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纸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樱桃煎
“甚么梦境?”贺无量不认。
郁菀瞪他眼。
贺无量败下阵来,但还是要挣扎:“不过是忧心阿约婚事罢了。”
“那为何偏偏是霍见渊来的头一日梦见?万一真是姐姐他们托的梦呢?”
“唉,你教我说甚么好。”贺无量有些怄,“此前还说万事都依阿约的,这会儿怎么单凭个梦就胡撞亲?”
“我可没胡撞。”郁菀似笑非笑,神情高深莫测。
贺无量愣住,回想起那日上山路上霍沉的眼神,片刻后伸手端过几上的茶盅,喝凉水压了压惊:“这话还是等阿姊他们托梦再谈罢。”
郁菀:“……”
“也好,容我再观察观察那霍见渊。”
贺无量:“……”
作者有话要说: 看出来了叭,阿约不是怪叔叔和怪阿姨的亲女鹅,是我的(bushi
以下段落摘自贺无量先生的日记本:
晏平二年正月十七,晴。
见渊此人一身百为,极为稳妥,得此伙伴,夫复何求!改日必备薄酒小菜邀他前来。(全部划掉)
罢,吾实痛心。
(说好的霍家人集体分裂,果然一个都没落下(哦,霍老板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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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应偷笑
令约跟着云飞下了踏跺, 奇怪问起他:“怎这两日都不见你?”
往常恨不得时时都跟在他三哥后头。
“嗐,”云飞短叹声,“此事说来话长,我二哥元夕夜里遇上些事, 这两日我在栗香园里陪着他。”
“甚么事?严重么?”
云飞听她语气吃紧, 忙摆摆手:“不严重不严重, 是我表意不清, 这原本是则笑话呢。”
“笑话?”
“正是, ”云飞颇有些来劲, “他不过是教人捉弄了番, 那人原是个京里来的富商, 在宛阳留有些日子了, 偏偏甚么生意也不做, 我二哥本想去会会他,殊料那人径直去了忘尘阁。”
说话间两人已绕到院门处, 柴门大敞,云飞站定抬手:“姐姐先请, 我过会子说给你听。”
刚被吊起胃口的令约:“……”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迈进院里,算来,这是小楼易主后她第二回 进这院子,头一次是与阿显送纸过来。
“姐姐请树下坐,我取棋盘出来。”云飞说罢兴冲冲朝廊上去。
令约原地张望圈,慢慢踱去东篱边,梅树下的石桌被人扫得干干净净,只有朵梅花呆呆的躺在上头,她捡来手上, 眼神却未转开桌面。
石桌摆来这处已久,她也途经好些回,却是这时才知这上头雕有林园景致,假山小池、花树亭台样样齐全,就连池中朱鱼都穷工极态。
她欣然扇了扇睫毛,指腹沿着几本芭蕉轻轻贴去八角亭上,默默翻出记忆中云飞与阿显说的些话——
霍沉好像是个对住所百般挑剔的人。
难怪连石桌也精致,这般挑剔,住在空有溪竹的地方岂不是委屈他?
“我来也!”云飞在身后笑嚷声,手里端着方棋枰,棋枰上又盛着两个棋罐儿和一只咕噜。
懂礼的咕噜见着人也问候声:“咕咕咕。”
令约弯了弯眼,极为热切地避开咕噜,盯着棋盘过来。
咕噜:“……”
两人开开心心坐下,咕噜乖巧栖至桌沿上,令约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说执黑子的事儿,便瞥见两人下来院里,直直朝他们这端来。
“贺姑娘好。”阿蒙乖顺叫了声人,一旁不苟言笑的霍沉顿了顿,也面无表情地与人颔首示意。
云飞也扯回脑袋,明知故问中又带有几分无奈:“你不是想静静么?”
被拆台的霍沉飞快瞄了眼院角的少女,随即接过阿蒙手中的量具,正经道:“静好了,量量地。”
“……”云飞才不信他,转回头来脸上还衔了抹笑,问令约,“姐姐执黑子么?”
