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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每天闯我空门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婉央
如果在这里,穿着别人捐献的破旧的棉衣,手脚伤痕累累地带着钩子,冒着生命危险爬上房顶捅烟囱,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异世界摸滚打爬,算作健康的话。
没错,她很健康,活得很好。宁宁沉默地看着艾瑟尔擦了擦汗,直起身来,对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她害怕他,不想和他多谈论往事,生硬地拒绝他的示好。艾瑟尔也知道这个。好心的骑士大人无奈地说:“我只是来道歉。”
他好心到特地在午饭后到屋顶上等她,替她通烟囱,完成惩罚。宁宁紧张地扭绞着双手。“您不需要道歉。”她快速地说:“是我撞到的您。”
“布雷迪可能会踩死你。”艾瑟尔笑了笑,将钩子递给宁宁。宁宁不得不接过来,再次向他小声地道谢。宁宁低着头,她能感觉到那双蓝眼睛几乎是审视地看着她,扫遍她全身上下。宁宁身上的毛一定全都竖起来了,艾瑟尔说:“给你,接着吧。你的工钱不是被扣了吗”
他给她递了一个钱袋,一个棉布的小袋子,那种棉布比宁宁用来当止血布的还好。她光凭钱袋坠下的重量就能知道里面起码有好几个硬币,骑士大人总不会专门用钱袋装着铜币打赏给小孩吧宁宁立刻本能地说:“艾瑟尔大人,我不能收。”
艾瑟尔的手悬在空中,似乎很尴尬地悬着那个钱袋,他们之间僵持了一会儿,宁宁倔强地低着头,尽管那双没有带上铁手套的修长的、现在染上了煤灰和脏污的手指,也能一收拢就把她捏死。她听见在上头有无奈的笑声。钱袋收了回去,她的眼角余光瞟着骑士将钱袋收到随身的袋子里,他的动作非常秩序利落,给袋子打上结,捡起手套带上,披风整理了一番,扣在胸前。他还随身带着短剑,剑鞘撞击在大腿上,清脆作响。
如果想到这个动作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话,就会在他那温和的动作中感到一阵凛冽令人畏惧的气势。整个雷乌斯的人都知道,艾瑟尔骑士长在对异人的作战上骁勇果敢。他带领圣殿的士兵们清扫了几十个战场,夺得了莫大的功绩,在那之后,他被晋升为大骑士。他的温文可亲之后,矢车菊的笑容之后,也有风刀霜剑的可怖,那是无数条堆积的人命,在城市之外的荒野中,亡魂缭绕,白骨成堆。
雪越发大了,刮得宁宁脸颊发痛,圣光的力量已经消失了,小腹里又隐隐的漫上痛楚来。
高大的青年越过她,踩着房顶上的积雪,悄然无声地走过去。披风擦过宁宁的身体,宁宁本能地往旁边避了一下。她想要不要说“艾瑟尔大人慢走”,赶紧回过身来。艾瑟尔在她面前笑了一下。“尼尼。”他说,他竟然连宁宁的名字都记住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我很让人害怕吗”
宁宁动了动嘴。她不是害怕他,自从春日祭参加过艾瑟尔凯旋的庆典之后,大半年的时间里,她每天路过教堂,都要在那里站住脚,看一看向四面八方飞驰而去的,威武不凡的骑士们。她害怕恐惧而抗拒接近的是,随着艾瑟尔之后而来的,一切不确定的危险。
艾瑟尔记起了她,危险已经在他身后如影随形了。如果她还明智,她就应该马上跪下来,祈求骑士大人的宽恕,让自己淹没在一切平凡的人之中。她小声说:“艾瑟尔大人,大家都爱戴您。”
艾瑟尔又笑了一声。
“那么你为什么不要我的赔偿呢”
