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夏天的绿
不过相对而言牛肉羊肉等降价就没那么明显了,因为这些牲口吃草比较多,就算要上细料,也就是一点儿麦麸之类。这些往往是在养牲口之前,早早就准备好了的。更何况羊不去提,牛却不是庄户人家轻易肯卖的,非得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可。
老板吩咐徒弟到后面杀猪,自己则是留在了前面和赵吉王氏闲谈,甚至满足了赵蒙想要到后面看杀猪的愿望。
知会了徒弟一声,才转头与王氏赵吉道:“最近生意不好做哇!过去我这肉铺每日至少要做两三头猪的生意,遇到过节多的时候能杀五六头猪。最近呢,两日能有一头猪就烧高香了,大哥和大嫂算是这几日我做的最大的一笔生意了。”
王氏对此也没有多说,只不过微微一笑而已。
老板的本意却不只是闲聊,于是接着道:“您买半扇猪肉,家里吃肯定吃不完,这有不是过年的,难道是家里要办酒席?”
王氏这一回倒是没有隐藏,便道:“最近肉便宜,干脆多买一些,腌成咸肉可以吃半年。”
赵家如今的伙食和以往并没有区别,或者说对比去年这个时候家里的伙食其实是变得更好了。赵莺莺常常和赵蓉蓉出门买菜,对此算是深有感触,隔一日就能出去买一回肉。没有肉的那一日就吃鱼、蛋之类,在普通人家这已经算最顶尖的好生活了。
也正是因为他们隔一日买一回肉,所以察觉到了最近在粮价缓缓上涨的同时,肉价也在缓缓下跌。等到所有人注意到的时候,猪肉价格已经相当低廉了。
王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但是很快脑子一转,道:“走,我们出门买半扇肉!”
因为她很快意识到为什么猪肉会下跌,而知道为什么会下跌之后,一些推断也可以做出来了。首先,猪肉下跌就和粮价上涨一样,不可能是永恒的,必然会恢复到正常的价格。甚至猪肉的价格和粮价不同,它恢复的肯定比粮价快,而且很快会高出正常价格。
这是因为猪肉跌价其实是一锤子买卖,这次是因为养猪农户都没办法喂猪了,便一气把猪卖了,再加上大家吃不起肉,这才有了价格大跌。但是猪卖完了呢?到时候再吃猪肉要从哪里来?
猪可是要从小喂起的,又不能一个晚上催发出来。
吃肉的人总是存在的,你吃不起不代表人人都吃不起,到时候猪肉价格必然走高。若是再碰上干旱停止,想都想得到猪肉会涨价到什么地步。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氏打算买一些肉存起来——这甚至比买粮食还积极。因为买粮食还可能亏,突然粮价降下来什么的。但是现在在最低价的时候买肉,那是绝对不会亏的,因为肉价几乎没有下跌的余地了。
肉铺老板听了王氏的话,赞道:“嫂子有眼光,会过日子!现如今啊,一般的人家都没有这种眼光,只知道拣价高的去抢,粮价都高成什么样了,却每天天不亮去粮店排队。可怜我这肉铺,亏本做生意,关键是他们还不来。”
肉铺老板当然是站在自己这边说话的,关于为什么大家回去蜂拥买粮食,而肉铺前头门可罗雀只字不提。
“嫂子,我和你还有大哥说,现在正是猪肉最贱的时候,要是真想买,半扇猪肉打不住,干脆买一整头猪回去。”
王氏想也不想拒绝:“半头猪就够了,一整头猪半年也吃不完!到了年底还不是要买猪肉做腊肉,那也不能省啊!”
现在买下的猪肉需要立刻处理做成咸肉,这些肉当然没办法保存到过年的时候转成腊肉。因此到时候买年猪做腊肉的事依旧省不了,因此王氏因该是按照家里消耗肉的情况来购买猪肉。
实际只需要半扇,那就绝不会多买——即使它再便宜。这同时也是一位主妇应该学会的心态,不然在买东西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多买很多。
肉铺老板依旧不肯放弃,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只不过他遇上王氏算是白瞎了,她可不是那种听到优惠、便宜就昏了头的女人,所以对肉铺老板提出的进一步便宜、抹零头,送各种各样的猪骨汤、猪杂完全无动于衷。
最终老板也只好放弃,等到猪杀完了,半扇猪肉和一些猪骨头猪杂放在了赵吉拉着的板车上。猪骨头和猪杂当然是送的了,就算赵家并没有意思买一整头猪,可是半头猪加上一块板油也是大生意了,怎么可能不拿下一些优惠。
本来半扇猪肉足够店家派人送上门了,不过王氏与老板道:“不用你们送,我们家出门带了板车的。”
板车是一种可以靠人力拉动的车,不大不小很适应普通人家生活。这在农村很多见,在城里却不多。这是因为城里生活方便,平常普通的沉重货物店家自然会送货上门。而更多需要车的人家,大多会买骡马,置上一辆配套的车,这也用不上板车。
赵莺莺家是以前就有的,这一回也是翻了杂物间才找出来。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不被人知道地把东西买回去——不然为什么要跑到不熟的肉铺买猪肉?
