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茉莉蜜
她曾也想过,若是往后荣登大宝,不谈李朝千秋万代,但也必要延续他阿耶开创的太平盛世。她也有无尽的抱负,想有一番作为。不想百年之后史书上谈及李朝女帝,贬低女子不堪为帝。
听到李公公的话,她竟有一些胆怯。觉得自个儿尚未准备好迎接这重担,天下百姓苍生的未来都将压在她的肩上。她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比公主更盛的荣耀,同样,她也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耳边仍是一片道贺声,摘星宫里人人喜气洋洋。这是天大的喜事,皇太女与公主,那待遇是千差万别。公主一步登天,他们也受益无穷。
李如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张口缓声道:“今日多谢李公公,等明日旨意下来,我便面圣谢恩。”
秋雅姑姑忙备了礼,交到李公公手上。李莲衣客气笑道:“往日我不便收,今日便讨一份彩头,东西我就收着了。公主明日便安心等着旨意就好。”
李莲衣今日来摘星宫给如意贺喜,也是存了几分讨好。圣人如今年纪大了,皇太女一事已尘埃落定,他此时不来讨好储君何时再来?且圣人对如意的宠爱他比谁都清楚,公主往后有大前程。
秋雅姑姑亲自送了李莲衣出了摘星宫,等回了宫,便见如意一言不发地坐在榻上,手里捏着快冷掉的茶杯,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她微收了些脸上的笑,小心翼翼的凑上前,为公主换了一杯热茶,低声道:“公主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李如意自小就不喜与旁人交心,对身边的人倒是宽待,但从不吐露出自个儿内心的想法。她性格有些敏感多疑,可能这是所有皇家之人的通病。
幼时伴她长大的奴才宫婢姑姑,在十岁那年风波里,被她阿娘赐死的赐死,发落的发落。如今身边的人都是十岁后跟着她的,她更不愿与她们多说什么。
她阿娘手把手教会了她如何治人用人,却没教会她如何与身边的宫女女史相处。故而有时,宫婢们与她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不敢冒犯。
李如意 第 13 章
秋雅姑姑待她极好,身边几个大宫女也将她照顾得万分妥帖。而相处之间又有些疏远。
正因如此,当周乐言出现时,弥补了她这一块的缺憾。周乐言热情活泼,即使她冷着个脸,也能无视厚着脸皮与她搭话。久而久之,她也能与周乐言说一两句心里话。
如意不知道的是,余皇后是故意如此教她。做一个无情的帝王,总比做一个多情的帝王要好得多。无情的人伤得是旁人,多情者往往伤得是自个儿。
只如意如何强势有魄力,到底如今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娘子。不说远处,金陵城里十六岁的小娘子活泛一点的,如周乐言,整日里饮酒作乐,潇洒自在。文静些的,也常三五好友相约作伴,吟诗作对。自小长大,也是家中长辈疼宠着无忧无虑的长大。
而如意却是样样都要学,且还要学得拔尖。一手好字被士大夫们夸赞有魏晋之风骨,只这一句话,却是她苦练十多年才换来的。更别提为了学骑马射箭,磨出血的手才换来百步穿杨。她自知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便只能笔耕不缀暗自用心。
对于如意的性子,教她的崔琰了解得最深刻,公主是要么不做,既然决定做,那必然要做最好的那个。
但此刻如意被立皇太女的消息冲击到了,她望着秋雅姑姑担忧的眼神,有些迟疑地开口:“阿耶欲立我为储君,姑姑可觉得我能担如此大任?”