他的声音非常温和,礼貌、温柔、一点如沐春风的柔软,不叫人感到一点冒犯和拘谨。他是天上高贵的明月,她是萤火之光,胆敢拒绝他。宁宁停了很久,即使知道这是危险的,她让自己不要再张开嘴。
她小声说:“艾瑟尔大人,我很感激您的帮助。可是如果在这里的是您没撞到的另一个孩子,您大约会什么都不做。”她说:“所以其实您也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好了。我这么卑微,不值得您这样惦记。”
艾瑟尔确实讶异地看了眼宁宁,料不到她说得出这样的话。艾瑟尔对宁宁的记忆只不过是小巷中一场模糊的混乱,他扶剑走过去,呵斥那群抢钱的无赖走开。这孩子被打得厉害,一身的血,衣衫破烂,话都说不清楚。艾瑟尔甚至不确定,宁宁是不是还和三年前一样的瘦小。他好像都没有长大。他停了一瞬间,发现自己心中确实是因为心中那不为人知的迷茫,他太心急,太过逼迫宁宁了。这个孩子被他吓坏了。
他又笑了笑,温和地笑了笑。
“真的吗”他说:“这番话是你自己想的吗尼尼你很聪明,不该妄自菲薄。”他停顿了一下,确定宁宁是不是听得懂“妄自菲薄”的意思。瘦小的暗红头发的孩子,头上戴着破帽子,低着脑袋,动也不动,活似他一走近,就会被他吓死。他确定了,他确实很聪明。
他问:“尼尼,你读过书吗”黑色的睫毛惊慌地抖了一下,宁宁紧张地说:“不,没有,我怎么可能有这个福气读书。”“这样啊,”艾瑟尔说:“你应该读书。”钟声响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那是贵族们喝下午茶,和平民们工作,可以休息十分钟的钟声。温和的神色顿时有些凛冽下来,是另一种骑士的严肃的温和。他说:“我得走了,尼尼。”宁宁赶紧说:“再见,非常感谢您,艾瑟尔大人,愿光明神保佑您。”
艾瑟尔看着宁宁愣了一下,随即他摇摇头,失笑的说:“也愿光明神保佑你,宁宁。”他低声说:“愿神保佑所有的人。”
骑士的背影跃下房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马嘶。马蹄声起,而后远去,今天的奇遇到此结束了。宁宁在房顶上呆立了一会儿,直到大雪铺天盖地地漫过来,世界开阔。她打了一声喷嚏,赶紧趁梯子还没再结冰前爬下去。
爬着爬着,她的嘴角悄悄抿起一点明亮的笑意。远处传来连绵的呼啸,教堂正门前的大路直通城门,从宁宁身后清脆的马蹄声一骑绝尘。传令官高声呼喊着:“六国联合使团拜访的国书到了”内城城楼号角嘹亮,城门大开。马蹄声一路向着王宫去了。厨房的门边混乱一片。宁宁脑内突兀的响起来:
“钱宁宁钱宁宁”
小柔兴奋又趾高气昂的喊声。宁宁和小柔的这种通道是无法截断的,她们如果不愿意和对方对话,只要努力一下就可以听不到,但你不可能无时无刻地想着:我不想听见这个人。只除了每天对话的时间用尽,她们每天只能这样通话一小时。小柔说:“你听见没有,那个号角”
宁宁朝门口跑去,铁匠夫妻跪在门口,嚎啕着哭泣。格吉不耐烦地赶他们走,丽莱用她那双粗胖的手擦着围裙,皱起眉头。几个孩子围在一边,或者被号角声勾搭,探头探脑,想听清发生什么事。被她厉声呵斥着:“进去干活好奇不死你有什么好看的”
小柔在宁宁的脑子里,烦得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孔雀:“哈是使团是我跟你说过的异人的使团”宁宁只来得及在脑子里回:“你说过他们不是异人是人类”“管他呢反正他们来自鲜红峡谷那边他们就是异人他们说要来拜访我我收到了王室邀请出席宴席的邀请函哈”在大雪纷飞的灰暗的现实里,小柔尖利的声音和这个世界鲜明地割裂开来。宁宁皱着眉的听到:“小汉斯要死了”“我们的儿子”铁匠夫妻跪在丽莱面前:“求求您救救他,丽莱夫人”





恶魔每天闯我空门 4.第 4 章
