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蜜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许乘月
看他浑不自在的模样,李凤鸣边掉眼泪边乐:“你再忍两个时辰。那是‘罗衾夜夜香’,最多到午后就散了。”
他俩身上本就沾着同样的香气,又都经过晨练发汗,催得那香更加浓郁。
此刻站近说话,两股香气汇合交融,就莫名显得……诡异。
萧明彻感觉自己面上倏地发烫。
他强行绷住冷漠脸,忍过了背脊突然蹿起的那股酥麻后,才佯装镇定道:“今夜能换一种吗?”
“别了吧?近来天气阴沉,四下总有让我很不舒服的潮湿阴寒,”李凤鸣试图与他商量,“这香能让我好过点,至少心情愉悦。”
“若你肯换一种香,”萧明彻举目看向正走过来的辛茴,提出交换条件,“做为报答,我可以帮你将她打得几天都下不了床。这样,你也能好过点。”至少有几日不会再被揍哭。
李凤鸣瞪大泪眼,喃声惊叹:“你可真是谈条件的奇才啊。”
将她的随身武侍打到几天都下不了床,这是人干的事吗?到底是要报答还是报仇?
*****
虽没有接受萧明彻提出的交换条件,李凤鸣还是让淳于黛将帐中香给换了。
新换的是一种珠丸,用蒸茉莉油添几味名贵香料炼蜜制成,香味柔和淡雅,对李凤鸣来说平平无奇。
但萧明彻觉得这香很好,因为它不沾身。
解决了帐中香的问题后,两人在“同床共枕”这件事上和平共处的基础又牢固了几分。
接连几日,天气愈发寒冷,太皇太后那头本就说了暂不必晨昏定省,李凤鸣就乐得窝在长枫苑。
萧明彻被齐帝轰来“反省思过”,按理算半禁足,于是他也不出长枫苑。
长枫苑就一个书房,不管两人愿意不愿意,都只能共处一室。
但李凤鸣如今与萧明彻共处一室,甚至夜里大被同眠,都已经再无半点尴尬——
还有什么事,能比“被萧明彻看到自己被辛茴打哭的狼狈状”更尴尬?
没有了,无所谓了,破罐子破摔吧。
面对萧明彻,李凤鸣就此进入一种麻木的平和,甚至散漫。
而在不知内情的行宫侍女们眼里,他俩几乎从早到晚都形影不离,当像极了一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小夫妻。
齐人与魏人在膳食口味上有所不同。
以往李凤鸣在香雪园陪太皇太后用膳,有时满桌菜色全不合口味,但在老太太跟前不好说什么,就应付几口,等回到长枫苑再吩咐淳于黛和辛茴做些自己想吃的。
如今萧明彻也在长枫苑,李凤鸣担心若两人分开用膳,或许有行宫侍女会将话传到老太太那头,那倒徒惹麻烦。
于是便让淳于黛、辛茴每顿单独给自己准备两道菜,与萧明彻的菜放到一起吃。
她想着两人口味不同,萧明彻大概不会动她那两道菜,还特地吩咐分量小些。
但出乎意料的是,萧明彻完全不挑食,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
一连七八天下来,两人明显熟稔许多,相处也渐渐随意。
这天下午书房里没旁人在,李凤鸣看书累了,就在窗畔坐榻上盘着腿,手捂着热茶取暖,嘴里一颗接一颗咬起糖果子。
她扭头觑向书桌后的萧明彻:“诶,淮王殿下。”
萧明彻正手捧书卷看得专注,闻言头也不抬:“嗯?”
“你们齐国的制糖技艺果然了不得。这糖霜做出的糖果子,竟比我从前在大魏时吃过的更脆甜。”李凤鸣拿起个约莫小指长的糖果子,哄小孩儿似地摇了摇,笑容可掬。
“你也来一颗吧?”
