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折一枚针
白寅午吹了声口哨:“你小子,帅得都发光了!”
“得了,”匡正知道自己帅,“说事儿。”
白寅午在他对面坐下:“有个大案子……”
“我猜猜,”匡正打断他,翘起二郎腿,“千禧航空?”
白寅午愣了。
“董大兴就一个儿子,还吸毒过量死了,”匡正耸了耸肩,“他没兄弟,只有一个妹妹,二代里没有姓董的,这么大的产业他传给谁?”
出售套现几乎是必然。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寅午好奇。
“比你早一天,”匡正坦言,“前期工作已经在做了,就等你找我呢。”
干他们这一行,早一天,就能定生死。
白寅午呷了口酒,眯眼瞧着他:“这么有干劲儿……”他说,“执行副总裁的位子,你卯上了。”
匡正歪了歪头,不置可否:“卯上的不只我一个人,”他向前倾身,“代善没动静吗?”
“他不是我这一路的,”白寅午悠悠晃着酒杯,“我当然挺你。”
说到代善,上次两人狠话都撂了,这么长时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匡正觉得古怪。
“千禧是民营航空的龙头企业,”白寅午表态,“熔合是总行今年最看重的项目,这两个你做好了,执行副总的位子,我到上头去保你。”
明白了,匡正起身,跟白寅午要了杯酒,香气袭人,有持久的酒泪,是超过十年的勃艮第精酿,他一饮而尽。
从62层下来,他给人力资源的汪有诚打电话,开门见山:“大诚,千禧航空你有认识的人吗?”
“他们hr我熟,”汪有诚的回答耐人寻味,“但是高管层,特别是董事会,我没有说得上话的。”
匡正要约的就是千禧的董事高管,汪有诚能迅速捕捉到他的意思,说明他早就知道董大兴儿子的事,也猜到匡正要下手。
“不过我认识一秒公关的刘总,16年千禧乘客候机楼猝死事件就是他们给做的危机公关,应该能搞定,”汪有诚说,“你等我电话。”
“谢了,哥们儿。”
“小意思。”
放下电话,匡正到57层自己的办公室,脱掉西装打开空调,刚把电脑开机,桌面还没加载完,汪有诚的电话到了:“老匡,千禧的董事兼财务总监武国瑞的秘书,姓王,晚上八点,君悦2915房。”
这速度,说明对方也急于跟投行接触,匡正看着桌面上已经建立的千禧文件夹:“知道了,改天请你吃饭。”
一个白天,匡正都在准备相关文件,包括段小钧那份“潜在买家列表”,把千禧的内容从中删掉,加入简单的金融分析,晚上八点,他准时出现在君悦29层。
王秘书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对匡正很热情,他反映的是千禧高管层的态度,这种态度很好理解,一家市值上百亿的公司,董大兴年纪大死了儿子,不想干了,可高管们还想干,甚至希望公司易主后赚得更多干得更好。
换句话说,在公司出售这件事上,董大兴关心的是退出套现能拿到多少钱,而高管们则关心收购千禧的是谁,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发展潜力如何。
双方谈得很愉快,从王秘书的话里,匡正判断,万融是第一家也是目前唯一一家联系他们的投行,初次接触,只聊了三个小时,握手道别。
匡正回到万融,十一点刚过,他的人还不知道有千禧这件事,都在准备熔合的材料,十一点三十五分,clemen最后一次例行检查,发现营销文件里的净现值和之前给买方的有出入:“小冬,这个npv用什么资金成本算的,怎么这么大!”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项目组的全围过来,小冬就是之前和段小钧击掌的那小子,立刻开excel,刚把鼠标移到位置,唰地一下,整个办公区黑了。
“妈的这时候停电!”大伙抱怨。
五秒钟后,应急电力启动,小冬重新开机,这回桌面还没刷出来,电又断了。
“怎么回事!”clemen慌了,“应急电怎么没了!”
五秒、十秒、两分钟过去,仍然没来电,“是不是……应急电故障了?”这是最坏的情况,“没电怎么算,这也太寸了!”
十二点,熔合的资料必须进数据室,段小钧想起他到m
a的第一天,匡正对他说:分析师出的每一个错误,都是钱。
他连忙问身边的人:“什么是npv?”