秋雅姑姑立时便变了脸色,她沉声道:“奴婢直言,还请公主勿怪。奴婢伺候公主多年,勤勉有加。公主不论是从哪方面论,都是最适合做储君的人。文章策论做得比那国子监里头士子都要好,又师从崔相,崔相在外对您赞不绝口。”
她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公主爱民如子,三年前西南洪府州发生瘟疫,公主更是担忧得夜不成寐,出策出力。论能力,天下人谁敢道一句公主的不是。论心性,公主爱民如子,关心民生。这世上再无人比公主更适合坐这储君之位。”
如意听到这话,这才放松了些,不似方才那般魂不守舍,也反应过来她方才没能掩饰自己的情绪。
怕是让人瞧了笑话,想到这里,她瞧瞧还站在那低着头的秋雅姑姑,心里有些感叹,笑了笑道:“我竟不知我在姑姑心里竟是万般好,今日是我一时恍然,也多谢姑姑一番指点。”
秋雅姑姑瞧如意确实气色好看许多,也放松了些,柔声道:“公主客气,今日大喜之日,奴才便做主赏赐下去了。”
如意本不在意道:“这些小事,姑姑看着办就好。”话音刚落,端着茶杯的手又停了一下,继续道:“按例赏赐之外,也去问问可有人想出宫回府见见家人的。我都允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秋雅姑姑都有些怀疑自个儿耳朵有没有听错。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话是不错的,宫女若是想出宫探亲,那层层批文道道申请可是难上加难。
只能等到了年纪放出宫去,公主今日有旨,可乐坏了一群宫人。待秋雅姑姑谢恩退出去将消息告知众人,几个大宫女个个都神情激动,笑着进来谢恩。
“允宫人探亲当真是如意亲自开的口?”,余皇后沉声问道。
摘星宫里一片喜气洋洋早已传到余皇后耳中,她坐在榻上,撑着额头靠在案上,春荣姑姑在给她轻轻地捶着腿。
春荣姑姑手下不停,温言道:“是如此呢,公主当真是长大了,行事欲得章法。”
余皇后叹了口气:“想来确实是得了消息,要立皇太女,高兴得很呢。”
“立皇太女是大喜事,公主高兴是自然的。娘娘怎么瞧着似有顾虑?”
“圣人前日里头已同我打过招呼,问我如何看。我能如何看?立储一事势在必行,往后阿奴便要参政入朝,我如何不担忧?”
余皇后又皱紧了眉头道:“储君要搬去东宫,与后宫相隔甚远,怕这些奴才伺候得不尽心,惹阿奴烦忧。”
“一想到我的阿奴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要与一群老臣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就烦得很。”
春荣姑姑瞧余皇后越说面色越不好,忙劝道:“公主的优秀是万里挑一,伴驾多时,对前朝之事多有了解。那摘星宫的宫人都是精挑细选,哪里敢对公主不敬。入了前朝,后宫不得干政,若娘娘实在挂念,不如请崔公照顾一二。毕竟崔公与公主有师生之谊,想必不会拒绝。”
余皇后可有可无道:“崔公行事自有一番道理,他若是有心,必会帮扶一二,若是无意,托他再多也无用。”
想到这儿,她又冷笑一声,眼里尽是漠然,道:“只盼这些人认得自个儿的身份,若是冒犯我的阿奴,哼,来日方长。”
春荣姑姑赶紧低下头装作没有听见,娘娘这话的意思俨然是等圣人百年之后公主登基再清算。这话可不是她能听的,她连忙闭紧了嘴,不再说话。
如皇后这般得了消息的人不在少数。
圣人旨意一经下达,到了中书门下,两位尚书便凑在了一起。吴槐是中书省尚书,刘道言则是门下尚书。两人一齐盯着这案上的旨意,皆是沉默不语,低眉饮茶。
过了半响,吴槐沉声开口道:“刘公该是与我一样,前些日子里已得了圣人的授意。”
看得刘道言轻轻颔首,他又继续道:“实不相瞒,我心里早已做了多年的准备,但如今瞧见这圣旨,还是有些恍然。”
刘道言看起来是个颇为狠厉之人,人精瘦,目光如炬。但说话却是温声细语,他指了指圣旨道:“今日圣人有令谕到中书省,此事已是板上钉钉,绝无回旋的余地,你如今能做的,便只有替圣人起草拟旨。”
吴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压着声道:“这当真要立皇太女吗?”
刘道言直言问道:“你如此忧心,是公主哪里不配这皇太女吗?”
