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纸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樱桃煎
心思活络如云飞,立时从这个眼神里头悟出些什么来,浓黑的眉毛抬了抬又落下,从小杌子上起身来,乖巧不已地冲令约低头:“那阿约姐姐,我同阿显出去顽会子。”
叫的是阿约姐姐,方才潘雯话里这样提的她,云飞这会儿索性改了口,听上去便更乖巧了。
潘雯打小是个好颜面的,此时教他逼问得又恼又难堪,脸红得快要和那身水红色袄裙融为一体了,令约留他不走才是怪事,忙点了头。
两个小少年并肩出了屋,堪堪踏上迴廊,就见到底下不宽的小道上立着个人。
那人身形高挑,挑着眼,神情高深莫测,而他怀里抱着咕噜也挣脱禁锢朝云飞扑棱过来。
“嘶,小云飞啊小云飞……”
付云扬喃喃句,声音正好教两个小少年听见,咕噜恰也落到云飞肩上,只听他继续喟叹:“你果真把你三哥那套学了来。”
他说着半侧回头,看眼竹篱内正用步弓丈量院落的霍沉。
云飞听完这话,心下蓦然一紧。
他终于,也要变成三哥那样的人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云飞:!!!
樱桃煎的话一点也不可信,你看,她更新了(。i _ i。)我打我自己(脸)
昨天的提问环节好像是我的问题不严谨,不应该是口头禅,腹诽禅才是?
所以答案是“怪事”鸭!只要霍老板出场必有的“怪事”鸭!
笔芯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时明月、啾 1瓶
第10章 竹篱边
屋舍旁的小竹桥上,云飞将拾来的石子往前下游一投,阿显也跟着投了块儿。
秋娘扶着阑干,摇摇头回了厨屋,不会儿是从连通堂屋那扇门出来,手里提着壶刚温好的酒。
堂屋里只有付云扬闲闲候着,捻着枚棋子玩儿,她与人斟了杯热酒,始才愁眉不展地抱怨句:“这么冷天,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定要跑去外头吃寒风?也不怕受了风寒。”
付云扬在家中从来是最温和的一个,秋娘也不惮他,这时也算趁机告了云飞一状,想的是他这个做兄长的能把两个顽皮孩子叫回来,省得又病两个。
顺便……还含沙射影地说了嘴外头量院子的霍沉。
付云扬看她发愁,笑着吃了杯酒,然后才悠悠起身:“秋娘说的是,我这就逗小沉进来。”
罢,结果只听到她话里藏的话了,秋娘唯有退回偏厅,继续纳鞋底,满心盼着几日后回去鹿灵。
院里,付云扬一手掂着小酒壶,一手端着酒盏往霍沉身侧一立。
竹坞纸家 第11节
“奇了,你站这儿发甚么呆?”
霍沉因闻到阵熟悉的甘香酒气,偏头看他,付云扬随手倒了一钟,推杯到他面前,挑眉道:“不然吃上钟?”
他从入冬来就开始吃药,这会儿清香扑鼻,不眼馋才是怪事,睨上那酒盅两眼,面上的冷淡有些许松动,故作矜持地伸手接过。
付云扬紧盯着他,眼见着酒盏送去他嘴边,倏地伸手截住,惋惜道:“欸,我竟忘了,你这还病着呢——”
说着,轻翻转下霍沉的手腕,自己衔住杯缘一饮而尽。
瞧着,反像是霍沉亲自端着酒盏喂他吃酒。
霍沉绷紧唇,额角跳了跳:“……”
沉默的,也不单他一个。令约轻轻扶着门框,美目微瞪,舌桥不下地看着院里的一幕。
他……他们……
“怎么关个门也慢吞吞的?”潘雯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清脆又响亮。
小屋门敞着,霍沉方才起就隐隐约约听见她们叙话,这时一扬声,听得更显,不禁朝屋前迴廊上看去。
越过矮竹篱与小径、又飞过廊柱阑干,四目相对。
可惜他看不清少女眼底的震惊与尴尬,亦看不清她已然红透的耳朵,更不清楚她心底想的什么。
单觉得他此刻的举动有些扫他颜面,故而不快地收回手,颇是弃嫌地挡开付云扬的长臂。
