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折一枚针
“还有煎鸡蛋,一人两个,”宝绽扬了扬下巴,“不够可以给你三个。”
匡正没废话:“等着,我去换衣服。”
他们去对面,并肩坐在厨房的吧凳上,鸡丝青菜粥,配两碟酱菜,米是匡正喜欢的火候,弹牙有劲儿,鸡蛋煎成糖心,筷子一挑,有金色的蛋黄流出来,这么一点小事,就让人觉得很幸福。
匡正吮一口筷子尖,拍着宝绽的肩膀:“将来谁嫁给你,谁走运。”
宝绽轻笑:“吃你的吧。”
吃过饭,匡正载着宝绽进市内,还是在友爱路把他放下,看着他上了公交站台,才加速离开。
到公司九点多,昨天熬了个大夜,今早连clemen都没到,只有段小钧一个人拿着吸尘器在清理地毯。
“后勤阿姨呢?”匡正走过去,“你是分析师,公司一个月给你开两万块不是让你扫地的。”
“那是让我复印资料的?”段小钧头也不抬,语气很轻,但一针见血。
匡正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被人顶了,盯着他,发现他穿的还是之前那套黑西装:“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把西装换了吗?”
“我为什么要换,”说着,段小钧抬起头,“西装是新买的,没脏也没破,就因为你一句话,我扔了?”
匡正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万融投行部没有一个你这么穿的,这就是超市卖场几百块的打折货,”他说这些不是想刁难他,“在你不能独立做业务,没有话语权的时候,在这栋楼、在所有人眼里,你穿什么,你就是什么。”
段小钧直视着他,一张斯文脸,毫不示弱:“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我是什么,他们迟早会知道。”
匡正让他气乐了,这种人不是傻,是骨子里极端地自信,自信到穿着一身破烂都不觉得低人一等:“佩服,坚持做你自己吧,新人。”
他转身去办公室,段小钧盯了他一阵,接着吸地毯。
十点钟,员工们陆陆续续到了,匡正扫完手头的几份文件,大致了解一下全球主要市场的行情,安排好今天的工作计划,拿着杯出来。
工作开始前的办公区非常热闹,经理们聚在一起比较领带的颜色,分析师们激烈地争论某个估值倍数,只有段小钧,捧着一个大托盘,经过每一张桌子,去收水杯。
“咖啡,两块糖,不加奶。”
“红茶,谢谢。”
“咖啡加奶不加糖。”
每个人都习以为常,段小钧也游刃有余,不用纸笔也记得清这些无用的排列组合,他走到匡正面前,面无表情地问:“老板,喝什么?”
匡正记得他的简历,不是学金融的,但也是北大社会学系毕业,“不用了,”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亵渎知识,“我自己来。”
段小钧有些意外,没说什么扭头往外走,匡正也是这条路,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走廊对面的休息室。
万融的休息室很梦幻,一侧是咖啡机和各种茶饮设备,另一侧是点心,三层金属托盘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蛋糕,樱桃之类的水果放在篮子里,用包装纸和蝴蝶结装饰过,像要去参加婚礼。
匡正接了杯柠檬水,看段小钧忙着把一杯杯咖啡填满,心血来潮地问:“你有一个300毫升的杯子和一个500毫升的杯子,怎么得到400毫升的柠檬水?”
段小钧看都不看他,条理清晰地答:“先把300的杯填满,倒进500的杯里,再接一杯300,这时500里还能装200,300里剩下100,咱们浪费一下公司资源,把这500倒掉,然后把100倒进去,再接300也倒进去,叮咚,你要的400毫升柠檬水好了,”他扔掉滤纸,瞥匡正一眼,“这道题投行面试考了十年。”
这是匡正的原话,他笑了:“做功课了?”
“当然,”段小钧接完咖啡,把台面收拾干净,“让你损一次,不能让你损一辈子。”
匡正眯起眼睛,瞧着他:“一辆保时捷,时速30公里,开了60公里后,还要再开60公里,问后半程车速需要保持在多少,才能达到全程时速60公里?”