是一场风寒让小汉斯重病在床,很难确定他生病的具体原因,天已经冷了很久了。每年冬天都会有这样的孩子,这个病在教堂的面包房里并不稀奇。制作圣餐的孩子们严格地要求干净,洗干净手脸、剪掉指甲和去除指甲里的污垢,在做面包前和面包出炉后,他们都必须默默念诵和歌。
之所以大部分在做工的孩子是教堂收养的孤儿就是这个原因。他们有更多机会接触神名,熟悉基本的教养和卫生常识,也有这个条件,在寒冷的冬天的石头房子里保持温暖和充足的水。而外来的孩子很难经过挑选,也很难在被选中后保持干净。不止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意识,也是因为他们的家庭没有这个条件。宁宁每天出门前,都会确定小汉斯的仪容,她当然是所有外来孩子里最能体会丽莱夫人教条的人。
小柔在让人厌烦地嚷嚷:“他们的使者已经来了随后入城侍女喊我去打扮了”那就去呗,宁宁说:“那你就去。”小柔发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吩咐我吗你整天在外面打滚就不知道礼貌了是吗”
她关闭了通话。谢天谢地,要不宁宁就自己关了。遥远处传来马蹄声,号角声声不断,神圣威严。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涌起大声的圣赞,人们唱着圣歌,骑士的盔甲和刀剑铮然作响。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宁宁想。但现在想那又有什么用。宁宁教他保暖、教他卫生、教他擦干净自己的身体,及时擦干头发,及时喝热水。可宁宁自己都做不到。教堂不是每时每刻提供热水,那是为圣餐服务的,而你胆敢越过圣餐和神明,清洁你的身体吗总之小汉斯在温度骤降的某一天,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前一天没有认真地擦吧,或许就是命。那天早上他就发起了热。守门的兵发现了他双颊不正常的嫣红,丽莱夫人确定他发了烧,他被赶回家里,一直躺到现在。
外来的很多孩子都是这样,在冬天一场擦拭,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宁宁皱着眉站住了脚,丽莱夫人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让她进去,或许是因为宁宁是和小汉斯别有那么一段“渊源”的旁观者,也或许是因为她身上实在太脏。她刚通完了烟囱,她今天都不会被允许进面包房。铁匠夫妇凄惨地哭嚎:“求求您,夫人要不我们的儿子就要死了”
可对铁匠夫妇而言小汉斯又是什么样的儿子呢在这个世道,夭折的孩子们没有什么稀奇。小汉斯不过是一笔投资,一个在神圣的教堂厨房里偶尔带出几块似乎可以获得神明保佑的圣餐的孩子,又是一个能小小年纪就在外吃饱饭,养活他自己的不必操心的闲置。再向后畅想一下,万一小汉斯的弟弟出生了没错,他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将来那个孩子大了,或许他还可以带他弟弟也进去。
但他对父母的意义似乎也就仅止于此,小汉斯已经有一个哥哥,一个已经嫁出去,又或者可以说是卖出去的姐姐,他还有个没出生的弟弟,他实在没有什么可稀罕的。宁宁站在一边,看着早上还能隔着墙听见在床上放肆地呻吟的铁匠夫妇,他们跪在丽莱夫人的脚下,好像一样真情实意地在哀泣。
“求求您他要死了”
格吉大声嘲笑着说:“那又怎么样,孩子病了,就去喊药师去喊医生跑到这里来跪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不耐烦地挥舞着武器,铁匠夫妇在他面前畏缩得像只鸡仔,即使是那个妇人都比他大上三圈。他呵斥着说:“快滚厨房忙着供奉圣餐,没有空来理你们这种闲人”