王氏是被前些日子来借钱借粮的人家给烦到了,想到如果大张旗鼓地把肉买回去一定会被人知道。虽然现在肉价低,那也只是相对猪肉本身而已,相对粮食而言它依旧是贵的。
在大家吃粮都吃不起的时候,你家却买了半扇猪肉,就算不往深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吧,到时候说不定麻烦更多。只要想到这个,王氏就起了防备之心。
买完了肉赵家一家人却不是马上回去,这可是一辆板车,平白无故推出去算什么?这时候兵分两路,赵吉和赵蒙去一家小布庄拿要染制的布料。赵莺莺赵蓉蓉和王氏则是去平常去的店铺,卖绣活儿的卖绣活儿,卖绸的卖绸。
天上不下一滴雨,这样干旱那都是穷人家的事情,真正的有钱人家生活是不会改变的。王氏的绸布依旧在卖,甚至因为丝的价格上涨,卖家也贵了。至于赵莺莺的结子也不是普通人家会买的,绣庄老板也没有停止要货。
到了绣庄,赵蓉蓉的绣活也一并卖掉,拿上这一笔收入,赵家母女三人才慢慢的回家了。
到家时候赵吉和赵蒙已经到家,赵吉也不要王氏回来才做事。这腌咸肉的活计简单,过年时候他也曾帮忙,便干脆把准备好用来腌肉的大缸打开给猪肉抹上适当的盐巴,这就放好。
王氏回来也就是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可挑剔的,便没有管了。
“幸亏之前怕盐价也上涨,多多囤了一些盐,不然今天还要买盐。”现在的盐价可不是那时候的盐价了。
虽说扬州有八大盐商以及一众小盐商,是绝对不会在盐价上太夸张的,但是涨涨跌跌是市面上的事儿,这也是不能避免的。
不过这些都不关赵莺莺一家的事情了,晚上的时候王氏把送的猪血,依旧一部分猪杂做了出来——这些东西可不好存放,还是尽快吃掉比较好。
于是今天饭桌上就全是一些猪内脏,爆炒猪腰子、心肺汤之类的菜色摆在桌上。有一段时间没吃这些了,一家人也吃的津津有味。
“那里还剩下一些,明天也不用另外买菜了。还有骨头,吊在井里能多放一段时间,但也放的有限。等到猪杂吃完了,赶紧把骨头炖汤吃掉——不然就明日拿来熬猪骨粥,这也是不错的。”
王氏一边吃饭,一边十分精明地做计划。对于她们这种主妇来说,最无法容忍的事情之一就是有浪费。
等到吃完饭之后王氏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传来的猪油香喷喷的气味。赵莺莺知道这是王氏把那一块猪板油炸了出来——家里的猪油没有了,急等着用呢。
这时候赵蒙就在厨房门口张望了,赵莺莺知道他是想吃油梭子——油梭子就是猪板油在炸完油之后剩下的东西,吃起来又香又脆,是很多人家炸完油之后小孩子梦寐以求的美食。
刚刚家里人吃完饭是吃饱了的,但是这会儿赵蒙,还有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赵芹芹依旧会觉得嘴馋。
相较于哥哥和妹妹的喜欢,赵莺莺的反应就很平淡了,因为她好像不大喜欢吃油梭子。上辈子怎么样她不知道,在皇宫里也没有油梭子这种吃食,但是这辈子她只吃过一口油梭子,然后就再也不肯吃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吃的东西这么多,有一两样不吃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奇怪。譬如说刚才的饭桌上方婆子根本不朝那盘猪肝伸筷子,因为她不吃猪肝。
她不吃,就在一旁看赵蒙他们吃——其实刚刚吃完晚饭,肚子饱饱地,也吃不了多少。更多的是一种欢快雀跃的气氛,才让赵莺莺一直站在屋檐下看着。
“莺姐儿吃不吃?你吃的话给你放白糖。”赵蒙咯吱咯吱吃的津津有味,见赵莺莺站着看,便问她。
油梭子的吃法有很多,就这样放着,之后的吃法可以和肉一样,炒菜什么的。不过刚刚起锅的油梭子正是最香脆的时候,还是和肉有区别的。一般来说要么什么都不放或者放点椒盐直接吃,要么拌上白糖来吃。
赵蒙是直接吃的,赵芹芹拌了白糖。大概在赵蒙眼里,拌上白糖是小姑娘家家的吃法吧。
王氏这时候也从厨房出来了,手上端着一盘油梭子道:“剩下一些明日炒韭菜也就是了——莺姐儿你吃不吃?”
