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每天闯我空门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婉央
巴特本性总是木讷一些的,这样说出来的时候,口气虽然淡,也带着一股淡淡的自豪。有人这样替他决定未来的路,是一种非凡的荣耀。宁宁仅是注意到他其余的话:“或许会去鲜红峡谷附近。”
鲜红峡谷近来是个敏感词汇,孩子们惊叹连连,想从巴特身上挖出更多的秘密和谈资。宁宁一边揉搓着头发,转向那边问:“异人是什么样的人”
浴室中有一瞬间的寂静,巴特和孩子们诧异地望着这边,目光中还有点畏惧。随即巴特意识到是在问自己。他“呃”了那么一声。宁宁好像看见有人在捏他,不过巴特还是说:“他们不是人,是怪物。”
“我知道是怪物。”宁宁问:“什么样的怪物长得像人吗不是说去王宫的使节是人类吗你要杀他们,得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物吧。”
这个话题也只是好奇,好奇地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发散。巴特结巴了一会儿:“就是怪物。”
他什么也不知道,和其余的孩子们一样,有人灌输给他们“那是敌人”“那是怪物”“那是异类”,那就是敌人,该憎恨的怪物,该被杀死的异类。异人在鲜红峡谷的那头,也有一个帝国,仰拜着他们自己那荒谬的神灵。真是亵渎啊,真是渎神。
宁宁平静地哦了一声,转过去,结束这个话题。浴室里直到她出去才敢重新爆开议论声。宁宁只是在搜寻自己离开雷乌斯之后的道路。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前往异人的国度,不是听说那里也有人类吗就像去王宫的那个使节一样。宁宁想了这个可能性很久,她不敢待在雷乌斯,也不敢待在任何信仰光明的地方。她在教堂又待不久。她被送到教堂的时候,以为才十岁。现在她被记在丽莱夫人的本子上的年纪是十三岁。
虽然她似乎一直没长大过,仍旧是身材那么瘦小,可在这儿,因吃不饱而身材瘦弱的人又不止她一个。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想明天如果能在王宫宴会上看看那些使团,无论如何,现在异人在城里,她或许有机会,可以打听一些消息。
这一天对宁宁来说很辛苦。虽然暂时还不需要通烟囱宴会后还有三根烟囱等着自己。额外的管理工作也让她觉得负担沉重。三十多个孩子要她一一检查,头发、皮肤、牙齿眼屎鼻屎和手脚指甲。冬天太冷了,她只能站在浴室外面的空间,用木板和布帘暂且的搭起一个挡风的墙,让那些洗完的一个挨一个走出来接受检查,就算是鸟她也得拉开裤子闻一闻,有些人就是他妈的不爱洗澡。洗澡有什么用他们不会觉得脏是一件坏事,或者说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够干净了。走出去,到处都是比他们更脏的,他们才是异类。宁宁不得不洗了第三次澡,她累到一头的汗。
终于解脱之后,她对大家宣布了按这个流程第二天再洗一次,丽莱夫人会来做最终的检查。“我不在乎你们有没有人听我的。”她将这些孩子们排成几排,在厨房中训话,玛丽莱红肿着眼,提不起任何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那里缝她的针线,冷眼旁观。宁宁反正谁都无法顾及。“洗澡是为了丽莱夫人和王宫宴会,不是我。如果有人脑子有病,想试试故意弄脏自己陷害我的手段,我会被赶出去没有错,然后看看丽莱夫人会不会把你也赶出去。”
