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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蜜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许乘月
虽老太太待她不薄,可她若不能离开滴翠山,就无法顺利推行敛财大计。
“做人真难。”李凤鸣懒洋洋歪倒在坐榻上,没形没状地唉声叹气,眼底却满是开怀笑意。
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并不讨厌如今这份“难”。
相比从前在大魏时的种种“难”,她如今活得跟玩儿似的,倒另有一番惬意趣味。
淳于黛看着她那坐没坐相的孩子气模样,张了张嘴,最终却并没有出声约束。
毕竟如今的李凤鸣殿下已不同往日,没旁人在时,偶尔散漫无状,倒也没什么大碍,由着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出自 欧阳询《用笔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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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月廿一夜,齐军在螺山高地的防线遭遇偷袭。
近来驻扎螺山的这队人马并非齐军主力精锐,大多是初次上战场的新兵,临敌经验并不丰富。
而这队兵的将领陈驰现年二十有三,是靠着军功从小兵一路杀到如今的低阶将领。
他出身农门,近年到了廉贞麾下才有机会开始识字,对于谋略之事还不擅长,打仗更多时候就靠一腔不要命的血勇。
廉贞冒险让陈驰带领这队新兵暂时在此驻防,是想让接连鏖战的中军主力能得到更好休整。
他心怀侥幸地盘算过利弊,觉得陈驰守住螺山一两个月,应当没什么问题。
毕竟齐军才大胜了几场,士气正高涨,敌方就算在此时有所动作,首选的突破重点也不该是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的螺山。
却没料到,敌方似乎换了统帅。
敌方新统帅约莫察觉到陈驰这里是目前齐军最弱一环,不但出其不意地趁夜偷袭螺山,打法更是缺德到前所未见——
他们事先从附近的齐国村寨里,掳掠了八百余名老弱妇孺。
两军交战最重士气,而士气的此消彼长,有时只在眨眼之间。
七千全甲敌军在冲击齐军阵地时,将掳来的这些齐国老弱妇孺分散混在自己队伍中。
这迫使齐军不能用箭远攻,近身搏杀时也投鼠忌器,生怕误杀自家百姓。
被偷袭的齐军将士本就有些懵,面对这缺德打法更是手足无措。
在与敌军厮杀时,他们听见到处都有本国口音的老弱妇孺在哭嚎求救,哪里还下得去狠手?
军心一乱,局面很快就不容乐观了。
此战不但关乎五千多士兵的生死存亡,若然军心溃败导致螺山失守,后头的见春城也将不保,更会连带整个南境防线士气大损。
眼见情势不妙,陈驰赶忙派了传令兵火速奔赴见春城,向主将廉贞求援。
寅时,传令兵到了见春城官驿。
不巧的是,廉贞与几位高阶将领前日才出了城,分头前往饮马河、红山等几处南境主要兵源地,去挨个村寨探望阵亡士兵家中遗属。
当前局势紧急,廉贞他们都不在,传令兵便转而求见了淮王萧明彻。
萧明彻是“代天子前来督军”,并无实际指战权。
虽眼下见春城附近有八千兵力留守,但廉贞不在,萧明彻手中没有兵符,无权调动这些人马去增援陈驰。
他没有多说什么,听完传令兵的禀报后,立刻换上戎装,策马出城。
一个时辰后,螺山大营里翘首待援的陈驰目瞪口呆。
熹微晨光下,有单人独骑踏破满地春霜,风驰电掣而来。
皇族专用的玄色甲威严而沉默,银面具上代表萧氏的辟邪图腾更有破军之锐。
可是……
“殿下,就您一个人来增援,有个蛋用啊?!”陈驰一口老血涌上喉头,深感自己就要当场去世,哪还顾得上什么尊卑礼仪。
萧明彻没理他这话,冷静地跃身下马:“让弓箭手放下弓换重锤,跟我来。”
“殿下,末将手下弓箭手总共也只有三百人,敌方可有七千……”
“别废话,赶紧把人叫来,”萧明彻淡声打断他,“你带大部在后盯紧。一旦对方士气被打下去,你立刻下令出击。”
银面具遮住了他精致俊秀的面庞,陈驰只能看到那对清冷桃花眼。
琥珀色的眸子迎着微微晨光,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
里头既没有慌乱,也没有畏惧,甚至也没有坚定或沸腾的胜负欲。
什么都没有,只有寒凉的平静。
之前萧明彻来南境督军参战时,陈驰未曾亲眼见过,只是听说。
其实,他并不相信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皇嗣真能上阵杀敌。
毕竟皇嗣又不像他们出身草芥的人,根本不需拿命去博前程,不是吗?
