个正在出摊的摊子,赵莺莺抢步上前。不是她急躁,而是菜市场里大家都盯着,她们两个小姑娘要是落在人后了,可抢不过那些健壮妇女。
赵蓉蓉也反应过来,赶紧跟着赵莺莺上前。问价的结果是这些豆腐比以往贵了两倍。但是考虑到现在黄豆作为粮食的价格还没有下来多少,这也不算坑人了。于是也不犹豫,赵莺莺张口就要了四块豆腐。
四块豆腐不要说一顿了,就是一日三餐吃,一天也吃不完。不过这种雨天,豆腐留个两天还是做得到的,所以赵蓉蓉并没有对赵莺莺买下两块豆腐的事情说什么。
再说了,赵家也好久没吃到豆腐了,从粮食不好买起,做豆腐的人就不再做豆腐了。现在想想看,四块豆腐也不是很难解决啊。一块切成三角形用油煎,油汪汪香喷喷。一块可以做豆腐汤,鲜嫩清爽。一块做小葱拌豆腐也是爽口的不行,最后一块还能用大酱来烧......
这样想一想,四块还可能不够吃呢!
回家之后赵莺莺举起放豆腐的菜篮子给王氏看,王氏果然十分高兴:“行啊,居然让你们给遇到卖豆腐的了!这都多少日子不见菜市场卖豆腐了!今天咱们家先煎一盘豆腐出来吃。”
旁边方婆子则是道:“前些日子粮食那么金贵,就是有黄豆谁又舍得磨豆腐。现在好了,做豆腐的人家一定是想趁着现在价高,先赚一笔再说。”
赵蓉蓉笑着抖抖清油布伞上的水珠:“今日恐怕是那卖豆腐的这么久了第一次来,我们快走的时候才来摆摊。还好莺姐儿眼睛尖一下看到了,不然后头看到恐怕挤不进去。”
在做油煎豆腐的时候赵莺莺就给王氏烧火,看着王氏用筷子小心地翻动油锅里每一块豆腐。一时间鬼使神差:“娘,我有事和你说。”
之前考虑的种种似乎一下都不存在了,有的只是倾吐自己的内心——其实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王氏手抖了一下,然后一块豆腐就被翻破了皮。王氏是想起之前,赵莺莺也是觉得天上不下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有件事和自己说。现在女儿又有事情和自己说,而且还是一副不安的神色,她不能往好的想!
“是什么事儿?你说吧,娘听着呢!”王氏表面故作镇定,总不能赵莺莺什么都没有说就慌了手脚吧!自己都慌了,本就慌张的女儿不是更慌?
赵莺莺点点头,看着灶里的火苗,不紧不慢地放柴:“娘,我这几日每天起来都要看一看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盼着天上放晴。”
听到是这个,王氏松了一口气:“嗳!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放晴当然好,放晴外头的粮米就运进来了。放晴日子就回复了,乡下也可以打算下一季粮食栽种。你别急啊,雨看着就要停了。”
“娘,雨会停吗?我怎么觉得这一次的雨看着有点像春天时候,雨不大,但是能一直下。”
赵莺莺忽然懂得了一个道理,她根本不必说出什么确实的事情。实际上那样也不见得有多少用——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说大道理?醒醒吧,别人可不见得会重视。她更多的应该说一说自己的感觉。
而且这种事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信一下不灵没什么。可是不信,万一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小孩子,又一贯乖巧,在母亲那里自然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她的感觉就只能是她真的这么感觉,加上上一次‘感觉’的灵验,王氏就算再坚定这雨立刻能停,恐怕也要怀疑。
何况下雨不下雨是老天爷的事情,她哪里能十成十地做什么肯定。天上放晴是可能的,雨一直下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王氏就睁大了眼睛,一下锅子里的豆腐都顾不上了。知道冒出糊味,赵莺莺提醒道:“娘,豆腐,豆腐坏了。”
王氏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豆腐夹进盘子里,还好赵莺莺发现的及时,只不过是略微糊了一点儿而已,并不影响吃。
赵莺莺觉得点到为止的效果应该更好,所以就不再说了。
也的确是这样,之后一整日王氏都在想这件事,织绸都做的心不在焉。晚上的时候就和赵吉道:“今天莺姐儿又和我说了一个事儿。”
赵吉闭了眼睛准备睡觉,对于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常小事没有什么兴趣。可是老婆说话又不能不理,只得闭着眼睛翻个身应付道:“莺姐儿不是天天都和你说话么?说个事儿有什么好新鲜的!”
