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小厨娘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藕粉圆子
她去厨房烧了开水,找来红糖块和姜丝,拿开水泡开了,稍稍放凉之后端给阿鱼喝。辛辣的姜味率先入鼻,和淡淡的红糖香融合在了一起,阿鱼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茶水微烫。一碗下肚,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许多,痉挛般的腹痛似乎减轻了不少。燕仪道:“你快睡吧,睡着了就不疼。”
阿鱼听话地裹紧被子,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
此刻的司膳房一片寂静,凤阳宫却嘈杂得很。
天子负着手,在寝宫门口来回踱步,神色焦急,见服侍徐贵妃的秋兰出来了,忙问:“怎么样了?”
秋兰面带喜意:“恭喜陛下,娘娘生了个小皇子,母子平安。”
天子浑身都松懈了下来。他有过那么多子女,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高兴。
“赏。凤阳宫人人有赏。”天子大手一挥,又吩咐身边的长侍,“传旨下去,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淑妃一边给面前的妇人捶着肩,一边冷冷笑道,“娘,您听听,陛下对这个皇子可是寄予厚望了呢。”
就在今天下午,平阳大长公主听说自己的闺女把徐贵妃气到早产,连忙进了宫,生怕天子为难淑妃。好在徐贵妃已经平安生产了。
眼下,母女两人已屏退了下人,正坐在一起说话。
平阳公主道:“你说你,好端端的招惹徐氏干什么?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陛下能轻易放过你?”
淑妃提起这个就来气:“我哪儿招惹她了?明明是她不请自来,不仅出言不逊,还砸了我的花瓶,结果她早产了,过错全在我一个人身上。”
平阳公主没接话,沉吟半晌,试探地问道:“如今……你对陛下还有心思没有?”
淑妃默了片刻,摇摇头:“再没有了。我当初真应该听娘的话,随便找个人嫁了也比嫁表哥好。”
平阳公主不由叹了口气:“傻孩子,娘怎么会害你呢。”顿了顿,又说,“如今徐氏得宠,又生了皇子,只怕陛下不日便要许她后位,到时候她那刚出生的皇子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
淑妃眸光微转。天子正值壮年,而太子羽翼渐丰,天子心中恐怕也有几分不悦和忌惮。这时候来了个刚出生小皇子,不仅没什么威胁,而且是自己心爱的贵妃所出。要说天子心中不会动摇,她可不信。
“娘,咱们得帮帮太子。”淑妃冷然道,“总不能让徐氏占了便宜。”
平阳公主和淑妃一样,也看不起徐贵妃的出身来历。她弹了弹指甲里的灰尘,神色轻慢:
“凭她也配。”
***
没过几天,大赦天下的旨意便传遍了禁宫。
最高兴的当属阿鱼。大赦天下意味着先前的罪过一笔勾销,她的罪籍算是抹消了。所以现在的她和普通宫女一样,年纪到了就能被放出宫,不用在宫里待一辈子了!
燕仪知道之后,也替阿鱼高兴。正好厨房剩了一小块猪肉,虽然是前一天晚上剩下的,但还算新鲜。阿鱼缠着杨红珍说好话,终于便把那块猪肉讨过来了。便挑了肥瘦相间的部分剁成肉泥,添上切碎的香菇和荸荠,和肉泥放在一起搅拌均匀,分成四小份,捏成四枚圆滚滚的肉丸子。起锅添油,把肉丸子炸成金黄色,再添水添酱油,大火煮一会儿,捞出肉丸子,淋上汤汁——一道四喜丸子便成了。
阿鱼端着盘子,回屋和燕仪一起吃。两人都有兴致,还爬到床底下,把去年冬天酿的梅花酒搬出来,一人倒了一小碗,四喜丸子反倒成了下酒菜。
燕仪问道:“将来你出了宫,打算去哪儿?”