集中在宁宁身上的目光如果有实质,她已经被碾成肉泥了。宁宁冷着脸宣布散会,各回各家。已经天很黑了,雪更加大,路面冰滑得刺骨。宁宁一步一滑地回到家,她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在漆黑的房间里,她推开门,被昏黄的灯光刺了眼,她的小油灯被点燃了,大汉斯站在她的房间里,手上拿着她那块勉强洗干净却无法晾干的月经布,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宁宁问:“你有什么事”
大汉斯惶惶地说:“没什么。你这个布是做什么的”宁宁说:“专门用来擦血的。”
大汉斯说了一声“哦。”他仿佛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太好,放下布,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小声得人都听不见,低着头离开了,回到了隔壁去。宁宁站在门边,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恶魔每天闯我空门 10.第 10 章
宁宁意识到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今天没有去看小汉斯,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但反正一定很不好。大汉斯来这里找什么呢还是他在审视,看这个房间,足不足够用来派其余的用场。她不能坐视小汉斯死,会由此而来的变数太大了,她无法预料。
她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油灯里没有足够的油,很快就熄灭了。宁宁醒悟过来,去墙里翻了翻钱袋。钱袋还在,她握在手心里,仿佛也有一点儿勇气。自己的凭依还在,并不是全无后路的。她会说话,也会干活,她女扮男装也已经有一点儿心得了。她不是一直为此做好准备的吗她走到隔壁,大汉斯抬头看着她,她无视他目光的走过去,在黑暗的火色中中轻声喊:“汉斯先生。”
老汉斯仿佛很不能承受这个称呼的赶快站起来,他看起来不太适应被人称呼做“先生”。宁宁很少和他说话,她都将钱拿给小汉斯的母亲。女人对外交际天生就比男人敏锐那么一点儿。宁宁说:“我能看看小汉斯吗”
她去了小汉斯的床前,他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脸是苍白的,身体在发热过后,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即使是这样,他的房间里也还是冰冷的,破旧的棉被硬邦邦的,散发那种不祥的臭味。没有一点温度,房间里的热,像是他自己燃烧的生命。
所有人看着他都明白,他就快要死了。他的时间不多了。宁宁做了决定。
“明天我会跟丽莱夫人求一求圣水。”她回头跟老汉斯说。小汉斯的母亲坐在阴影里,看起来脸还是憔悴的,只有那一双眼,亮得像一头狠戾的狼,像一个深渊里爬上来,要将能抓到的所有人都拖下去的恶鬼。老汉斯手足无措。
“不是、不是说那些老爷不愿意”他揉搓着自己那双粗重的大手,慌张地说。宁宁说:“所以说我会去求。”她回头看了小汉斯一眼,很容易就能在脸上做出悲伤不忍的表情,兔死狐悲的悲伤。“小汉斯是我很好的朋友,要我看着他死,太残酷了。”她对床行了个礼,喃喃的说:“愿光明神保佑他。”
光明是最好的借口,大家都不得不对床行礼,说着:“愿光明神保佑他。”愿光明保佑这个孩子,让他平安。宁宁对老汉斯说:“明天有王宫宴会,我会很晚回来,到时候请帮忙提前点一下火,照看一下房间。”
她有时候是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当然事后都会给钱。天气太冷或是太热,或只是隐晦的请求,让屋子里有人照看。否则,铁匠才不会管会不会有小偷闯入宁宁那儿,就算这其实是他的房子的一部分。但是今晚好像又有那么点不一样,宁宁看着老汉斯,老汉斯楞了一下,答应下来。“大汉斯可以帮忙。”
