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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折花枝作酒筹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螭韫的小说
琴音如得生息八面赴来,没有丝毫犹豫和滞后,紧紧缠结箫声的嘶哑低啸,恍若于所造厮杀之势中劈开天际一道紫电裂口。蟠龙腾水泄闸轰出,汹涌澎湃,震荡山河。
琴箫之间似有战意,却又相辅相成合力行曲,确乎是及臻至化境的地步。
曲已终了,箫声停歇,琴留余韵。
梅沉酒收手看向船尾时,燕云孙还站着一瞬不动地盯着她。随后他笑着垂头叹道:“许久不听九哥弹琴了。”话里无端夹着几分落寞。
梅沉酒放下琴走至船头,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艘小船。有青年持篙远望,似是注意到站在刘裴恭身侧的她,这才撑篙靠近。
明是垂月朗朗,而梅沉酒立于船艄面对广阔江面本该豁然,可心里却因燕云孙的话存了一分怅惘。
那舟在距离梅沉酒三尺差不多时便停下了,青年搁下竹篙回头,弯腰拱手待命。
如意云气纹的锦帘被一双玉se的手拂开,秀窄修长的指节淡泛珠光。那人只手敛袍,俯身而出,半露凝脂的臂腕。待颀长身形立定,梅沉酒才再次抬起头,却未料一时撞进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





醉折花枝作酒筹 壹鬓头春(五)

朝内民风便是不论男nv都好姿容,纵是平日上街也能见着男子涂粉点脂的模样,而燃木熏香更较之燕云孙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让梅沉酒讶异的是,此人削肩修骨,肤未敷粉确是浑然天成的赛玉姿容。俊逸秀眉下一双点漆妙目,鼻若挺峰,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垂睫即是眸沉流雪,嗔目恰有春星暗涌,实在是面若好nv的一位美人。
虽是副风流面貌,举手投足间又自成矜贵。她虽不曾研读神佛诸事,却偏信书中那“鸾姿凤态”独封他一人。
左先光何时得来那么一位朋友,梅沉酒不免困惑。可随即她便反应过来向此人作揖,“在下商家梅沉酒,有幸识得郎君。劣琴堪得方才佳曲,实在惭愧。”他奏箫的手法尤其jing巧,梅沉酒出此言的确是发自肺腑。
“九公子过谦了。能行妙音的即是好琴,哪有什么生来优劣。”祁扇颔首回礼,声似冰泉泠澈,“祁家祁扇。”
梅沉酒微一挑眉,语气略显遗憾,“倒是我一直待在建康城内孤陋寡闻了。不知祁公子所居何处?”
“受之磊所邀,自北梁而来。”祁扇微扬眉眼,含笑作答。
梅沉酒闻言便是默然。南邑与北梁因邢州一事闹得边境动荡,左先光敢在晏佑眼皮子底下邀请他就罢了,这祁扇竟然会冒这样的风险前来南邑,不知存的是什么心思。
见梅沉酒许久没有反应,祁扇继续道:“之磊倒是早就同我提过此事,‘过所’在当时便已备下。只是我在北梁杂事繁多,交待到三日前才得闲,这样说来还是我礼数不周。”
梅沉酒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回头去唤左先光,“之磊,既是你百般邀请的旧友,为何独站在那处一言不发?”
“不必同他打招呼了。”祁扇抿唇望向梅沉酒,眼底半掩自责,“我拖到今日才应了他的邀约,他此时心中还在恼我,必定是不想同我说话的。等他气消了便好了。”
左先光被他这话一激,当下就把竹篙往燕云孙手上丢去,而后快步上前拧眉看他,“祁扇,我肚量就那么小?”
江风拂乱祁扇额前的碎发,他抬手撩理提气缓答:“之磊不是在为难我么。我若说是,你肯定要十天半月不同我谈诗论道;可我若说不是,心里便如何都过意不去。”
左先光面露忿se,“...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张嘴。”
祁扇眸se黯黯,掩唇时几yu落泪,“...事已至此,天命难违。”
梅沉酒明知他在作戏,也免不得为他动容。心下暗慨美se误国时,身侧忽得传来笑意,原是燕云孙行舟与她并排。
祁扇还想要出言,却被左先光抬手制止,言语之间忍无可忍,“祁扇,你不去做优伶当真是可惜了。”
“优伶尚有一技之长,倒也是难得的能人。何况他们大多柔媚妍丽,我去倒是不相配的。”祁扇的目光沉在梅沉酒身上,“如说是佳人,九公子当名副其实。”
梅沉酒本带着几分新奇去看这场闹剧,完全没有料到祁扇拐着话来敲打她身份的是非,一时也有些无措。
左先光被他这话惊到,顿了一顿后才出声,“祁扇,天下nv子可没有九弟半分胆魄。”
梅沉酒刚想出应对的法子正要开口,闻言又是一阵沉默。直到燕云孙使着竹篙激水,她这才回过神来,“...之磊,原来你竟是那么高看我的么?”