付云扬既得了逞,也笑咧咧转过视线,一眼落去院前房廊上。
这一眼,倒是看得清少女脸上的震惊,可他也瞧不进,只觉灌进嗓子眼儿里的酒灼烫起来,还冒出丝丝的甜味儿……
好——
好个云飞,果真没骗他。
“你瞧什么,这样出神?”潘雯见她愣神,也离了座向门边来。
令约堪堪从那二人身上收回目光,尚有些呆,干巴巴应她声:“没什么。”
说着就要掩上门,但潘雯已经走到门边,顺着看去那敞院。
伫立在院中的两人皆是长身鹤立,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不显臃肿,此时亦没做出甚么奇怪举止,单那么一瞧,她心下便猛地怦怦起来。
近些日子,宛阳街头随处可听有关霍三公子的传闻,她听来不少,知晓霍沉住在清溪坞里,亦知晓他身旁常跟着兄弟两人,还听闻了东风楼前他冷落霍二公子一事。
但在来竹坞前,她并不知他们模样如何,如今一见,竟都玉树临风,倜傥潇洒,不禁起了艳羡意。
为何偏她能赶上这样好的气运,不单方公子倾心于她,如今还能与这样的人为邻。
潘雯想着,敛了敛神,只与那二人微微颔首便掩上门。
纸窗皎皎,门后两人各有所思,令约还呆呆儿回想着适才那事,窗影投到她半边脸上,水灵清秀,正合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潘雯将将泛起的怀春之情登时散了去,眼眸不禁又黯淡几分,垂眼看看自己特地换上的新袄儿,脸面微热。
她再怎么梳妆打扮,也比不过阿约的。
鼻尖有些发酸,潘雯咬了咬下唇,见令约还在发呆,忍不住出言嘲诮:“唷,我说瞧什么呢,原是外头有这样两位翩翩公子。”
令约渐拢回心思,抬眼瞧瞧她,没作解释,只坐回火炉前头,抽出根稻草在指尖把玩,炭火不时哔剥几声,冒出火星子。
“你认得他们?”潘雯坐下后,见她不说话,按捺着胸腔里的悸动问她。
令约默了默,点点头:“只认得个霍公子,另一个提酒壶的也是方才才见到,想来就是云飞二哥。”
“哦。”潘雯低声应句,再无旁的话,好一会儿才又出声。
“我前些时候去东风楼前头买了胭脂,我可听那位姑娘说,你又当着众人面儿给方公子撂脸子了,方公子那样好的人,也就你怠慢他,与他使性子也不是这样啊。”
听是这事,令约也没了闲心去想霍沉与付云扬的举动,只面色僵得很:“我为何要同他使性子,我与他本就没什么,提亲那事早便回了去。”
旁人求也求不来的事,她却嫌得很,潘雯心底像是有根刺似的,蓦地从座椅上弹起来,扬声道:“我瞧不是!”
令约一惊:“什么不是?”
潘雯脸上翻过一阵热意,气焰须臾又弱下来,借口道:“我娘还教我买豆蔻回去,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人应声,就转身出门去,此时敞院里两人已移步到踏跺底下,说着什么梅树,她心念微动,又将门推开半边,有意抬高声儿,笑吟吟地打趣令约:“想起来了,方公子近来又在四处备礼呢,听道是明年开春还要向你提亲来,这样好的福分,你好生想想罢。”
……
如她所愿,院里的霍沉也听见了这话,尔后堆了堆眉。
怪事。
作者有话要说: 麻鸭,又打脸了,我和我最后的倔强觉得这章原版废话太多,于是删到2000字不到?(这一定是一次例外
今天的阿约:(愣)他……他们……
今天的霍老板:(皱眉)怪事。
(我觉得这个“怪事”的语气以后会越来越阴阳怪气
文案里的“花台”计划也提上日程!椰丝!
orz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六出花
竹桥上,两个小少年并肩坐在桥面上,四条腿从阑干底下探出去,悬在空中晃前晃后。
阿显跟着云飞扔了块石子后,抓着竹阑问他:“你方才为何那样?潘雯她脸都白了。”
云飞听他连姐姐也不曾叫,就知方才没看错,阿显果然觉得他做得好,于是更没了那会儿的心虚,反问他:“你不喜欢她?”
阿显并不否认:“你呢,不是巴巴儿的想要个姐姐么?莫非这天底下,你只稀罕我姐姐不成?”