“企业净现值,和预期内部收益率一样的公式,只是反过来算。”
段小钧眉头一动,举起手:“我能算!”
“我们全能算!”clemen着急,火气很大,“没有execl你用什么算,用手算啊!”
“对,手算,”段小钧打开手机灯,开始找纸笔,“我可以的。”
“你可以?”clemen在一片渐次亮起的手机屏幕光中瞪过来,“这是收购交易,不是过家家!十来分钟你算得完吗,就算算得完,你能保证百分之百正确吗!”
“让他试试。”忽然,人群背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是匡正,指了指小冬,“去,给他照亮。”
第一盏手机灯在段小钧头上亮起,接着第二盏、第三盏,他在重叠的方寸光影下奋笔疾书,笔尖在纸上擦出沙沙的声响,npv比irr好算得多,七八分钟过去,他拿出了一个数字。
“多大把握?”匡正在闪烁的手机光中俯视他。
段小钧仰着头,有些头晕目眩:“和前天一样。”
clemen不同意:“老板!”
“你,”匡正把那张圈出了数字的a4纸拍到clemen胸口:“用这个数,找地方把营销文件给我改过来,”他看手机,“还有十二分钟。”
clemen只得去办,聚着的人渐渐散去,没有一个人为段小钧鼓掌,但黑暗中,有人撸了他脑袋一把,他回过头,是匡正。
金融街的心脏暂时停跳,而与万融一街之隔的翡翠太阳灯火辉煌。三点钟,宝绽下班,换下工作服从员工间出来,拐一个弯,看到走廊上的男厕所门口躺着一个人,有个戴棒球帽的小子跨在他身上,应该也是刚下班的员工,正从他兜里摸钱包。
“喂!”宝绽喊了一声,冲上去,偷钱的家伙头也不回,顺着走廊跑到员工出口,一眨眼没影了。
宝绽反身回来,地上的是个客人,西装皮鞋价值不菲,钱包没了,手机落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
“先生,”宝绽蹲在他身边,轻轻拍他的脸,“先生?”
是个年轻男人,发色比大多数人浅,宝绽用他的指纹解锁手机,点开通讯录,满满一屏全是外语,他往下翻,翻到l终于找到一个中文名字,叫“梁叔”。
宝绽拨过去,那头很快接起来:“sir?”
“啊……”宝绽语塞,“h、hello,you……you speak chinese?”
“你好,”那边换成中文,“你是?”
“我是翡翠太阳的员工,”宝绽解释,“这位先生喝多了,钱包被人偷了,我只好用他的指纹解锁手机,你是他的家人吗,能来接他一下吗?”
那边说马上到,问了宝绽的名字和电话,双方约定在翡翠太阳的员工出口见。
宝绽把手机塞回客人兜里,扛着胳膊把他架起来,这家伙很高,坠在身上重得要命,宝绽连拖带拽才把他从店里弄出去。
到了室外,宝绽搂着他坐到绿化景观的水泥台上,见了风,那人动了动眉头,睁开眼,一双淡褐色的眸子,从极近处和宝绽对视。
第20章
“先生……”宝绽刚要说话,那个人整个朝他压过来,嘴里叽里呱啦往外蹦英语,宝绽四级成绩还算不错,愣是一句没听懂。
两个人你推我搂,突然一股力量,把那小子从身上拽下去,“干什么呢!”是匡正,穿着一身黑西装,劲儿使大了,头发有点乱。
酒蒙子左右栽歪了两下,没骨头似的,往后倒在草坪里。
“你怎么来了?”宝绽惊讶。
“啊?”匡正待在停电的万融没走,快三点了开车过来,拐过交通岗正好是翡翠太阳后身,撞见这一幕,“我和朋友来喝一杯,这是个什么东西?”
“客人,”宝绽把那家伙靠到自己身上,拍拍他衣服上的土,“钱包被人偷了,我等他家人来接他。”
匡正听联系上人了,点点头,按下车钥匙,panamera头灯双闪:“行,那放这儿吧,咱们走。”
宝绽睁大眼睛:“这么放着哪行,你看他这身行头,没个人守着太危险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匡正不自觉拿出工作中那副派头,“这地方他自己来的,酒他自己喝的,你帮他联系人已经够可以了,现在这世道好人没好报,赶紧跟我走!”