当然每次也都是大汉斯给宁宁照看。宁宁点了点头,说:“谢谢。”她昂头走了出去,又一次无视了大汉斯的目光。
屋子里没能点燃火,那点油灯的温暖在开关门的一瞬间立刻就被带走了。宁宁坐在床上,掏出怀里的硬面包一口口啃着,在脑子里喊:“钱小柔。”小柔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不客气地说:“干什么我现在很忙。”
“你忙什么”
“我还能在忙什么,明天有宴会”她得意洋洋地说:“我在用牛奶泡澡,侍女在给我修剪指甲和护理头发。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席”她给宁宁灌输了一大堆出席宾客名单,就好像这不需要保密似的。一堆不记得名字头衔封地的公爵,公爵、伯爵、男爵子爵,国王和王子和公主。王宫据说都忙疯了,内城据说也忙疯了,所有人都抱怨着不给足够的时间,两天时间够干什么的连熨烫礼服的时间都没有。当然小柔会是最优先的。
宁宁意思意思地奉承:“真棒。”小柔很是不满。“你是死人吗这么平淡我要去参加宴会”
宁宁说:“真棒。”
小柔在那边啧了一声。“算了。反正跟你说这个一点感觉都没有。”无论是炫耀还是欺负宁宁,宁宁永远是这个样子。小柔偶尔是会觉得不满,好吧,大部分时间都觉得炫耀失败。她们不算好朋友,从来不算,但,小柔除了宁宁也没人可说。她是圣女不是吗圣女应该在别人面前保持高贵与矜持。再说只有宁宁,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维系,唯一的记忆。
小柔抱怨说:“要是在学校就好啦。”宁宁沉默,学校里的小柔,当然会有一堆女生和男生忙着奉承她。小柔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生活优渥,长得白皙美丽,她理所当然可以看不起任何人,因为人生的一切光芒,仿佛都照耀在她身上。
即使在这里也是如此。
宁宁说:“我看你在这里呆得也挺好的。”
“哼,那是当然。”小柔又有点不顺心的发脾气:“我说了你用力太痛了会拉到我头发”她应该是对那边说,声音大得宁宁这边都听到了,她又回过头来说:“但这里真的很无聊,哼,我想出门逛逛他们都不让。”她坐在宝石堆里,珠环翠绕,一切的无聊,都是王冠上的泡沫。
宁宁说:“我有件事请你帮忙。”小柔傲慢地说:“我就知道你主动找我没什么好事。”宁宁不管她,继续说:
“我邻居的孩子得了风寒生了病,他快死了。你有没有药,可以分我一点”
小柔发出惊诧的“哈”的一声。
“你那副死样子,居然会帮别人求药”宁宁难堪地保持沉默。“你什么时候转性了,还会做慈善”
“他要死了。”
“钱宁宁我以为你这种人打死你都不会吱一声,烦得要死,你居然还会去帮别人,你可真有善心。”
“他要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小柔不耐烦地说:“用不着你一再重复你有多好心。你就不怕被我发现你在哪里,喊人去抓你”
“你不会的。”宁宁说:“我死了,就没有人陪你说话了。”
她们之间的通讯有一瞬间的沉默,宁宁能感到小柔在思考,一连串混沌的东西在黑暗深处自在地穿过去。小柔恐吓宁宁,说如果被她发现的话她会派人去捉她,这里的人只需要一个圣女,剩下的那个是黑暗的子民,应该被献祭。光明与黑暗,不都是双生的吗这里的双胞胎一向是不吉利的。宁宁和小柔一起落到这个世界上,小柔是圣女,宁宁自然是垃圾的那个。
和宁宁的一贯定位倒是非常符合,垃圾。小柔嘲笑宁宁:“无论在哪里你都这么烂泥扶不上墙。”而宁宁沉默着,思考着怎样才能逃离。她倒不是全信了小柔说的话。只是小柔第一时间就被带走了而她不知道,宁宁在教堂的厨房里看到了。骑士和牧师们挨家挨户地搜寻,那狂热的架势即使只是凑近都令人觉得恐怖。