宁宁看了一眼丽莱夫人,她的面色如铁石一样无情。她小心地向丽莱夫人行了个礼,绕过他们走过去。铁匠夫妇眼尖看见了她:“尼尼尼尼”宁宁加快了脚步。走廊上的孩子们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探头探脑,玛丽莱坐着在那里做着针线活,她也很好奇但她又要监工,又要约束孩子们,向她那精明的母亲交代,于是不免有些装模作样地训斥两声,装作自己已经做过了事,而后睁着眼睛,放任那些孩子一窝蜂地释放自己的好奇心。他们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面团,向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宁宁追问。
“那个号角是什么人”
“我听见他们说使团”
“使团是哪个国家除了雷乌斯,还有其他的国家吗”
“国家是什么”
雷乌斯不过是一国的王都。宁宁沉默着,当然在这之外,还有更多的城市,更多的国家,更广的疆域,更多种多样的,好人,坏人,阴影里的垃圾。但她不必回答,不必解释,因为一切都没有必要。大家比拼着叫喊着自己的好奇心,谁又真的在乎答案终于有人问:“门外那个是汉斯的爹妈”
汉斯在这里叫汉斯,在那边则叫小汉斯。因为他父亲也叫汉斯。宁宁点了点头。外面先溜进来的孩子得意又厌恶地说:“对他爹妈刚刚来求丽莱夫人真是的,汉斯的病还没好嘛我听他们说他要死了”
厨房里爆发了一阵议论。他们嬉笑着耻笑汉斯,嫌弃他是不是“擦身的时候不够虔诚,没有念够神名”,才会让光明神不高兴,让病魔盘踞了他的身体。这里的孩子没有几个是有家和父母的,他们对汉斯更多的是欺负和嫉妒,教堂的孤儿们自成一派,外来的孩子们则支离破碎,天生就在鄙视链的下层,包括仿佛和他们格格不入的宁宁,则更受敌视。
除此之外,死亡这种事情,简直是家常便饭。
玛丽莱皱着眉说:“够了你们这群小崽子汉斯还躺在床上呢”她不过是个少女,有自己那点小小的虚荣、怜悯、善良和好心,她不过是个少女而已。玛丽莱带着孩子们要向光明神祈祷,祈祷神原谅这个孩子的过错,尽管他罪大恶极,但罪人仍能赎罪活下来的。
宁宁只是觉得可笑,她身份卑微,小汉斯和铁匠夫妇都不会认真地听她的话,做到最完善的防寒措施。穷人也没有资格吃药看病,只有当家立户的男人才经得起这个损耗。请小街上的黑衣药师来要一个银币,而且谁知道这一个银币之后还要支出多少呢一个银币,抵得过一条人命。
丽莱夫人气冲冲地走过来,带着骇人的声势。“在干什么你尼尼谁准你站在操作间门口”宁宁赶紧说:“抱歉,丽莱夫人,我这就去干活”她缩着脖子跑了,丽莱夫人尤不放松地在她身后责骂:“干完活赶紧滚去刷干净你那身皮少在这偷鸡摸狗的别忘了你还有五十遍晚祷”
起码宁宁今天可以提早完成晚祷,不必在夜深时提心吊胆地回家。城市的角落里多得是可怕的人,抢劫、偷盗、,甚至吃掉小孩子,那在贫穷的寒冷里或许也不会是一句虚言。无赖和地痞们会整天横着眼睛左搜右索,找可以作乱的人家。只有女人和孩子又不够强悍的家庭,活不过几个冬天。
宁宁花了相当一段时间清理掉壁炉里的灰和杂物,打扫干净祷告室,然后她就完成了今天的份,可以去找玛丽莱报告。玛丽莱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壁炉宁宁虽然古怪寡言,但一直将活完成得很好。和其他欺负她的孩子们不同,玛丽莱处于上级食物链的地位,对待宁宁当然是以不一样的眼光。她对宁宁还算些许放心,没有仔细检查,怕弄脏自己干净的衣裙,稍微看了几圈就打发宁宁走了,告诉她:“我会跟妈说的。对了,妈说今天教堂开放,大家可以去前面听唱诗班唱歌。但是你要做晚祷,不可以去。”