所以他一直以为,关于萧明彻的那些传言,不过是趋炎附势者对这位淮王殿下吹捧贴金。
但陈驰虽在兵法、谋略上一窍不通,却到底是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老兵。
此刻看着面前这对山将崩于前仍色不改的冷眸,他的想法动摇了。
他心中半信半疑道,这淮王殿下,还真像是个狠角色啊。
*****
事实证明,萧明彻不是“像”个狠角色。
他简明扼要对弓箭手们道:“你们从军前,都在村口打过群架吧?就那样打。懂吗?”
三百弓箭手虽都是临敌经验不足的新兵,但要说“村口打群架”,那经验可就很丰富了。
他们大致明白了萧明彻的意思,立即跟着他手拎重锤,气势汹汹杀入敌阵,与宋军展开肉搏近战。
弓箭手本就是千里挑一,眼疾手快非寻常士兵可比。
当他们冲入敌阵,那就一锤一个准,完全不担心误伤百姓,且专打对方全甲兵的臂、腿、前胸及后背。





似蜜桃 第9节
这种打法其实也很缺德,与对方拉着百姓当肉盾的做法相比,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就齐军当前的局面来说,这已是最实用的应急战术了。
如此战术,会让对方士兵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但并不会立刻致死。
战场上若是对伤兵弃之不顾,军心将在瞬间以野火燎原之势溃散。
所以,只要成功打倒一个,就会迫使对方必须腾出至少两个人来救自家伤兵。
而且,这种打法避免了“头破血流、断肢满天飞”的场面。
被挟持的百姓少受些血腥惊吓,便不会持续撕心裂肺地哭嚎,齐军士兵便可少分些神。
萧明彻身先士卒,带着三百弓箭手在七千敌军中左冲右突。
就这样一边增加对方伤员人数,一边设法救出被挟持的齐国百姓,很快就打开了局面。
后头的陈驰与那些齐军士兵见此情形,宛如吃下定心丸。
惶惶无措的军心一定,大家的脑子就活络起来,勇气血性也全回来了。
只要应对得当,战场士气的此消彼长,有时就是这么迅速。
*****
翌日清晨,廉贞接急报从饮马河赶来救场。
听完陈驰汇报战况,再看看大营前密密匝匝排着的一千多个重伤宋兵,廉贞当场傻眼。
他咬牙苦笑:“请问,我是该先大笑三声呢,还是先吐口血?”
有经验的将领最怕接手这种烂摊子。
若是杀敌一千余,最多费点力气挖坑下葬,还能得个“仁义之师”的好名声。
可眼下却是“重伤一千余”,这对大多数正常主将来说,都是一件笑不出来的事。
两国交战,将士们各为其主,但大家终归都是人,有人性的。
正常将领不会做出“屠戮敌方伤兵俘虏”或“将他们丢进山里自生自灭等喂狼”这种决定。
但突然多出一千多个重伤者,总得给诊治、上药吧?
总得给饭吃吧?
这笔莫名多出来的开销,没道理向自家朝廷找贴补吧?
那对家朝廷也不会轻易付账啊!