是搜寻圣女还是搜寻垃圾呢宁宁不知道,她只知道小柔和她想的是一样的,尽管她们都没有明说。她们第一次发现可以脑内通话的时候,小柔还嚷嚷着让宁宁告诉她她在哪里,她好告诉人们来找她。这算是算是,默契的救助遇险落难那种救助。
只是她们当时都太慌乱,还没有搞清状况而已。第二天,她们就都默契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并且从此没有人再提起。
现在的小柔哈的一声,声音意外。“你还真是一直都这么让人讨厌。”宁宁说:“你不是一直想出门给我药,作为交换,你要是肯配合逃出来一段时间,我就带你出门去逛逛。”
这是小柔感兴趣的。逃脱、叛逆、离家出走,恶作剧地捉弄人们,满足自己的乐趣。何况宁宁肯在外配合,真是再完美不过了。她立刻答应了:“好,那我怎么把药给你”
“明天晚上的王宫宴会,我会设法混进去,我会找你,你找机会独处,到时候你把药给我。”
“你还能混进王宫我真是小看你了。”小柔虽然抱怨了一声:“你知道我想独处有多难吗”但她的声音里还是透着兴致勃勃,兴奋难耐。她们稍微计划了一下行动,大量的信息要交换,小柔对王宫比较了解,而宁宁对怎么躲藏起来比较了解。一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宁宁不清楚时间,还是小柔说了一声:“时间快到了。”她当然有可以计时的工具,不需要靠早晚的三声钟响来估计。
宁宁说:“那明天再联络。我要早点睡觉。”小柔说:“行。”她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得仿佛以为通路已经断了。她们总是互相挂断对方的通讯,要么宁宁不耐烦听,要么小柔发脾气。
三年了,那一小时的时间,几乎没有用完过。除了曾经来自那遥远的另一个地方,她们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小柔不耐烦地说:“我要走了,有事明天再说。”她直接切断了通讯。
宁宁坐在黑暗和安静里好一会儿,这才开始为自己的决定后怕起来。她握紧钱袋,可这看起来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不过过了一会儿,宁宁听见外面有人叫门。叫的是隔壁的门。她闻声出去,街道上的雪,火把寥寥的几个,光线很暗,巴特站在那里和老汉斯说话。宁宁走了过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巴特说:“丽莱夫人说既然汉斯好不了,厨房没有多的位子留给他,从明天开始他不用再去教堂了。”
恶魔每天闯我空门 11.第 11 章
丽莱夫人的这个决定确实打乱了宁宁的安排。宁宁有那一瞬间的慌乱。巴特的样子看上去很有威慑力,结实、高大、健壮,因木讷而理直气壮的严肃的面庞。即使铁匠夫妇加上大汉斯能够碾压他,他们在巴特面前也是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地讷讷无言。他们几乎不会去抗争,甚至于不会去质问。教堂的光辉在巴特背后燃起熊熊烈火,胆敢抬起头的人都会被灼死。宁宁问:“如果他病好了呢”
巴特没有看过小汉斯的样子,他被问住了,呃的一声。铁匠夫妇立刻充满希望地看着她,好像这样就能叫小汉斯立刻从床上起来,能被他们推到巴特面前,就好像推到丽莱夫人面前,叫这一切都不曾变化。宁宁说:“如果小汉斯病好了,能不能回去教堂”巴特慌乱地说:“不知道,要问丽莱夫人。”
宁宁沉稳地点了点头,即使她心里也一样摸不着底。赶走就是被赶走了,还能不能回来,那要看丽莱夫人的考虑。但她的神情让铁匠夫妇和巴特都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冬天的雪夜陡然不那么锋利,稍微让人心里的一暖。宁宁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巴特。”她侧头很明显地看了老汉斯一眼,但他看起来呆得像头蠢驴,只会站在雪里,喃喃地说谢谢。宁宁想算了,她的钱袋还没藏回墙里,她小心地掏出来,从里面取了一枚给巴特。