“唉,我对公主并无任何不满,公主入御书房伴驾已久,你我心知肚明。行事颇有章法,有圣人的风范。师从崔公,前几日御书房里硬是摆了崔公一道,才智,谋略,都有。也有作为君王的仁德。只一点,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我绝无二话。必为其肝脑涂地,忠心侍奉。”
刘道言听他如此说,却也无从安慰,只能道:“皇嗣艰难,圣人只这一个皇嗣,更无其他兄弟。再远些,宗亲里都是些不成器的。如何能与公主相比较。往日里你颇为沉稳,怎么如今也钻了牛角尖?这天下与其交予一个一无是处的男子,不如交予一个才德兼备的女子!”
听到这里,吴槐羞愧地低了低头,哑着嗓子道:“我不如刘公。刘公心胸宽广,实让人佩服。”
刘道言瞧他这样子,又开导了他几句,劝他好好想清楚,便离开了。
吴槐一个人坐在衙门里,一夜未归。直到天快亮了,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始起草拟旨。
一大早,报晓鼓刚敲完,如意正用着膳,昨个儿晚上睡前突然想吃八宝粥,命人今日特意备下的。熬了一夜的粥香甜可口,喝到胃里暖洋洋的,又喝了一碗羊乳,便不再用了。
说起用膳,这也是余皇后的一块心病。如意用膳难得能多吃一些,她个子高挑,胃口却极小。
也不曾挑嘴,给什么就吃什么,但打小就吃不了太多。哪怕是练武之时,也不曾多吃半碗饭。故而余皇后私底下颇为愧疚,只以为是她高龄产女,没能养好如意。
按公主的份例端上来的一桌子菜,如意往往只会尝几口便撤了。她倒是对这毫不担忧,依周乐言的一句话就是,她还没有遇上真正好的厨子,舌头太刁。
等她收拾妥当,特意换了朝服。庄重肃穆的公主朝服衬得她更加高不可攀。她摸了摸袖口的金线,笑了笑,这怕是往后都不会再穿公主朝服了。
如意今日心情确实极好。昨晚只伤感了一会,就不再想。左不过这皇太女不是她哭求而来,是圣人看重她,认为她堪当大任。她往后只能如过往的十多年一般,一往无前。
往乐观点想,士大夫呕心沥血,只为名留青史。而她,一出生便已被写上了史书。从后宫走入朝堂,她已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一时间竟然有些兴奋。
秋雅姑姑瞧着公主肌肤雪白,眉眼动人,哪怕穿着严肃的朝服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色。暗道,公主如此貌美,往后的皇夫可有福了。
摘星宫左盼右盼终于迎来了笑呵呵的李莲衣。
李莲衣端着一副大内总管的架子,后天跟了两排太监,秋雅姑姑早已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莲衣瞧见公主出来,慢慢打开明黄的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勤勉敬业,不敢自逸。仰为先祖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皇长女李如意,天意所属,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女。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李如意 第 14 章
“臣领旨,必不负圣人所托。”
如意接过由上好蚕丝制成的明黄圣旨,站了起来。细嫩的手指轻抚着圣旨上玉轴。指尖感受到玉轴的冰凉,只这一段锦,她这一生为其付出了多少,往后又将付出多少。
而此刻,她的心并不像她曾经以为的那样,激动或者害怕。
只有平静。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心里默念了一句“不忘初心”。
希望自己往后永远记得这一句话。
李莲衣瞧着如意笑了,连声道贺:“恭喜皇太女,圣人今日在朝堂上宣旨,且宣读了要皇太女与崔甫崔大人一道处理建立书院之事。”
李如意点了点头,又道:“还请公公多留一回,喝杯茶歇歇。我与你一道回太极宫谢恩。”
李莲衣笑着道:“自然,自然。多谢皇太女赐茶。”
等如意收拾妥当随李莲衣回到太极宫,进御书房行三叩九拜,俯首谢恩:“臣李如意叩谢圣人隆恩,必将不负圣人所托,往后必心系天下百姓,爱民如子。”
圣人眼里俱是满意,欣慰地笑道:“好好好!起来罢。”
“册封大礼在即,阿奴长大了,可独当一面了。我与你阿娘对你抱有厚望,望你日后行走朝堂之间,能做这天下人的表率。”
“等册封大礼之后,你便要搬去东宫,这几日,多陪陪你阿娘。她虽不说,仍是对你抱有歉意和心疼。你多去长乐宫里陪陪她。”
李如意低着头回道:“是,如意知道了。”
李如意又陪着圣人说了会话,才往长乐宫去。
等她到了长乐宫,给余皇后请了安,抬起头才瞧见余皇后气色极不好。连忙上前问道:“这不过几日未见阿娘,阿娘怎的瞧着气色如此不好,底下的人是如何伺候的!请太医了吗?院正如何说?”