刘裴恭在身后低笑,而左先光偏头去看梅沉酒,眼里颇有些不满。
“祁公子莫要再戏弄九哥了。”燕云孙的声音很低。他左手提灯右手持竹篙敲击江下乱石,因着声响不小,便将周围人的目光都x1引了过来,“九哥应与他故去的长姐长得相似罢。”
梅沉酒瞧见燕云孙没有回头地只是不断捣石,心里已明了了大半。她略一思索,较祁扇先出声,“斯人已逝,倒也不必沉溺于哀恸。今日既是会友,便就只谈乐事。”
言毕她又发问,“...祁公子方才提及‘好琴’?不知音调闷涩的琴如何算是好琴。”
“摘取乐句中的最后几音,再由y渡猱,正好配这杀伐的曲调。九公子应当是十分熟悉自己的琴,才能化解这闷涩。”祁扇顿了顿,眼里只剩下一片澄明,“不过这手法...倒与我熟识的一位故人并无二致了。不知九公子师从何人呢?”
梅沉酒打心里叹服燕云孙挑时辰的本事实在是太好,一晚上连着两个问题都让她哑口无言。若非是有前车之鉴,她便当真觉得祁扇是诚恳向她发问的,“他是个跳脱当世的闲隐之人,教我奏琴时便没有透露名姓。”
江上风急,琴箫的声音更是传得模糊,梅沉酒根本不相信祁扇能听出她奏琴的习惯。可既然没有准信的事,他询问便毫无意义。除非他是真的有过那么一位朋友,平日里惯常听他的曲子,现在闻见熟悉的旋律便很快能回忆起来。
印象中那人的眉目在眼前逐渐清晰。而许是太久不见产生了错觉,两人的轮廓竟真有几分相似。她心中一惊,袖袍下的拳又紧了几分。
梅沉酒瞧着祁扇,发现他正嘴角噙笑地注视着自己,“祁公子所言与我师父如出一辙,他也觉得琴如佳友,应当珍之重之。难不成他云游四方时也碰见了你么?”
祁扇瞥了一眼左先光,又将视线回到梅沉酒身上。他眼底映着船头灯笼的惺忪烛火,似是掩去了暗cha0涌动,明明灭灭地让人看不真切,“若真如九公子所言,那我们也算是有缘。”
似乎终于等到一g人都陷入沉默之际,祁扇身后的那位青年才走上前。他附耳过去,面se出奇地平静。
“九公子...”祁扇听完后便唤她,语气里满是歉意,“本以为能落得一时空闲,没想到又有麻烦事寻上门来。今日实在抱歉。往后寻着机会,我定要同九公子你好好坐下来谈论诗文的。既是如此,在下便先告辞。”话毕他便向众人颔首,然后再差人撑舟远去。礼数十分周全。
梅沉酒待在原地未动,拳已经松开但眉目间的寒意不曾褪去半分。
“这祁扇也太过难缠了些。”燕云孙这才回过头对着左先光抱怨,“不过...我觉得他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欸九哥,你可别又生气。”说完后他便小心翼翼地瞄着梅沉酒。
“公子与小姐确实相像。”梅沉酒感到肩上一沉,回过头时银霜就站在身后。后者回她一个淡笑,她便又把视线转到左先光脸上。
“之磊,你说那话...”梅沉酒考虑半天,想不出自己应该问他什么。又思及自己隐瞒的身份,一时不知道该把他的那句话当成是夸赞还是嘲弄。
左先光盯着梅沉酒半晌,而后一言不发地红着耳根回到燕云孙的船上。
刘裴恭在一旁搭腔,“之磊觉着你可以试试。”
“裴恭,别开这种玩笑了。”梅沉酒敛了笑意。她张了张唇,最后只是无奈地苦笑,“平日里不见得你们多少反应,怎么今日被他一提便都拿我下手?”
“罢了...”梅沉酒叹了一口气,心中只觉得疲惫。为了放空心绪,她便四处张望,凑巧看见不远处泊着艘小船。
小舟正好歇在周围险峻的岩壁旁,峭壁下端露出弦月形空缺,间有水流从石缝中泄出,月se之下竟是满壁生辉。她一时起了兴致,回头便道:“既然没有别的去处,不若去那儿看看?”
