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孤侠
作者:李高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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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孤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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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暮,花落更情浓。
人去秋千闲挂月,马停杨柳倦嘶风。
堤畔画船空。
恹恹醉,尽日小帘栊。
宿燕夜归银烛外,流莺声在绿阴中。
无处觅残红。
这是吴梦窗的一首望江南,其意雅秀,其情深微,为花间柳巷所传唱,文人骚客,公子王孙,听着朱唇樱口吴侬软语,故为快哉,怎知那强颜欢笑下,是别样一番心境。
圣朝王化天下,儒风日盛,北有孔君圣谦,谓“笔夫子”者执掌杏坛;南有孟君亚如,谓“扇夫子”者为士林之泰斗,二子弘宣圣人之言,耗心竭力,孜孜不倦,十数载同一日,故世风为之一变,车卒走贩,温文尔雅;野老村妇,彬彬有礼,遂称盛世焉。
易曰:“变则通,通则久。”秦楼楚馆,自管上卿时便有,历汉经唐,数千载春秋,而其大概未变,一楼、一老鸨、一群龟奴姑娘,其名亦不过“小说”、“潇湘馆”、“丽春院”之属,俗不可耐,当此儒风大盛之际,不合时宜,故须循变通之道。
刘妈妈、赵妈妈,苏州城鼎鼎大名之人,经营此道数十年矣,固非因循守旧之辈,最善见风使舵之本领,见今时儒风大作,即唤来两个老学究,赠银十两,请题新字,但见龙飞凤舞间,刘妈妈之“翠微阁”,赵妈妈之“心月斋”字透纸背,果然笔力遒劲。
花鼓声里,水粉香中,二楼隔街相望,都挂上了新招牌,行人纷纷驻足,望字而叹:“若非是熟客,怎知翠微心月是寻欢作乐之地”此言者,实有未卜先知之能也。
数日之后,一群儒生经过此地,见“翠微阁”三字,只道是雅趣之所,结伴而入,见了内中实景,大惊即曰:“既来之,则安之。”又一日,某个高僧云游至此,饥肠辘辘,见个“斋”字,只道堪化一缘,行到槛内,始知何为“西方极乐”,云:“立地成佛。”刘妈妈、赵妈妈因时而动,故而囊中孔方大增。
苏杭繁华之地,烟花极盛,有风月场中老手,“肯爱千金轻一笑”,编成品花宝鉴一部,只论各楼女子姿色技艺高下,此书一出,登时洛阳纸贵,拥趸极多激情小说 .56shuku.class121.ht,只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宝鉴所记之女子,如今多已“老大嫁作商人妇”,不堪回首矣,而老手亦在风烛残年,视茫茫,发苍苍,难堪重任,于是一干食色性也者,纠合达官贵人风雅之士,邀请各楼老鸨,于七月七日太湖之畔集会,重评各楼女子名次,为纪念老手故,此会曰“品花大会”。
值盛会之期,霄汉清朗,湖水平阔,画舫楼船如栉,一干女子各施粉黛,各展技艺,如个摆设般,任人瞧看,而后定下花魁一人,亚魁二人,其余皆有花名。品花大会业有五载,花魁无出翠微阁之唐安安、心月斋之苏茵外,于是二楼名声大噪,慕名前来者络绎不绝,据闻本朝权贵也多为体察民情而来,噫吁,其爱国恤民之心,实令天下布衣涕泪不尽。手打小说尽在56书库
铁剑孤侠 第一回 清明(上)
好春时节,杨柳依依,才过寒食,又到清明,姑苏城外行者如流,寒风萧萧,马蹄声急,十数骑从官道驰来,当首一人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灰袍,面阔眉重,颌下长须,乃是名震天下的西岳掌门华远亭。其后,一人年过而立,面无神色,双目淡静如水,乃华远亭之婿,衡山掌门薛丹枫。