廉贞站在阴沉沉的天幕下,绝望扶额。“淮王殿下,您这是要我死!知不知道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萧明彻看着他这副为难模样,一本正经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该将他们当场锤死,不留活口。这样,你就不会发愁该如何处置他们,是吗?”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您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显得我很没人性。”廉贞以手掌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欲哭无泪,欲笑无声。
他深深呼吸吐纳好几回,稍微缓过心情,才又道:“我昨日在饮马河时接到急令,陛下让您即刻回京,面述近几月的战况详情。”
萧明彻肯舍命亲自上阵,这是他自己愿意。但他奉旨来前线的使命只是“督军”,并不曾插手过边军的具体事务。
廉贞怕有些事怕他在御前说不清楚,本想陪他一同回京。但眼下他得琢磨如何妥善处置这一千多人,实在抽不开身。
于是他道:“此行我就无法奉陪了。您赶紧启程,自求多福吧。”
萧明彻颔首应下,略略抬头,眸底映着天空的阴沉之色。
良久,他脱口说出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再过些日子,京中或许要下雪了。”
齐国民谚说,闰四月,吃树叶。
过往每到闰四月的那一年,天候就会特别糟糕,雍京城一带尤甚。
就算二三月里已是春阳暖融,到四月里气温都会急转直下,下雪也不算稀奇。
廉贞虽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这个,却还是顺口接话:“是啊,等您回到雍京城,就是四月了。到时京中必定又转冷。”
话音未落,廉贞就惊讶地瞪大了眼。
在他的印象中,萧明彻的眼神向来如寒潭幽井般无波无澜。
就算身处战场刀光剑影,一脚踩在死字上,那双眼中也没有流露过太多情绪。
可此时,那双琥珀桃花眸中,竟突然涌动起近乎冷戾的阴郁之色。
萧明彻并未察觉廉贞的震惊注视,兀自极目远眺,神色不善地再度喃声:“我讨厌下雪。”
在他关于孩提时代的记忆里,雍京城的雪天,似乎总是伴随着挥之不去的困惑、痛苦、无助与绝望。
即便他如今已有自保之力,曾经的阴影依然如附骨之疽。
所以,他是真的很讨厌下雪。
第9章
三月底,大学士闻泽玘的夫人带着女儿闻音、闻铃,前来滴翠山探望太皇太后。
年仅五岁的闻铃枯坐可怜,太皇太后便叫人带她出去玩耍,并让李凤鸣与闻音也陪着。
齐国女孩儿出门的机会不多,小闻铃又正是好奇的年岁,只是由她在行宫里四下跑跑跳跳,她也开怀如撒欢的小兔。
闻音与李凤鸣年岁相当,两个芳龄十九的大姑娘总不能跟着五岁小孩儿一起蹦跳奔跑,便并肩漫步在后,随意闲聊几句。
反正闻家婢女及两个行宫侍女将她看顾周全,连淳于黛也跟在旁帮着,倒不用担心小家伙跌倒或闯祸。
交谈中,李凤鸣发现,这次的闻音开朗许多,完全不像上回随恒王妃来时那样。
“……那‘笑兰凝神香’,我只用过一回,就全被我娘要了去。您说气人不气人?”
她虽说着抱怨的话,眼底却漾笑,母女间的关系显然极为亲昵。
“好在她还念点母女情分,将那‘玉容散’给我留着。我照您说的,早晚洁面时用,这一个月下来,许多人都说我当真白了些。”
大约有意展示成效,她今日特地未施粉黛。
李凤鸣认真端详了她素净的面庞,颔首笑道:“上回那一罐,应当还够你用上月余,用完只管再来找我拿。”
闻大学士家算是清贵门第,可不敢像恒王妃那般出手阔绰。
闻音赶忙摆摆手,羞涩婉拒:“多谢淮王妃美意。”
“不要你花钱,送你的,”李凤鸣看出她的顾虑,噙笑解释,“我在雍京也不认识什么人,瞧着你合眼缘,就想交个朋友。你我年岁相当,私下里就不必‘您’来‘您’去了。”