阿鱼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大抵会回江宁吧,去外祖父家。听娘亲说,我和二表兄有一道指腹为婚的婚约,不知道到时候还作不作数。”
燕仪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说:“那挺好的。我也只求将来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能嫁个知根底的好人家。”
于是两人煞有其事地碰了碰酒碗,祝贺彼此早日离宫嫁人、安稳度日。
梅花酒甜滋滋的,只有些微的酒味,并不醉人,阿鱼却有些醺醺然。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脱了罪籍,当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当真像梦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记住,此时此刻憧憬出宫嫁人的阿鱼和燕仪~
第12章 茄鲞
阿鱼的二表兄是万氏的独子,也是定远侯府的二公子。姓傅,名延之。因他上头还有个庶兄,所以排行第二。这孩子体弱,自出生起,三病六痛就没断过。长到一岁多,还不会咿咿呀呀地说话。万氏觉得江宁水土养人,就把他送到外祖家养着。还起了个饱含期盼的乳名——阿壮。
说来也奇怪,傅延之到了江宁之后,身体果真渐渐壮实起来。
那时候阿鱼娘正怀着阿鱼,瞧见傅延之莲藕般的小胳膊小腿儿,满心的母爱都要溢出来了,得空便要拿拨浪鼓逗他玩。
万氏就跟阿鱼娘开玩笑:“妹妹这胎要是个闺女,就嫁给延之当媳妇吧。”
阿鱼娘也有些意动,但心底还有一股子迟疑——这么久了,她都没见傅延之开口说过话,别是个哑巴吧?
后来阿鱼呱呱坠地,万氏领着两岁大的傅延之过来,指着大红襁褓里的小人儿,说:“这是二姨母家的妹妹。”
刚出生的小娃娃,一身的细皮嫩肉,看上去粉扑扑的,圆溜溜的眼睛像一对水葡萄。傅延之打量了好一会儿,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妹妹。”
阿鱼娘和万氏都愣住了。万氏欢喜地嗔道:“教他喊娘,死活不肯开口。现在见到了妹妹,倒肯说话了。”
但总归放下了一桩心事——这孩子正正常常的,不是坏了喉咙的哑子。
阿鱼五岁那年,伺候的丫头们拿绸布和金丝线缝了一个小绣球,巴掌大小,刚好能让阿鱼放在手中把玩。拼缝的篾片都用鎏金的银丝缠着,看上去亮闪闪的,也有些重量,不至于轻飘飘地让风刮走。
阿鱼爱不释手,经常和丫头们互相掷绣球玩。有一回,万氏带着傅延之来做客,侍女没能接住阿鱼抛来的绣球,那绣球就轱辘轱辘地滚远了,正好在傅延之脚边停下。
傅延之弯腰把绣球捡了起来。
万氏便笑道:“你捡了妹妹的绣球,以后啊,就得娶妹妹回家。”
阿鱼蹬蹬蹬地跑过来,软糯糯地说:“二哥哥,谢谢你帮我捡绣球。”然后两手心向上,伸到傅延之面前,想让傅延之把绣球还给她。
万氏也说:“快还给妹妹,妹妹还要玩呢。”
傅延之却紧紧抱着绣球,说什么也不肯给。他一向听话懂事,还是头一次这样蛮不讲理。阿鱼娘便道:“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后来傅延之一直待在江宁,逢年过节要么和万老爷子一起过,要么和沈家人一起过,进学也是在沈家的族学。直到沈家出了事,才回到燕京的定远侯府。
***
十皇子——徐贵妃所出的小皇子,满月之后,就被太后抱去了慈寿宫。
若算上秦昭仪偷偷养在司膳房的皇子,这位新出生的小皇子其实排行十一。只不过如今宫里人还不知道秦昭仪也生养了一个儿子。
徐贵妃自然不肯亲生儿子被人抱走,先是去太后宫中胡搅蛮缠地讨要,太后就像她当初轰太子那样把她轰了出去。徐贵妃又气又恼,回了自己宫就开始胡乱砸东西,水晶珊瑚琉璃宝器,什么贵重砸什么。底下人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敢劝,都手忙脚乱地收拾。
后来天子知道了这回事,赶来安慰徐贵妃,徐贵妃哭着说,她不能离开小皇子。天子哪里舍得她流泪?便同太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会儿说“幼子去母,悖于人伦”,一会儿说“懵懂稚子太过闹腾,恐误了母后修道”。
太后熏着檀香,手上捧着一卷道经,淡淡道:“先前我让你赐死徐氏,你说等她生下孩子再做处置,如今皇子已经落地,也是时候处置了。”
当初天子说“生产之后再做处置”,只是权宜之法,并不是真的想处置徐贵妃。现在听了太后的话,一句也不敢接,灰溜溜地走了。
再见到徐贵妃的时候,天子便是一脸愧疚,许久才道:“朕封你为后……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3
没两日,礼部就拟出了册封皇后的章程。
即便这样,徐贵妃仍然不满意,依旧动辄生气摔东西,脾气上来了,连饭都不想吃。天子一面安抚徐贵妃,一面问罪司膳房:“若贵妃再这般食欲不振,就拿你们是问!”