赵莺莺笑着道:“不吃,娘,我不爱吃油梭子。”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敲门,王氏和赵蒙他们手头都忙,赵莺莺干脆就去开门了。一看竟是麦瑞娘她娘,便问了一声好。
麦瑞娘她娘一进门就看到赵蒙和赵芹芹正在吃油梭子,外头闻到的香味更加明显了,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这些日子她家算是好的了,一直能吃个半饱,这都是她之前有远见,看到赵家存粮也跟着存粮。
单吃吃荤油这种事就不敢想了,实际上这些日子家里饭桌上什么菜都吃不起,是拿以前做的酱菜、咸菜之类的应付。也幸亏她之前勤快,家里的腌菜坛子总是慢慢的,这时候才不至于陷入无菜可吃的境地。
这些日子啊,涨价比粮食还夸张的也只有各种青菜了。
王氏见是麦瑞娘她娘,便笑着道:“原来是麦家嫂子,你稍坐,刚刚熬了猪油,还要存起来。”
赵莺莺知道,熬出来的猪油和豆油、菜籽油一样,但是冷却之后就会成为洁白的油脂。而这种膏状的油脂能存放不少时间,但还是比不过豆油这些,想要在大夏天长久存放是要经过处理的。
这也是主妇们都会的小诀窍,赵莺莺这些日子在厨房里跟进跟出,在年前的时候倒也见过一次。也就是往还没有凝固的猪油里放一些特定的香料,譬如小茴香这些,然后猪油就能长久储存了,办法还是比较简单的。
麦瑞娘她娘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催促王氏,立刻道:“赵三嫂子你接着忙,我先和婶子说会儿话。”
这时候方婆子正和往院子里泼水,直起身来笑道:“和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好说的?”
正说着,对赵莺莺道:“莺姐儿,帮你娘去收拾。”
赵家人正吃着油梭子,却没有人提出来要拿这个待客。这不是赵家人不懂礼节,而是现在外面生活艰难,除了关系很亲的亲朋能够互相请吃东西,一般的人家是没有这个举动了。
赵家虽然请的起,但是和光同尘的道理都懂。既然大家都不这样做了,他们当然也不会出这个头。
赵莺莺一边帮着王氏收拾厨房,一边竖起耳朵听麦瑞娘她娘闲聊。虽说现在无事可做,但上人家门来聊天怎么可能是一点事儿也没有,必然是有事相求,或者发生了什么大新闻,过来分享一番。
果然,听到麦瑞娘她娘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婶子,你知不知道今日甘泉街姚家米铺出了什么事儿?”
甘泉街是离太平巷子最近的街道,也是扬州城一条中等偏上繁华的街道。一般来说太平巷子的人家要买什么都是在甘泉街上买,所以对整个甘泉街都十分熟悉。
听麦瑞娘这样说,方婆子一下就记起来姚家米铺是什么情况了。姚家米铺是甘泉街数一数二的大米铺,后面的主家是浙江的大粮商,所以财大气粗。只不过赵家并不常常光顾姚家米铺,因为他们家有一贯买东西的米铺。只要不是熟悉的米铺东西次,或者卖价比别人铺子高,他们肯定会一直光顾下去的。
“要说外地人开的米铺就是靠不住,你们家常去的是祝掌柜当掌柜的那一家吧?”麦瑞娘撇撇嘴道:“这就很好了,到底是咱们本地人做的东家,一般来说还记得照顾乡里——真要是做的过火了,大家是知道他们家住在哪里的,戳脊梁骨也有地方不是。”
“但是姚家米铺是什么人的本钱?人家老板住在湖州呢!就是上门找麻烦也不能够...这几年但凡有粮价波动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家先上蹿下跳,别人没涨价他们就涨了,别人涨三分,他就敢涨五分......”