马鞭起处,一少年纵马而来,赶到前头,欣喜见于眉目,道:“爹,杨伯伯就在城下。”言讫又纵马而去,此子面目清秀,俊朗不凡,正是华远亭独子华潇郎。他冲开人群,奔至城门,跃马而下,朝一斑白老者叫道:“杨伯伯。”老者喜笑眉开,道:“可盼来了贤侄。”说话间,华远亭一干人已策马而至,众人虽已熟识,亦不免客套一番。
华远亭张望一阵,略显失望,道:“世兄,白贤侄和陆师叔怎么没来”老者颇为不悦,道:“这两个清高之辈,莫说是贤弟,连我都不曾见过几面。”华远亭微微一笑,道:“当年白师叔遁迹江湖,必有遗训家规,也怪白贤侄不得。”
当年华山掌门秦行素之下,有弟子者六,余及舟、刘慈庄、杨岳、白草、秦裳、陆伯翁,此老者便是杨岳之后,名誉;而那白贤侄则是白草后人,名已;至于所谓陆师叔,则是六弟子唯一存世者陆伯翁了。
华远亭之父“回春妙手”华复明,之祖“天下神医”华再生,皆是姑苏名医,并非西岳中人,只因千里姻缘,华复明娶了秦行素义女,故而成了西岳女婿,后来生远亭,便让他入了华山,拜在继任掌门郑自平门下,及至郑自平身逝,华远亭便执掌西岳,称一方之雄。
华家、杨家、白家祖墓皆在苏州,华远亭这次千里迢迢赶来,便是趁清明时节回乡祭祖扫墓。
众人正待进城,忽然一个村夫急急走过,不经意撞着华潇郎,华潇郎武功不弱,却差些被撞翻在地。他踉踉跄跄站定,见那村夫戴着斗笠,只顾赶路,不禁大为恼怒,赶上去叫道:“阁下似乎太过无礼了。”那人充耳不闻,依然低头往城里走。
华潇郎大怒,施展擒拿手往他肩头抓去,那人听声辨位,身子早早侧了开去,右臂一挡,用肘将华潇郎撞了出去,华潇郎往后飞摔,幸得其父用手托住,才不致滚地出丑。
眼见那人一招便击败华潇郎,众人无不大惊,华远亭仔细打量此人,只见他用斗笠低掩着,看不清面目,胳膊比寻常人长出许多,手间关节粗壮,其上三路功夫必定甚是了得,便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那人冷眼睨着众人,道:“在下不过是个山野村夫,无名之卒,何须多问适才无意冒犯,还请见谅,告辞。”一个山野村夫,怎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此人刻意掩饰,却欲盖弥彰,华远亭自然更为疑心,只是他身为一派掌门,自恃身份,不好强问。
华山衡山两派弟子围上去,一人喝道:“打了人,一句话就想走么”那人握紧了拳头,显得很不耐烦,道:“你们欲待怎样”那弟子道:“快报上师门姓名来,向华师兄赔礼道歉,不然休想离开。”那人冷笑一声,身子迅即闪出丈余,挥拳就要硬闯。两华山弟子连忙拔剑阻拦,可那人实在快得很,他们的剑尚在鞘中,人已经中拳跌了出去。那人大笑,正要走,只听风声响处,剑吟声中,眼前忽多了一人,不由得惊诧叫道:“好了得的轻功。”他知今日遇上劲敌,再也笑不出来了。
眼见弟子受伤,华远亭再也不能袖手旁观,持剑而立,笑道:“阁下好厉害的功夫,华某倒也想领教一二。”那人微微抬头,又惊道:“难道你便是西岳掌门华远亭”华远亭道:“不错,阁下又是什么人”那人冷冷的道:“你无须知道我是谁,对你们西岳群狗,我再无赔礼之可能。”华远亭怒道:“放肆,阁下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剑迎风响,一招“绝壁孤松”攻了过去,那人不接此招,纵地跃起,在石壁上奋力一蹬,跳过众人头顶,几个起落,往城楼飞去,想绕过华远亭而走。
