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滥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刀下留糖
“……”
岳濛:“你猜今晚他会不会赢。”
“我不知道。”陈酒摇头。
岳濛乐呵呵:“陈群输定了。”
陈酒挑起眉峰,不明所以。
“因为他看到了。”
陈酒问:“看到什么?”
岳濛把打火机转出漂亮的弧度,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他在上车前,看到你来了。”
陈词滥调 八
“我——”
“嘘。”岳濛把手指点在她的唇上,“他们要回来了,你期待结果吗?”
陈酒迟疑着点头。
岳濛:“我也很期待。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酒。耳东陈,喝酒的酒。”
“岳濛。”她撩起被风吹起的头发,似乎想到什么,说:“忘了告诉你,刚才打电话给我的是我爸。”
陈酒倒是真没想到这个,一时怔愣。
岳濛又接着说:“孩子他爸失踪了,我一直在等他。不夜城是我后妈开的,陈群和闫少霆都是我朋友。”
“哦,是吗。”陈酒假装淡定,可惜不淡定的表情出卖了她。
岳濛拉着她去终点附近,趴在栏杆上往外看,“快看!他们回来了!”
陈酒也踮起脚尖,人类对于胜负天生有欲望,在看着两辆跑车疾速冲过来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到极致。
一脚油门,胜负已分。
“啊哦。”岳濛捂着嘴,为自己的预言失败而感到遗憾,“英雄都有失误的时候,理解万岁。”
最后还是陈群赢了。
闫少霆一下来,气急败坏地朝车门踢了一脚,“妈的破玩意儿!”
车模被他吓得不敢上前。
岳濛乐颠颠地跑过去,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绕着闫少霆转了三圈,赞他:“车技有进步。”
闫少霆白她一眼,哼唧都懒得。赞他车技有进步,跟往他脸上打耳光有什么两样?还嫌他不够丢份?
可怜的小车模上前,也想安抚他,顺着岳濛说:“闫少确实很厉害……”
闫少霆一听,彻底不乐意了,从车顶跳下来,对那车模咄咄逼人道:“我他妈最近是不是给你好脸了?你再说句试试?”
岳濛拉过陈酒,装模作样道:“闫少爷又在欺软怕硬了。”
陈酒有点懵,傻呵呵地应答:“柿子确实是软的好捏。”
岳濛先没听清楚,等反应过来,拍着大腿笑得差点露出牙龈。
闫少霆也听见了,怒火瞬间转移,气势汹汹地冲着陈酒就来。
奈何眼前人影一晃,陈群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目光七分温润是他常见,三分狠意有些陌生。
啧,这倒是惊奇。
闫少霆的怒火被好奇取代,伸长脖子想看看他身后,岳濛却已经拉着人走了。
“喂,走什么呀?妹妹留下来一起喝杯酒!”闫少霆冲她们喊,“想喝什么?喝交杯酒也行的。”
岳濛嗔道:“滚你的吧。”
闫少霆碰了一鼻子灰,倒越来越开心,把车模随手打发,想跟陈群再约下一次,却见陈群怔怔地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跟丢了魂一样。
闫少霆伸手挥挥,“喂,回神了!”
陈群避开他的手,慢慢转身往后走。
闫少霆跟上去:“你现在很反常啊,我说陈群,这是你前女友?”
“不是。”
“那陈酒是你仇人?”
陈群脚步顿住,“陈酒?”
“嗯。”
陈群将那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字在嘴边过了一过,细细品读后,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闫少霆无语地拿出手机给他看,岳濛一分钟前发的消息:我和陈酒去吃饭,你不许跟来。
“……”
闫少霆摸着下巴,眼光闪烁,升起玩意,“既然是仇人,那可就好玩了,我最喜欢替别人行侠仗义了。”
那笑容要多阴险有多阴险。
陈群抿了唇,沉声道:“她不是我仇人,你不要找她麻烦。”
“真的假的?”
陈群又道:“我赢了。”
闫少霆:“嗯哼?”
