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余酲
杨成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见到唐文熙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到门口意味深长地叮嘱他记得锁门,搞得唐文熙摸不着头脑,问易晖发生了什么。
易晖本想直接问他们俩的关系,想到之前他提到杨成轩时闪烁其词不愿直言的样子,便放弃了,只说:“我穿你的衣服,他把我当成你了。”
唐文熙大惊:“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易晖反问:“他应该对我怎么样?”
唐文熙抓耳挠腮,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脸却一点一点地红了。
易晖心里猜了个大概,不想为难他,推着他进屋:“不是说阿姨切了水果吗?走,我们赶紧进去吃。”
翌日,两人一块儿去游乐园。
本来是唐文熙先提出想去,说游乐园最近翻新,开辟了一个新园区,网上对新项目的评价很高,让他产生了空前的期待和热情。
先前就打算去了,奈何一直没找到同伴,周围的同学朋友不是笑他幼稚就是说没空,那天他在饭桌上提了一嘴,亲爹亲妈都劝他还不如在家写作业,唯有易晖,露出了与他如出一辙的向往神情。
两人一拍即合,这天起了个大早,每人一只背包、一顶遮阳帽,乘坐清晨第一班公交车前往郊区的游乐园。
到地方正赶上开园,门口的旋转木马刚启动,人很少,他们俩来回坐了三遍,乐此不疲地举着手机给对方拍照。
“我看你不是挺喜欢拍照的吗?”最后一圈结束,从木马上爬下来,唐文熙立刻开始翻相册筛选比较好看的,“那天美协干吗挡着脸不让拍,那可是领奖欸,多难得啊。”
易晖愣了下,随即道:“不一样的,那里都是陌生人,换成你给我拍就不一样了。”
唐文熙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兴冲冲地拉着他往过山车那边去:“走走走咱们坐飞车去,本御用摄影师回去给你做个游乐园特辑!”
当然是没拍成,坐过山车不允许携带手机。
也确实没法拍,两人乐颠颠地坐上去,脸色煞白地爬下来。情况稍微好一点的易晖扶着唐文熙问他感觉怎么样,唐文熙勉强挤出笑容,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扭头就抱着垃圾桶吐得昏天黑地。
五分钟后,易晖把用水沾湿的纸巾递给唐文熙擦嘴,担忧地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唐文熙还扶着垃圾桶,摆手坚决说不。
“不能玩刺激项目干吗要逞强?”易晖看他这副眼泪汪汪的可怜样,不知该不该笑,“上去之前是谁说自己是过山车小霸王,设备坏了倒挂在上面都没问题?”
唐文熙有气无力地摆手:“年纪大了,往前推十年,我能连坐八个来回,气儿都不带喘。”
易晖深表怀疑:“八个来回?我们光排队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反正没有八次也有五次。”唐文熙逞完强,擦擦嘴直起腰,又是一条好汉,“时间不等人,走,赶紧去排下一个,我今天非要把你这恐飞症治好!”
其实玩刺激项目的和坐飞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易晖不想扫他的兴,便由着他安排。
经历了大小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等一系列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项目的洗礼,唐文熙终于找回了一丢丢十年前的感觉,中午随便在园区餐厅吃了点东西后,拉着易晖去激流勇进那边排队。
队伍九曲十八弯地从室外排到人造假山的山洞里,唐文熙指着外面从高处俯冲下来的正在尖叫的人们:“就是它!我小时候最爱玩这个了,尤其是夏天,欸,你玩过这个吗?”
易晖顺着他指的方向张望:“没有,我只来过这里一次。”
“一次?那也该玩过啊,经典项目呢。”
易晖抿唇笑:“那次来得匆忙,只玩了一个项目就走了。”
唐文熙立刻拍胸脯说要让他感受这个项目真正的魅力,然后在全员都买了一次性雨衣的情况下,他们俩赤手空拳坐了上去,毫不意外地体验了一把速度与凉爽,被船下冲时溅起的水浇了满头满脸。
到站下船的时候,两人指着对方一身是水的狼狈样子笑得前仰后合,走到场馆外面都停不下来。
唐文熙边笑边拿纸给易晖擦脸,让他别着凉了感冒加剧。易晖接过来自己擦,跟在唐文熙后面走,冷不丁听到唐文熙大喊一声:“哇哦,终于亮了!”