段小钧端起托盘,两段长度相同的路,平均时速60公里,前一段速度是30,后一段只要90公里就够了。
“90?”匡正喝一口柠檬水,替他答。
段小钧没否定,匡正摇了摇头:“以30公里的速度开完60公里,时间是2小时,一共120公里的路程,用每小时60公里去跑,全程才用2个小时,所以答案是这辆车根本不可能达到60公里的时速。”
段小钧瞪大了眼睛,一脸被耍了的表情,但干金融就是这样,市场永远不会给你准备算得出答案的题。
匡正向他举了举杯,返身走回办公室。
段小钧跟在他后头,连翻眼睛带撇嘴,进了办公区,正要给大家分咖啡,匡正在屋门口回头说:“clemen,熔合的案子让段小钧进组,先让他看看财报,规矩教一下,该奶的时候奶一口。”
嘈杂的办公区瞬间安静,所有目光都向段小钧投来,他愣愣地站在那儿,直到clemen说“发你邮箱了”,他才缓过神,这时匡正已经进屋了。
匡正进屋放下杯,点亮手机屏幕,有一个未接来电,显示是“欧阳女士”。
他一笑,拨回去:“喂,皇太后。”
“免礼吧,”听声音,那边不太高兴,“妈在泰山呢。”
“怎么了?”
“怎么了,”匡妈妈叹一口气,“你妈受气了,全世界都气我。”
“我爸敢气你?”匡正一副不相信的口气。
“是你妈的小姐妹们,”匡妈妈说,心力交瘁的,“这个女儿去度蜜月了,那个孙子满地跑了,听得我啊,真是,万箭穿心。”
匡正笑得不行了:“怎么着就万箭穿心,你儿子哪儿不比别人强,婚不是不结,是没碰到走心的。”
“那你什么时候走心?我求你走走心!”匡妈妈不依不饶,“你说,你要什么样的?”
匡正直接缴械:“妈你喜欢什么样的?”
“哎呀妈妈嘛,就喜欢年纪和你差不多,早上能给你做口粥,晚上能给你烧个菜,脾气好,不用太漂亮,你有钱嘛,好好养着她,疼一疼就漂亮啦。”
匡正一对号,身边还真有这么个人,可惜,不是个女的。
窄红 第11节
第13章
熔合的估值有点问题,敏感性分析波动太大,匡正亲自调了一下,做完差不多六点,他给宝绽打电话:“喂,在哪儿呢,我送你回家。”
电话那头很吵,“不用,”宝绽挤在公交车上,“一会儿就到地铁站。”
做邻居有一段了,匡正了解他,不占别人便宜,也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你坐地铁行,出来在地铁口等着,”匡正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我现在出发,出站口接你。”
“不用,”宝绽连忙推辞,“你没必要特地回来送我一趟……”
“行了,就这么定了。”匡正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外头哄堂大笑,见他出来,全体噤声。
“笑什么呢?”匡正穿上西装。
办公区沉默。
“clemen?”匡正往经理那边看。
“那个,老板,”clemen抓了抓头发,也憋着笑,“刚才段小钧跟我要最近12个月的资产负债表。”
话音一落,办公区又是一阵哄笑。
财务报表是一家公司的核心数据,由三部分组成:利润表、现金流量表和资产负债表。为了估算一家公司的价值,分析师习惯用最近12个月的财报数据,利润表和现金流量表都是如此,只有资产负债表例外,它记录的是某个时间点的情况,对万融的员工来说,这是个低级常识。
段小钧低头窝在自己的座位上,匡正出门从他桌边经过,看见他的电脑上是熔合财报的业务概述部分,用红红绿绿的底色做满了标记。
“你在干什么?”匡正皱起眉头。
段小钧有点慌:“看、看财报……”
匡正的声音高起来:“看财报不是真的让你‘看’财报,”他点着电脑屏幕,“这些屁话不用管他,给我分析财报数据!”
他赶时间,教训完直奔电梯,听见背后办公区有人用嗲嗲的口气说:“人家也想要老板手把手教看财报!”
马上有人嘘他:“你大三就能自己建模了,教个屁啊!”
电梯到了,匡正走进去,他对段小钧毫不同情,干他们这一行,行就风生水起,不行就零落成泥,就这么简单。
驱车赶到13号线终点站,这一站叫红石,人来人往的出站口,宝绽一身t恤牛仔站在那儿,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看见匡正的车,他一缕风似的跑过来,坐上副驾驶,擦着汗说:“晚上我们烧烤吧,昨天我看橱柜里有个烧烤架,正好还剩点肉。”
匡正不喜欢烧烤,得傍着火自己弄,还搞得一身味儿,但他觉得宝绽是想谢他,于是没拒绝:“用不用再买点东西?”