宝绽不动弹。
“叫你呢,”匡正又按车钥匙,panamera不停在路边闪,“快点!”
宝绽觉得他冷血,嘴上不说,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十快钱:“前头路口有个便利店,你帮我去买两袋方便面。”
“干什么?”匡正不接。
“家里没有,哪天不想做饭了正好对付一口,挑你喜欢的味儿。”
匡正刚毕业那两年吃方便面吃吐过:“你爱吃?”
“嗯,”宝绽闷声,“你回来咱俩就走。”
窄红 第17节
匡正没拿他的钱,天太热,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扔给他,绕过绿化景观,走上斑马线。
宝绽目送着他过马路,直到他进了便利店,才回头瞧着身上这人,一身酒臭,头发上还挂着草叶,怪可怜的。
他帮他摘,那人嫌烦还是怎么的,迷迷糊糊攥他的手,这时一辆黑色保姆车在路边停下,一个四十多岁穿立领西装的男人走下来。
“梁叔?”宝绽先打招呼。
“宝先生,”梁叔的眼皮微微一动,把他从上到下过一遍,“给你添麻烦了。”
跟他下来的还有两个保镖,一个抱头一个抱脚,把喝醉那小子往车上搬,宝绽的手被攥着,没办法一直跟到车门口。
梁叔的视线扫过他们握着的手,投向面前的翡翠太阳:“宝先生怎么在这儿工作?”
宝绽拽手,拽不脱,“我……缺钱。”
梁叔笑了:“买手机还是买球鞋?”
“啊?”宝绽完全没有这种超出生存需要的消费欲求,“我……欠别人点儿钱。”
梁叔非常敏感:“多少?”
他问的有点多,但反正也不认识,宝绽说:“两万。”
梁叔诧异:“这年头还有人还不上两万快钱?”
有啊,有人每天推着小车去街上卖针头线脑,也有人靠捡西瓜车掉下来的碎西瓜渡夏,还有人为了完成一个承诺、为了一点无妄的热爱,倾其所有投入一个没落的剧团……宝绽抿住嘴唇。
梁叔不说话了,宝绽觉得有点尴尬,伸手到那小子的西装里,没管梁叔惊不惊诧,在肋条上挠了两下,那小子一痒,缩起胳膊把他放了。
“再见。”宝绽转身就走。
绿化景观旁,匡正的西装掉在地上,他赶紧跑过去捡,刚弯下腰,面前停住一双黑皮鞋,还有两个超市的购物袋,装着七八包各种口味的方便面。
宝绽抬起头:“你怎么买这么多!”
“你不是爱吃吗,”匡正提了提那两袋东西,“都是你的,我不吃泡面。”
宝绽无比后悔让他去买东西,可钱都花了,舍不得也没用,他抖着西装跟他上车。中控锁放下,两个人并肩坐着,宝绽忽然反应过来,刚才他说喝醉那小子是客人,匡正丝毫没疑惑,连问都没问一句,难道……他知道自己在翡翠太阳上班?
宝绽扭头看着他。
“干嘛?”匡正拐上大马路,开始加速。
“你今天和朋友来喝酒,那么巧,碰到我?”
他这么问,是猜着了,匡正面不改色:“是啊,咱俩巧的事儿还少吗?”
“那上次你三点下班……”问到一半,宝绽不问了,匡正明显是来接他的,没挑明,是不想让他难堪而已。
匡正继续装傻:“什么?”
宝绽摇头,冷气上来了,他披着那件黑西装,领子上有股好闻的柑橘味。一路畅通到家,宝绽拎着方便面下车,匡正在车里等他进屋,可他走到门口,忽然蹲下了。
“怎么了?”匡正跟着下去,走近一看,是上次那条大黑狗,龇着牙躺在门前,折断的左后腿已经化脓发臭。
它比上次更瘦了,薄薄的肚皮微微地动,只剩一口气,“天这么热,它又有伤,肯定找不着吃的,”宝绽开门进屋,端来一碗水,“上次我们给了它两块肉,它可能是记住了,才来碰运气。”
匡正对流浪狗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他想的是物业宣传的什么无人机巡逻,这么大的安全隐患搁在家门口,他们看不见?