“跑这么远,辛苦了,巴特。”巴特诚惶诚恐地接过,他那么高大的身体,在瘦小的宁宁面前近乎低下头来,连在后面张望的大汉斯也睁大了眼。送走了巴特,宁宁对铁匠夫妇说:“很晚了,回去休息吧,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但是”宁宁重复:“明天厨房有重要的事要做,不容许闲人打扰。如果明天晚上能回来我或许能传达确定的回音,但是你们要耐心等。”
两个互相扶持在风雪里的穷人面面相觑,脸上带着愁苦,混杂着惊喜、希望,和犹豫不决的,逐渐黯淡下来的光。谁都知道,小汉斯活不久了。宁宁咬了咬牙,即使如此,也绝不能让他影响到王宫的事,否则就算她救回了小汉斯,丽莱夫人不让他回到厨房,也无济于事。何况,她也得去王宫,才能拿到药。
她只能赌,赌时间能给她足够的筹码。不能暴露女性的身份,不能损失更多的金钱,不能让小汉斯死。她没有做错什么,她绝不能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第二天早上宁宁没有去看小汉斯,除非拿到药,拿到圣水,或者别的钱小柔能拿到的什么厉害的药水,那个孩子不需要无用的看望。厨房在一大早就已经陷入了喧嚣的忙碌,在寒冷的冬日,热气蒸腾,整栋石头房子里充满了氤氲的雾气,面包和酒的香气膨胀地荡漾开来。
厨房今天的伙食很好,肉和布丁让他们吃了个饱。孩子们早上努力做了面包,发放了本日唯一一批圣餐,然后他们在中午轮番领了自己的新衣。下午没有活可干,宁宁要监督他们轮番洗干净,丽莱夫人等着做最后的检查。
宁宁将自己那只缺失的鸟用干净的布条遮掩了过去。盛放面包的铁盒是滚烫的,有人没有端牢,宁宁为了救那盘面包,她的大腿上不小心烫到了长长的一条,靠近腿根。她用雪水擦拭,糊上一层香油再用布捆牢,丽莱夫人没有检查到最后,看到末端向上红肿的瘢痕就皱着眉骂宁宁:“这个时候了还给我出错”
宁宁低下头:“很抱歉丽莱夫人,我没有端牢面包。”这并不是宁宁的错,那个犯错的孩子差点都吓尿了。但现在可没这个闲空赶人出去,丽莱夫人狠狠地瞪了肇事者一眼,示意回来再算账。
他们坐上两辆拥挤的马车,有骑士前来押运酒桶,护送队伍,高大的马昂着头嘶鸣,在雪中喷出热气。路上很是萧索好走,还没有天黑的时候,已经举了一城灯火,盛大的圣歌仿佛永不止息,恢弘地唱响对神灵的赞美。钟声敲响,彩带纷扬,远处人们拥挤在主路边上,看着路过的使臣华丽的马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
宁宁忐忑地随着马车的起伏,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腿上热辣辣的剧痛,但还可以忍。她和小柔对着最后的细节。小柔正盛装打扮,居高临下地坐在轻纱笼罩的香车里,悠闲地看着使臣的马车浩浩荡荡向自己开来。王宫前一夜之间就用魔法盖起了坚固的小楼,人们坐在这里等待喝茶,等马车驶到面前再慢悠悠地下楼迎接,好像这样就能够彰显国威和实力,体现自己并不那么迫切迎接客人的心态。
小柔不高兴地抱怨:“这里热死了”宁宁在马车里搓着冰冷的手脚,在颠簸发痛的骨头下竭力捂着保暖,她穿着一身轻纱,热得出汗。宁宁再一次确认:“进去以后你找机会去小花园。”
她们将会面的机会定在那里,无论是在宴会前还是在宴会后,脱身更容易的总是小柔。国宴的外面是可以赏景的小花园,小柔在那个地方待过两三次,她知道哪里熟悉,可以躲藏,或者不着痕迹地落下药水。最坏的结果就是不能碰面,小柔将药落下,宁宁随后去取。
好吧,最坏的结果是,宁宁拿不到药,而小柔就不能出去玩。她不耐烦地说:“我总有办法的你给我好好找机会才对”