“往后那些事,不要再提了。”陈群眼眸深沉,说话语气不容置喙。
闫少霆不是个不识趣的,见此忙答应下来,“行,你说不提就不提。不过陈旭这臭小子我是真看不顺眼……说起来也奇怪,你的那挡子事怎么就不准我提,他天天讲个没完也没见你生气啊。”
陈群说:“我说的不是那件事。”
他被拐卖过,十四岁才回到了家里,也不太受陈家重视。这件事但凡认识陈家的,稍一打听就知道。
闫少霆:“那你说的什么事?”
陈群低声:“画的事。”
“什么?”闫少霆一开始还没想起来,过了会儿,福至心灵。他记起他和岳濛在陈群的家里是看到过几幅画,画的是个女人。他觉得稀奇,拍了照发给朋友看,笑他是不是暗恋着谁。
那画上的女人漂亮归漂亮,可闫少霆见过的漂亮女人比吃的饭还多,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看陈群这么煞有其事,他才有了点印象,那画上的女人,眉眼间似乎像极了刚才的陈酒。
不对……
闫少霆歪头想想。
不是像极了陈酒,那分明就是陈酒。
*
岳濛带着陈酒一路出了赛场,上了车,陈酒问她要干嘛,她说去庆祝。
然后车停在了路边的大排档。
没一会儿,陈群也来了,在她对面入座。
隔着飘渺的白烟,他们遥遥相望。
“闫少霆不来了,”岳濛装模作样地说,“估计输了比赛被自己气着了,不知道找哪个好妹妹发泄去了。”
陈群短促地嗯了一声。
“酒酒。”岳濛突然叫她。
第一声的时候陈酒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张嘴,瞎应和了一下。
“你要吃什么,自己点。”
一张菜单递了过来,“我先回去了。”
陈酒:“怎么就走了?”
“陆寻哭了,我放心不下。”说完,补充道:“陆寻就是我儿子。”
不姓陈,也不姓岳,看来生父果真另有其人。
陈酒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点点头。
“我送你。”陈群说着要起身。
岳濛把他按住,“不用了,你陪着酒酒。”
陈群很执着,可岳濛比他更执着,“在四方城,还没有人敢对我怎么样。”
陈群想起什么,说:“也是。”
毕竟是地头蛇爵爷的女儿,谁敢这么不要命。
真是他糊涂了。
岳濛笑了,意味不明地望着陈酒,说:“关心则乱。”
就是不知道关的谁的心,乱的谁的情。
陈群暗暗瞥去一眼。
岳濛和他认识久了,知道这种程度的情绪外放已经算是他不悦的征兆。
她懒得承担他的不快,转头就走。
陈群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久久不动。
直到一只微凉的小手攀上他的手背。
陈词滥调 九
“人已经走远了。”陈酒温声道,“你还是先坐下吧。”
陈群勉强笑了笑,在她对面坐下。
“你说的朋友就是她吗?”
陈群:“嗯。”
陈酒笑了:“我还以为你是孩子的父亲。”
陈群:“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噢。”
说完又是沉默。
陈群向来不太擅长说话,陈酒又自顾自点单,周围一圈热闹,唯独他们这里两两安静,格格不入。
陈群有些坐立难安,不自然地滚动喉结,指甲抠着裤缝,明明看起来尴尬到极点,也不玩手机或做其他事情,只盯着前方目无焦点,怎么看怎么傻。
一张菜单递到他眼下,摇晃两下,陈酒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点太多了?”
陈群接过,扫一眼,也不多,蔬菜为主,用不了几个钱。
“不会。”他低下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颇凌乱的刘海,“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会付钱。”
陈酒眼睛笑成月牙:“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陈群低声说,手指捏着菜单,把菜单捏出一个深深的角。
陈酒:“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陈群:“什么?”
“我很可怕吗?”陈酒扭扭头,表情疑惑,“你看起来很想逃跑。”
陈群不语,过了半分钟才缓缓摇头。
“你害怕人群吗?”