令约撤回目光,有些心动,但还是要端着矜持:“你是小孩子,你先罢。”
云飞见她这般泰然,心想果真如阿显所说厉害得很,便不推托,谦虚应下。
少女略有些遗憾,没想到云飞一下也不辞让,唯有硬着头皮将盛白棋的漆罐儿挪来手边,开局时蓦地提到:“方才的话还未说完。”
“唔,那个——”云飞想到后面的事,犹豫会儿小声道,“我忽又觉得此事不宜说给姑娘家听,姐姐权当我先前犯糊涂罢。”
更何况三哥还在后头,忘尘阁本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他哪儿敢教三哥听见他同贺姐姐说这些那些……虽也没甚么。
听他这样说,令约收回好奇,在她看来,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只垂下眉梢静静落子。
一时间,院里半点声响也未传出,廊下假意划沟壑的霍三公子顿了顿,回头看去两人那里。
云飞背对着他,往常下棋时最爱闹腾人的这回竟安静不已,再看对面坐着的贺姑娘,螓首低垂、目不转睛地盯着棋枰。
竹坞纸家 第35节
倒想不到她还会这个,霍沉欣慰想着,挪去云飞身后观棋,两人竟没一个留意到他。
不知站了多久,只见霍沉面色渐渐由欣慰转向疑惑,又由疑惑转向惊讶,剑眉微微挑高。
谁能想到,素日里冷静沉稳的少女会有如此厚颜……不,如此诡谲的棋品呢?
“嗒。”这是白棋落下的声音。
“嗒。”这是白棋落下后又被飞速提起重新落定的声音。
霍沉:“……”
云飞:“……”
阿蒙:“……”
几番反复下来,霍沉终于认清事实,这位少女的确是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悔棋,果真……非常人也。
他自认遇事沉着,可一遇着她,不知惊疑过多少回。
看来,往后还得再稳重些。
霍沉如是想着,耳根又诡异地泛了红。不,并非他不够稳重,而是他所有的不稳重都是因她而起,遇着她,他不单惊疑过无数回,还冲动过无数回。
终于,心思跳跃的霍三公子透过表面看向本质,又一次体悟到“钟情”二字的酸涩。
可惜他钟情的对象对此一无所知,并且颇有些慌张地发现——白棋赢了。
石桌边缘观棋的咕噜悄促促往云飞面前挪动挪动,后者还僵在他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上,直到霍沉戳了戳他脊背,急忙干笑声:“恭、恭喜姐姐,后手也赢了我。”
某人愧不敢当,心虚笑了两下,暗里惋惜世上又多一人与她止了棋缘。
确也如此,云飞所受冲击远比霍沉旁观来得结实,半晌才缓回神,再看眼前棋枰时顿觉如坐针毡,寻救命稻草似的倒仰起头,一声三哥还未叫出口,救命稻草就自己贴了过来。
“贺姑娘棋路新颖,不知从哪处学来?”
撇开棋品不提,棋路的确是有些意思在。
令约杏眸亮了亮,抬头答他:“我娘教了我些,余下的是都从棋谱里摸索出来。”
霍沉对上她的眼,不受控地开始了他的又一次冲动:“不知霍某可否有此荣幸,与贺姑娘走上几招。”
云飞听完这话差点没咬了舌头,委实佩服起他,忙将碍事的咕噜抱进怀里,腾出座让霍沉坐下。
如此来,哪儿还有不应的理,令约遂又全心同霍沉对起棋来。
霍沉摇身成了正面受敌的那个,抛开惊诧,满眼笑意地审视起敌方的手法和神情,结果竟真让他觉察出一些不寻常。
对方每每悔棋,眼底要么全无觉察,要么便闪过些许慌乱,与此同时,手上动作也会刻意许多。
换言之,并非次次都是她无心之举,还有明知故犯的时候。
这个认知教霍沉觉得新鲜,眼畔笑意愈发浓郁,云飞看进眼里,不禁陷入沉思:
二哥不是说贺姐姐是三哥的“苦头”么,可他瞧着,怎么更像是“甜头”?唉,倘他小时候敢这样悔棋,恐怕早被敲没了头,三哥才不会对他笑成这样!