小柔至今还不知道宁宁是用什么身份进的王宫,宁宁朝她谨慎小心地保密。虽然她也知道,这其实无济于事。马车摇晃着进了王宫,做了三次检查。为首的骑士似乎心情非常糟糕,他们搜查得很粗暴。宁宁第三次被要求下车,在风里瑟瑟发抖地站成一排,头上飘下雪花,带着头盔的骑士老爷高高在上地骑在马上,桀骜地扬起头,回首看向王宫大门外,呼啸而上的礼花。
随之而来的是小柔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钱宁宁他好帅他好帅”
他是谁宁宁被她的尖叫声弄得头晕。即使在王宫内城,也能听见远处人群,仿佛震动了整个雷乌斯的呼声。“光明神”他们喊着:“赞美光明神”你会不为任何东西,仅为这个呼声,裹挟着拜倒在地。小柔喊着:“他好帅那是谁我也不知道你等着我会弄清楚的”
她很快弄清楚了,那是撒姆威登伯爵。宁宁已经在厨房里排队,再一次分发食物。足够而不让你饱足的食物和酒能让你双颊红润,而不在这等场合上有任何失礼。他们严谨地整理衣服,按从高到矮的顺序排好,低声念诵字,在王宫管事的大声训斥下熟悉流程。他们会为贵客送上面包,替他们斟酒,将圣水点在他们额上。没有人敢问如果那些客人不接受圣水怎么办,即使每个人都想起那个教堂前的使者,他拒绝进入教堂,拒绝向神行礼。
宁宁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机会为拿药的事情操心。她当机立断地对小柔说:“时间定在宴会后吧。”小柔好一会儿才回:“好。”她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宁宁能听见她那头传来一阵快活的笑声。她们之间的通讯有时候如果足够强烈,即使切断,或者不愿意去听,也能听到对方那边的情景。很模糊,但是,很玄妙,能够感觉到。宁宁一直尽量避免,有时候有选择地放一点给小柔,与她相反,小柔好像从未刻意遮掩过。
她为什么要遮掩,被光芒笼罩是这样得意的事。她巴不得和宁宁炫耀。宁宁能听到那边的那个伯爵,他在奉承小柔。他仅仅只是说了一两句话,所有人都要互相见礼,大主教、公爵、伯爵、迎客的王储,远道而来的使臣。圣女虽然重要,也不是唯一一个需要慎重对待的角色,小柔的心已经跟着那个使臣伯爵走了。
宁宁完全没兴趣去想那个伯爵是有多英俊讨人喜欢。她听见小柔说:“艾瑟尔大人”她稍微楞了一下,原来艾瑟尔也和她在一起。那是当然,他是大骑士,她是圣女。她马上就被眼尖的监工盯着叱骂了一句:“走什么神”宁宁收敛心神,回到面前的演礼上。
然后很快的,王宫就入夜了。大雪在天上飘扬,无声地融入城堡上的青苔。钟声悠扬,风琴畅响。宁宁捧着罩上银罩子的银盘,这稍微有一些重量。她能从孩子们鸦雀无声的队列里听见,在走廊尽头大放光明的大厅中,洪亮的魔法放大的声音正在致辞。灯火辉煌,跳动在石墙的影子上,站在他们身边的王宫管事,神情阴暗得像个魔鬼。
他侧耳倾听那边的说话,面上如痴如醉。但一有召唤,他马上就回过神来,严厉地在他们身边一挥,用口型说:“出去”
宁宁有一瞬间担心小柔会不会认出她,不过她已经低着头,跟随着队列,鱼贯而出。她踩在光滑琉璃的地砖上,感觉从下到上,都明亮得像一面镜子。王宫如同一个灿烂的梦境,金碧辉煌的穹顶,周围喧哗的人声,宾客穿着正装,丝绸衣服上的缎带柔软得像是河流,流淌在繁花和金子上。宁宁太瘦小,不够漂亮,她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后面,给使臣的仆从献上圣餐。但是她还是要从人们面前走过。在那一瞬间的眼角余光,宁宁就确定了谁是那个什么撒姆威登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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