他只知前有华远亭,却不知后有薛丹枫,身凌半空,猛听身后掌风呼冽,大惊之下侧身翻落城头,起手对了一掌,连退几步,喝问:“你又是何人”薛丹枫道:“在下薛丹枫。”那人忽朗声大笑:“我只提防着大狗,竟没认出狗女婿来,真是有眼不识狗熊,失礼得很。”这时华远亭已仗剑纵了上来,与薛丹枫一前一后,断了那人的退路,他冷笑道:“阁下不仅手上功夫好,嘴上功夫更是了得,既然你已知了我二人身份,何不也通名道姓”那人笑道:“华掌门这么心急,不妨来问我的拳头。”华远亭大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与薛丹枫围攻而上,三人便在城头大打出手。
众人走出城门,远远仰头看着,杨誉便问:“贤侄,贵派和衡山派在江湖上名声显赫,此人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出言不逊,自寻死路”华潇郎道:“江湖纷争,血雨腥风,哪个门派不有无数的仇怨此人多半是我华山派的仇人,是以如此。”杨誉笑道:“以卵击石,愚不可及。”
二人正说间,只听身后有人大叫:“妖人莫走。”转头去看,却是个和尚从官道上疾奔而来,灰袍扬动,转眼便到近前。华潇郎一惊,认得他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圆证大师,忙上前见礼,圆证见有华山衡山两派在此,道:“这次那妖人插翅也难逃了。”华潇郎问道:“大师,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连大师也要追赶他。”圆证道:“此人便是魔教烈火坛坛主车寇,他盗去了老衲一封要紧的信,若让他走脱,必定遗患无穷。”言罢又大喝道:“妖人,把信交出来。”灰袍一抖,施展“大力金刚掌”攻了上去。
一听到“魔教”二字,众人无不悚然变色。这魔教原为圣教,十几年前又改称为天火教,其始可上溯为太昊王朝时的苍龙教,后苍龙教覆灭,其护法玄冰带领残众,在不灭山创立大光明神教,不灭山,即今之魔教老巢。后历经六百年,传三十余世教主,因种种缘故,更名为圣教,至今又三十余世矣。昔年魔教势力庞大,即便在郭啸天楚相然时,依然有四大圣使,十八分坛,教众数千,盘踞各地,以一教之力,能与诸江湖正道门派分庭抗礼,只是后来其教动乱,自相残杀,元气大伤,至今惟存两大护法,十路分坛,教众皆隐匿不灭山中,数十年来不在江湖上走动,因此武林中人也逐渐淡忘了此教,此教昔年轰轰烈烈、骇人听闻的行事,也只存在于江湖老人的口中。
然而令江湖人物意想不到的是,魔教近年却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先是残杀松山派一门百余口,后又血洗江河帮,在江湖上做下累累血案,令人闻风丧胆,为了对付魔教,正道武林人士齐聚少室山,推举圆觉方丈为盟主,共谋铲除魔教一事,大会之后,少林派出几路人马,携带方丈亲笔书信,去联络各处江湖帮派,那车寇盗走的,正是圆证带给苏州铁鹰门的书信。
铁剑孤侠 第一回 清明(中)
华远亭薛丹枫听了圆证的言语,更不能让车寇走脱,剑急掌快,攻势越发凌厉,稍即圆证又拍掌而来,这车寇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只能困死其中。华远亭“落英神剑”绵密轻灵,薛丹枫“劈空掌”迅奇沉稳,圆证“大力金刚掌”雄浑刚硬,这三人的武功刚柔相济,快稳相合,车寇围着城头狂奔,只有招架之力,无有还手之功。
圆证喝道:“妖人,还不把信交出来”车寇大笑,骂道:“老秃驴,要杀便杀,何须这许多废话”华远亭一招“细雨梨花”直刺他“膻中穴”,喝道:“冥顽不灵,今日便叫你命丧此地。”车寇急切纵开,终是不及,胸口吃了一剑,鲜血迸溅,稍迟时,又中了薛丹枫一掌,从城头跌了下来。
围观之人惊呼,大叫:“死人了,死人了。”守城军士见剑客与和尚十分凶恶,都不敢上前。车寇左手掩着胸口,右手拍地纵起,这时华远亭三人已飞落下来,分位围定他,薛丹枫敬他是一条好汉,道:“车坛主,今日你无论如何也是走不脱的,不如把信交出来,还保全得性命,大丈夫何苦做鱼死玉碎之争”车寇道:“我天火教中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言讫双臂挥荡开来,拳路险奇,招式刚猛,竟是个不顾性命的拼法。