司膳房众人:“……”
好端端地做着菜,竟也能招来罪过。
司膳房也只好把徐贵妃的膳食往繁复精细了做。就拿早膳来说,小米南瓜甜粥要煮得烂烂的,还要加上炖好的燕窝;小笼包子的肉馅儿只用猪后腿肉,拿捣碎的菠菜汁、胡萝卜汁和在面团里,摊薄了捏成各色包子皮;细腻多汁的贡梨,都要切成大小相同的长条,炸成金黄金黄的,沾上浓稠的糖水,做成拔丝梨子。
就连配粥吃的茄鲞,也是拿嫩嫩的茄子肉切成丁,和鸡脯肉、香菇、新笋、五香腐干拌在一起,用鸡汤煨干,香油炸熟,撒上盐,盛在瓷罐子里封存两天,再取出来晒干,抹上葱酱——这般耗时耗力地做成的。
幸而徐贵妃多少也会用一些,再没有茶饭不思。
***
入了腊月,黄澄澄的腊梅便次第开了,香气袭人。阿鱼摘了好几朵,晒干了储在罐子里,闲暇时便拿来泡水喝。
太子谢怀璟也终于回京了。
谢怀璟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入朝请罪:“父皇,儿臣知错。临往西南前,父皇特意叮嘱儿臣,只可微服前往,不可表明身份……万没有想到,西南地动,事出紧急,儿臣只好拿出太子金印主持大局,还望父皇恕罪!”
天子悠悠道:“如此,将功折罪……”
正说着,几个大臣走了出来,跟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夸起了太子:
一个大臣说:“太子殿下此行匡济黎民,百姓免受颠沛之苦,理当重重有赏。”
另一个大臣说:“太子殿下表明身份,纯属权宜之策,并非有意违逆圣意。殿下若不说他是太子,只怕当地巡抚不肯听他的号令。”
还有一个大臣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臣,满脸的欣慰敬服:“地动常有余震,太子殿下却以身犯险,留在那里主持大局,足可见殿下心系苍生,实乃我大周之幸啊!”
天子:“……”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朕还能说什么?还让朕重赏太子……他已经是太子了,还想得什么赏?朕身下的龙椅吗?
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天子还是温和笑道:“诸位爱卿说的有理。”
***
谢怀璟回京后的第二件事,就是去找阿鱼。
四个月未见,阿鱼似乎长高了一些,眉眼也长开了许多,猛地一打量,倒也有了几分美人风韵。
谢怀璟见阿鱼穿得单薄,就把她拉到司膳房后头的围墙底下,这边四面吹不着风,没那么寒凉。
谢怀璟从怀里摸出两枚核舟,递给阿鱼:“这个给你。”
两个长不盈寸的桃核,一个刻了一艘画船,三层高,雕窗绮户纤毫毕现;另一个刻了一叶小舟,舟上坐着一个耄耋老者,两手各抓着一条桨,正在奋力地划船,栩栩如生。
阿鱼没想到桃核这么小的玩意儿上面,竟然能刻这么多东西,还刻得这样细致。她转着核舟细细地看,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问道:“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个?真精细。”
太子府的小厨娘 第11节
谢怀璟笑了笑:“回京的路上瞧见的,觉着你会喜欢,就买下来了。”
谢怀璟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认识阿鱼才多久?一年都不到。但他似乎很了解阿鱼,仿佛曾与她共度一生。以至于看见某一样点心,就知道阿鱼会不会想吃;看见某一样新奇摆件,就知道阿鱼会不会喜欢。仿佛有关于阿鱼的一切,都镌刻在了他的记忆里,时刻都能被触发、调用。
人道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他与阿鱼大抵就是这样。
谢怀璟又道:“你若有什么处置不了的事,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想法子。”
阿鱼说:“还真有一件事……”她觑了觑谢怀璟的脸色,声音越发迟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门路……”
谢怀璟:“……说说看。”
“元日那天,我想去宫宴上伺候。”
每年元日大朝贺之后,宫中都会摆席,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这事儿对谢怀璟来说根本不算事儿,随便吩咐一声就行了,只是好奇:“怎么想到了这一茬?”
“定远侯夫人是我娘亲的旧识。”虽然阿鱼觉得谢怀璟十分可信,但她也没有把实情和盘托出,“我想见一面侯夫人。”
谢怀璟也没细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茄鲞(xiang,第三声),红楼梦里的名菜呀,有改动(可能改得更好吃了)。
参考文献:
[1]金兰. 《红楼梦》饮食文化研究[d].江南大学,2009.