赵莺莺给这家自己并不熟悉的米铺做了一个总结,简而言之,这是一家奸商米铺。大概就是灾荒年间最不会顾忌老百姓死活,只管赚钱的那一种。
麦瑞娘她娘絮絮叨叨抱怨了姚家米铺一通,颇有一些穷苦人大骂地主的气魄。不过其实她心里没有多恨,反正她平常又不到姚家米铺买粮食,也没受过姚家米铺的厉害。
等到好不容易絮叨完了,赵莺莺的耐心快用完,懒得往下听的时候,她总算说到了正题。
“您不知道!姚家米铺做事情实在太绝了,别的米铺限制了每日卖出去粮食的数量,他们家就不限。但是不同的是,他们家的粮价说生生比人家高出去两成。而且这就是个开始,以后粮价只会越来越高。”
说到这里麦瑞娘她娘也是心有戚戚。
“有的人家有些家底的还能支撑,可是咱们城南穷人多,有些人家就不能支撑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吧。都到了要饿死的地步,其他的也管不了了。有几个更南边巷子的人家就联合起来,晚上摸到了姚家米铺粮仓那边。”
这时候一般的粮铺也没有多少粮食了,都是每日从大仓那边运过来。如果粮食充足,扬州城也不会是这样的情势了。但是姚家米铺不同,他们家背后是浙江的大粮商,湖州米运过来填满了粮仓,这也是他们没有限制买卖的底气所在。
“他们看的准,姚家米铺那边准有粮食。只不过他们也不想想,这个年月敢开米铺怎么可能没有一些依仗。人家墙高院深的,粮仓更是有大锁。外头还有看家护院的汉子和恶狗,不是江洋大盗谁敢打这个主意。”
赵莺莺这才知道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简单一点说,这就是话本里的故事一样。‘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粮铺不给这些穷人家留活路,这些穷人家就只能自己给自己找活路了。
都是正当壮年的汉子,总不会挺着饿等死。
不过姚家米铺显然早有准备,这些普通人出身,从来没干过盗窃事情的平头百姓一下就被抓住了——如果按照话本故事的走向,接下来就该有一个绿林好汉冒出来劫富济贫惩治坏人一番。
不过很可惜,过日子并不是话本一样,这件事的走向完全不同。
第71章
姚家米铺的事情影响很大, 到了第二天,差不多整个太平巷子都知道了, 毕竟这里离着甘泉街足够近。
莺莺传 第50节
当时南边巷子的穷苦人家晚上摸到了姚家铺子的米铺, 打的当然是铺子里粮食的主意。只不过粮食没摸到,人先辈米铺的护院给抓住了。米铺倒是没有用私刑,而是直接把人送到了衙门。
如今扬州的各大衙门都为了大旱的事情焦头烂额, 哪有功夫亲自审理这种日日都有的偷盗粮铺事件,所以这件事就直接落到了衙门的文书吏目那里。
一般来说, 这些本乡本土出身的文书吏目还是会做事留一线的。特别是如今进来的都是城南最穷苦的人,这些人身上什么油水都没有, 催逼的过分了也没有用, 最多把人给逼死而已。
而且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些人要真是出了人命, 谁知道会不会记恨在他们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们家有人不要命了大街上拿菜刀和他们拼命, 那可怎么办?
损人可以,但是一定要利己,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些精明的老油子可不会做。
不过如果有利益,损人也就无所谓了——姚家米铺的交代, 一定要让这些‘刁民’好看!
姚家米铺的掌柜是东家从湖州派过来的,自然也不在乎本乡本土,送上白花花的银子直接与管这件事的要害人物道:“非得让这帮刁民受到教训,不然到时候全须全尾地放回来,人以为咱们的米铺是想进就能进的呢!要告诉后头的人, 这些人就是榜样!”
财能通神,这些官府里的小吏见了银子眼睛就放光,自然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是当然了,那些刁民盛世乾坤就敢行盗匪之事。如果不严厉一些,以后的百姓有样学样,那衙门还做不做事了,朝廷的威严又何在呢?”