那是条野狗,宝绽一靠近,它就发出警告的低吼,但是太虚弱,没力气咬人,宝绽喂了它一点水,想把它往屋里拖。
“喂,它都臭了。”匡正挡着门。
“没事,洗一下就行。”
“野狗,”匡正没让开,“真的会咬你,”
宝绽针似的盯了他一眼,冷淡地说:“你回去吧。”
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为了这种事闹分歧,“我说你怎么回事,”匡正压不住火气,“人你捡,狗你也捡,你看看这狗,野狗!又脏又臭,眼看就死了!”
宝绽把眼挑起来,本来温和的眸子,却有股灼人的锋利在里头:“我就是流浪狗一样被人捡回去养的,”他声音不高,微有些发颤,“捡我的人教我本事,供我上大学,别管好赖,给了我一个家。”
匡正第一次听他说家里的事,愣住了。
“你们是有本事的人,用不着别人帮,所以你们也不帮别人,”宝绽垂下眼睛,倔强地说,“但我们不行,我们这种小人物就是互相帮着才走到今天,”他深吸一口气,“我就是这条狗,你不懂。”
匡正沉默,片刻,把门让开了。
宝绽把狗弄进屋,匡正跟在后头拿门口的生鲜,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包裹,宝绽抬眼瞧见:“那是什么?”
“拖鞋。”匡正把门在身后关上。
“我没买拖鞋。”
“我买的,”匡正开始脱西装拽领带,领扣袖扣都摘下来扔到桌上,拖鞋拆开放到鞋柜里,过来蹲在宝绽身边,“我能做什么?”
他先服软了,宝绽不大好意思,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挺不留情面的,想关心他一下:“你饿不饿?”
匡正去储物间把医药箱拿来,挽起袖子:“你说什么也温暖不了我了,”他歪头瞧着宝绽的侧脸,“我现在觉得你喂我跟喂狗是一样的。”
噗嗤,宝绽笑了,推了推他的膝盖:“去,帮我把水盆拿来。”
两个人围着一条狗忙活,清洁、涂药、喂食,匡正回去时已经快六点了,宝绽把狗安顿在客厅,用废纸箱搭了个临时狗窝,上楼睡觉。
感觉睡了没多久,手机响,他翻身接起来:“喂?”
“你好,我是梁叔。”
宝绽窝在被子里打呵欠:“谁?”
“梁叔,”那边笑了,“昨晚,不今早,我们见过。”
“嗯……”宝绽皱着眉头回想,昨晚……酒蒙子、黑色保姆车、一个穿立领西装的中年男人,“啊梁叔,你好。”
“一会儿有时间吗,”梁叔直接问,“请你出来坐坐。”
宝绽意外:“是有……什么事?”
“没有,”那边的语气颇正式,“替我们小先生谢谢你。”
小先生,很少见的称呼,宝绽推辞:“不用了,小事情……”
“宝先生,”梁叔很诚恳,“十二点,香格里拉酒店大堂,恭候大驾。”
他都这么说了,宝绽没再拒绝,挂断电话,瞄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他呆住,居然已经十一点十五分了!
他一骨碌跳下床,跑到一楼,找了块口香糖嚼上,经过窗边时见匡正的保时捷停在门外,仪表盘上的指示灯亮着。
大黑狗在纸箱里动了动,没出来,宝绽顾不上它,随便抓了套衣服跑出去,匡正看到他,打开中控锁。
“才十一点,睡够了吗?”
“我要来不及了!”宝绽上了后座,“方便送我去趟香格里拉吗?”
当然方便,匡正发动车子:“去那儿干什么?”
“昨天那个梁叔,”边说,宝绽边在后头换衣服,背心和大短裤脱下来,露出大片光滑的皮肤,“说要见个面,谢谢我。”
“哦,”匡正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那么漂亮的身体,却穿着街边几块钱一条的老式棉内裤,“留个心眼儿,有钱人的坏……”
前头突然有刺耳的喇叭声,这是个黄灯长闪路口,匡正光顾着看宝绽,没注意左向车道,差点和一辆十二轮的大货车刮上,“我操!”他吓出一身冷汗,摆正方向盘,第一反应是问宝绽,“你没事吧!”