第13章 糖蒸肉
一连半个月,阿鱼都没有再见到谢怀璟,只当谢怀璟位低人轻,并没有把她安插到宫宴上的能耐。心里虽失落,却也觉得无可厚非——毕竟连两位司膳女官也没有这个本事。
除夕那天,阿鱼拿来一大罐红糖,打算做一道糖蒸肉。这道菜统共要加两次红糖,一次是在腌渍猪肉的时候——拿黄酒、生抽、老抽、葱姜一起放入切成长块的五花肉,再铺上红糖,搅拌均匀;还有一次是在蒸肉的时候——大火将肉块蒸熟,掀开锅盖,淋上化开的红糖水,再盖上锅盖蒸一个时辰。
所以出锅之后,那五花肉的鲜香里便夹杂着几分红糖味,却也甜而不腻。阿鱼找了个粉彩九桃的瓷盘子,把蒸碗往盘子上一倒扣,那红亮醇香的糖蒸肉就一层层地叠在了盘子上。
阿鱼给杨红珍递了双筷子:“姑姑尝尝。”
今天除夕,这菜不是做给那些贵人们吃的,而是给司膳房的宫人们做的年夜饭。
杨红珍细细品了品,笑道:“不错。阿鱼的手艺越发好了。”
阿鱼嘴上谦虚道:“姑姑快别哄我了。”心里却在叫嚣:再夸几句啊杨姑姑!
正说着,门外有人喊:“阿鱼,外头有人找。”
来人是谢怀璟。他见阿鱼出来了,眼中便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这半个月以来,他都在朝臣和父皇之间周旋。父皇似乎不像先前那样信任他了,原先朝中的奏疏都是他看过之后再呈给父皇,碰上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可以直接下令。但他这趟从西南回来之后,父皇就吩咐了,从今往后,朝中的奏疏再不必经太子的手。
谢怀璟又不傻,当然觉出了父皇的忌惮。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父皇到底忌惮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想过……废太子。
不过大多数朝臣还是支持他的,他们真的把他当做了值得追随的储君。据说平阳大长公主在家举办宴会的时候,也曾盛赞太子“天资卓绝,未来可期”。
所以就算天子有了废太子的念头,也不会轻易地下旨,还是会好好斟酌的。
这会儿才是傍晚,天色却已昏黑,阿鱼提着一盏灯走来。那灯火便随着她的走动左右摇曳。
“阿鱼。”待她走近了,谢怀璟便摸出一块腰牌,放到她的手心,“明日宫宴摆在正仪殿,你直接进去就行,也不必混在侍膳宫女的队伍里。若有人拦你,你就把这块腰牌给他看。”
阿鱼拿着腰牌翻来覆去地瞧。这是一面琥珀蜜蜡的牌子,雕刻着鹿鹤同春的纹样,雕工讲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是精细。
“你哪里找来的腰牌?这么管用。”阿鱼道。
“这是承文殿管事姑姑的腰牌,我……借来的。”
阿鱼立马脑补了谢怀璟低头恳求管事姑姑的情形,顿时一脸的感激涕零。
谢怀璟笑着说:“上回你说过,你的生辰就是除夕这一天,这个腰牌就当是我赠你的生辰贺礼。”
宫女通常只过整寿——就是二十岁那一年的生辰,等这个日子一过,就能去十二监那里领文书,收拾收拾离开皇宫了。
所以阿鱼入宫至今,从没有庆祝过生辰,也不曾收到贺礼。此刻听谢怀璟提及自己的生辰,竟莫名地眼睛发酸,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把眼泪憋回去。
她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谢怀璟便耐心地等着她。也没等多久,就见阿鱼小跑着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竹木食盒,道:“这里头是半碟子糖蒸肉,还有一瓶去年酿的梅花酒,你带回去尝尝。”
谢怀璟问她:“都是你做的?”