“多谢。我不吃零食。”萧明彻翻了一页书。
李凤鸣嗤鼻轻笑:“你们齐人真的很……”
想起如今到底是在别人地盘,叭叭叭说别人国家哪儿哪儿不好,多少有些失礼。
于是她改了说法:“你瞧过小孩儿眉开眼笑吃零食吧?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零食里藏着丰富美妙的人间五味,要尝过才不枉活一世。真的,无论男女,吃这些小东西都不会失却威严。”
萧明彻的眼神仍在书上,随口答:“我吃饭不挑食,是因为人不吃饭会饿死。”
“什么意思?”李凤鸣听愣了。这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萧明彻漫不经心将书册又翻一页:“我尝不出味道。”
既零食的存在是为了让人尝到丰富滋味,那他吃了也白费。
李凤鸣小心翼翼觑他半晌,歉疚道:“对不住,我不知道。是天生的吗?”
“不是。”他言简意赅,并未解释缘由。
“既不是天生的,”她关切又问,“可让御医诊治过?”
“没有。往后你若瞧见我生病,不用管,离我远点就好。”
萧明彻总算抬起头来,神色凛肃地叮嘱她:“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尤其御医。”
似蜜桃 第13节
李凤鸣心下大骇,正想问为什么,却有侍女在外通秉,说宫里来了内侍传陛下口谕。
于是两人各自整理了衣饰仪容,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
齐帝口谕,三日后将亲临滴翠山行宫,在紫极园小住一晚,由钱昭仪、太子、恒王与几位皇室宗亲重臣伴驾。
这听起来貌似和萧明彻关系不大,但李凤鸣知道,若事情真与他无关,口谕就该传到香雪园,再由老太太告知萧明彻。
送走内侍后,李凤鸣与萧明彻并肩走在长枫苑的回廊下。
“莫非,太子和恒王还在纠缠廉贞那件事?”李凤鸣猜测,“你父皇要带着他俩和几位宗亲重臣一同前来,看样子还是想拿你平事。”
齐帝大概也被两派势力的拉锯烦够了。
眼下将人选范围划定在几个皇子与皇室宗亲重臣,应该是想将廉贞这是定论为“几位皇嗣的争执”,当皇族家务事来处理。
萧明彻神色漠然,肯定了她的猜测:“多半要以皇族家法再处置我一回,这样,廉贞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往有先例的。”
语毕,他侧头看向廊檐外愈发阴沉的天空,眼里似有阴霾。
“李凤鸣,你说,明日会下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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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必等到明日,当天傍晚就下雪了。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两夜。
期间萧明彻看似如常,但李凤鸣察觉到他比之前更沉默,整个人似是放空,又很矛盾地进入了一种戒慎防御。
四月十四夜,两人照例隔着宽宽的距离并躺在被中。
这十余日朝夕相处,两人白天在书房时,李凤鸣会问些齐国风俗民情、皇律规制乃至朝堂格局之类,萧明彻虽言简意赅,但都会作答。
共桌用膳时,偶尔也会有几句简单交谈。
总之,相处得还不错。
可夜里入帐躺下,两人就会默契噤声。毕竟“帐中夜谈”这事太过暧昧亲密,以他俩的关系,不合适。
今夜的李凤鸣却忍不住想打破这个默契。
她想,如今她与萧明彻利益一体,这人近几日都不对劲,眼看齐帝明早就将摆驾滴翠山,有些事必须先问个清楚,以防万一。
对,只是这个缘故而已,绝不是什么担忧或心疼。
*****
寝房内灯火已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帐内浮荡着花与蜜混炼而成的香气,清雅沁人心腑,又杂淡淡蜜甜。
这帐中香里再悄然加入分属于两个人的气息,三味交融,就新成了一种静谧柔和的别样馨宁。
李凤鸣知道身旁的人也没睡,便开口轻唤:“萧明彻。”
“嗯?”
“你这几日不太对劲。不喜欢下雪天?”
黑夜很奇妙。它常会让人不像自己,抑或让人短暂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有些话白日里说不出,入夜后就好像没那么难。
沉默良久后,萧明彻道:“据说,我生母过世当日,是大雪天。”
李凤鸣一愣。
据她所知,萧明彻的生母钱宝慈是因产后血崩救治无果,不幸亡故。
那时萧明彻才几天大,按常理是没有记忆的。就算对生母有哀伤追念的孝心,也不该是近几日这种古怪状态。
“莫非是你父皇,”李凤鸣字斟句酌,尽量使语意柔和,“每到大雪天,就迁怒你?”