“我……唔,”云飞少见的汗颜,犹疑片晌道,“这事说来怪丢人的,不过与你说,也无妨。”
往年的云飞,的的确确是个杓俫,傻到见着个好看姑娘便想认她做姐姐,初到南方时,他还未满九岁,那时候他们尚未找着合他三哥心意的住所,便暂住在他骆叔的一位旧友家中。
那户人家姓李,家中有位寄居的表姑娘,姓祝,模样尚可,正值青春,云飞初见她就祝姐姐、祝姐姐地叫了起来。
那时节正值荔枝当市,那位祝姐姐不时就提着篮荔枝来院里找他顽儿,她笑得跟秋娘很像,不过那时候秋娘正在与人学厨,忙得很。
在他看来,那位祝姐姐很是爽朗大气,连他二哥、三哥也不怵,要知道,他两位哥哥虽才十七八,但怕他们的人不比怕他爹爹的人少。
祝姐姐还总替他抱不平,不满他兄长对他的管束,有一次竟还扫了两人正在对弈的棋盘替他出气,但那次她被三哥说得哭了。
小云飞也因这事同他三哥怄了气,后来祝姑娘再来院里时,不似从前那样敢放声笑,还时常做些糕点送给他三哥,只他三哥不领情,还放话说不许她再来找云飞。
然而云飞听见,更生他气,冲出来护在前头,眼眶湿漉漉瞪他,还凶巴巴吼:“她是我认的姐姐,三哥不许撵她。”
于是他三哥气得几日没搭睬他,他只蔫头耷脑地同祝姑娘吃橘子——那时已是橘子当市。
吃了几日橘子,祝姑娘忽提议说她亲自去和霍沉认错,于是亲自做了些吃食去找他,那时他三哥已不爱待在院里,只在书房里看书查账,还是云飞偷偷带她进去,尔后在窗下偷看里边。
霍沉正翻着账簿,见祝姑娘大大咧咧地进屋,眉心皱成“川”字,开口便是教她出去的话。
她却丝毫没了在云飞面前爽朗的模样,反而泪涟涟的,轻手轻脚地把提匣放在桌上,尔后绕过桌角往霍沉跟前去,还未走近,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脚,直直往前扑了去。
交椅上的人当即一闪,就见她整个人摔倒在地,祝姑娘楞楞的,回神后半扶着地,正要垂泪控诉,霍沉却阔步走向门边。
祝姑娘:“……”
云飞在窗下看了个大概,没有恼他三哥不怜香惜玉,只是奇怪为何祝姐姐进去后就像是变了个人。
门被人从里头拉开,咿呀响了声,他转头看去,他三哥正沉着脸看他,随后挥了挥袖摆便失望离开……
他并非头一次惹三哥生气,但那是唯一一次,小云飞觉得慌了神。
后来几日,二哥三哥常在府外忙,他连吃橘子的心思也没了,直到一日,李家那位少爷请他去院里吃玫瑰小饼。
李家少爷刚成亲一载,玫瑰小饼就是那位少奶奶做的,云飞吃了乖巧赞人:“嫂嫂做的小饼真好吃,你们家里人都这般厉害么?”
他指的是祝姑娘,这话也顺了那位少奶奶的意,她便应了她夫君的请求,将半年前那位祝姑娘刚来家中的事说与小云飞。
云飞这才知,祝姑娘也与她表兄大咧咧置过气,还向她嫂嫂讨做糕点手艺去赔罪,也曾泪水涟涟在她表兄面前摔过……
“唉,所幸那日后没多久,我们就找着了新住所,不然,恐怕我日日都想撞脑袋。”云飞嘟嘟哝哝说完这些话。
“……”阿显沉默会儿,轻轻啧了声。
云飞登时成了被踩住尾巴的猫:“你啧甚么?!”
“你别恼,我只是想,竟也有云飞不擅长的事。”
云飞泄气:“……罢了罢了,你说说你,你为何不喜欢她?”
“我么,”阿显顿了顿,“她总像方才那样编排我阿姊,我自然不待见她。”
“编排?”云飞速速回想下屋里的事,“她说了甚么,我为何记不得了?”
“她说我阿姊力气大,会做粗活儿。”
有些话,稍换个语气就不一样,他听得清楚得很。
云飞近日常教阿显温习功课,如今这事上,倒要阿显充师傅。
等他吃够了北风,回屋就让秋娘灌了大碗姜汤,饭罢他三哥回屋歇息,他便拖着他二哥说了这些话,付云扬听后微笑着摸了摸他脑袋。
“你笑什么!”
付云扬乐呵道:“这门功夫有的人生来就有,像你三哥,也像你说的阿显……没有这造诣的,多像你这样容易受骗,可一旦有了这本领,也少不得吃苦头,所以做人还是得像你二哥这样,真真假假。”
这番话有些门路,云飞似懂非懂,末了只问:“什么苦头?”