莫名的,小少年竟羡慕起他贺姐姐来。
***
翌日清早,霍沉又随贺无量等人上了猫竹山,山林极广,每日察看的都是不同区域。
这回他与众人并肩走在前头,商议着正事儿,就是总有些心不在焉,时常回头看。
身后的小学徒们各自肩上挂了个小背篓,令约也是如此,云飞、阿蒙两个乖乖巧巧伴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们话。
“咳咳。”贺无量试图打断某人肆无忌惮的惦记,轻咳一声停下步子,朝众人道,“就在这里散罢。”
本也没甚么好瞧的,今日上山正是教这些精力旺的清清退笋来。
“是!”一群小学徒笑嘻嘻应下。
贺无量又不放心地嘱咐句:“好生跟着各自师父,别光顾着掘笋,四周多留意些。”
终归是些少年人,有的才跟学了三两年,需在山林里学的还多着去。
话罢,几位纸农才带着众人散布去林间,令约则在人去后过去贺无量那里。
贺无量低低咳嗽声:“你带云飞他们近处走走便是,莫走远了,我与见渊这里还有事要谈。”
贺无量甚至已经想好要请霍沉去路旁的石头边歇上会儿,岂料霍沉听完,当即正大光明接过话:“前辈若是担心贺姑娘,晚辈以为跟他们同行即是。”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当面谈起也无妨。
当然,这句并非霍沉所说,而是贺无量在他看向自己时顺势接来话后的,为此,自个儿害自个儿郁结番……这下倒好,人家甚么也没说,自己赶着认“自家人”了。
唉,贺无量又在心底长叹声,无奈束手跟上令约,与霍沉的谈话也不知不觉停缓下来。
“姐姐,你们查林都查些甚么?”走在前头的云飞好奇问起。
“嗯……一来瞧瞧哪处新笋生得密、长势如何,二来瞧瞧可有人上山偷伐,更要留心有没有哪处竹生了竹米。”
“竹米?”云飞稍作回想,而后问,“书上说竹米难得,是凤凰之食,可是这个竹米?”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
“正是,不过这说法是那些雅士的事,我们只知,竹若生了花结了实,不需多久整片林子都得枯。”
云飞吃惊:“原是这样,受教了。”又问,“那上山偷伐呢?”
“这是宛阳数百年前就有的规矩,猫竹山上的竹子归纸家管,除了篾匠能伐嫩竹外,旁人若需伐竹,只许伐六年以上的竹,如若偷伐,按盗窃罪名处罚……只这条例有些知县管,有些不管,像先前的老县令,他不管这个,偷伐的人又多起来,不得不防着。”
她絮絮答答一长串,钻进霍沉耳朵里,格外悦耳,他甚至总结出一点:但凡说起与竹坞有关的话,她都能说上许多,而他也欢喜听。
说话间令约也停在一片去年壅过的竹林空地,四周新笋丛生,蹿得快的已有半人高。
“就在这儿挖笋?”云飞问。
“嗯,”她补充道,“是清退笋。”
一说退笋,霍沉又想到她生气拔笋那回,将话问出口:“甚么是退笋?”
没有指名道姓,但都听得出他是接着令约的话在问。
贺无量:“……”
老夫就在旁边你问老夫啊!
令约偏头瞧他眼,放下空背篓,熟络用镰刀指向他脚边:“像这两株,本是并生新笋,但稍高的这颗笋壳发黑,绒毛干燥,一看便是退笋料子。”
眼神不大好的霍沉:“……”
她又偏了偏胳膊,指去阿蒙脚下:“那株笋壳尖头也发燥的,便是明日的它。”
“受教了。”霍沉笑了笑,“往后定多请教贺姑娘。”
贺无量:“……”
令约睫羽轻扇两下,端着矜持与他颔首,直到转过头才背着众人翘高嘴角。
少女背影纤细清灵,黏着着霍某人的目光,两人间萦绕起某种似有若无且不便公之于众的情思,贺无量看进眼里,彻底信了郁菀的话。
这可如何是好!
没一个是他能拦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郁菀:白教你了。
复更以来我竟一章都没写出来……但是存稿骤降!我真的能在存稿浪完之前写完吗,有些怀疑自己。
然后我昨晚熬夜看完了我的《葵花籽》???发现同样是闷性子淡性子,古言确实难发挥很多,以后还是写能够自由自在浪的主角吧,也不写太多家长了,家长真难写(。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琚年 2瓶。
第33章 丽日迟
仲春上旬, 正是和风丽日,街市上的幌子随风摇来摆去,少了途径宛阳赴京考试的学子,市井街心重新闲定下来。
碧岩街上行人悠闲, 只霍沉从云水斋出来时脚步略快, 似是急着去做甚么。
“见渊?”身后有人叫住他。
霍沉回头, 一个相貌周正的青年正从周记米行里出来, 见到他人惊喜笑道:“当真是你, 好些日子不见。”
“周兄。”
此人正是周家二公子周简, 比霍沉大上一岁, 两人年幼时曾在书院里做过几年小同窗, 而这周家, 恰巧还是竹坞旧主周老爷家的堂亲, 便算有些交情,霍沉遂称周简一声周兄。
“见渊去往何处?”