“不用,够了,”宝绽说,“我烤,你吃就行。”
到家,匡正去换衣服,宝绽把烧烤架收拾出来,搬到门口的桂花树下,填上炭,用酒精棉点燃,装上烤网,拿刷子上一遍油,等匡正过来,已经能放肉了。
有猪肉有牛肉,现腌的,旁边摆着餐具,匡正进屋去拖了两把椅子,还有啤酒和一次性手套。
天擦黑,周围静静的没有人声,只有树影在初升的月光下摇,白日的暑热渐渐褪去,一丝凉意从柳林过来,卷起零星的炭火,让人莫名悸动。
匡正开一罐啤酒,边喝边拿起烤叉,到宝绽身边跟他一起翻肉,嗞嗞的,油香飘出来,他自然而然地聊:“今天我妈给我打电话。”
“嗯。”宝绽应着,把烤好的肉摞在盘子里,给他递过去。
“催我结婚,”匡正接过来,没急着吃,“我才三十二。”
“三十二啊,”宝绽想想红姐鲁哥他们,“不小了,是该结了。”
匡正挑起眉毛:“我还没玩够呢。”
这话让宝绽惊讶:“你玩……”他没觉得匡正是这样的人,“你那么忙还有时间玩?”
“就是没时间,才觉得没玩够,”匡正扭头看他,“你呢?”
宝绽头也不抬:“我什么?”
“女朋友啊。”
宝绽夹肉的手停了停,把头发捋向耳后,没说话。
不知道是炭火还是什么,那张脸红红的,还有左手上的银镯子,在冰凉的月色和炙热的火光中沉静闪耀。
匡正意识到什么,换了种问法:“你交过女朋友吗?”
最后的几片肉,有点焦了,宝绽摇头。
二十八岁,对匡正这样的人来说,没交过女朋友像是天方夜谭,但换做是宝绽,内敛、温吞,手头又没什么钱,似乎不意外。
“你……有过很多女朋友?”宝绽关上火,在转冷的余温中问。
匡正想了想:“是挺多的,”上学时候就没断过,后来到投行,香港、澳门、新加坡,大多是露水姻缘,“不是谈婚论嫁那种。”
“哦……”宝绽话不多,但看神态语气,他好奇。
匡正想起来,刚认识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小子是哪个富婆养的小男朋友:“为什么不交一个?”
“没顾上,”成天练功、唱戏,满脑子都是如意洲,不光他,时阔亭也是二十几年的老光棍,“但我心里……其实有一个人。”
匡正感兴趣:“漂亮吗?”
“不知道。”宝绽抿了抿嘴,声音低下去。
“不知道?”匡正向他靠近,像要听一个什么秘密。
朦胧的夜色中,宝绽显得腼腆:“我有个二手kindle,几年前买的,198块,”他抬眼看着匡正,眸子里像是有星星,那么亮,“二手机出货前都要刷的,我那个不知道为什么,里头的书全在,历史的、金融的、电影的,还有人物传记。”
“我上学的时候也喜欢人物传记。”匡正说。
“书签和批注也在,”宝绽牵动嘴角,有点微笑的意思,“她批注过的电影,我都找来看了,她激动的地方,我也激动,她愤怒的地方,我也愤怒,她记下的那些话,像是从我心里说出来的,只是我说不了那么好。”
匡正默默看着他,觉得说这些话时的宝绽很动人。
“她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么广阔,那么斑斓,”宝绽是向往的,同时也失落,“她的世界。”
爱慕一个人,却不知道她是谁,她在哪儿,匡正和他双双沉默,这时电话响,是鲁哥打来的,宝绽划开手机。
“宝处,”鲁哥急着说,“咱们团的生活费拖了三个多月,你看……能不能给想想办法,我有急用。”
自从红姐那件事,鲁哥有一阵子没到团里了,这么晚来电话,果然是有事,“我手头没钱……”宝绽想说他没有,要问问时阔亭,没想到鲁哥的情绪很激动:“你没钱不行啊,你是当家的,是剧团法人!”
宝绽愣了一下,那边鲁哥接着说:“这往大了说是拖欠员工工资,我要是去劳动仲裁、去法院,你还得赔偿我!”