陈群低头,这回没再摇头。
“我害怕。”陈酒说,“我刚回家的时候,特别特别怕人,尤其是陌生人。我哥太糙了,他理解不了,只好私底下偷偷问我嫂子,说人有什么可怕的……他不知道,人才最可怕,比鬼还可怕。”
陈群喃喃:“嗯……人才最可怕。”
陈酒眼神看过去,他似乎在发呆,整个人坐在那儿不太真实。
“你太冲动了。”
陈群抬起头。
陈酒:“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别人想想。”
她指的是赛车。
陈群:“不会的,闫少霆有分寸,他做得很安全。”
陈酒只好怏怏:“噢。”
陈群又安静下来。
这种气氛让陈酒不适应,非常不适应。
她本身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不该是无话可说的样子。
“我说,陈群……”
陈群静静地看她。
陈酒迎着他的目光,有些挫败,她耷拉下肩,轻声说了句什么。
陈群没听清,问她再说一次。
陈酒转过眼,手撑着下巴,只对他露出侧脸。
她的眼里有深深的压抑,说话却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有时候,我会思考你的态度,我实在猜不透……”
她茫然,迷茫地转过头,迷茫地看着他,迷茫地开口:“你到底是和我一样忘记了应该怎么相处,还是你真的,真的很讨厌我?”
陈群握着菜单的手,轻轻地抖。
他愣愣地看着陈酒,只一秒又移开眼,无声地摩挲纸张。
半晌,他抬起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隔着白烟,他的表情终于真切了起来。
陈群缓缓说:“对不起……”
陈酒:“为什么要说对……”
“对不起。”陈群说,“但是……可以的话,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陈酒哑然。
她想从陈群的脸上看到些什么,却只有决然。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
夜风大作,风里裹挟着老树残叶,几缕凉意仿佛沁进骨子,烧烤的味道与叫卖声组起了万家烟火,此时此刻堪称良辰美景,好不逍遥。
陈群去付钱,陈酒望着他的背影,努力从他身上找蛛丝马迹,让他和过去那个人重合。
可她仿佛失败了。
面前的这个人,稳重温润,成熟宽容,偶尔沉默,偶尔无奈。微笑是温柔,窘迫是温柔,连拒绝也温柔。
她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他待人大方,温和持重,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也一点都不像李欢。
一点,一点都办法和过去重合。
他们只有轮廓有一点点相似性。
……
陈酒久久看着他,直到眼睛酸痛才回头。
她张嘴,无声地叫他:李欢。
他当然没听见。
她又轻声喊:“陈群。”
他还是没听见。
陈酒登时觉得没意思透了,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真是猪油蒙了心,眼巴巴跑过来,换人家一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哦,还有顿烧烤。
可她现在已经饱了,十有八九是气的。
陈酒站起身,对陈群的背影吐舌,王八蛋,你自己吃吧,最好上火,长泡,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想再看陈群一眼,拿着手机转身就要离开。刚走两步,听见远处传来骚动,伴随着几声吓人的狗吠。
叮咚叮咚,金属碰撞,还有犬类哈气的声音。
陈酒呼吸顿住,屏着气去看,果然看见两三条黑毛大狗,打着哈哈往这里奔过来。
烧烤摊这儿的人见怪不怪,本来香味能吸引人,当然也会吸引狗。他们不怕,有的人还会停下来逗弄逗弄。
可陈酒不行,她怕极了,她怕野狗,怕所有犬类动物,看到这几条狗在身边环绕,简直气都喘不上来,手脚冰冷,马上要晕倒似的。
没办法呼吸了……
别,别过来……