付云扬思索会儿:“像你三哥,眼见着及冠婚事却还没个着落,此所谓‘苦头’矣。”
“可你的婚事也未有着落啊。”
“小孩子懂甚么?”付云扬拍了拍他脑袋,不禁想去将才那一瞥,但转念又想起霍沉。
那时他骤然拧了眉,不知所为何事?
“二哥,你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
他正闹付云扬,外出买炭墼的阿蒙驾着马车回来,边扯着嗓喊了句:“下雪了!”
这一声,不单他们听见,屋里正拧着眉头喝药的霍沉也听清,愣了愣,竟似忘了苦,将整碗药灌进口中。
竹坞纸家 第12节
穆婆婆家买来的糍糕教秋娘搁在靠窗的天然几上,霍沉却没伸手去拿,而是走到窗边,推开瞧了瞧外边的天。
六花银粟夹在风中往下飘,一瓣停到霍沉袖摆上,他定定睨着它,等它消融,指尖在上头摩挲两下。
他还以为,腊八前是等不到雪的。
看来,还是得回那个家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霍沉:(拍阿显肩)你是我亲弟弟吧。
阿显:(阿约同款傲娇)休想套近乎!
阿显和云飞是互补兄弟(:3」∠)_
杓俫:即傻家伙。(我年轻时候很喜欢看黑话大全、市语隐语啥的……好家伙,有点意思。
第12章 嗟往事
一场雪,从日昳时下起,到日入时分已是鹅毛飞雪。
天色渐黯,灯火映至窗外,照得风雪也成了橙黄色,忽地,门教屋内的人拉开,咿呀一声。
坐在灯下托腮温书的阿显一惊,看去门边,适才刚洗过澡的令约头发还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就要出去倒水。
“欸!”他急忙起身,“我去就是,你也不怕头发结了冰!”
他倒是又说教起人来,令约眉梢弯了弯,便也将活儿交给他,两人里里外外跑了几个来回才好。
令约坐到火边拢起长发,边伸长脖颈瞧阿显面前的书。
今日下雪,加之付云扬也留在竹坞,阿显难得地没同云飞凑在一处,而是自个儿在温书,这些日子夫子考察得越发严格,他不得不再用功些。
令约将小少年眉眼间的专注看进眼里,恍惚感慨,两年前他还将学堂里的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如今倒像模像样许多。
许是她太过欣慰些,不觉竟笑出声,阿显跟着撩了撩眼皮子。
烛苗轻轻摇着,灯影底下,少女两颊带着浅浅的玫瑰色,比日里清丽素淡的模样还要好看……
十七八岁还未许配人家的姑娘并不多,但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多会合八字瞧瞧,若无顾忌便也应下,可他们家不是。
从四五年前起,便有好些人家陆续登门提过亲,近至竹坞里两个纸农家,远至余安县一户茶叶商人家,不过他们都让爹娘回了去,只一个缘由,他们听他阿姊的。
提亲来的人家倒也不恼,谁让贺家姑娘模样出众,本领过人?
这般,原是风平浪静的。
可他阿姊及笄那年,竟让那霍二无赖无缘无故地招惹上,阿姊教他戏弄一番,恼得将他推进泥潭里,哪知此人心肠极坏,找人闹来竹坞,毁了漂塘里的水。
那时候,漂塘里正浸着白坯,水一毁,白坯自然也毁了,白坯毁了,整年都没了造上等纸的好料。
纸农们一年到头只盼那一回,却因霍涛一闹尽数付之东流,还是爹爹将积攒多年预备自开商号的银钱贴了出去才安抚好他们。
所幸这回事没有传开,大抵是霍涛也觉有损颜面,竟没一个人知晓他闹竹坞的真正缘由,他们只当是霍二无赖又发了疯。
也是那回,他才知道阿姊原来也会哭。
他那时候听人说,要是宛阳换个好官该多好,公正不阿,不偏袒霍家那些作恶多端的人……
是以,从来苦恼子念书的人也用功起来,他想,往后他若有了出息,也能好生治治那些恶霸土豪。
眼下他阿姊这样瞧着他,他如何看不出她在欣慰什么,小少年只颇为骄傲地昂了昂首,继续与书上印的小楷字交流,直到炭火渐灭二人才回阁楼歇下。
一夜风雪。
***
马车内薰着崖香,角端样式的小薰炉郁着暖烟,似与车外冰天雪地抗衡着。
霍沉膝上搁着个小瓜般大小的手炉,左手轻轻覆在上头,右手则不疾不徐地盘着对核桃,这对揉手核桃两年前就辗转来他手里,大夫教他舒脉通络用的,如今被磨得越发玲珑剔透、光亮可鉴了。
看他盘得淡然仔细,云飞紧绷的神情也跟着松缓不少,不过仍是没吭声,再瞧他二哥,这人从坐上马车起就抱着胳膊接着打盹儿,实在教人气闷。
为何独他一个小孩子愁?