匡正看宝绽的脸色不对,过来问:“怎么了?”
宝绽摆摆手表示没事,安抚了鲁哥几句,给时阔亭打电话,开板儿就问:“咱们账上还有钱吗?”
匡正听着,那边应该是没有,宝绽又问:“那……你有吗?”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平常跟匡正时截然不同,有种毫无保留的亲近在里头。
“鲁哥要生活费,三个月的,八千四,”宝绽很为难,但没提鲁哥的态度,“嗯,急,我猜是碰上难事了。”
八千四,这个数目让匡正惊讶,差不多是他飞一趟香港的头等舱机票钱。
“那行,我再问问……”宝绽想找笑侬救急,这时匡正从背后拍了拍他。
“那个鲁哥的卡号给我,”他掏出手机,“我直接给他打过去。”
宝绽睁大了眼睛,立刻拒绝:“不行,不能用你的……”
“借你的,”匡正打断他,“等你有了再还我。”
宝绽不愿意,他之前犹豫了那么久都没向匡正开口,就是因为和他处得太好了,扯上钱就脏了。
“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咱俩的账好算,”匡正坐下,端起那盘烤肉,“你人在这儿,我不怕钱跑了,还不上就给我做一辈子饭,我不亏。”
宝绽杵在那儿看他,看了老半天,终于咬牙给鲁哥打了电话,卡号是万融的,匡正用支付宝银行转账,显示二十四点前到账。
尘埃落定,宝绽没觉得轻松,反而压力更大了。
“欠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了,”匡正明白他,用两句玩笑话带过,“做好准备,以后晚上我可点菜了。”
宝绽正要说什么,旁边林子里忽然有动静,他侧身听,匡正放下盘子:“怎么了?”
“有声音。”宝绽很肯定,盯着黑暗中的一片草丛。
匡正也听到了,沙沙的,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那儿,他拿起刚才翻肉的烤叉,把宝绽拽到身后:“什么人,出来!”
宝绽也拿起烤夹,这时灌木丛晃了晃,钻出来一只大黑狗,两只眼睛冒绿光,瘦得皮包骨,左后腿皮开肉绽的,像是断了。
是流浪狗,两人松了一口气,可能是被烤肉的香气引过来的,宝绽可怜它,夹了几片肉给它扔过去。
第14章
如意洲一楼的练功房,大白天也开着灯,地上铺着绿色的劣质地毯,四周的镜子墙有几处开裂,应笑侬穿着一身背心短裤,一阵风似的,沿着对角线翻跟斗。
旁边的把杆上,时阔亭和宝绽说着话:“八千四,他说借就借你了?”
宝绽点头:“也没提利息。”
时阔亭心里不踏实:“什么邻居,这么大方?”
“他说是卖公司的,在银行工作,开的车都六七十万。”
时阔亭一听这个,一脸“完蛋了”的表情:“肯定是骗子,你当公司是茄子土豆啊,说卖就卖。”
“我有什么好骗的,”宝绽不爱听他乱猜忌匡正,“没钱没车没存款,他骗我能骗着什么?”
“哎你们别聊了,”应笑侬翻完跟斗,擦着汗过来,“我卯足了劲在那儿穷表现,你们也不看,都不知道夸夸我。”
他是唱青衣的,只动嗓子的行当,红姐走后,他怕宝绽上火,自告奋勇把刀马旦担起来,凭着一点功架底子,天天苦练《扈家庄》。
“说鲁哥呢,”宝绽怕他担心,没提借钱的事,“好几天没见他来团里,我们合计着上他家看看。”
“鲁哥?”应笑侬一张姑娘脸,却像个老大爷似的把手巾搭在脖子上,“他这两天没来吗,我刚上二楼,看他钥匙还插在门上呢。”
这话一出,宝绽和时阔亭对视一眼,撤了腿上二楼。
鲁哥在楼上有个不小的屋子,算是剧团的仓库,什么锣鼓、仪仗、刀枪,大切末(1)都在里头,眼下一把钥匙孤零零插在门上,不像是不小心落下的样子。
“鲁哥怎么回事……”宝绽打开门,往屋里一看,整个人呆住了。
那么大的屋子,四面白墙,连把椅子都没留下,全空了。
“我操?”应笑侬赶紧弯腰看门锁。
宝绽给鲁哥打电话,打了三次都没人接,第四次终于通了,鲁哥的语气很不耐烦:“有事吗,宝处。”
窄红 第12节
“鲁哥,你回来一趟,你屋的东西……”
他没让宝绽把话说完,扔过来一句:“我不干了,以后别找我。”说完,电话就挂了。
宝绽空拿着手机,回头对时阔亭说:“鲁哥说他……不干了。”
“不可能啊,”时阔亭没转过弯来,“你昨晚不还给他补了三个月的生活费吗?”