“或许吧。”萧明彻声音浅轻,听不出悲喜。
吃东西尝不出滋味、不擅与人相处、一到雪天就不安、不愿被御医接近……
这些蛛丝马迹,依稀能说明萧明彻幼年经历过什么。
李凤鸣心生不忍,便换了个话题:“你说,明日会被家法处置。齐国皇族家法是什么样?好歹是开府亲王,总不会让你当着太子、恒王和宗亲重臣的面挨板子吧?”
“是荆条,不是板子。也不会当着宗亲重臣的面。”
这意思是他明日当真会挨打。但齐帝会给他留些颜面,这顿打不会被他两位皇兄及皇族宗亲叔伯们看着,只是让他们知道。
这答案让李凤鸣眼眶微微发酸。
魏国也有所谓“皇族家法”,但李氏历来不会随便请家法教训孩子。若出了小错漏,或者顶撞尊长之类,通常只是被罚跪在祖宗牌位前静思己过。
她只在孩提时偶尔功课贪懒或出错,才会被严格负责的夫子们用戒尺打手心。
只是小惩大诫,意在督促、约束与斧正。除了夫子和她自己,最多在事后回禀她父母,并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知晓。
因为孩子们也需要颜面的。皇族孩子尤甚。
一出生就万众瞩目,挨打会使他们成为别人口中谈资。若打得多了,更会让他们在别人心里成为可欺的弱小,将来恐难积威服众。
但从萧明彻的态度看,他挨打并非一次两次。
李凤鸣早听说萧氏惯出疯子。
几乎每代坐上龙椅的齐帝,都做过些在外人看来任性到近乎疯癫的事,让别国皇族叹为观止。
从前她以为,齐国帝王们只是偶尔在国政朝务上不按套路出牌。谁曾想,当今齐帝在关乎皇嗣的家务事上,竟也没个体统分寸。
萧明彻是成年开府的亲王,对外有与联姻稳固邦交之功,对内也有战场督军、亲身上阵的贡献,竟要为一桩本不该他担责任的事挨打,还得闹到他的皇兄、宗亲叔伯们都知道。这过分了。
就算只走过场打几下,消息若传出去,他身为亲王的威严多少也会受挫。
李凤鸣按下心中郁气,冷静再问:“非要挨了这顿打,事情才能了结?”
她能想通齐帝推萧明彻背黑锅的意图。
太子和恒王背后各站一派朝堂势力,两方心思不同,就着廉贞的事在齐帝面前拉锯博弈。
然而,不管南境军饷账目有无问题,齐帝都不想动廉贞,因为不想动廉家。
所以齐帝就拿萧明彻“杀鸡儆猴”。
都以家法处置了个原本无辜的亲王,两边猴子若还不顺着台阶下来消停着,他就不会客气了。
若从帝王角度观大局,这样做虽心狠任性,却稳妥又便利。但萧明彻是真委屈。
*****
“对父皇来说,这样最简单省力。”
黑暗中,萧明彻字字清晰沁寒,活像一颗颗刚从积雪中迸出的珠子。冰凉到令人心颤,却又坚硬执拗。
“而我,意在夏望取士。”
他清楚明日那顿打会让自己无形中失去什么,但他没打算脱身回避。
齐帝不看重他,他没得选。
惟有以自己为代价,无声帮齐帝平了廉贞这桩事,他才能得到参与夏望取士的机会。
他太需要这个机会了。
齐国选拔人才的“夏望取士”三年一度,除朝廷各部主官外,太子与开府亲王们若得齐帝允许,也能参与选拔人才为己所用。
三年前的萧明彻仅是郡王,按律无取士资格。
今年好不容易因和亲有功晋了亲王,若再错过,等到又一个三年过去,谁敢说朝局会是什么样?
届时若有变数,他夹在太子和恒王中间,朝中又无人,就只会活得比如今更艰难。
那就不是挨几顿打、被践踏颜面这样简单。运气不好的话,能否保命都是问题。
李凤鸣瞪眼望着帐顶,竟对萧明彻生出点由衷的钦佩。
自幼无依无靠,竟也能一步步走到如今。细想想,他算了不起的。
“萧明彻,若我说会帮你,你信吗?”她轻声问。
“不信。不必。”
在这雍京城内,他向来都是孤军奋战。
没几人会真心帮一个不受皇帝爱重、看不到前途,性情还古怪难相处的皇子。
李凤鸣没有试图说服他相信自己,只是笑了:“你知道你这两日像什么吗?”