左先光未答,但见他已经开始撑船,梅沉酒便不再作声。
银霜已经回到舱中坐下,船头上只剩下梅沉酒和刘裴恭两个人。圆月映在江中,华光被荡碎后又慢慢凝聚。
梅沉酒见镜中水月聚合再破散便不想再看,于是将视线转到刘裴恭的身上。他眉眼微弯,是说不出的悦然。梅沉酒有些怔愣,不明白道:“裴恭?”
刘裴恭持着竹篙的手一滞,随后侧过脸来看向梅沉酒。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注意到人蹙眉后便温和地笑开,“...九弟对这天下局势怎么看?”
梅沉酒没料到刘裴恭这样发问,当下有些犹疑,“你是指这南邑的天下还是这四方的天下?”
“九弟心中是哪个天下,我问的便是哪个天下。”刘裴恭不再看她,手中的竹篙直cha入江底沙石而后被极快收回。小舟不停地往前,身后的燕云孙与左先光越来越远。
“北梁诸事我不知,其余两境纷乱无休止。而南邑...”梅沉酒陷入沉默。江中的浮草被风吹得摇晃,她的掌心极冷,于是在袖中搓了搓手,“我如今在政海之外浮沉,哪里能有什么见解。”
“你可知为何左兄当得那中常侍,而别人当不得?”刘裴恭划至水流湍急处,随后收了篙任由小舟在江中漂荡。
梅沉酒的手猛地颤了颤,斟酌道:“朝中中常侍共四人,除了之磊,其余三人皆为中官。”中常侍为皇帝近臣,而左先光在此列之内。
“晏帝如今深陷内忧外患。南邑如此之大,可他敢信的只有左兄一人。”刘裴恭语气之平静,恍若他只是随意谈天,不曾揣测过圣意。
“刘裴恭,你!”梅沉酒心中大骇,手一下紧攥成拳。但她不曾回头,没有引起后面两人的注意。
刘裴恭的语气里难得多了一分寂寂,“这天下局势,想找一个看得透彻的人很难。左兄只是希望他自己并未看错罢了。”
他浅x1一口气,随后又笑着摇头,“可若要问我的想法,我却觉得不该让倾悦之人一生被困在嗟叹之中。”舟已过方才的洄流,刘裴恭拾回竹篙往舱内看了一眼。
梅沉酒知刘裴恭意有所指,但还是淡淡一句,“...多谢。”
小舟离方才所指的位置越来越近,梅沉酒发现岩壁下那艘船附近的一处江面正在向外翻滚气泡,然后大片的江浪和水花被激起,四溅起飞腾的白沫。
她察觉到不对劲,脚步稍往前一移下意识出声,“有人落水?
就在他们快要靠近之时,翻腾江面旁停歇的船忽然剧烈晃动起来,随即冲出一个人对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喊:“落水啦,落水啦!有人落水,快来人啊!”
两舟相距最多不过一丈。梅沉酒的目光在那艘船上来回巡睃。忽然怀里被丢进衣袍,熟悉的皂角气息扑鼻而来。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按住还在除衣的银霜,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不快,“你做什么!”
银霜意识到梅沉酒的不对劲,弯腰凑近了她轻声道:“不救人?”
“救。谁说我不救。”梅沉酒偏过头来,正拧着眉瞪他,眼里的怒se显而易见。她压着银霜的手臂往后一推,而后自己上前一步朝对面那艘船喊道:“秦宇!把麻绳丢过来!”
趴伏在舟首的人闻言浑身一震,立刻回舱里取出整捆的粗麻绳丢到她船上。梅沉酒把衣服全数塞回银霜怀里,“别陪疯子做蠢事。”
刘裴恭皱眉看向梅沉酒,她冷笑一声后低头将麻绳打结。
很快她便站起来对着江面咬牙切齿道:“杨平,我知道你听得见。现在只有这一个机会,你的命捏在你自己手里。”
梅沉酒将麻绳丢入翻腾着水花的江面。几乎是瞬间,杨平的手就穿过绳结。绳被收紧时,他们的船便撞上小舟,让瘫坐着的秦宇一下子激灵过来。
待他们三人将杨平拉上船并助他吐出江水后,梅沉酒这才冷眼看向秦宇。秦宇一句未言,只是淡淡地回望。他头发凌乱,上身已经sh透。
左先光缓慢行舟与他们靠近,一一瞥过几人后最终将目光定在秦宇身上。他的语气里没透出什么情绪,“夜间宿在西园,便先去那儿罢。”




醉折花枝作酒筹 壹鬓头春(六)

西园在白鹭洲的东北方向,驱车前行还需要一段时间。一行人上岸后便分别前往住址。杨平与燕云孙、刘裴恭一道,秦宇则跟随左先光。
梅沉酒立在江边,待他们将杨平安顿好后,思绪仍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中。
燕云孙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上了马车后忍不住从侧窗探头向她提醒了一句,“九哥,夜间路黑,记得要跟紧。”
梅沉酒手中的纸灯笼一晃,抬起头来朝人笑笑,有些力不从心,“知道了。”她站在原地目送两架马车消失在视野后这才走向卜谭。
银霜见她心情似有些低落,顺势接过灯笼后侧目小心询问,“我方才...做错了?”
