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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折一枚针
坐电梯到一楼,冯宽在咖啡座那边朝他招手,一身乏味的灰西装,系着乏味的领带,踩着乏味的皮鞋:“老弟,”见到匡正的打扮,他眼前一亮,“你越来越浪了!”
“我们这边就这样,”匡正在他对面坐下,“不像你们,成天在大领导身边,一水儿的耗子灰。”
“滚你的,”冯宽给他要了杯拿铁,“我升职了,总经理。”
“恭喜啊。”匡正舒展背部,转了转脖子。
“反应这么平淡吗?”
“你去香港不就是准备着升吗,”匡正语气平平,然后笑了,“再说,你不升,嫂子也不乐意啊。”
冯宽的老丈人是集团董事,这几年步子走得很稳,“别挑我不爱听的说,”冯宽松松领带,“怎么着,还没定下来呢?”
匡正点头:“我这儿不像你那儿,三步一个姐五步一妹的,天天有艳遇。”
“上一个是什么时候?”
“得有七八个月了吧,”匡正啜口咖啡,“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关心我私生活呢?放心,老子直得很,今年兴致不高而已。”
“不是我说你,你挑女人眼光有问题,总找那些二十一二的小姑娘,多作啊,”冯宽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得找二十八九的,知道疼你。”
匡正听出来了:“哥,你是不是有事?”
冯宽笑了,笑得很贼:“我手里有个女孩,没到三十,漂亮,大高个,做信托的。”
“国内的信托,”匡正摇头,“约等于理财。”
“你管那干什么,我说的是人。”
“什么信托啊,私人银行啊,”匡正语气轻蔑,“都是搞公关的,没意思。”
冯宽听明白了:“不要是吧?”
匡正点头。
“行,你们m a的牛,”冯宽站起来,拿他没辙,“你个没良心的,我白耽误工夫过来找你,走了。”
匡正送他到门口:“哥慢走。”
冯宽走了两步,又回来:“那是我老婆大姑的女儿!”他本来想说“少奋斗十年”之类的,一想人家匡正也不稀罕,只好拿指头点了点他,走了。
匡正低头看表,七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这周围的鳟鱼、鹅掌、生蚝随他挑,可他就是想吃宝绽那口,现在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刚出锅的。
说走就走,他开车直奔郊外,一路上车流还可以,到家八点多,天已经黑了,宝绽的灯没亮,他摁下门铃,远远的,看见大路上走过来一个人。
匡正皱着眉头,越看越熟悉,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宝绽!”
人影快走了两步,朝这边挥手。
“我操!”匡正站到路中央,扯着脖子喊,“你从地铁站走过来的?”
那边没回答,匡正在原地转了个圈,很生气。
宝绽渐渐近了,那张脸也清晰起来,天热,汗水挂在下巴上,淌到脖子里。
“你走了多长时间?”匡正掏出口袋巾给他。
“我走得快,”宝绽没拿,用胳膊擦了把汗,“不到一个小时。”
门口放着一盒生鲜,匡正单手抱起来,跟他进屋。
主灯和空调自动感应开启,匡正把保鲜箱打开,里头有茄子菠菜和五花肉,还有半打进口橘子,他不假思索:“明天开始,我晚上接你,”
宝绽正用脱下来的t恤擦汗,一口回绝:“不用,这点路算什么。”
匡正扭头看他,平时看着瘦瘦的,现在脱了却很结实,不是炼出来那种肌肉,是灵动紧绷的小肌群,雀鸟般漂亮。
“地址给我,”匡正很强势,“一脚油的事儿。”
宝绽过来,把菜和肉拿到厨房,边收拾边说:“咱俩的时间合不上,你半夜才下班。”
“我送你到家,再回公司,”匡正懒懒地倚着厨房台面,“正好中间蹭你顿饭。”
宝绽笑了,扬眉斜他一眼:“你差我这顿饭吗?”
这一眼,有琉璃样的水光在里头,匡正一怔,头一回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劲儿:“你做什么工作的?”
宝绽切肉的手停了一下,他是个末路的京剧演员,老生,眼看着要熬不下去了:“我是唱……”
忽然,手机响,匡正看一眼来电,兴高采烈接起来:“hey buddy!”