“像什么?”他的语气冷淡漠然。
李凤鸣缓缓闭目,喃声如梦呓:“像失怙的落单幼兽,在食物匮乏的大雪天里,孤单单蹲守在捕兽陷阱旁。”
他清楚那是个陷阱,也很清楚跳下去会痛,但他需要陷阱里的食物。
可他真正需要的明明是伙伴。
是能与他彼此交付后背、携手猎食的伙伴。
*****
这天夜里,萧明彻做了个梦。
似蜜桃 第14节
梦里的他很小,被人按着肩跪在冰天雪地里。有人正用超出“皇族家法”规制的一大捆荆条抽打他。
仿佛能听到无数根小小荆刺穿透衣衫、扎破背肤的声音。
他知挣扎无用,只能尽力让神魂进入虚空。这样,感受到的痛楚就不会那样清晰剧烈。
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就隐约闻到丝丝血腥味,而已。
可他很快就发现,这次有些不同。
萦绕鼻端的并非血腥味,而是一种花与蜜混炼而成的香气。沁人心腑的清雅中杂着淡淡蜜甜。
既陌生,又熟悉。
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缥缥缈缈的带笑软音:萧明彻,若我说会帮你,你信吗?
在萧明彻的记忆里,年幼时,曾有不少人说过会帮他。
但他每次跪在雪地里被毒打、被折磨时,都等不来救他的人。
后来他渐渐明白,别人说“我会帮你”时,只是出于同情的客套,并不会当真付诸行动。
因为没人觉得他有能力给予回报。
身后那道温软笑音还在问,你信吗?你信吗?
他不知说这话的人是谁,但始终没有回头。
他怕回过头去,会发现只有自己孤零零跪在冰天雪地里,会与从前许多次这样的大雪天一样失望。
那声音还在问,你信吗?
他不胜其扰,最终还是在心里轻声回应:我很想信,但不敢信。
*****
翌日,齐帝带着昭仪钱宝念、太子萧明宣、恒王萧明思,以及几位身担朝廷要职的皇族宗亲摆驾滴翠山行宫。
众人随齐帝到太皇太后跟前见礼问安后,便进了紫极园。
今日虽要定论南境军饷账目的问题,但明面说法是“太子、恒王与淮王三兄弟间小有争议,特召几位宗亲前来与陛下一同共议公断”。
只字未提廉贞或南境,将事情强扭成皇子之间私下的争议冲突,变成皇族家务事。
虽萧明彻自九岁起就被太皇太后接来行宫,但他生母亡故后,齐帝原将他交到现今昭仪钱宝念名下抚养。
因此钱宝念既是他血缘上的姨母,又是名义上的“母妃”,今日既算家事,她自在场旁听。
而李凤鸣做为淮王妃,同样也在场。
想是今日滴翠山四处白茫茫,又让齐帝想起红颜薄命的萧明彻生母。他的眼神很少落在萧明彻身上,偶尔父子间不得不对话时,他的语气也隐有克制暗火。
萧明彻对此习以为常,并无难堪或不安。就如一潭凛冽死水,有问才答,不问不出声。
齐帝与几位宗亲重臣所谓的“共议公断”,显然是早有默契定论,今日只是“演绎”个过程罢了。
太子和恒王大约也懂了齐帝心思,两边都没敢贸然多言。
场面非常无聊枯燥,李凤鸣便分神看向不远处的钱昭仪。
大婚典仪时,她曾拜见过齐帝、皇后和钱昭仪。
但那时有盖头遮蔽,只听到几句威严空洞的场面话,根本谁也瞧不见。
眼下从侧后方将钱昭仪暗中细打量,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萧明彻为何第一眼看到自己就很抵触了。
这位钱昭仪虽已近四旬,可无论放在当世哪国,都是个毫无争议的美人。
像大片大片迎光盛放的蔷薇,明丽娇柔,绚烂夺目。
但李凤鸣笃定她非善茬。至少,在萧明彻被她抚养的那九年里,她私下绝对没干人事。
否则萧明彻不会是如今这般性情,更不会惊动太皇太后将他接来行宫。
果然,当齐帝拍板定案,斥萧明彻“督军敷衍、一问三不知,是其母妃养而失教之过”,钱宝念立刻眼泛泪光,上前跪礼告罪,表示愿请皇族家法,这就将萧明彻领去侧院教诲。
*****
被钱昭仪命人挡在侧院进门处的抄手游廊下,李凤鸣并不意外。
她拢紧身上的火狐裘大氅,望着院中如细盐漫天飘洒的小雪,低声问:“辛茴,有把握吗?”