阿鱼点头:“糖蒸肉刚刚才出锅呢,口味偏甜,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梅花酒香醇得很,最适宜配着荤菜浅酌,但也不醉人,不会误了你的差事。”
谢怀璟不由一笑,收下食盒,正打算走,阿鱼唤住他,踮脚掸了掸他的右肩,“你肩上沾了一片落叶。”
谢怀璟就静静地看着她。
阿鱼没由来地觉得心慌,低下头愧疚道:“一直是你给我带吃的带玩的,如今又替我借了腰牌……这么多人情债,我都不知道怎么还。”
谢怀璟本想说“谁要你还了”,但看着此刻昏黑的夜色下,阿鱼那莹润光洁的小脸,被暖黄的灯笼照着,平添了许多隽永温柔。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贴在眼下,投出浅色的阴影,又显得朦胧而宁静。
谢怀璟忽然静默了,半晌才道:“你若果真想还……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
谢怀璟回到承文殿,听内侍道:“慈寿宫摆了家宴,陛下、柔则公主都过去了。太后娘娘刚刚差人过来,说是让殿下也去坐坐,一起吃顿年夜饭。”
今天是除夕,亦是团圆之日,太后派人来请,自然不能推脱。
谢怀璟便把手中的食盒递给内侍,吩咐道:“找个温鼎,把里头的糖蒸肉先温着,我一会儿回来再吃。”
内侍垂首应是。
太后毕竟年岁大了,虽十分欢喜儿孙同堂的场面,身体却有些支撑不住,一顿饭也没有吃多久,就早早地歇下了。
天子急着去陪徐贵妃——如今已经是皇后了,太后刚歇下,他就匆匆走了。
谢怀璟和柔则公主闲聊了一会儿,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也将近子时了。
承文殿内,内侍将一直温着的糖蒸肉端给谢怀璟,恭顺道:“殿下,这菜当属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要不让司膳房的人重新做一份?”
谢怀璟摆摆手:“不用。”他把梅花酒递给内侍,“酒也温一下。”
内侍领命去了。
谢怀璟夹了一片糖蒸肉。因蒸肉的时候,蒸锅里加足了水,水汽足而热,所以吃来很是软烂细滑,入口即化。红糖裹着肉条,吃着虽甜,却也正正好好,不至于齁。
殿外守岁的宫女们嬉闹着,陆续传来清脆的笑声。殿内的谢怀璟就着梅花酒,不紧不慢地把糖蒸肉吃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怀璟:人情债,要么用人还,要么用情还,嘻嘻。
糖蒸肉,和第7章 的东坡肉,都属苏东坡先生荣誉出品~
第14章 虾仁馄饨
元日大朝贺后的宫宴,皇后吩咐了,想吃虾仁馄饨。
杨红珍犯了难——宫宴设在正仪殿,离司膳房很远,等馄饨做好了送到皇后面前,那馄饨皮子早就被馄饨汤浸软了,肯定不怎么好吃。
再想想这位皇后喜怒不定的脾气,杨红珍可不敢让她吃软趴趴的馄饨皮。
最后倒是阿鱼出了个主意:“皇后娘娘只说要吃虾仁馄饨,又没说要吃带汤的馄饨,姑姑不如把馄饨放到油锅里煎一下,不带汤水,再配几个蘸酱,一样好吃。”
杨红珍含笑点头:“阿鱼长了一岁,果真心思灵巧了不少。”
阿鱼美滋滋地准备食材——挑了大只的虾仁,挨个儿剔掉虾线,肉馅儿里头打了鸡蛋,稍加了一些盐、胡椒粉、花雕酒,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胡秀衣帮忙包馄饨,每个馄饨里头都塞了一个虾仁,把馄饨皮一对折,蘸点水粘着,再把两边灵巧地一扣,一枚馄饨就捏好了。
阿鱼煮了一锅滚水,把馄饨扔下锅,煮熟之后捞起来,放凉。锅里倒入些许油,将馄饨放下去,煎得金黄金黄酥酥脆脆的。
蘸酱做了两碟。一碟甜口的,白芝麻酱里加些许绵白糖,再淋一些香油、陈醋——这酱拿去拌面也是很好吃的。还有一碟是辣味的,烧得滚烫的热油浇到辣椒面上,红红亮亮的,再撒上葱花和花生碎,淋一勺醋调味,凑近了闻,也闻不到呛鼻的辣椒味,只觉得香喷喷的。
阿鱼虽嗜甜,却也爱吃辣,屋里常年放着一罐自制的油泼辣子,若平日饭菜寡淡吃着没食欲,就拿这辣酱拌一拌饭,立马胃口大开。油泼辣子简直是万能的,拌饭好吃,烧土豆片也好吃,就算简简单单地蘸着白馒头吃,也是又辣又香平添风味。
***
到了宫宴开始的时候,阿鱼就带上谢怀璟给的腰牌,先在殿门外张望了一会儿,找到万氏的所在,才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万氏瞧见阿鱼也是一喜,压低声音说了句:“还当今日见不着你了。”
阿鱼腼腆地笑:“确实用不着我侍膳,是我想见姨母,特意想了法子过来的。”
万氏点点头,又说:“你二哥哥也来了——他听说你在宫里,非要过来瞧一眼。”
阿鱼下意识地往外臣那一片张望,万氏提醒道:“就在左手第五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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