闻音当然愿与她结交,但教养使然,总觉交情归交情,平白占朋友的便宜并不合适。
“既是你嫁妆里带来的东西,若给了我,你自己岂不是很快就没得用了?这不好。”
李凤鸣道:“我有方子的。等淮王殿下从前线回来,我问问他名下有无制药局坊,需用什么都能现做。”
齐国国策对商人较为友善,因此雍京城一向云集天下客商。只要舍得花钱,想要产自哪国的原材都不是问题。
这一个月下来,李凤鸣已经盘算好生财之道,就等萧明彻回京。
“既如此,那我可就不推辞了。”
闻音也不扭捏客套,当即拊掌乐开:“中旬时听我爹提过,说陛下召了淮王回京。算算日子,最多再几日就该到了。届时若淮王府摆庆功宴,我送个有趣的东西给你做贺礼。”
“什么庆功宴?”李凤鸣微一愣怔。
闻音诧异:“你还不知?前日宫门张贴了南境加急传回的捷报,这两天京中街头巷尾都传开了。淮王在螺山亲自上阵杀敌,助陈驰将军反败为胜。”
齐国没有官方邸报,如皇帝谕旨、朝廷大政、臣僚奏议、官员任免调迁、前线战报这类大小消息,都会张贴于宫门,公诸传抄。
因战报是通过兵部“飞驿”加急回传,所以螺山大胜的消息虽与萧明彻几乎同时启程,但消息却比萧明彻本人先抵京城。
*****
滴翠山离京城南门仅二十里,但太皇太后按齐制不能干政,老人家对朝政时事也没兴趣,所以相关消息通常不会特地传到这里。
傍晚,李凤鸣回到长枫苑时,明艳笑脸甜得能滴出蜜来,让辛茴看着瘆得慌。
辛茴心情复杂地觑着她,小声劝谏:“殿下,您还是快将腿放下来吧。若叫淳于看见您这般不顾仪态,又要忍不住念经了。”
书桌后,李凤鸣坐没坐相地翘着个二郎腿,喜滋滋道:“我今夜心情大美,就算淳于念经说教,我也不怕不恼。”
“淮王大捷、即将回京的消息,怎么就让您高兴成这样了?”辛茴不解。
“用你这小脑瓜子好生想想,在回京路上那是萧明彻吗?”
李凤鸣懒洋洋抬手,指尖在她额角轻轻一戳。“那是一万个金锭正哐啷作响,朝我怀里飞奔而来!”
两人正笑闹间,淳于黛端着参茶进了书房。
李凤鸣的腿比脑子反应快,迅速放下并拢,坐姿在瞬间恢复成端庄肃正的模样。
淳于黛奉上参茶,假装没瞧见她方才那散漫姿态:“殿下,我今日帮忙照看闻家小姑娘时,与闻家的婢女闲聊了几句。”
李凤鸣喝茶的动作顿住,扭头看向她:“听到什么了?”
“前几日,太子与恒王在齐帝面前大吵一架,惹得齐帝动了怒,”淳于黛小声道,“但外间并不知个中因由。我想,或许与淮王殿下和廉家有关。”
李凤鸣想了想,点头道:“多半是。管他呢,既萧明彻回信对我说‘知道了’,今日又听闻音说‘南境螺山大捷’的事已街知巷闻,想来一切尽在他掌握。”
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的胜仗,却在两天之内就满京城街知巷闻,连闻音那样的深闺贵女都听说了。这要是没人在背后刻意推波助澜……
反正李凤鸣是不信的。
“看样子他应付得来,我就不必再多事操这份闲心了。”
*****
事实证明,李凤鸣的心放得早了点。
四月初二上午,萧明彻抵京,奉诏进宫面圣。
据说齐帝是在御书房见的他,在场除太子与恒王之外,还有中书令韦继淳。
天知道这几个人在御书房里谈了什么,反正到了下午,萧明彻就被一道“至滴翠山思过三月,静听发落”的含糊口谕轰到了行宫。
从在行宫门口接到萧明彻,再到两人一同去太皇太后面前见礼,李凤鸣全程呆若木鸡。
她终于意识到,之前萧明彻在信中说的“知道”,和她以为的知道,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众人怕太皇太后无谓悬心,谁也没告诉她萧明彻是被罚来思过的。




似蜜桃 第10节
老太太只当他从前线回来后,特地腾空来行宫陪自己小住,甚是欣慰。
面对这个莫名亲切慈祥的太奶奶,萧明彻一反常态,好几次露出“活见鬼”般的震惊与狐疑。
幸亏老太太眼神不是很好,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还乐呵呵打趣起哄:“小凤鸣这是怎么啦?天天伸长颈子盼星星盼月亮的,这会儿人就在跟前,你倒害羞得说不出话了?”