梅沉酒向前的步子突然一顿,她盯着泥地看了半晌,而后向他摇头道:“...你没有错。”还不待银霜有何反应,她便先上了车。
车内有软帘阻隔,较车外暖和了些。梅沉酒将灯笼放在小几上,随后搓了搓手。她正打算阖眼养神时,忽得回想起银霜方才的询问。
于是梅沉酒复得睁眼,就见renyu言又止的模样。她叹了一口气后缓缓道:“...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杨平应当是会凫水的,还是自愿跳下去的。江中原先的动静并不大,若杨平真的不会凫水,我们便早就能注意到。既然如此,秦宇若真要对他不利,也不可能想教一个会凫水的人溺si。”
银霜微微一愣却没有出声。
梅沉酒拿过灯笼,将手轻轻贴在纸罩上。她看着燃烧的烛芯继续道:“...他虽然会凫水,但是江中太冷他坚持不了多久。而秦宇明知道他快要溺si却没有救他...”话未完她又蓦地沉默。
“秦杨两家是世交,平日里关系交好。你是觉着秦宇此番落井下石,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么?”银霜询问着,视线在她脸上停留。
“他们两个既然都不要命,怎么还有胆要别人陪他受罪!”梅沉酒语气冷y,而眼中倒映的烛火更有猛然蹿高的趋势。
银霜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他自然知道梅沉酒不过是在鄙夷杨平弃命而秦宇轻命,可却按捺不住心间的触动。他微一犹豫后伸手覆上梅沉酒的手背,将她发僵的五指拢在掌心,“我知道了,你别再生气了。”
梅沉酒骤然一惊,但还是抬头朝他平静道:“秦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却不想同我多说话。难道他想让我多注意杨平么?可又为什么用那样极端的法子?”她边自问边默默ch0u出手。直到两臂在衣袍下交叠,梅沉酒便回过身不再看他。
银霜垂下眼,将灯笼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然后问道:“他们今夜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梅沉酒眉间微蹙,“本来没有什么大事。可祁扇的眼睛太厉害,所以之磊和端朔就帮我挡了挡。”
银霜低嘲一声,“你就不怕左先光看出些什么?”
“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不然裴恭也不会同我开那样的玩笑。”梅沉酒回想起当时的场面,语气略显无奈,“端朔说得没错,祁扇确实难缠。”
“裴恭同我说,之磊就算是真的知道了我的身份,若我的目的与他一致,他便也不会说出去。”梅沉酒说到此处,似是有些困倦,于是轻轻打了个哈欠,“...可他想错了,会心甘情愿听命于晏佑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我。”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沉y道:“三年前夫人去世,而商家嫡nv亦随她去。如今的我,没有退路。”
梅沉酒话毕,两人相对无言。此时帘外忽得传来卜谭的声音,“公子,我们后面跟着秦公子的那架马车。”
梅沉酒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只稍耐一会儿她便吩咐道:“...卜谭,让他们先过去。”
卜谭接到指示后便低低应了一声,不过一会儿便在路旁停下。身后的那架马车没有停止行动,从泥路上经过时发出沉闷的响动。待一切声息都已休止,卜谭才挥动马鞭继续向西园而行。
“车内不止一人。”银霜低语道。
卜谭补充道:“驾车的人是寻常打扮,我们方才让道他也没有过多理睬。看样子对我们并不设防。”
梅沉酒没有说话,她的手臂支在几上,纷乱的思绪逐渐被月下奔腾的马蹄吞没。
等到梅沉酒下车时,停靠在旁的秦宇的马车已经空了。迟春的夜间凉风生寒,梅沉酒抬头远望只能见到近两丈高的白墙,让仅是站定的她深觉陷入其中。
梅沉酒在黑暗中步行,待到眼前出现了府宅前常悬的灯笼,这才发现刘裴恭已候在门外。
“杨大人已经醒了,他说要见你。”刘裴恭快步走到梅沉酒跟前同她道明情况,“他许是落水受惊,现在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不过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梅沉酒瞥了一眼刘裴恭没有开口。会凫水的杨平自愿跳入水中,现在又直接变得痴傻。这样拙劣的骗术让人难以信服。