“甘泽廊。”
出碧岩街往东过甘泽桥, 槐荫弄里有口老井,井水味甘, 故整条长街都唤作甘泽廊, 此处距陈举人巷不远,商店、食馆连络,贺无量与霍沉商度后便将纸号选在此地,近些日子正在装潢。
周简听后笑道:“我恰巧也去那头替母亲沽酒,不若同行?”
霍沉自是友善应下。
周简走至他身旁,瞥上眼:“不知见渊三日后得闲不得闲,我兄长在城郊外有一小圃,正邀人放春。”
“多谢,不过霍某生性喜静, 便不同去。”
何况那日还是花朝,有人的十八生辰呢……霍沉敛眸暗想。
“也好,我也不喜那等热闹,不及与内人小酌几杯。”周简被拒后并不难堪,而是另寻他话说起来。
霍沉起初听得还算仔细,可后来全部心思都落去前边儿几人身上。
几人皆从轻罗巷拐出,两男一女,霍沉清楚地从他们嘴里听到令约的名字。
“整日里冷冰冰的,活似有人欠她几百两,谁稀罕与她说话似的。”
霍沉面露嘲讽地盯向说话的矮个青年。
“呸,你往年不是常往她跟前凑么?”被簇拥在中间的粉裳姑娘落落大方啐他道,“不过阿约就是这样,没人能亲近她。”
个头稍高的青年附和她:“还是阿雯跟我们说得来一处,也不嫌我们,不像那位每回离她近些就开始甩脸子,万幸是我们自个儿选槽,不然我夏日里还得跟她一处造纸,衣裳也不敢脱。”
到这里,霍沉面上的嘲讽意眼见着就要揽不住。
“噗嗤,”中间的粉裳姑娘大笑道,“人家可是宛阳第一美人,可不能像我这样胡闹,我是拿自己当小子看呢。”
“呿,外人叫她美人便算了,我们还能不知?谁没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丑得求我娶她我也不——”矮个儿青年话未说完,腰际忽让人猛的一踹,当即扑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转头看来。
竹坞纸家 第36节
霍沉高大得像是庙里的神像,只不过绷着唇、眼底不带一丝怜悯,或许更像阎王殿里阎王,挡住罩来他身上的光,可惜没人活着见过阎王不敢妄加比喻。
同时转过身的还有另外两人,见到他与周简,无不色变。
“你——”潘雯吐出一个字,有些怵的停下,可转念似乎又想到甚么,再度抬高嗓门,“你这疯子,还当宛阳没人管么?”
这样,会不会教他觉得自己和旁的姑娘不一样?潘雯不知霍沉早在十七岁时就见识过这等无趣把戏,眼下慌神中掺着几分期待。
霍沉却只听她话里的意思——近来闻恪的确在翻旧案,但凡喊冤叫屈,哪怕是陈年旧事都会追根究底,这时他若当街殴打行人,恐怕少不了教那位闻大人请去衙里。
“不劳费心。”他冷声,目光睥视向地上的人,“怎不接着说?”
原本还咬牙切齿、隐忍不发、自以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人登时怛然失色。
“今日只是提醒几位,往后再教我听见便不止如此。”
到底在外历练多年,下狠话时神态自若,寓凶戾于淡然,就连没招惹他的周简也有些虚他,更不提其他几人。
谁也不知他的底在哪儿,或许他比他那位二哥还难招惹,毕竟,传闻中他对着自己的父亲也能下狠手……
几人哑口无言,或有行人路过,好奇偷瞄,霍沉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去潘雯身上。
潘雯心跳怦然变快。
“嗤,没有哪个小子会抹胭脂。”霍沉说这话时似有百般嫌弃,话罢即刻皱眉绕开,不见潘雯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
周简在后头抬高眉毛,顿了顿还是跟上,之后一路都惊诧不已……
直到霍沉被他盯得再忍不住,才道:“周兄不必这般看着我。”
“哦,失礼失礼。”周简微笑,直言不讳道,“只没想到见渊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分明才几岁时就懂不露辞色,被夸时甚么模样,受欺赖时也甚么样,哪想今日会为红颜冲冠。
“……”霍沉听他调侃,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尽管近来坊间已冒出些流言,但他还是提了句,“这事还望周兄暂莫声张。”
暂莫声张,周简听他用词,品出个笑:“见渊放心。”
两人过了甘泽桥,周简率先瞧见槐荫弄外站着的人,思索片刻与霍沉指道:“那位鲍管事似乎是候着见渊。”
霍沉转开心思,抬眼望去,鲍聪也瞧见他们,直直迎来跟前行礼:“三少爷,周二公子。”
周简颔首,自觉不该再待下去,便告了辞,穿去糟坊巷沽酒。
“三少爷。”人走后鲍聪又唤霍沉声,冬日一别后,他像是又苍老许多,这时觑着霍沉仿佛在透过他瞧些甚么。
霍沉沿着长街看上眼,将人带去纸号谈话,去时只两个装潢匠在,不见其他人,遂才没甚么劲儿地请人坐去窗下。
“何事找我?”