辛茴凑近她半步,压着嗓应道:“有。宫里来的那队内卫全在主园,这侧院眼下只有行宫护卫四人。”
滴翠山行宫的防御外紧内松,平常在行宫内部各处当值的护卫几乎都是稚嫩新手,对辛茴来说算三脚猫。
这就是李凤鸣今日特地带辛茴随侍的原因。
李凤鸣颔首,沉静望着院中雪景。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见萧明彻并无出来的迹象,她冷声果决:“动手。”
自随嫁来到齐国,辛茴除每日早上陪李凤鸣对练外,毫无用武之地,早憋坏了。
此刻一得令,她活似出笼的虎崽子,连四名行宫护卫都招架不住,更别提被钱昭仪留在廊下的两名柔弱宫女。
有辛茴开道,李凤鸣疾奔带风,一路畅行无阻强闯侧院。
当她迈过垂花小拱门,立刻被眼前的荒谬场景震惊到怒火高炽。
她猜到钱宝念多半要趁火打劫,不会对萧明彻太手软,却没料到敢如此猖狂!
对面廊下,钱昭仪裹着温暖的绯色缠枝莲银绣披风,手捂暖炉,由两名宫女左右陪侍,姿态端雅稳坐椅上,笑意盈盈望着院中雪地。
雪地里有张小桌案,以闻果清香供着个灵位。
萧明彻笔挺跪在那灵位前,精致俊美的侧脸线条冷硬漠然。
整个人像一根安静戳在积雪中的冰棱。
寒凉坚硬,却又孤独脆弱。
他身上那件代表齐国亲王身份的玄色辟邪纹锦袍已除,只着素白中衣,后背渗出交错密布的猩红血痕。
在他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后宫掌罚力妇,身形魁壮。
两位力妇各执一捆荆条,正默契配合,轮流用力抽向他。
对,那荆条不是一根,而是一捆!
辛茴看清后,也惊得脚下微滞。
李凤鸣递给她一记凌厉眼神,她便立刻如离弦之箭掠身过去,将那两名力妇格倒在地。
对面廊下的钱昭仪也在此时回过神。她徐徐站起身,温柔笑面里藏着愠怒:“淮王妃,你未免太过放肆。”
“我看你才放肆!”李凤鸣的话音里压着隐隐雷霆,脚下重踩积雪,一步步走向萧明彻。
冷肃目光却始终冲着钱宝念。
钱宝念眸底微惊,但还能强撑“母妃”架势。
“本宫领陛下口谕在此教导五皇子,你身为五皇子内眷,竟敢私自强闯阻挠,是不将我大齐天威放在眼里吗?!”
语毕,又对那两名狼狈爬起来的力妇道:“你们是后宫掌罚女官,该做什么做什么。若有人敢与你们为难,天塌下来,自有本宫兜着!”
“你兜不住!”李凤鸣解开身上的火狐裘大氅,用力往地上一掼,砸得细碎积雪纷纷腾空。
当钱宝念看清她身上穿着什么,神情立时大骇。
动静大成这样,萧明彻仿佛神魂才从虚空中归位。他僵了片刻,最终徐缓迟疑地转头。
天地一片刺目的白茫茫,他看不清旁的,眼中只有李凤鸣近在咫尺的纤长身影最清晰。
一袭红袍烈烈似焰,袍上金线彩绣的出云双头凤栩栩如生。
李凤鸣再次解下这件外袍,将它披在了萧明彻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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