陈酒脸色煞白,颤抖着捏住手机,想叫,却死活发不出声音,脑海一抽一抽生疼。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吓得哭出来时,忽然一双手将她抱住,紧接着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包裹,外套盖在她身上,大大的帽子把她整个视线都挡住,陈群一手搂着她后退,一手遮在她眼睛上,把她整个护在怀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了一句极低的“别怕”。
很轻很轻,但她听到了。
陈酒埋在面前男人的怀里,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男性的气息全方位将她环绕,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没事吧?”他问。
陈酒抖了一下,才摇头。喉头因为吓怕了,说出来的话变了音调:“没事。”
陈群却误会她是哭了,眼里闪过慌乱,手从衣服下去摸她的脸颊,想擦掉眼泪,笨手笨脚地,戳了她的眼皮,这下真的流出泪来。
“别,别哭。”他有点懊恼,不知道她是被吓哭还是被气哭。但无论怎么样,她一哭,他就手足无措,就后悔万分。
陈群连做好的食物都不想要了,带着陈酒就要离开这里。
可陈酒却伸手拽住他,他们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站着拥抱在一起。
陈群怕她哭,手臂扣着她,不敢乱动。
陈酒在他的味道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感受着这个人鲜活的存在。
他哄着她,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还说让她别再出现的话,笨拙地哄着:“别哭了,没事了……都是我不好,别怕……”
陈酒轻笑,双臂慢慢向上,绕到后背,沿着脊柱纹理,手指紧扣,在身后锁成死结。
她也在拥抱他。
一直以来沉重的嘴角往上挑起,眯着眼,比任何时候都开怀。
——重合了。
陈词滥调 十
算起来,这世上真正为陈酒流过血的男人其实就李欢一个。
陈家父母在她走失的那些年里郁郁而终,找到她这件事便成了陈汀一个人的责任。
他为她吃了无数苦,和嫂子乔禾恋爱多年,分分合合数次,直到找到她才领证结婚。等有了陈小豆,转眼就到奔四的年纪,实打实的蹉跎了年华岁月。
可她多凉薄,这些事陈酒知道得清楚,但没有亲眼所见,总是不如视觉效果有冲击。
十二岁的李欢和二十三岁时一点也不一样,他胆小,爱哭,怕疼,怕黑,讨厌孤独,讨厌饥饿,喜欢别人抱他,谁给他点好吃的就能扬起一张笑脸……
如此热烈,如此明亮,像杂草一样旺盛地生长着,一点也不“陈群”。
陈酒记得很清楚,那是仲夏的某一天,天边还挂着暖红色的火烧云,她牵着李欢走在开满油菜花的黄金街上,李欢噼里啪啦地和她说着什么,她时不时应一句。
魏金霞和李德富出门谋营生去了,大概要过大半个月才回来,他们住在三婶家,三婶讲话也难听,可大多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傻儿子身上,根本不管他们。
不管他们,就等于不用挨打,不用挨打,李欢就能开心地过一天。
其实具体的事情其实她也不记得了,如果不是因为有野狗冲过来,这一天也许只是最普通的一天。
那条黑色大狗冲过来的时候,李叶子吓得腿都软了,李欢反应却比她快很多,拉着她就上了一个小土丘。
大黑狗是土狗,长得壮实,不怕人,哈着热气往他们这儿冲,李叶子脸色唰地白下去,她颤抖着抓住李欢,问:“咋办啊?”
她更想问,它会不会吃了他们。
李欢也怕,瘦弱的身躯抖得和筛糠一样,却咬着牙,拽着李叶子往后退,直抵到一棵树下。
黑土狗试着跃上土丘,第一次失败了,它烦躁地发出嘶吼,爪子在地上挠出几道痕迹,目光凶狠,嘴边甚至流下哈喇子。
李欢推着李叶子:“姐,你上树上去!”
李叶子听他的话,抬头一看,那光秃秃的树上只有一根枝干,离她脑袋远得很。
李欢双手抵着树,弯下身:“姐,你踩着我上去,快!”