他越是激愤,浑身破绽便越多,二三十招后,上下已无完好之处,他伤势极重,兀自不肯屈服,拼力荡开华远亭的长剑,夺路就走,圆证赶上来,一掌拍在他后心之上,打得他口喷鲜血,扑地就倒,华远亭走上前,道:“车坛主,还要打么”
车寇“哈哈”大笑,挣扎起来,席地而坐,道:“今日本坛主认栽了,动手。”言罢闭目待死。圆证合十道:“阿弥陀佛,妖人,把信交出来。”车寇只道:“要取的尽管来拿。”魔教之徒手段毒辣诡异,圆证唯恐他拼死一搏,伤及自身,不敢上前,华远亭大喝,道:“大师,休与此等妖人多言,制住他再取不迟。”说着左手成爪,去拿车寇“肩井”诸穴,旁人只道他要痛下杀手,齐惊呼出声。
“不要脸。”人群中忽有人言道。华远亭一惊,那一爪便没使全,他循声望去,道:“是哪位朋友在那里,请出来相见。”既然敢出言讥讽华山掌门,看来此人必是大有来头,莫非又是魔教妖人圆证薛丹枫诸人无不打起精神,提防对手突施暗算。
“让开,让开。”一个青年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此人中等身量,浓眉大目,一脸英气,听他口音,似乎是本地人。华远亭见他脚步轻率,呼吸粗重,毫不收敛,心下大惊,暗道:“此人年纪轻轻,内力便能做到收发自如的境界,让人看不出深浅,果真非同一般。”他先入为主,只当这青年身负高强武功。
华潇郎听他说自己的父亲“不要脸”,大为恼怒,上前喝道:“刚才是你在放屁么”青年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眉头一皱,道:“先前的事我记不得了,不过我知道现在确是有人在放屁,而且是个大臭特臭的屁,怎么你也闻到了么”旁人大笑,华潇郎怒道:“你在骂我”青年笑道:“我怎么敢骂你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别人放屁都是用下面,你放屁却是用上面,真是……嘻嘻。”说着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华潇郎依仗其父的名望,在江湖上行走,所见的江湖人物即便不吹捧奉承,也不敢去得罪他,他成名极早,心高气傲,脸皮子薄,又不善与人争辩,如何能说得过这青年听得旁人都在笑自己,面红一阵白一阵,“刷”地拔出剑来,道:“我杀了你。”华远亭见那青年嬉笑怒骂,举止自如,唯恐爱子不慎着了道,忙上前止住华潇郎,命他退下,又朝青年笑道:“在下华山掌门华远亭,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青年道:“我不姓高,我叫郭正。”华远亭沉思一阵,想不起江湖中有这号人物,又道:“原来是郭少侠,久仰久仰,适才华某要制服这妖人,少侠出声……呃呵……出声制止,不知是何缘故”
郭正叉着腰,走到车寇身旁,道:“你们三个人打他一个,以多欺少,这不是不要脸么”圆证道:“与魔教妖人,何须讲江湖道义”郭正道:“什么妖人这位大哥堂堂的是个人,怎么会是妖魔大和尚怎么满口胡话”圆证被他抢白,强压怒火,心想此人是江湖中人,必然知道魔教,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明是袒护车寇。
华远亭微微一笑,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暗运真气,想一试此人功力深浅,道:“少侠,这边说话。”郭正正要迈步,忽感手臂一阵奇痛,浑身酸麻,竟已动弹不得,忙道:“你要做什么”声音甚是惊慌,继而大声痛叫起来,骂道:“臭皮条,奶奶的,快放开老子。”华远亭只当他还在装模作样,愈加用力,笑道:“少侠怎么骂起人来了”