宁宁平静地点了点头,一点异议都没有。玛丽莱虽然好奇她都不失望,但她的反应她并不那么在乎。少女监工提着裙摆轻快地走远了,宁宁去了食堂。食堂里还有一点点热水,她和看守锅炉的老头儿打了招呼,交上今天的份。
“这是两个铜板。”
即使是两枚铜板,锅炉老头儿也精明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捏过咬过之后,才满意地收进钱袋里,向她挥了挥手。于是宁宁动手从锅炉里舀热水。她每个月只要交两个铜板,假如有多余的热水,那就可以在这里借用。别看只是是这两个铜板,很多孩子也并不想缴纳呢。
至少小汉斯就不想。
想他做什么呢宁宁沉默着,她并没有闲心去同情别的人。她用热水掺着冰雪,用力又苛刻地擦干净了自己。她还不敢松懈,包裹牢了衣服,抓了一把雪擦干净脸,再用力地用干布摩擦干燥到发痛的手脚,直到它们发热。她确定自己全身上下都干净干燥发热了,这才捂着伤口刺痛的双手,悄悄走到祷告室去。
祷告室当然是她打扫干净的那一间,冷、潮湿、小而坚硬。壁炉没有点燃,她这样的人没有资格点燃壁炉的。宁宁包裹着棉衣,她用干布在底下铺好,才跪上去,做好祈祷的姿势,她开始念诵祈祷。
这是所有人都要会背的,一篇短短的圣诗,可以念,也可以唱。宁宁不知道要多久,但反正时间不长也不短吧。要念五十遍,大约也要两三个小时。祷告室虽然遍砌着石头,隔音却没有多么好。她能听见外头的奏乐,恢弘的风琴从圣堂的顶部落下,钟声奏响。脚步和欢呼、圣诗和礼炮。教堂的大门打开,欢迎与他们作战了数百年的宿敌入城访问。
对,宁宁想,小柔说,那只是鲜红峡谷边缘的人类。他们是人类,他们是异人。他们是异人,他们仍是人类。
宁宁弄不清楚这分别,那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鲜花美食和殷勤供奉的是小柔,她听这些政治如听八卦,而宁宁连听这种八卦也毫无心力。她闭着眼睛,将那些吵杂的声音摒弃的开始祷告,她不信神,也没有人监视,而每月的三十五枚铜板和生死的存亡就是无形的督导,让她还是要在这里,跪一块冰冷的石头。
孩子们的脚步声向那边跑去,通过这条走廊,可以到前面,光辉的大殿外,看这场举城欢庆的热闹。宁宁低头祷告,她只想做完了晚祷,赶快回家。宁宁每念一遍,就在地上摆下一根木棍,五根一排,十根她就可以走了。她没有听见门的响声,直到她发现的时候,丽莱夫人已经在她身边站了有一会儿了。她那庞大的、肥胖的、臃肿的身体,围裙干净地系在腰上,麦色的发髻整洁,低垂下来的目光,严厉而深邃。
宁宁惊吓的喘了一声,又小声说:“丽”丽莱夫人示意她住口。她开口说:“愿我们天上的神,天上的光,天上的唯一”宁宁楞了一下然后接着念。丽莱夫人带她念完剩下的祷文。
念完了后她们有一段时间的静止。宁宁低着头,丽莱夫人在她身边走了一圈,端详地上的那些小木棍。
她说:“尼尼,你很聪明。”
宁宁竖起了汗毛。这只是一句平常的话,只是因下午的奇遇,而不平常。宁宁低着头,握着双手,默不作声。宁宁只是想装作她不识数,又能够表示她确实有在完成惩罚,而不敷衍。
难道这样还是太招摇了吗宁宁握紧了手。丽莱夫人要她张开手:“别握着。长了冻疮,出汗对它不好。”她粗声粗气地说,并把几枚铜板放在她的手心里。
宁宁一眼看过去,不太确定,她又数了一遍,有六枚铜板。
宁宁没有说话,丽莱夫人说:“尼尼,你很聪明,我相信你知道什么事应该说,什么事情不应该说。”她轻声说:“你做完晚祷不必再找玛丽莱,直接回家,将这些钱给汉斯吧。”汉斯又是指的哪一个呢“告诉那些人不要再来了。这里是教堂的面包房,我们只是光明的奴仆。”