“老奴、老奴是想斗胆问问三少爷,老爷的伤……”鲍聪说着拭拭虚汗,浑浊的眼里蕴藏着恐惧,大约是他懦弱惯了。
霍沉不语,黑津津的眸子静静睇视着他,良晌肯定道:“鲍管事想说的并非这个。”
鲍聪低了低头,挣扎道:“老爷养伤这些日子极为暴躁,扬言好了后要杀了您,老奴担心……”
“多谢鲍管事提醒,但你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鲍聪眼底多出分恐惧,双拳紧握,再抬头时声音微微发颤,却又压得极低:“是二少爷!他昨夜喝醉酒,老奴亲耳听他承认,还说会亲手杀了老爷!”
短暂的静默后,霍沉垂下眼睑:“想必鲍管事知会错人了,此事不必说给我,说给父亲,他自有主意。”
鲍聪面上多出种私心被戳破的难堪,默尔起身:“老奴愚昧。”
就要告辞,却在瞥见霍沉腰际的佩玉后顿了顿身形:“这玉……”
霍沉眼底蓦地泛开涟漪,问他:“你见过?”
这玉本是母亲留给他的,一对儿,可他被舅舅接去鹿灵后便只剩一枚,如此来,极有可能是落在霍家。
可他临行前特地查检过行李,两块都在。
“该是见过。”鲍聪又看上眼,嘀咕句甚么,向他下保证,“老奴定是见过的,只久久想不起哪里见过。”
霍沉眸光黯了黯,沉声道:“倘或想起,务必寻我。”
“是。”鲍聪在原地愣了会子,最终还是叹息声走开。
“等等。”霍沉又叫停他,在鲍聪惊喜的目光下说去其他话,“替大哥寻个大夫瞧瞧罢。”
鲍聪想了想,问:“您是说,大少爷的鬼疰之症?”
霍沉微感错愕,没想到他们是知道的,只听鲍聪又短叹声:“这病症已有好些年了,老奴大夫、方士都曾请过,并未好转。”
闻言,霍沉适才被玉佩激高的兴致复又沉寂,鲍聪离去后,仍坐在明窗下发怔……
***
“好生厉害!改日你做好了,务必带我们瞧瞧。”外面传来阿显的声音,云飞跟着他唱和两声。
霍沉始才回神,抬眼瞧向门边,便见空荡荡的店里进来个少女,身后还跟着三条小尾巴——云飞、阿显和闻慎。
“三哥?”小尾巴云飞先瞧见他,握着根钓竿问,“你不是该在云水斋么?”
“没甚么事,过来瞧瞧。”霍沉冷静答他,眼不经意瞥去一旁,端端对上双亮煌煌的眼。
嗯?
有人莫名心跳失控,坐在角落动也不动。
令约没等到他问话,些许失落,眼皮耷了耷才走近他,而后又放亮眼死死盯着他。
她今日实在奇怪,霍沉这么想着,总算出了声:“贺姑娘有话要问?”
被问的人克制着点点头,缓慢道:“昨儿夜里我想出个名字,就叫九霞斋,你觉得如何?”
何等郑重其事,却只是说这么句,霍沉生出种噎食的无力感,噎过了又觉好笑,答她:“甚好,这事全凭你做主。”
后半句话听着亲昵,本让人多心,奈何令约只听甚好二字,欢喜回身时发觉三个少年都定睛望着这端,瞢然问:“瞧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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