再痛叫得半时,郭正站不住,身子瘫倒下去,华远亭这才知道此人果真是不会武功,遂松开手,道:“看来是场误会。”郭正气喘吁吁,忍痛爬起来,骂道:“你奶奶的,什么误会你们欺负他还不够,还要打老子,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此人出言粗鄙不堪,又不会武功,定是个地痞无赖无疑,华潇郎赶上来踢了一脚,骂道:“还以为有什么本事,就是一张臭嘴,待我割了去。”郭正忙掩着嘴跳开,围观者中有人叫道:“郭小哥,快下来,别自寻死了。”车寇先前听有人出言制止华远亭,只当有高人来救,今见不过是个地痞,又闭目待死。
郭正不吃眼前亏,见这伙人不讲道理,怕真的割了自己的嘴,忙窜进人群,朝华潇郎扮个鬼脸,道:“臭屁大王,有本事的过来追我。”华潇郎大怒,用剑指着他,道:“臭小子,有种的你出来。”郭正“嘻嘻”大笑:“老子才不出来,是儿子的才站在外面。”他说话时还不忘占别人的便宜。杨誉见有人欺负自己的侄儿,气不打一处来,吩咐仆人阿财带人去捉郭正,郭正见势不妙,挤进人流,逃了去。华山衡山众弟子大笑,此人先前打抱不平,只当是个极其正直侠义的人,没曾想还是个缩头乌龟。
铁剑孤侠 第一回 清明(下)
此人一走,再也无人敢出头,车寇喃喃而语,虽身陷死地,却愈发的从容淡定。华远亭冷道:“车坛主果真是条好汉。”出手去拿他,这时突然从人群里扑啦啦飞出个人来,出手就去拿杨誉,华远亭一惊,暗道:“此番中了魔教的奸计,原来那郭正胡闹,只是为了乱人耳目,让此人近前便于出手搭救车寇。”他与圆证皆离得远不及去救,只薛丹枫挥掌去挡,不料此人先前的乃是虚招,他身子一纵,从薛丹枫掌下绕了过去,径到了华潇郎前,长臂一探,如同抓小鸡般将华潇郎提在手里。华潇郎毫无还手之力,“胸道穴”“大椎穴”被制,浑身力道尽失,只能由他摆布。
华远亭见爱子被擒,惊恐万状,向此人看去,却是个须发蓬乱的老者,他能在薛丹枫的阻拦下,一招即制住华潇郎,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两派弟子各自拔剑,将此人困住,老者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华远亭道:“阁下是什么人快快放了犬子。”老者瞧了一眼车寇,不答这话,只问:“车坛主,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既这般问,定是魔教之人无疑。车寇点点头,道:“信在属下身上,这群狗贼想要夺回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圆证赶前几步,就要去搜他的身,老者喝道:“秃驴不要妄动。”手上运力,华潇郎便痛叫道:“爹爹救我。”
圆证无奈,满面怒容,道:“房施主,快放开华公子。”一听这个“房”字,众人无不大惊,薛丹枫道:“原来你便是魔教右护法房公隐。”老者大笑,道:“不错,想不到老夫蛰居十数年,在江湖上还有这么大的名头,华掌门,老夫无意伤害令公子,只要你将车坛主放了,老夫自然会放开令公子。”
华远亭道:“房护法,不是华某多疑,贵教之人心狠手辣,不讲江湖道义,叫华某如何信得过你”房公隐笑道:“不错不错,本教之人是何其歹毒无耻,连以三打一,以多欺少的本事都不会,实在是和你们正派没得比,惭愧惭愧,不过华掌门,我们魔教妖人命贱得很,可不及令公子的娇贵,用令公子的性命来换车坛主的,似乎很划不来。”