此时天已经半黑,远处的旋转木马亮起了缤纷彩灯。易晖抬头,落入眼帘的摩天轮也在启动照明设备,灯沿着巨大的内圈圆盘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接着是外圈的每一个座舱顶上,都有暖黄色的灯次第闪烁,梦幻耀眼的景象与远处沉静的黄昏晚霞融为一体。
“发什么呆呀?”
易晖飘远的思绪被唐文熙唤回来,摇头道:“没什么。”
唐文熙玩了一天一点都不累:“走,咱们先去把新项目玩了,摩天轮在哪里都能坐。”
离开之前,易晖扭头,又看了一眼那沐浴在残阳中的巨大圆盘,看着它缓慢转动,不知坐在上面的人是否都跟当时的他一样,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
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过好时光。
当年为筹备婚礼频繁往返于s市和首都两地,易晖好几次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看到这架摩天轮。
他想坐,央着哥哥嫂子带自己去,嫂子原本就要应下了,被哥哥轻飘飘的一句“让周晋珩带你去”给打发了。
易晖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很忙,憋在心里不敢提,没想到当天下午从教堂踩完点出来,周晋珩忽然摘了墨镜,看着他问:“想坐摩天轮?”
易晖呆呆地点头。
周晋珩上前一步打开车门,示意他上去:“还等什么?走吧。”
即便知道是哥哥支使的,易晖还是兴奋不已,一路上使劲儿偷瞄周晋珩的表情,生怕他嫌路远,一个不高兴说不去了。
直到买票进入园区,站在摩天轮脚下的队伍中,易晖才定下心,觉得周晋珩应该跑不掉了。
时值周末,排队的人很多,灯亮起的时候人群中一阵骚动,后面的人想挤到前面看,把也在仰头张望的易晖推得向前扑倒,是身边的周晋珩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他才不至于摔跟头。
“看着点儿脚下……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虽然周晋珩皱着眉,语气也谈不上好,易晖还是将这句话归为关心,并为此脸红了好一阵子。
进入座舱里,易晖的心随着高度逐渐攀升跳得更快,周晋珩垂眼看见他攥着衣摆的紧张模样,嗤笑道:“怕高还来坐这个。”
易晖觉得丢脸,低垂脑袋不说话,紧接着听到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声音突然转移至耳畔:“行了别怕了,怕就闭上眼睛数数,数到一百,睁开眼就到了。”
周晋珩竟从对面移坐到了他身边。
易晖听话地闭上眼睛,为的却不是默数,而是隐藏无处安放的悸动。他记得书上形容爱情来临时会“小鹿乱撞”,他觉得自己心里装着的不是小鹿,而是一只满地打滚的哆啦a梦。
结果还没数到十就到站了,周晋珩先下去,大步走在前面,易晖借着还没消散的一点勇气喊住他:“我、我刚才为你许愿了。”
兴许是因为顺利完成任务,周晋珩此刻心情不错,放慢脚步扭头,饶有兴致地问:“哦?什么愿?”
易晖被他这样看着,脸都快烧起来了:“希望……希望你的每个愿望都能实现。”
周晋珩愣了一下,当易晖以为自己的愿望太蠢又要被嘲笑、羞愤之下打算收回这句话时,周晋珩果然笑了。
笑是笑了,却看不出一点轻蔑或者戏谑。
飞灰 第15节
他抬手打算摸易晖的发顶,又意识到易晖比自己年龄大,讪讪地收回手,唇角却始终向上勾着:“那……谢谢你了。”
前往机场的路上,经过那个游乐园,透过车窗看向远处的摩天轮,周晋珩忽然想起,那时候的易晖还知道委屈,身上还保留着一些别扭的小脾气。
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畏首畏尾,给自己发短信都不敢超过两行,生怕自己不乐意看,或者看完了不肯接他的电话。
回到s市的家里,周晋珩先给花浇了水,然后去厨房随便拿了点吃的对付晚餐。
上次离开之前他给这个家请了个阿姨,每天的主要任务是照料这盆白雪花,顺便打扫卫生、给冰箱里留点吃食,是以他这么些天没回,家里还是老样子。
马上就要进组拍戏了,今天抽空赶回来的周晋珩有任务在身。
先拿一张纸按比例画两个房间的平面图,用卷尺量好书架、画架的长宽高,再结合窗户的朝向,定下大体的摆放位置。做完这些,周晋珩卷起袖子,开始把画室里的东西往楼上朝阳的那个房间搬。
易晖的画具不多,收拾得也很整齐,按照他先前留下的顺序摆放即可。稍微麻烦点的是存放画稿的柜子,一个人搬有些困难,周晋珩给那柜子的八个角都包了防撞海绵,半抬半推,将它挪到外面。