他全程讲英语,神态、语气像用母语一样自然,宝绽愣愣看着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即使说着朋友似的话,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电话里是原来新加坡的同事,做重组的,好久没联系了,匡正边聊边从保鲜箱里掏了个橘子,两边掰开,塞一瓣到嘴里。
甜,蜜糖一样,他立刻拿去给宝绽,宝绽正摆弄肉,手上不干净,匡正用肩膀夹着电话,掰一大块给他。
两段人生,同一口甜,在小小的厨房里交融。
宝绽鼓着腮帮子,匡正盖住话筒问:“甜吧?”
宝绽一个劲儿点头,止不住笑了。





窄红 第9节
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几句问候,更多是经济基本面的分析,放下电话他们闲聊着吃饭,之后宝绽收拾碗筷,匡正回家,各过各的人生。
第二天早上,宝绽七点出门,蓝色的panamera等在门口。
匡正昨晚睡得早,神采奕奕的,两人车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胡侃,到友爱路,宝绽下车,坐232到白石路,走十分钟到如意洲。
还没进剧团大门,就听见激烈的争吵声,他冲进去,只见一楼昏暗的走廊上有几个人影,你推我搡地动了手。
“干什么呢!”他大吼一声,压过了所有嘈杂。
走廊静下来,那团人影不动了,是时阔亭和应笑侬,死死拽着一个小子,邝爷也在,撑着一把老骨头在拉架。
“怎么回事?”宝绽走上去,看清那小子的脸,是红姐的男朋友,团里的人都叫他小科,挺老实一男的,此时满脸戾气,揪着时阔亭的衣领不撒手。
“你们如意洲的都不是东西!”他嘶喊,“让万山红出来!还有那个姓鲁的杂种,让他们给我滚出来!”
宝绽有点蒙,小科一抬腿差点踹着他,应笑侬赶紧过来挡着:“你小子,少跟宝处这儿犯浑!”
“到底怎么回事?”宝绽问。
应笑侬把他往外拽:“红姐……”他压低声音,“跟人开房让小科逮着了,小科还没怎么着呢,她先把人家蹬了。”
“什么!”宝绽瞪大眼睛,没想到是这种事。
“你忘了上次在医院,”应笑侬说,“她接个电话就走了,估计是跟电话里那家伙。”
“那……”宝绽脑子里一团乱,“和鲁哥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帮着瞒了吧,”应笑侬猜,“鲁哥搭过他们的车。”
那边小科还在喊:“宝绽!我不管,万山红是你们团的!我就跟你要人!”小科家里是唱戏的,嗓子亮堂,一嚷嚷震得天花板直响。
宝绽赶紧给红姐打电话,应笑侬摇头:“没用,我打了七八遍了,”他骂,“万山红太不地道了。”
果然,没人接,宝绽收起电话,返身回去,小科已经让时阔亭摁在地板上了,连生气带憋屈,挺大个老爷们一脸哭相。
“我操他妈的万山红!”他喊,“我认识她十年了,十年!说跑就跑,连句解释都不给我,我操他妈啊!”
宝绽对时阔亭说:“松开。”
“不行,他撒癔症……”
“松开!”宝绽拽着小科的衣服,一把将他拎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你找我要人,我也没有,怎么着,今天要来一场你死我活?”
小科缓缓眨了下眼,他知道,这事跟宝绽、跟如意洲没关系,可眼下要是不抓挠点什么,他就要屈死了:“她看不上我,别他妈跟我处啊!为了她,我花了多少钱,光金首饰就买了两万多!”
宝绽一听这里头还有钱,拧着眉毛要说什么,突然来了几个人,进门就嚷:“哪个是宝绽,姓宝的滚出来!”
宝绽放开小科,转过身,看是几个戴金链子的大哥,像是要债的:“我就是,你们什么事?”
“我们是兴隆金融的,”他们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纸,抖了抖,“你们租过安运捷的车,都半年了,钱还没结清呢!”
半年前他们是从一家叫安运捷的公司租了一辆厢货,拉舞台布景的,那也是如意洲的最后一次演出,在社区,只有不到十个观众,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钱已经结过了。”宝绽不卑不亢。
“租车钱是结了,这还有笔补胎费呢,车回来的路上爆胎了!”