萧明彻僵住,以古怪余光瞥向身旁的李凤鸣。
只见她木然抬头,冲老太太扯出个僵硬笑脸,既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老太太高兴地挥挥手:“小两口才新婚就分别,眼下好不容易重聚,太奶奶也该成人之美。明日起,晨昏定省都免了,你俩也好多多相处。”
料想他俩久别重逢,定有许多亲热私房话要说,老太太便催着他们回长枫苑。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
萧明彻是不知说什么,而李凤鸣是真说不出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喷火。
本以为萧明彻回来后,她就可以回京推进自己的生财大计。结果呢?这家伙明明提前得了消息,居然还能中了别人的招,才回京面完圣就被罚到滴翠山思过!还长达三个月!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隔着半臂的距离沉默并行。
辛茴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喘。她太了解李凤鸣,一眼就看出自家殿下已在抓狂边缘。
她完全不想触霉头,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大齐淮王殿下祈福。
*****
进了长枫苑,萧明彻突然想起一事。见沿途廊下都有行宫侍女,他便唤李凤鸣进书房单独说话。
进了书房关好门,萧明彻回身,不大自在地清清嗓子。“你,能不能……”
他开口时并没有斟酌好措辞,话才起头就卡住了。
李凤鸣缓缓迎上他的目光,神色颓靡。“淮王殿下,可否容我先请问一事?”
萧明彻颇有风度地颔首:“好。”
“我实在好奇,您今日在御书房究竟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致触怒天颜,连螺山大捷的功劳都护不住您贵体?”李凤鸣的声音虽隐怒,却恹恹的。
整张脸更像是被霜打过的娇花,美则美矣,却如三魂七魄被抽走,蔫得叫人心惊胆战。
萧明彻垂眸端详她半晌,淡声回:“什么也没做。父皇问南境军饷明细是否有异,我没见过那明细,便答不知。”
今日在御书房的事,说来也不复杂。
恒王表示,廉家去年呈交兵部的部分南境军饷支出明细有异常,他怀疑廉贞贪墨军饷。
太子则认为廉贞不是这样的人,廉家也没这么大胆子。
之后,太子主张派特使前往南境彻查,以证廉贞清白;恒王则提议先控制住整个廉家再查,以免打草惊蛇。
他俩吵了足有一个半时辰,双方相持不下,中书令韦继淳又和稀泥,齐帝听烦了,当下也难决断,便迁怒萧明彻,说他“督军失察,一问三不知”,这便发了道含糊不清的口谕,将他轰来行宫反省。
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李凤鸣皮笑肉不笑地连发两问:“所以,廉贞贪墨军饷了吗?您涉事或知情吗?”
萧明彻摇头,睨她的眼神很奇怪:“你很担心我会被问罪?”
“不会被问罪,这在贵国陛下眼里根本不是大事。他打发你来行宫思过,意思就是不想管。”李凤鸣说得有气无力,但话里的意思却十分笃定。
“他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同时按下太子和恒王两头。”
萧明彻眼神湛了湛:“父皇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那不重要,不必深究这种细节,”李凤鸣生无可恋地觑着他,直呼其名,“萧明彻,咱俩打一架吧。”
“什么?”
从今日一早进宫面圣经历的种种不愉快,再到被罚来行宫见到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太奶奶,萧明彻本就很懵。
眼下李凤鸣再一句一个大转折,说起来话貌似前言不搭后语,这让他简直无所适从。
他周身不自觉地紧绷,眼中凝起戒备:“为什么突然想和我打架?”
其实我不是想和你打架,是想单方面殴打你。
李凤鸣幽幽惨笑:“你有没有学过一句圣人言,叫做‘一寸光阴,一寸金’?”
接下来还要陪着这家伙在行宫思过整整三个月,她的损失可太惨重了!
李凤鸣越想越气,索性反手从桌上抓了张纸,揉成团往他面上砸去。
她压着嗓音,咬牙切齿地怒道:“你到底哪儿来的底气在信里回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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