“不是!”王氏扯了扯赵吉的手臂:“这件事儿不同!是和上次的一样!”
一开始的时候赵吉还不知道那个‘上次’到底是什么,正迷迷糊糊来着。然后脑子里灵光一闪,意识到‘上次’指的是赵莺莺感觉天气旱的不对劲,再然后立刻就清醒了。
“你说什么?这...这一回莺姐儿怎么说?”赵吉虽然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他也觉得不能说就是不存在。再加上上次也算是应验了一回,这就由不得他不重视了。
王氏赶紧把赵莺莺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发愁道:“莺姐儿这是觉得这雨难得停吧?怎么会有这种事儿?好容易熬过了干旱,难道又要经一次涝灾?”
赵吉脑子越来越清醒,左右翻动,然后猛然坐起身:“就是因为前头旱了一次,后面雨不停才常见呢!娘子,你想啊,这天上的雨水都是有限度的,现在下的多了,以后就得在一个时候节省出来。要是有一回旱的久了,那就容易哪一回多多地给补上!”
赵吉的这话并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证据,但是道理还是很能唬人的。再加上大旱与大涝的确常常紧着出现,王氏这么一想,立刻脸都白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
之前大旱的时候王氏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扬州这个地方遍地湖泽,要干到什么地步才能连扬州都活不下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多就是日子苦一点儿,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更大的影响。
但是现在要有涝灾,那就不同了。是的,扬州城没有水淹的经历,可是扬州底下下辖的县城呢?高邮、宝应、仪征、维扬...哪一个不是曾经遭过水灾的,不同的只是时间,只是大小而已。
那可是水灾!对于湖泽地区出生的人来说,旱灾不过是一个说法。特别是居住在城里的人,他们是不会觉得旱灾有多可怕的。但是说到水灾就不同了,也就是扬州这种大州府才能让人有点安全感,其他的地方,哪怕是县城,提起这个也是心有戚戚。
水一来,什么都完了。不要说财物、房子了,就是人命也危在旦夕。
赵吉很快打破了王氏那些可怕的想象:“别乱想,这里可是扬州!”
王氏这才舒了一口气,对的,这里是扬州。
她并不是扬州土生土长的人,她小时候在仪征长大到五岁。那一年也是发大水,堤坝垮了一截。她爹跟着民壮一起去防汛的,但是那个晚上再也没回来。她娘见仪征呆不下去了,这才带着还在襁褓里的弟弟和她,一起到了扬州讨生活。
幸亏她娘有一手好绣活儿,稳稳当当在扬州站住了脚。
她对于大水其实没有多少印象,一个是那时候才五岁,记事不多。另一个就是她一般都被她娘圈在家里,根本不可能看到外面是个什么境况。等到事情严重到家里都躲不下去的时候,她一家人已经到了安全的扬州了。
但是这件事是存在的,她也是一直知道的,所以刚才说到涝灾她会一下子害怕起来。好在赵吉提醒了她,对的,这里是扬州。
且不说扬州的防汛工事有多好,就算真的抵挡不住了,那也是先炸开堤坝泄洪到其他地方。至于说扬州,江北损失不起,或者说天下也损失不起——王氏不一定看得这么远,但是意思是差不多的。
朝廷的大官儿怎么也不会看着扬州出事的!
想到这里她总算没那么担心了,想了想,和赵吉合计道:“这件事吧,虽然只不过是莺姐儿一个小孩子胡思乱想,可是小孩子眼睛,有的时候就是看的到大人看不见的。我琢磨着不管真假,先按照真的来预备,你怎么说?”