余皇后往日风韵犹存,不说日日里容光焕发,却也绝不似眼前这般萎靡不振。
后头春荣姑姑听皇太女问责,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跪下请罪道:“还请皇太女赎罪,娘娘昨日得知今日圣人便要颁布旨意,挂心皇太女大礼之后搬进东宫,鞭长莫及,底下的人疏忽,不能妥善照顾皇太女,一夜都未曾睡好。今日院正已来瞧过,开了些安神的药。”
余皇后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温声道:“只是些小病罢了,过两日便好了。今日可是去了承明殿谢恩了?圣人看重于你,前朝不比后宫,我知你一身本事,可万不可掉以轻心。”
如意心疼地攥着余皇后的手,柔声道:“阿娘,是阿奴不孝,让阿娘如此担忧。东宫也在这皇城之内,我必当常常来探望阿娘。阿耶对我抱有厚望,我自当尽心尽力,为国为民。阿娘若是不想我日日为阿娘挂心,万不可再思虑过甚。当好好照顾身体才是。”
余皇后望着如意好看的细眉皱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退下。”
等宫女们都退下后,她用手指细细拂过如意的眉毛,似要抚平她所有的忧虑。
轻声道:“你如今身为储君,往后还将登基为帝。若让你一面要为政事烦忧,一面又为东宫里的事烦心,阿娘实在心疼。按例,太子十四便可选秀,纳一两个侧妃良妾入宫,帮着管理东宫之事。”
如意听到着拧着眉,看着余皇后。
“阿娘不愿逼迫于你,你是阿娘唯一的孩子。阿娘想问问你,这亲事你可曾想过?”
如意心里“咯噔”一声,她不知阿娘问这话到底是何意,是试探,还是已然为她安排了人?
李如意抿了抿唇,低声道:“阿奴不愿欺瞒阿娘,阿奴不想要人侍奉。只盼今后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余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男子行事终究与女子行事之间有所差别。你阿耶后宫佳丽三千,自是得趣。他身为天子自然可以纳良采美,我的阿奴往后自然也无不可。”
瞧着李如意张口想回道什么,她按着她的手,温柔道:“听阿娘说完。”
“一生一世一双人,固然是许多小娘子一生所求。阿娘也盼你能找到一个如此良人,只是世间多少寡情郎。我的阿奴与其往后因一个小郎君神伤难受,不如学学你阿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往日里我还盼你能遇到真心喜爱之人,如今阿娘只盼你永远不会遇到这样的人。”
说到最后,余皇后声音里竟带了些哽咽。如意听着这些话,心里酸楚,眼眶也红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意如何能不知道余皇后的意思。当今少有男子不纳妾,李朝又多崇美,金陵城有宵禁倒还好些。不出百里的扬州城是出了名的销金窟,那是夜夜笙歌,让人连流忘返。
若她往后真心托付一人,大约是难得善终。
她恍惚中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崔甫于御书房前对她冷面相待的那一幕。
可到底是骄傲的小娘子,哪怕于情之一事上也不肯认输,回道:“阿娘,我知你的意思。我乃一国储君,往后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如今不过年方十六,阿耶从不曾提及此事,怕是也觉得女儿年幼,不急于一时。”
她又拿着帕子细细地为余皇后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哄道:“阿耶刚立储,此时正是我一展宏图抱负,立足朝堂关键之时,如何能挂记这儿女私情。女儿答应你,往后绝不让自己耽于□□。阿娘莫再哭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来,笑一笑。”
余皇后捏着帕子,自知失态,这事今日已不便再提。被如意哄着,也配合得露出个笑脸。话头一转,便开始聊起了册封大典。
等陪着余皇后用了膳,伺候余皇后歇下,如意才回了摘星宫。
回宫的路上如意一直想着余皇后方才的话,她吐了口气,抿着唇,她对崔甫确有几分心思。但她也清楚,只是因为崔甫那张生得极好的脸罢了。但这份心思,无完全把握之时,她绝不会同余皇后说起。
她想也知道,崔甫那等出色的小郎君,决计不会与他人共侍一妻。她必是要想个万全之策,让她阿娘安心。
如今只能好好安慰她阿娘,莫再为此事烦忧。
一连几日,如意日日都去长乐宫陪余皇后说话,余皇后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余皇后雷厉风行,早已安排人将东宫安置妥当。
等到了册封之日,如意穿着厚重的皇太女朝服从早忙到晚,只用了几碗茶,一道道程序走下来,礼节繁琐,此刻她终于能在东宫歇下,用着晚膳。
耳朵里听着芙蓉清脆的声音:“今日各朝臣献礼的单子,奴婢已经整理妥当,另圣人余皇后所赐之物皆已分库。各番邦使臣皆有献礼,圣人赐予皇太女的封地洛阳,今日当地官员也奉上往年详细税收。”
如意咽下嘴里最后一块芙蓉鲫鱼肉,点了点头。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道:“宰相府送的什么礼?”