走廊地平还算好移动,进门时柜子的脚被凸起的门槛绊了一下,柜体斜着往侧边倾倒,周晋珩没来得及伸手扶住,幸好有门框挡着,才不至于翻倒在地。
柜子没有门,有一沓画稿从上层滑落。
将柜子扶正,周晋珩得空去捡散落一地的画稿,才发现上面画的都是自己。
坐着的,站着的,笑着的,皱眉的,悠闲地喝咖啡的,闭着眼睛睡着的,甚至有他走红毯拿奖的速写,还有他演绎过的每一个角色的定妆照手绘。
周晋珩知道易晖会画画,偶尔也会戏称他为“画家”,却是最近才知道他画得这么好。
流畅的线条,明艳又恰到好处的色彩,因为方宥清和杨成轩,周晋珩没少跟画打交道,挑剔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作品很优秀,除了笔法纯熟,更珍贵的是画里包含的浓浓情意。
画纸中间夹着一个哆啦a梦图案的拉链包,拿在手上的瞬间,周晋珩想起贴在电话上的相同图案的贴纸,不禁会心一笑,心想回头说不定还能找出其他藏在家里各处的哆啦a梦周边产品。
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块素色手帕,摊开看,右下角用很细的线绣了三个小字——谢谢你。
周晋珩实在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值得感谢的事,他又去看那手帕,用指腹细细摩挲,终于在摸到边缘的花纹时,随风消逝的记忆又被平地而起的风送了回来。
午后阳光明媚的画室,从外面能轻松推开的窗户,笔尖在画纸上摩擦的沙沙声,还有坐在后排角落里边画窗外明艳的春花,边流了满脸泪的人。
原来他以为的初见并不是真正的初见,他忘得干净彻底,易晖却记得刻骨铭心。
易晖怎么会不委屈呢?他每时每刻都在委屈,都在难过伤心,他气周晋珩忘了他们的初遇,气周晋珩忘了曾经的约定,气周晋珩拿别人的手帕借花献佛,转脸就忘了自己曾经对他这么好过,把他拉进用谎言编织的温柔和欢喜中,又把他一个人留在冰冷的深渊里。
周晋珩无法控制地开始质问自己——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关心过?
怎么能做到整整三年视而不见?
怎么舍得?
从前,易晖曾不止一次趴在床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对假寐的他说:“你要好好想哦,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等想起来了,能不能……给晖晖一个抱抱呀?”
他的人生刚过去短短二十余载,往回倒放,他我行我素、自傲莽撞,哪怕所有人都说他的选择是错的,哪怕知道是一意孤行,撞得头破血流也从未后悔过。
周晋珩缓慢地抬起双臂,摆出一个迎接拥抱的姿势。
有静默无声的空气擦过他空荡荡的臂弯,绕过他失去温度的手指,似在提醒他,不会再有人站在原地等他,不会再有人扑进他的怀抱。
百无一用是情深,更无用的是迟来的情。
他后悔了,后悔没对易晖好,后悔没在他心灰意冷之前抱住他,后悔没在他那么多次趴在床边呢喃的时候一把握住他的手,答应他在耳边碎碎念过的所有小要求,在他因为难以置信睁大眼睛的时候,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我也爱你”。
周晋珩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被绝望笼罩的滋味,仿佛被困在一个只有黑夜的冬天,雪虐风饕,暗无天日。
他却在这恶劣的境况下扯开嘴角笑了,僵硬到不知痛似的,唇齿间反复咀嚼那个原本对他来说很陌生的词。
后悔……后悔。
可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搬到阳光下的画板已无人作画,迟到的心意也不会有人回应了。
作者有话说:小周你终于承认了!大家快为他鼓掌! 明天休息。快了。
第十六章
从游乐园出来时天已经擦黑,鉴于易晖明天就要回去,唐文熙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他一起去了趟电器城。
易晖也累,去的途中站在地铁上扶着栏杆打瞌睡,到站几乎是被唐文熙从拥挤的人群里拎出来的,跟在屁股后面都差点走错出口。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唐文熙扛起他一条胳膊夹在腋下,硬拽着他往正确的方向去,“搬家不过三年你就把故乡的路忘干净啦?”