她那庞大的身体移开的时候,竟然也是悄无声息的。布鞋在地砖上踏出去,轻盈得不得了。宁宁盯着那种轻盈,那脚步似曾相识,她的女儿衣食易足,无忧无虑地在厨房里长大,跳出的舞步不如她母亲的美丽。丽莱夫人离开前对她说:“尼尼,无论有什么事,都不可中断你的祈祷。”她在胸前做了个手势,是敬神的礼。她目光柔和又虔诚,又威严地说,仿佛同化,仿佛洗脑,仿佛歌颂,仿佛信仰。
她说:“我们只是光明的奴仆,光明是我们的一切。”




恶魔每天闯我空门 5.第 5 章
异人与人类的战争似乎由来已久,虽然史料记载,这也不足五六百年。五六百年又如何呢在长生种的眼里,不过眨眼一瞬。可是现在还有什么长生种就连神明的力量也会随着时间在彼此吞噬、在消失、在变化和此消彼长。长生种已经消失在大陆上了,如今剩下的唯有人类和异人,鲜红峡谷隔开的分界线,永远不变的,是人心诡谲的战争。
艾瑟尔大步走向城门,他错过了列队欢迎外国使者,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他的身份不需要对一个敌国来的人卑躬屈膝。尤其他在半年前,才刚刚带着一连串他们同胞性命的战功,从战场凯旋。他相信人家也不需要他的欢迎。
他问属下,他的副手利昂。“圣殿到底怎么说”
利昂和那些在战场上归来的大部分骑士一样,看不起在桌子上摆弄诡计的无耻的政客们,这场战争打了几百年了,从父亲,父亲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一直到往上十几代、好几十代,没有人会认同让敌人进入自己的城市。光辉的雷乌斯,神眷的雷乌斯,即使是人类,让异人国度的人踏上这片土地也等同于耻辱。利昂不屑地嗤了一声。
“不就是那样。”他说:“他们一边敬着神,一边将敌人引入教堂和王宫。”
艾瑟尔平静地说:“他们不是敌人。”
利昂并不认同:“艾瑟尔冕下,我们在战场上和他们打了几百年。就算是您,也是半年前刚刚从战场上归来。您带领我们杀死他们的朋友和战士,杀死他们的人民,男人、女人和小孩,他们也杀死我们的。他们不是敌人,您是这样想的吗就算如此,我认为他们也并不这样想。”
艾瑟尔的脸上掠过一抹阴霾。他停顿了一会儿后说:“这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骑士是剑,圣殿所指,刀锋所向。”
他拨转了马头,拍拍布雷迪的脖子。布雷迪难道仅是这一匹布雷迪吗上战场的马要保持巅峰的战力,只有那么些年岁,即使有圣光加持又如何呢圣殿的战士死得不比对方少,战马因伤、因故、因战退役和死亡的更多。这是第十一匹布雷迪了,每一匹艾瑟尔都记着。
但他仍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忘记他送走的第一匹布雷迪的模样。
利昂说:“大人,您才是我们的刀锋。”
艾瑟尔笑了笑说:“利昂,这句话不要再向别人说了。”
他说:“大主教之前找我,既然没什么事,我去一趟。”利昂利落地点了点头,朝他行礼告别。艾瑟尔回礼并带上头盔。沿路仍在欢呼和致意,洒满鲜花和绸带,在传令官之后仆人们用惊人的速度铺起一路依仗,迎接即将到来正式交换国书的使臣。
真正的访问团大约现在才刚过鲜红峡谷,要一段时间后才会到。但整个王都已经因为这个消息而沸腾了。艾瑟尔一抖缰绳,轻喝一声:“布雷迪”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载着光辉的骑士在鲜花中踏着大路而去。艾瑟尔能听到自己身后,在城门之外,已经有一声又一声的传令,欢迎曾经对战的敌人的友好讯息。他皱了皱眉,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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