“这孙子,”应笑侬听明白了,把手巾从脖子上扽下来,啪地一响,“他早想走了,你瞧这屋‘干净’的,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宝绽一脸被兄弟捅了一刀的表情。
应笑侬看不得他这个模样,别开眼:“肯定是晚上偷偷过来搬的,那么多东西,没几天顺不完,至于昨晚跟你要生活费,”他冷笑,“那家伙精着呢,要是先跟咱们提不干了,他还能拿着钱吗?”
宝绽明白了,他们是让鲁哥摆了一道:“生活费好说,该给他的,”他是个隐忍的人,可分什么事儿,“但切末是如意洲的,他没资格拿。”
应笑侬和时阔亭双双看向他,等他的一句话。
“走,”宝绽当机立断,“上他家。”
鲁哥家离这儿不远,七八站路,没有顺路的公交,他们找了两辆共享单车,应笑侬一辆,时阔亭和宝绽一辆,冒着大太阳骑到鲁哥家小区。他家在一楼,改造成了门脸,老远就看见一个崭新的红招牌:鲁艺京剧摄影。
三个人立马明白了,他偷拿剧团的切末是干什么用。
“咱们上台吃饭的家伙,他居然给不相干的人当照相布景!”时阔亭怒了,把车往道边一扔,气势汹汹冲进去。
宝绽和应笑侬连忙跟上,摄影买卖刚开张,没什么客人,只有鲁嫂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看见他们,腾地起来朝屋里喊:“孩子他爸!”
鲁哥应声出来,老房子闷热,他光头上出了不少汗,亮晶晶的,显得很凶悍:“不是说了吗,我不干了。”
“你不干可以,把如意洲的东西还回来!”时阔亭吼。
宝绽把他往身后拽,两眼火一样瞪着鲁哥。
“东西?什么东西,”鲁哥开始耍无赖,“谁能证明东西是你们的,有发票吗,有登记吗,一直在我手里就是我的。”
“你……”时阔亭没想到他这么浑。
“我怎么了,红姐走你们怎么不找她去,如意洲迟早得散伙,我也得养家。”
时阔亭要往上冲,宝绽死死摁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鲁哥,原来你不是这样。”
“原来?”鲁哥摸着光头笑了,“原来和你们是一条船上的,现在各掌舵另起帆了,谁还顾得上谁?”
时阔亭气得青筋暴起,胳膊上都是汗,宝绽几乎拽不住他:“鲁哥,咱们唱戏的凡事讲个规矩,你要往高走,我们不拦着,但我们如意洲要唱戏,你也不能打横,今天说什么也得把切末还给我们。”
宝绽说这些话,有情有理,冷静克制,但鲁哥不领情:“还唱什么戏,”他指着他和时阔亭、应笑侬,“就你、你、你们?唱戏唱得饭都吃不上了,快三十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晚上还得自己摸……”
时阔亭窜出去了,只听砰地一声,鲁哥脸上中了一拳,宝绽一愣,和应笑侬上去拉,鲁嫂抱着孩子退到门口,一脸惊恐地打电话,报警。
鲁哥是架子花脸,一身功夫,时阔亭虽然练过,但拉琴的没法和登台的比,宝绽怕他吃亏,上去替他搪了好几下,这时鲁嫂抱着孩子冲回来,使出全身力气喊了一嗓子:“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他们停了手,冷静下来,见孩子吓着了,一声声哭得很凄厉。
没一会儿,警察到了,鲁哥捂着鼻子,淌了半脸血,鲁嫂哭哭啼啼,非说时阔亭他们三个小伙子打他老公一个,警察简单看完现场,跟宝绽说:“走一趟吧。”
他们三个和鲁哥一家三口,六个人坐着警车到附近的派出所,先做笔录,然后签字画押,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了,警察往办公桌后一坐:“怎么解决,你们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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