“我们当时就和安运捷说了,爆胎和我们不挨着,这笔钱我们不付。”
“你们说不付就不付?”
“怎么着,还要讹人吗?”
大哥们笑了:“今儿就讹你们这小破剧团了!”
两件破事撞到一起,宝绽向前迈了一步,这时时阔亭和应笑侬一左一右,不约而同走到他前头,拿身体把他挡住。
“让开!”大哥们吼,“我们找的是宝绽!”
时阔亭和应笑侬相视一笑,松了松腿脚:“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
第11章
他们跟要债的打了一架。
要债的看着凶,动起手来就软蛋了,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为着宝绽,时阔亭和应笑侬真有点不要命的劲儿,学过的拳脚,练过的功架,这时候全亮出来,没几下就把这伙人打跑了。
小科一看团里的情况,耷拉着膀子也走了,之后再没来过。
没几天,红姐裹着纱巾戴着太阳镜,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出现了。
在宝绽那屋,“烟波致爽”四个大字下头,她抬头看了一阵,闷声说:“对不住啊,宝处。”
宝绽坐在褪了色的皮沙发上,刚练完功,一身素白的水衣子透着汗黏在身上,显出俏拔的身形,那背是一贯的笔直,眼睫微微垂下:“你对不住的不是我。”
红姐笑了,有些不屑的意思。
“小科对你真心实意,你现在回头还……”
“我要结婚了,”红姐打断他,说不清是嘲笑还是自嘲,“回什么头?”
宝绽怔了怔,仍然说:“你这么做不对。”
“不对?”红姐翘起二郎腿,脚上是一双大红的高跟鞋,“什么叫对什么叫不对,我像一滩泥似的让小科他们家在脚下踩一辈子,就对了?”
“红姐……”
“宝处!”红姐看着他,眼睛里是湿的,“我不想这么对付着过,当个穷唱戏的,嫁个没骨头的废物!”
“咱们唱戏的,讲究个忠孝节义,”宝绽语气平静,但字字铿锵,“戏里说‘且自新、改性情,苦海回身、早悟兰因’,这么多年的戏你都白听了?”
眼泪要往下掉,红姐忍着,宝绽觉得她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你和小科十年,什么东西比十年的感情还重要?”
“是呀,”红姐也问,“什么东西比十年的感情还重要,能让他妈说出不生儿子房产证上就不写我名字的屁话?”
宝绽愣住了。
“小科在旁边怎么一个屁都不放呢!”
宝绽腾地站起来。
“我过去就是傻,觉得十年,天塌下来我也得跟着他,”红姐笑,闪着泪花,“才让他们家觉得我万山红是个没人要的赔钱货!”
宝绽思来想去,沉声说:“你拿小科那些东西,给我,我替你去还。”
“我拿他什么了?”红姐跟着站起来,“哦,那几个金镯子?”她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自己的左耳朵,“就为那房产证,我和他妈顶了两句,他爸当时就给了我一个大耳刮子,这只耳朵一个多礼拜没听着声,几个金镯子,行了吧!”
宝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绷着嘴角白了脸。
“宝处,”红姐无奈,“女人不能太软了,太软,挨欺负。”
宝绽无声地点头。
“我今天来,”红姐抹了把泪,微笑,“是来退团的。”
宝绽抬眸看着她:“不唱了?”