年纪不大,却好替人操心发愁,霍沉与付云扬固然省得他这脾性,因此马车停至栗香园外时,付云扬便要拖着他一并下车,云飞却说什么都要跟着霍沉。
外头尚飞着雪,先跳下马车的付云扬冻得哆嗦,索性不强求他:“罢,罢,我如今越发管不得你。”
云飞听了,当即乖乖顺顺地劝他到到门檐底下避风雪,倒又教人怄不起来。
霍沉全程只作壁上观,把核桃盘得顶响,好若这事同他无关一般,也好似他毫不在意就要去的地方。
约莫是付云扬在敲铺首,清脆的几声夹在风里,跟来徐行的马车后,车上二人并未说话,只静听着四周的动静……
霍府居于城东乘月巷,闹市外僻静处所,林园传至今日已有百来个春秋,只可惜这样宁静幽致的园子里,实则装的是酒池肉林、醉生梦死。
霍沉漆黑的眼眸闪烁下,倏而又沉寂,车马沙沙轧过雪地,拐进空巷时闻得两声鸟啭。
他记得这里,越过粉墙,里头是小片湖,有湖石假山与几本芭蕉、松树,冬日里常有鸟儿住在这处。
只他没肯掀帘,不知这堵粉墙如今是雪白还是泛了黄。
他静静想着,轻微晃动的车马渐停,只听阿蒙在外头道:“爷,到了。”
话音始落,又听另一道声音响起,一如那日在栗香园外听到的那样,沙哑而薄怯地唤了声三少爷。
不过今日,更添了几分按捺不住的欣喜。
霍沉并未出声,默尔钻出车厢,云飞紧随其后递了披风与他,车下那人忙遣几个举伞的小厮上前替他们挡雪。
年逾不惑,鲍聪脸上已生出许多褶皱,混浊的双眼此时因见到霍沉放出些光亮,竟用袖摆揾起泪来。
他自幼便教霍家太老爷收留进府,到如今已在府上做了二十年的管事,上回在栗香园外等到霍沉,业已抹过一遭泪,恳告他回府来瞧一瞧,霍沉那时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若腊八前下了雪,他便来府上。
以故昨日落雪时,鲍聪就命底下人预备起筵席玩意儿来,又同霍家老爷霍远提了这事,喝得醉醺醺的霍远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似的,又派人寻另外两个儿子去。
然到了今日,仍只有鲍聪一人出来迎霍沉,霍沉像是早早猜到了这情境,并不意外也并不在意,只领着眉心紧锁的小云飞踏进院里。
阔别十二载,霍沉对这个家记得最深的竟是几处别院的景致,鲍聪本意是想领他到堂屋,他却走在鲍聪前头,好若这些年他从未离开过。
若不是他开口问了话,鲍聪险些也这样觉得。
“苍筤馆可还空着?”
苍莨为竹,苍莨馆亦种着几竿竹,霍沉儿时便随母亲住在那儿,长到五岁时,骆盈盈病故,便只剩他一人住在院中。
父亲从不管顾,底下人慢慢儿地也怠沓起来,更有侧室李氏从中作梗,霍沉有时病了,竟连大夫也请不来。
只有鲍聪,始终担着义仆一角,又是寻大夫又是替他训底下人,甚至还为了年幼的霍沉与霍远红过脸,哪怕他从来都是个对霍远千依百顺的仆人。
因此,霍沉对他颇有些好感,但也仅仅是一些,毕竟,他离开这个家已有一纪光阴。
“空着,每年都派人料理修葺,便是想着三少爷您有朝一日能回来。”鲍聪答他。
“笑话,我三哥为何还要回你们这里来?”云飞愤愤,鲍聪听后神色微变,但还是满脸堆着笑,仿佛在他看来,霍沉只要眼下回来了便是好事。
鲍聪以为他这样问了,就是要先去苍莨馆探一探,结果这位走到月洞门前又止住脚步,单望了望门内曲折的小飞桥与几竿覆雪的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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