赵吉缓缓地点头:“就先按照真的来,不然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两个人寻摸了一个晚上,最终觉得真要是有涝灾要做几手准备。一个是要把王氏娘家接到自家来,两家都是成年男丁少,特别是王恒还是个文弱的大夫,这就更让人担心了。两家住在一起,至少能在外面有些乱的时候互相帮助。
至于说为什么不找赵家大房和二房,原因也很明确,王氏死都不想找来二房。或许赵吉还抱着一丝幻想,但王氏彻底看透了二房那对夫妻的品性。那种时候和那对夫妻住在一个院子里,那她该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既然不找二房,那就不好找大房了。不然把二房丢在小院那边,方婆子要不放心的。
第二件事就是要准备一些应付涝灾的东西,囤粮不必了,之前买的粮食足够吃到年底的。这里是扬州,不可能让这里到了年底都不回复到平常。但是一些别的东西还是很有必要的,譬如说油毡布,譬如说重新整一下屋顶,又譬如说一些药材。
大雨不停地下,到时候说不定屋顶要坏事,所以最好提前拣一遍瓦,好好整整屋顶——这个倒还好,至少对于赵家来说并不太迫切。他们是今年刚搬进来的,搬进来之前才修整过房子一次,其中就包括拣屋顶。
油毡布也差不多,为的是防雨水、防潮湿。
“药材是要的,大涝,又是热天大涝,容易发时疫。我们家里孩子多——到时候问一问小舅子,让他给咱们买来。”赵吉想的很周到。
王氏也跟着补充:“还有柴草煤炭之类的,家里现在就不多了。之前大旱也不急着买,反正随时到牙行也有。现在应该趁着之前牙行压了一批买一些,要是真的雨不停,恐怕没有老乡送柴薪进城了。”
之前干旱,山坡上、小林子里,柴草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是晒的最干的。但是之后呢,如果一直下雨,不说有没有人冒雨就是为了卖一担柴,就说湿漉漉的柴草又有谁会来卖?
然后两个人陆陆续续商量,添了好些东西,到了最后想无可想,这才停了这件事。
有了前两手准备,就算真的有大涝,自家也没什么好特别发愁的了。至于第三手准备,那却不是为了救自家与危难。而是赵吉提出的,自家是不是要借着这一次可能的大涝赚一笔。
“之前大旱的时候没想过借着大旱赚一笔,那是因为囤粮这些事情发的是绝命财。咱们家就是知道我们不做自有人做,那也不能真的去做,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想到了几条赚钱的路子,真要是有大涝,那就肯定赚钱,也不伤天害理。”
听到赵吉这样说,王氏也被钩住了注意力——她就是俗世里最俗气不过的一个人,有一些良心,发那种绝命财是不敢的。但是若是能够心里没有障碍地赚钱,她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若真是有大涝,咱们扬州城肯定不会出事,可是出事的房子恐怕会有不少。”
王氏点点头,这是不用质疑的。一直在雨水里面泡着,谁家的房子能好?特别是屋顶,说不定过几天就要漏水了。还有房子的结构,地下泡酥软了,房子都得歪歪斜斜!
“所以大涝之后凡是有点家底的人家总要修整一下房子的,对吧?”
王氏这一次跟上了赵吉的思路,恍然大悟道:“正是这个了,到时候补屋顶补地基,补墙体,扬州城内的砖瓦木料等一定供不应求应声而涨!还有石灰涂料也是,水淋过墙面了一定不好看,一层的水渍,重新涂石灰也是应当。还有木料——”
赵吉打住了王氏的话头:“木料就不必了,一个是木料平常就极贵且不好买。咱们家有多少钱?囤不起这个货。还是在砖石瓦片涂料这上头下功夫吧。”
这个钱确实赚的,第一个,那都是灾后了,谈不上发绝命财。另一个,能在涝后立刻就要修补房子而不在乎当时物料价格的,那都是多少有些家财的。赚他们一些钱,也是无关紧要。
夫妻两个越说越详细,后来赵吉拍了拍脑袋:“我们想些什么呢?魔怔了罢!这大涝的事情也就是一个猜测,我们竟然就想了这许多。罢了罢了,快睡觉吧——还赚钱呢,我们可没有买砖石瓦片涂料的本钱。我们把前两样做好,就算有大涝也不用怕,这就上上大吉了。”
王氏却不这样觉得,凑过去道:“我倒是觉得莺姐儿的这一次有察觉到了,不然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她哪里知道要忧心这种事。”
王氏与其说是在说服赵吉,还不如说她是在说服自己。不断地认可当中,她变得越来越坚定。
“至于你说的钱,我觉得也不是大问题,咱们家还有莺姐儿的钱在。暂时把这一笔借出来做这一次生意倒也使得。”
王氏才说完,赵吉就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确实,这不像是王氏说得出来的话。她对孩子是最讲究一碗水端平的人,这或许是方婆子时常偏心带来恶果给她深刻的教训。
之前要动赵莺莺的那一笔钱,她才是最反对的那一个,要知道赵吉自信于自己一定能赚回来还上,都有一刻的松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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