“还唱什么,”红姐笑得明艳,“我怀孕了,四个月,是奉子成婚。”
宝绽先是惊讶,然后微红了脸,像个懵懂的大男孩,红姐走上去,抱住他:“跟你和如意洲道个别,”她呢喃,“也和我的前半辈子道个别。”
宝绽眼角发酸。
“真舍不得,”红姐哽咽,“戏,还有大家。”
宝绽拍拍她的肩膀:“一定把日子过好,满月酒记得叫我。”
“必须的,”红姐放手,“别人我就不见了,太多话,不知道说什么好。”
宝绽送她出门,在门口碰上了路过的应笑侬,“哎怎么让她走了!”他嚷嚷,“这种人就应该全团开大会……”
宝绽瞪他一眼,应笑侬立刻噤声,两个人目送着那个窈窕的身影走出长长的旧走廊,走出她暗淡的人生,去找光。
“怎么回事?”应笑侬问。
“改天再说,”宝绽觉得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红姐是他们每个人的未来,千回百转,终须一别,“我先回家了。”
“哎,我说你……”门砰地关上,把应笑侬拦在外头。
宝绽换了衣服,坐232路公交,在世贸中心倒地铁,从13号线终点站出来,长长的一条行车路,他走上去。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太阳照着脸,汗如雨下,他一步也不停,像个负气的傻瓜,如意洲没有钱,人也留不住,他看一眼这条长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头。
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瘫了,他水洗过似的躺在沙发上,心里憋闷,想找个人说,掏出手机,通讯录上寥寥的几个人,时阔亭、应笑侬这些,要说在如意洲就说了,还有就是……匡正。
鬼使神差点下那个名字,手机开始拨号,宝绽反应过来,连忙挂断。
和人家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匡正连他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才四点,他还在工作,是买卖公司的大生意……
手机突然响,屏幕上显示来电,匡正打回来了,只隔了几秒钟。
“喂,”宝绽的声音有些波动,“我……拨错了。”
“我一会儿开会,”匡正说,周围很吵,“晚上有个大项目,不回去吃了,别等我。”
“嗯。”宝绽轻声应,心里是失望的,这么大的房子,如果没有一个匡正这样的邻居,真的寂寞。
“你怎么了?”匡正问。
“啊?”宝绽从沙发上坐起来,强撑着,“我没事。”
那头静了片刻,换到一个安静的环境:“你刚才声音不对,到底怎么了?”
“没有……”
“快点,”匡正催他,“我时间不多。”
“我……”宝绽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有个同事,她今天离职,我们那儿效益不好,我可能也……挺不了多久。”
匡正明白了,但没拘泥于这件事:“你在家吗?”
“嗯,刚到家。”
匡正不是话多的人,脑子非常够用,这时候到家,宝绽是两点多离开市内的,在最热的时段走了一个多小时,他需要休息。
“你听我说,”匡正放慢语速,一句句条理分明,“现在上楼去洗个澡,我马上订一瓶红酒给你送过去,你洗完澡正好下来收,喝半杯,我再发个asmr链接给你,你上床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宝绽迷惑:“asmr……是什么?”




窄红 第10节
“类似白噪音之类的,能帮助你放松,睡个好觉,”有人来喊匡正了,他匆匆说,“走了啊,明早见。”
没等宝绽说话,耳边就响起嘟嘟的忙音,即使这样,宝绽的心也定了,他按匡正说的放下手机,上楼去洗澡。
匡正挂断电话去主持部门会议,这次的熔合地产出售是上头十分看重的大项目,万融代表卖方参与交易,会有一笔惊人的交易费。
匡正是项目负责人,这么重要的会议,他还是抽空给宝绽买了红酒发了短信,链接是他常听的asmr,有静谧的雨声和温柔的海浪。
会议内容围绕着前期程序的人员分工,包括尽职调查、投资概要之类营销文件的起草和财务建模,匡正干这个干了十年,再大的案子在他手里都举重若轻,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搞定。
会后是晚饭,西班牙伊比利亚火腿配鲟鱼鱼子酱,还有一小份吉拉多,clemen按匡正的口味选的,他却不大提得起兴致。
纯种黑猪用橡树果喂足三十六个月,风干后去骨,后腿肉有粉红色的大理石纹路,味道鲜美,如果搭配高度数的雪莉酒,会有令人惊艳的效果。匡正瞧着面前这盘珍馐,心里想的是却是宝绽的烧豆角,实实在在的下饭。
这种感觉很奇怪,过去,他以为有钱就能幸福,所以加班熬夜,拼命做项目,这么些年,他以为自己得到幸福了,就是这份伊比利亚火腿,可他居然不知足,还想要一顿专门做给他的晚饭,和一个能边吃饭边聊天的人。
“老板,高层会。”clemen敲门提醒。
匡正草草嚼了两片火腿,拿上文件,准备去62层。62层属于投行的高层们,白寅午的办公室和专门会议室就在那儿,这次是要听m a关于熔合地产出售方案的汇报。
段小钧的桌子在办公区边缘,匡正出门时路过,他人没在,应该是到影印中心取材料去了,桌上倒扣着一本厚厚的《估值方法》,看了一多半,书页上粘着五颜六色的便签,看得出来很用心。
匡正一掠而过,走进电梯,刚坐了一层,门开了,代善走进来,一身做作的三件套西装,标准的油头,气焰还是那么嚣张。
匡正知道段小钧的事打不倒他,就像股票市场,今天跌了明天还会涨,代善的职业深深塑造了他的性格。
电梯门合上,密闭空间,并立的两个人。
“抢我个新人算什么能耐。”代善盯着金属门上匡正的投影。
匡正也从那片投影中盯着他。
“有本事抢我的位子啊。”代善笑起来,有食肉动物的凶猛。
匡正也是吃肉的,代善在资本市场部的破位子他才不稀罕,代善指的也不是这个,而是那个悬在半空的执行副总裁。
“那不是你的位子。”匡正随时准备亮出犬牙,扑住对手的脖颈。
“哦?”代善狡猾地笑,“是吗?”