李叶子心跳得很快,呼吸都不畅。她完全听任李欢的指挥,踩了好两次才踩上他肩膀。
李欢咬着牙,脸涨得通红,拼尽全身力气,腿打着哆嗦,把她撑了上去。
好不容易把腿挂上树干,李叶子颤颤巍巍地坐稳,想伸手去把李欢也拉上来,结果怎么也够不到。
李欢回头看了那土狗一眼,把身上的包解下来丢给李叶子,说:“姐,你在这儿等着我,我把它弄走,等晚点我来找你。”
说完就跑了。
就在他跌跌撞撞跑开的时候,恶犬也终于跃上土丘。他睁着满目凶光瞪视李叶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向跑远的李欢。
李叶子死死抓着李欢的包,红着眼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后背上全都是汗,连着脑子都没了思考能力。
她就那样抱着李欢破旧的小布包,坐在树上,从傍晚等到了天黑,从昏黄等到了漆黑。
她等到浑身僵硬,却一动不动。
只有怀里的布包和蝉鸣陪伴着她,她蜷缩在树上,怀里的布包仿佛是她唯一的港湾,它陪伴着她,在不见五指的田野,给她无限勇气。
“李欢,李欢——”
“李欢……”
“李——欢——”
李叶子一遍遍叫着,盼望着有人能给她点回应。
月亮出来了,墨色破开,银色的冷光洒满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李叶子大喜,尝试着喊:“是你吗,李欢?”
呜咽声不太真切:“姐……”
“哎!”李叶子欣喜地回答。
她抱着树,小心地往下滑,皮肤被树皮擦伤,下落的时候甚至崴了脚,但她顾不上,急忙冲去声音传来的方向。
李欢脏兮兮的,抱着手臂蜷成小小一坨,头发上衣服上都是泥土和枯叶,嘴角肿了些,一只眼睛眯着,手指头全是血迹。
李叶子小心地检查了他全身,不幸中的万幸,伤痕里没有咬伤。
“我躲到草垛子里去了,”李欢说,“结果不小心掉进土坑,里头有夹子,疼死我了……好不容易才爬出来……”
说着,豆大的眼泪就往下掉。
李叶子慌乱无措,但也不敢去求救。李德福和魏金霞不在,三婶才不会管他们死活。
最后李叶子半拖半抱着李欢回到了三婶家。
家中早没了光亮,傻儿子被锁在屋里,笑嘻嘻地来回踢步,看着窗外的他们相互搀扶着走来,冲他们傻笑着吐口水
“血……嘻嘻嘻,流血……”
李叶子走过,瞪了他一眼,他笑着瞪回来,两只眼睛翻着眼白,跟鬼似的。
他们住三婶家的柴火间,里头没有灯,李叶子把窗开了,悄悄去院子打了水,就着点儿月光给李欢清理伤口。
药品在村子里是奢侈品,她只有一点点碘酒,攒了很长时间,平时都舍不得用,这下咬咬牙拿出来,用小拇指沾了,小心地涂抹在李欢外露的伤口上。
李欢怕疼,手时不时缩回去,被她用力捏住了。
“姐,我疼。”他委屈着,脸皱巴成包子。
李叶子:“忍着点,不然以后更疼,手都没得用了。”
李欢:“可是好疼,疼得我睡不着怎么办?”
“那别睡了。”李叶子点了他脑袋下,“反正一夜不睡也不会咋样。”
李欢更委屈:“姐,我怕黑。”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李欢啪嗒啪嗒掉泪:“我怕黑,你陪着我成不?”
李叶子:“成,你别哭了。”
李欢:“我怕你跑了,再不然你先睡着了咋办?我真怕,你别让我一个人。”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哭了,再哭我真不理你了。”
李欢立即应声收敛,但眼睛还是红红的,时不时抽搭一下,委屈的模样比谁都可怜。
李叶子给他涂了碘酒,轻轻吹着他的伤口,心软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你放心吧。”
“真的?”
“真的。”她承诺,很煞有其事——
“李欢和李叶子,永远在一起。”
李欢这才破涕为笑,似乎得了什么免死金牌一样,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那是李欢第一次为李叶子流血,也是李叶子第一次对他做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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