毕竟爱子性命要紧,华远亭别无它法,只好道:“房护法是江湖前辈,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遗笑于江湖。”又朝圆证道:“大师,如今犬子落入他人之手,华某只好独自决断了。”圆证道:“罢了罢了,若无华掌门出手,贫僧也拿不住此人,一切便由掌门定夺。”华远亭称谢,朝车寇道:“车坛主,请走吧。”车寇“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房公隐身前作礼,将怀中书信拿出来交给他。房公隐接了书信,道:“你伤势严重,且先行离去,此信便由本护法带回总坛。”车寇道:“多谢房护法,属下先行告辞。”步入人群,很快便没了踪影。
房公隐见他已走得远,料想华山衡山之人追赶不上,便道:“圆证大师华掌门薛掌门,虽然正道对我天火教成见极深,然则本教行事向来如天之流火,光明磊落,凡做过的本教从不否认,没做的旁人要诬陷本教,本教也绝不答应,本教已隐匿山野数十年,从不过问江湖之事,近年武林种种的血案,都与本教无关。”圆证道:“房施主,你一人之言如何翻得了那铮铮铁证”房公隐笑道:“大师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本教定会将此事追查到底,还本教一个清白。”言罢将华潇郎往前一抛,挡着华远亭和圆证的进招,纵身就走,薛丹枫大喝一声,挥掌阻拦,二人凌空对掌,薛丹枫往后便倒,房公隐大笑,身子已在三丈之外。
眼看此人去得远,追不上,华远亭道:“此人身为魔教护法,武功机智果然十分了得。”正叹息时,突然有个鹤发老头从林子里跳了出来,嘴上大叫:“房公隐,你这老不羞,欺负我徒孙做什么”华远亭闻得这声,放眼看去,大喜过望,道:“是陆师叔。”忙与圆证薛丹枫纵身前往,杨誉遥遥相望,连叹晦气。
房公隐早就听闻过陆伯翁的名头,不敢纠缠,纵上树顶,夺路要走,忽然一把白胡子窜到面前,他挥掌击去,却扑了个空,白胡子一晃,已在数丈之外了。陆伯翁“哈哈”大笑,手里拿着那封书信,道:“房公隐,你欺负我徒孙,我留下这封信,我们便扯平了,你走吧。”房公隐自知远非此人敌手,抱拳道:“多谢前辈。”灰袍飘飘,在圆证三人赶到前已去无踪影。
陆伯翁从树上一蹦一跳下来,把信一扔,华远亭赶过来,接住信,笑着道:“哎呀,陆师叔,你怎么放了那魔教妖人”陆伯翁道:“那老头武功糟糕得很,见着我就跑,一点也不好玩,留下来更没意思。”此人年过耄耋,性情却如提童一般。圆证薛丹枫上前见礼,圆证道:“陆前辈真是当世奇人,此次正道大事,若能有前辈相助,必能一举铲除魔教。”
“魔教小和尚,魔教已沉寂数十年了,你们还去打它做什么”陆伯翁年纪远比圆证要大,但当着华远亭薛丹枫的面叫“小和尚”,也实是让圆证难堪。
好在圆证佛德高深,并不在意,他道:“前辈有所不知,近来魔教已重出江湖,做下许多血案,害了许多性命,若不及早除去,只怕江湖永无宁日。”陆伯翁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许是困了,竟不管旁人,自个儿坐在树下睡起来,圆证还待说话,又怕惊扰着他,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华远亭笑道:“大师,我这师叔向来是这个脾气,请莫要见怪。”圆证忙道:“岂敢岂敢。”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林叶葱翠中,一位白衣秀才,眉清目秀,面容恬淡,骑着毛驴,手捧诗书,从幽径中走了出来,他见了林外诸人,不急不忙的从驴上下来,朝华远亭作揖,道:“小侄见过伯父。”华远亭笑道:“贤侄无须多礼。”原来这秀才就是白氏后人白已。陆伯翁蹦地而起,稳稳的落在驴子上,朝白已道:“你骑得我便骑不得现在我便骑给你看。”手往驴屁股上一拍,驴子一声长嘶,“哒哒”的跑了开去,他在驴背上乐得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