没等宝绽说话,手机响了,匡正接起来,是白寅午:“小子,千禧那边正式提合作了,这把干得漂亮!”
第21章
十二点过五分,匡正把宝绽送到香格里拉:“用不用我等你?”
“不用,”宝绽急着进去,“我一会儿坐公交车走。”
匡正想起什么,从车里出来:“他跟你说什么你听着就行,别乱吃东西,别跟他去别的地方,不懂的事别答应!”
“知道啦!”宝绽的身影消失在转门对侧。
匡正反身要上车,看到后座上宝绽留下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米黄色的真皮座椅上,他弯腰拿出来,坐回驾驶室。
一套背心短裤,宝绽睡觉时穿的,已经让空调吹凉了,有股清爽的肥皂味,匡正低头闻了闻,是小时候夏天的味道。
他从手套箱里找出一个纸袋子,把衣服装进去,放到副驾驶脚下,发动车子拐出酒店停车场。
宝绽第一次来香格里拉,到处是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茫然地转了个圈,看到天井南侧的咖啡座有人朝他招手。
是梁叔,仍是一身立领西装,沉稳地从座位上起身。
宝绽跑过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穿着简单的纯色t恤,褪色牛仔裤,头发垂下来遮着额头,再自然不过。
梁叔抬手请他坐,已经要好了红茶,小小一壶,倒进透明的玻璃杯,有琥珀色的茶汤:“滇红,”他介绍,“版纳茶。”
“谢谢。”宝绽头上有汗,随意擦一把,端起杯抿了一口。
梁叔给他添茶:“昨天谢谢宝先生,”
“不谢,”宝绽觉得是件小事,“谁看到都会帮一把的。”
梁叔挑眉瞧他一眼,放下茶壶,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过去:“我们家的规矩,不欠人情。”
宝绽没明白,打开信封一看,里头是一沓人民币。
“昨天听你说缺钱,”梁叔摇着茶杯,悠闲地欣赏那抹深沉的汤色,“我就按你说的数准备的。”
两万块,宝绽打工才还得起的数目,用这么小一个信封就装下了,“这个钱,”他把信封合上,推回去,“我不能拿。”
梁叔以为他是客气:“你帮我们的忙,作为感谢,我们也帮帮你,很公平。”
“真的不能要,”宝绽推辞,“我在店里打工就能把钱还上,不麻烦你了。”
“宝先生,”梁叔放下杯,不能理解他的坚持,“你有两万块的欠账,我帮你还掉,有什么不好吗?”
“我有两万块的欠账,”宝绽低下头,对方强加的慷慨让他难堪,“用你的钱还,然后呢,我再欠你两万块?”
梁叔笑了:“不用还的,”他拍着那个信封,“是谢意!”
不,这不是谢意,是有钱人自以为是的傲慢,宝绽摇头:“这样的谢意我不要。”
小茶桌静了,梁叔沉默了一阵,重新开口:“放在这里的应该是二十万,怕你不舒服,我才改成两万,”他露出不悦的神色,“没想到你这么不给面子。”
宝绽不跟他争辩,抿住嘴唇,不吱声。
梁叔是个老练的人,故意换了一副挖苦的口吻:“在翡翠太阳那样的地方工作,你有什么可固执的?”
窄红 第18节
宝绽倏地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雪亮:“我有正经工作。”
“哦?”梁叔啜一口茶,“你做什么的?”
做什么,这个问题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宝绽心上的一个痛,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我是京剧演员,老生。”
一个意想不到的职业,梁叔愣了。
“我有一个小剧团,”宝绽骄傲地说,骄傲过后,是无奈和酸楚,“算上我四个人,我们都有本事、肯吃苦,但是没有用,就是把身上的汗流尽了,把脑袋砸碎在台上,也没人来看我们演出。”
梁叔盯着他,被他话里的绝望攫住了。
“你明白吗,”宝绽想挤一个自嘲的笑,却挤不出来,“我差的不是这两万块钱。”
说完,他从茶桌旁起身,尴尬地点了个头,转身离开。
梁叔看着桌上那个信封,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匡正到公司时是午休时间,一进办公区,就看段小钧端着个大托盘在挨桌收水杯,他在这里的地位显然没有因为昨晚手算净现值而有所提升。
“段小钧,”匡正语气不大好,“把杯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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