62层到了,他们先后出去,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匡正马上意识到,那家伙是去疏通高层的关系了,无论年纪还是资历,他们都到了一较高下的时候,段小钧只是个序幕。
第12章
匡正在半梦半醒中翻了个身,远处有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唱戏的在溜嗓子,连绵、婉转、高亢,让人想起小时候的老汽水,摇一摇有清澈的气泡,阳光透过去,玻璃瓶投下明亮的光影。
昨晚他下半夜才到家,一直是浅睡眠,这时候朦朦胧胧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间拢着光的小屋,墙上有“烟波致爽”几个字,字下是褪了色的旧沙发,上头坐着一个气势拔群的人物,斜披着大氅,眉间有一道窄窄的胭脂红。
那样一双精彩的眼睛,猛虎似的把他盯住。
匡正猛然惊醒,窗帘遮挡了清晨的阳光,卧室里灰蒙蒙的,仔细听,并没有什么溜嗓子的声音,只有空调机在嗡嗡地响。
“什么怪梦……”他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往下一看,“fuck!”他下床去洗手间,脱掉内裤扔进洗衣机,啪地打开淋浴开关。
这感觉可不好,他皱着眉头,肩膀抵在冰凉的墙砖上,淋浴器旁的门铃灯亮起来,闭路屏幕上出现宝绽的脸,电光石火的,匡正狠狠打了个哆嗦。
喘了一会儿,他按下通话键:“来了。”
他没擦头发,用浴巾把下身一围,湿淋淋地下了楼。
宝绽穿着一条大短裤,露出一截笔直的小腿,像林子里的一片新叶,在晨曦中闪闪发光:“早……”
他愣了愣,眼前的人只裹着一块布。
匡正的身材非常正,常年健身的原因,胸肌、腹肌、肱二头肌很是那么回事,湿头发滴着水,水珠打在锁骨上,颤动着滚下来。
“早,”匡正看他一双运动鞋,额头上有汗,“晨跑去了?”
宝绽其实是去柳林里溜嗓子,不过差不多,他点点头:“昨天……谢谢你的红酒,我一觉睡到天亮。”
“气色不错,”匡正侧身让他进来,“还想那些烦心事吗?”
宝绽摇头,已经放下了:“你这身材,跟杂志上似的。”
男人被夸这个,都有点飘飘然:“哥这美色还可以吧。”
宝绽瞟一眼他的胸肌:“真不小。”
“我雇了三个健身教练,”匡正想起上次看到宝绽的身体,不壮硕,但很漂亮,“你也不算小。”
宝绽拽了拽自己的t恤:“这能看出来什么。”
“脱了,我帮你看看。”匡正往后拢了把湿头发。
宝绽没多想,抓着t恤下摆往上掀,常年练功形成的腹肌露出来,不是那种清晰的六块八块,是和西方审美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性感,东方式的含蓄紧绷。
“还是算了,”他松开手,“两个大男人光着看胸,怪别扭的。”
t恤落下来,像是礼物只掀开了一角,匡正有点扫兴。
“我做了粥,”宝绽问,“你要不要吃一口?”
匡正挑眉,出来工作十年,连女朋友都没给他做过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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