易晖登时精神了,瞪圆眼睛直愣愣向前走:“我记得从这里出、出去就到了。”
还真被他蒙对了,从地铁站出来左拐不到一百米就是一家大型电器城,上到三楼摄影用品专区,两人又被琳琅满目的相机弄花了眼。
在向店员描述了需求,说要一台适合追星的相机后,店员给推荐适用型号的同时还顺带推荐了一款长焦镜头。
易晖没用过相机,拿在手里觉得新鲜,让唐文熙往后退两步,站在灯下让他试拍几张。
在店员的指导下,易晖很快掌握了使用技巧,还被夸会掌镜会构图。
“那可不,我们江同学可是拿过绘画比赛金奖的,构图什么的小菜一碟。”唐文熙逮到机会就开吹,拿过相机看预览图赞不绝口,让易晖回去给他发一份。
易晖凑上去看,罕见地没有谦虚说“不是不是”“没有没有”,只腼腆地笑了笑。
拿奖总归是值得骄傲的事,刘医生也让他在克服障碍的同时学会直面自己的优点,从前他总是把信心的来源寄托在别人身上,现在总算学会自我认同了。
在唐文熙家留宿一晚,次日一早,易晖收拾完东西,拜别唐家父母和快赶不及交作业只能在家埋头苦画的唐文熙,踏上了去火车站的路。
回程没买到特价机票,易晖觉得坐火车也挺好,可以一个人一边静静地看风景,一边放慢节奏思考许多事。
刚把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安排好,突然接到江一芒的电话。
“哥,你还没走呢吧?快快快,把火车票改签了!”
易晖不解:“为什么要改签?”
“珩珩今天在首都有行程,你去帮我拍几张照片!”
“行程?拍照片?”
“昂,一个封面拍摄,我把地址发你,你到那门口等着,那边肯定好多姑娘在,上次见到的黑色商务车还记得吧?他应该会坐那个去,等他进去的时候抓住机会帮我拍几张,用手机就行。”
易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江一芒是想让他帮忙冲前线。
“我已经快到火车站了,你到时候在网上看别人拍的也……”
江一芒急急打断他的话:“不行啊,这是珩珩进组前最后一场活动,我也是刚知道的。那个剧特别特别长,错过这次可能接下来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了,我肯定会后悔死的,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我现在就买机票飞过去了!”
易晖又愣了下,他印象中的周晋珩很少接集数多的电视剧,嫌在剧组待久了烦,他还处在上升期,不可能没其他戏可接,怎么会……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易晖遏止了自己过度发散的思维,对电话道:“妈妈知道也不会放你来的。”
“哎呀,你怎么这样啊。”江一芒怨声道,“哥,我都叫你哥了,你就帮我这个忙呗?”