梅沉酒跟随刘裴恭的脚步穿过好些个游廊后,这才到了杨平所宿的房间。她未推门就听见燕云孙的调侃。
“杨大人怎么好端端地掉进水里了?是不是见着今晚夜se正美,便想要捞一回月亮?”燕云孙坐在交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平。
是了。今晚的邀约是燕云孙送帖,杨平要是在他的手上出事,在外人眼里就是燕家的不周。燕云孙平日里虽然ai胡闹,但这等事他绝不可能拿来开玩笑。
左先光则坐在一旁取盏抿茶,浑然不顾燕云孙对杨平的讥讽。梅沉酒见他如此平静,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进到门内后,坐在床头的杨平突然拔高了声音,“九公子!”声音异常凄厉。
梅沉酒快步走至床边还未坐下,杨平就先一把扯过她的衣袖sisi攥在手中。双眼直接滚下两行清泪,教她一时猝不及防。
“九公子,九公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商大人说那些事的。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杨平提着一口气不停地向梅沉酒请罪。沙哑的喉咙啼哭着,好似橐龠鼓风。
杨平说得情真意切,就连梅沉酒一个还未明白状况的人都无法忽视他话中的诚恳。
见梅沉酒许久没有反应,他也短暂地陷入沉默。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然后惊恐地张大嘴使劲喘气。他浑身不住地战栗,连带着梅沉酒的手臂也颤抖起来,“商大人现在在哪,快让他回来。不要去邢州...不要去邢州...不要去...”
话毕后他又突然松开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指甲不停地在头顶来回搔挠,甚至直接拽下头发低低地痴笑起来。
梅沉酒注意着他的动作,手掌慢慢地收拢,面se发冷。
她刚想起身离开,杨平却瞪着猩红的双目捏住她的肩膀来回摇晃。他哽着喉咙又似刚发现梅沉酒一般地大叫起来,“九公子,你是九公子对不对?商大人是你的父亲,他可是你的父亲...他会si在邢州的,他会si的...”
梅沉酒的手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而手背上淌着的冰冷泪水,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梅沉酒并未挣扎,任由杨平捏着肩。等他似是停止发狂后,这才盯着他的双眼淡漠道:“杨平。父亲去往邢州是陛下的命令,你说这话是在违抗皇命。”她伸手拍了拍杨平的手背,而后脸上对他浮出一个笑来。
坐在旁边原本无神的秦宇听到梅沉酒的话猛然抬起头看她。梅沉酒侧目反瞧他一眼,随后抿唇道:“杨大人受了惊吓,还望秦公子能多多照料。”说完便不再注意房内其他人的神se,直接拂袖出门。
银霜跟随在她身后,梅沉酒意识到后便止住步子。她稳了稳心绪,这才缓缓道:“有事便明日再说罢。”
适时暗处有婢nv走上前来向两人微微福身,梅沉酒看着来人顿了顿脚步,稍微踟躇后还是决定随她们离开。
夜间庭中太平缸内的积水被月光照得透亮,明晃晃地泛着凉意。梅沉酒的耳侧尽是叶片沙沙的响动,她熄了烛坐在窗前竟毫无睡意。
她本以为自己能通过杨平的嘴了解到更多背后的隐情,可他却不甚聪明地说出了晏佑要取商崇岁x命的事实。皇权这把刀,既斩愚笨无知的贪人,更斩不解风情的聪明人。杨平的话让这把刀染了w,那么他就只能拿自己来做祭奠。
若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胡说这样的话就罢了,可偏偏左先光在场。他受命于帝,自然要确保帝权的威严。
杨平难逃一si,注定要废。
而废棋,不值得她投入jing力。
她虽然不信杨平身为侍御史却还不懂谨言慎行的道理,但事已至此,他的装疯卖傻也已经毫无意义。
可秦宇的反应和左先光的态度又该怎样解释。这个问题像是缠结的蛛网,她不断地思索便不断地被收紧,然后失了方向。梅沉酒索x放下,重新整好衣袍推开了门。
她想闲庭信步,却只能绕着太平缸打转。抬头再察时,左右两侧的月门,一处灯火明朗一处却是阑珊。梅沉酒犹豫片刻,便朝晦涩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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