这些小吏没有长久关着这些人,因为如今衙门的牢房也供不起粮食了。这些人又没有家人来打点,到时候难道白供他们吃饭——又不能让他们饿死在牢房,不然又是一笔糊涂账。
所以干脆就动刑!据说每人打了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听起来不多,打板子还有五十大板、一百大板的呢。但是就是这种挑不出毛病的用刑最要命——这一切要看动板子的人怎么下手。
要是真的往实在地方打,手上力气下的足。不要说二十大板了,就是十下板子那也能废掉一个人。
这也是衙门里这些小吏做手脚的好地方,有些出钱了的就轻轻打,哪怕是一百大板,人抬回去养几天也就好了。像这一次一样要求对方不好过的,就算只有二十下板子,那也要命!
而事后也说不出什么来——一切都是按照律令来的呀!该重罚的就重重的来,该宽容一些的就宽容一些。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还想做什么!不满官府吗?
反正那些想要偷粮食的人抬回家后就陆陆续续出事,有的人挺了两天,挺不下去就死了。有的人脊椎骨断了,人却活了下来,只不过以后后半生在床上度过,对于一个贫苦的家庭来说,这还不如死了干净。
是的,在扬州这个繁华富贵的城市,有整个帝国最挥金如土的人群。但与此同时,爱城南最贫困的地方,也有这种因为钱,活着不如死了的人家。
所有挨了板子的人,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养了几日慢慢好了起来。
这样的话,只要人不是傻子,都该知道衙门里的人是故意下了重手。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故意下重手?一想就知道了,姚家米铺必定是出力了的。而想到这一点,所有人都愤怒了。
南边的几条巷子赵莺莺并不熟悉,应该说她就连太平巷子后面的堂子巷都没有去过,更不要更南边的巷子了。
“南边乱的很,坏人多,你们都不要去。”王氏是这么和家里的孩子这么说的,包括已经是大男孩的赵蒙,可见她对南边巷子的看法。赵莺莺不是一个没事找事的,当然不会跨进南边几条巷子。
但是这些南边的巷子,除了一些捞偏门的坏人外,其实更多的是因为贫穷无法在扬州其他地方立足的普通老百姓。
大概也是因为穷困吧,这些人在面对外面的人的时候往往更加团结,好像只有抱团才能保护自身一样。而且也是因为团结,他们大都具有一种扬州别的地方人家没有的狠劲儿。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南边几条巷子立刻就炸锅了!他们难道是想偷东西的吗?老天爷不让人活,这些抬价的粮商不给人活啊!而且人已经被捉住了,送到衙门里去他们也认了,这背地里使阴招算什么么?
欺负他们穷吗!
这也就是姚家米铺了,他们外地来的,哪里晓得南边几条巷子的狠人不好惹。只当时一群穷鬼,既没有钱有没有关系,有的只是一条烂命——可是在这世上,穷人的命值钱吗?
至少在他们眼里是不值钱的。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就是因为只有一条命了,这些人最豁得出去!反正老天不让他们活了,那他们也绝不让那些把他们逼上绝路的人活!。
所以姚家米铺在‘惩治’了那几个‘刁民’之后的几日,一开始还洋洋得意来着。没想到第四天的早晨,小伙计一打开门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片人头。一开始还以为是来排队买粮食的呢!
后来一想才觉得不对!姚家米铺的粮食比别的粮铺要贵,优势在于他们不限量而已。所以这清晨时候人都是挤到别的米铺去买粮食,要等到别的粮铺今日的量卖完了,他们这边才渐渐有生意。
这些人确实不是来买粮食的,这些人是扬州城最南边的穷苦人。
“叫你们掌柜的管事的出来!”
“赔命赔命!我大哥死在这些奸商手里,他们非得赔命不可!”
“老天爷不让人活也就算了,但是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也不让人活,你们还是人吗?”
......
吵闹非常,很快看热闹的也聚拢过来了,把甘泉街这一截堵的水泄不通。
掌柜的不知道厉害,也不怕这些人。只不过一边让护院和伙计驱赶人群,一边派了机灵的小伙计去到衙门请人——也是真怕这人越聚越多,一时火气大真的冲击起粮铺来。
要知道人一多什么乱子都容易出,而且这些乱子是绝不会讲道理的。而依靠几个护院几个伙计,那绝不能和乌压压的人群对抗。这个掌柜的虽然不太懂扬州这边的具体民情,可是他既然被他东家派来做掌柜,自然也是知道一些常识的。
只不过他这件事还是做的迟了,或者说他没有想到南边几条巷子的‘刁民’真的这么‘刁’。他们根本不是来讨要说法的,也不是来和粮铺放刁撒泼,然后得一些好处,他们是来闹事的,也就是为了闹事,并不图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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