易晖只犹豫片刻:“不行。”
江一芒这些日子习惯了易晖的软脾气和好说话,大概没想到会被拒绝,不信邪地挣扎道:“就耽误一会儿啊,最多两个小时,改签车票很方便的,你嫌麻烦的话我帮你弄啊,”
想到上次来首都时毫无准备地见到那人,又想到两天前在机场不期然的相遇,易晖深吸一口气,那惊心动魄的紧张和胸中隐隐泛起的痛感仿佛犹在。
不能再见他了,必须离得越远越好。
听完江一芒的话,易晖没再动摇,斩钉截铁道:“不行,我要回去了。”
易晖其实很不擅长拒绝别人。
以前他也上过一段时间学,起初为向同学示好,他每天都会带许多小零食去学校给同学们分发,有一天他起晚了忘记带,同学们都很不高兴,那一整天都没有人跟他说哪怕一句话。
后来母亲给他请了家教,他在家里念了几年书、学了几年画,再后来哥哥出现了,建议他还是回到社会中多与人交流,他才再度回到学校,还报了一个绘画班。
虽然绘画班上有部分同学也不是很好相处,他开口说话时总会有人偷笑,但他还是喜欢有人在的地方,偶尔有同学画具没带全向他借,他也很乐意帮忙。
这让易晖觉得自己与别人没什么不同,是被需要的,不是多余的。
与那人在一起之后,这种对被认可的渴望几乎达到了巅峰,所以易晖从不拒绝那人的任何要求,希望自己在他眼里与正常人无异,希望他也能像自己喜欢他这样喜欢自己,或者也不用这么喜欢,一半,三分之一,哪怕十分之一也好。
可是最终失败了,他以为的一点“喜欢”全都是曲解,全都是那人迫不得已之下的敷衍伪装。
想到这里,易晖失落的同时不禁开始担心,越回想越觉得自己在电话里的拒绝太过生硬,江一芒年纪还小,追星的小姑娘最是受不得这样的打击,明明有很多委婉方法可以让她不那么伤心,可他太笨了,竟选了最粗暴直接的一个。
若不是跟那人有关,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回避。
忐忑不安了一路,到站下火车时易晖还有点紧张,生怕回家敲门没人给他开。
直到在出站口的路灯下看到冲他挥手的母女二人。
江雪梅快步上前,在秋夜里抱住他:“可算回来了,妈妈想死你了。”
一旁的江一芒猛翻白眼:“就三天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三年没回来呢。”
三人坐上面包车,易晖把抱在怀里的相机连包装一起递给江一芒,江一芒定睛一看,抬手指自己的鼻尖:“给我的?”
易晖点头:“嗯。”
江一芒立马接过来,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相机捧出来看了又看,一会儿捧起来用镜头对准窗外,一会儿又怕给碰脏了把镜头盖盖回去,简直爱不释手。
玩了一会儿,在江雪梅的提醒下才想起还没道谢,江一芒脸上的笑意收不住,别别扭扭地对易晖道:“谢谢啊……哥。”
听她叫自己“哥”,就知道她不生气了。易晖松了口气,道:“不客气,说好了拿奖金要送你的。”
江一芒噘着嘴咕哝:“认真请你帮忙,你不答应,随便说说的,你倒记在心上了。”
易晖被她逗笑:“缺乏分辨能力,是我的错。”
“那倒也没有……”江一芒闷声道,“后来我想了想,让你去帮我拍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得自己攒钱去,亲眼看才有意义。”
前排在开车的江雪梅没听清,扭头道:“攒钱去哪儿?”
江一芒忙否认:“不去哪儿,我说要攒钱给咱们家换车呢。”
边说边给易晖递眼神,易晖接收到了,并且很配合地没有拆穿。
江雪梅对女儿的懂事深感欣慰,由此引发了一场家庭教育课,到家门口还在絮絮叨叨,说年底就换车不用他们兄妹俩操心,让他们不要乱花零用钱,每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刚才把相机的价格对半砍再上报的易晖暗自擦了把冷汗,心想幸好听了唐文熙的建议,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念叨。
进到屋里刚放下东西,易晖就被江雪梅叫到楼下:“来来来,看看这张照片挂哪儿合适。”
上次参加比赛时在门口拍的全家福印出来了,12寸,还裱了个浮夸的木质边框,无论放在哪里都存在感十足,颇吸引眼球。
江一芒又忍不住开始翻白眼:“这么大挂在墙上,邱婶串门看到了不得笑话死。”
嘴上这么说,还是和易晖一人捧一边,高举在墙上找合适的位置。
飞灰 第16节
最终选了餐厅正对窗户的那面墙,易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当仁不让地揽下了力气活儿。
爬上凳子,把钉子敲进墙里,扭头看见一左一右张开手臂护着他的两位女士,易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点高度没事的,不用扶我。”
把照片挂上去后,还是在两位的搀扶下下来了,羞红脸的易晖刚要跑,被江雪梅一把拉住往怀里带。
她左边臂弯搂着女儿,右边臂弯揽着儿子,面向刚挂上墙的全家福,忽而叹息一声:“真好啊。”
江一芒哈哈大笑:“这张照片上的我们三个真的好傻啊,天哪越看越傻,还是摘下来吧!”
易晖也跟着笑,却不是因为照片傻,而是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幸福。
从前他住着大房子,吃穿用度都不愁,他不知生活疾苦,也不用尝尽人情冷暖,一顿好吃的、一个可爱的玩具就能让他高兴一整天,饶是如此,仍有不满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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