芙蓉于管账一道颇为精通,不需回忆,当即脱口而出:“回禀皇太女,崔公除了按例之外还送了一斛南海东珠,品相极佳,属实难得。”
如意有些好笑道:“他还当我是八岁的女童呢,还稀罕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小时候如意颇爱些珍珠美玉之物,若是她偶尔乖巧,崔琰总会掏出一两颗珍珠作为奖励。如意身为公主喜欢什么得不到,却每回得到都仍欢喜异常。
如意无奈摇了摇头道:“罢了,崔公有心了。还有旁的吗?”
芙蓉朗声回道:“崔甫崔侍郎按例也送了礼。”
如意冷笑,慢声道:“听闻崔侍郎家底颇厚,不论圣人赏赐,光是他手底下海船队出海归来时,都换得满船金银珠宝。如今倒是一毛不拔,倒要我赞他一句清廉正直吗?”
铁公鸡!如意心里暗骂。
秋雅姑姑闻言忙道:“启禀皇太女,今日崔侍郎已递了拜帖,约皇太女明日于东宫共议朝事。皇太女今日要事多,奴婢本想晚膳后才回禀此事。”
李如意这才弯着一双眼,心里舒坦了点,道:“无妨,明日朝后圣人必要留我于御书房议事,崔侍郎来了都上点心,好生照料着。”
崔甫的礼哪有送上门的人重要。
她又回过头看着东宫里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宫女,拧着眉道:“让你阿兄明日便入东宫,在前院里给他留个房间,往后好为我办事。”
宫里这些美貌的女婢虽个顶个的能干,皆是有品阶的。但也不懂政事,在其位谋其职,后宫不得干政。皇太女设宾客,她如今也得慢慢去适应,挑些能士为她行事。
秋雅姑姑自然高兴,喜道:“奴婢遵旨,阿兄必为皇太女马首是瞻,谨遵皇太女令谕。”
芙蓉忙凑笑道:“秋雅姑姑如此喜事,可要请我们吃酒,也让我们沾沾喜气。”
如意听到也打趣,手指在桌上点点道:“你秋雅姑姑如今升了东宫掌事姑姑,拿到的月银可是多了不少,可不得出点血吗?你们可不要替她心疼,挑些贵的酒来吃。”
秋雅姑姑连连求饶,东宫里一片笑声。
李如意 第 15 章
第二天,李如意下了朝进了御书房脸色便不好看,圣人难得瞧见她如此做派,倒是来了兴致逗她,捧着茶盏悠悠哉哉地问道:“怎么了?今日哪里不如皇太女的意了?一张脸拉得老长,谁给你委屈受了?”
如意气道:“这哪是承明殿,哪是名声在外的士子大夫?一个个宛如村口巷尾无知妇孺,只会破口大骂的村头农妇!枉他们一个个地自诩名流之士,我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听见这么可笑的笑话!”
圣人瞧见李如意气得双颊通红,哈哈大笑。
李如意是真涨了见识,平日伴驾御书房,往来重臣个个都一副道貌岸然,瞧着便让人生畏。可今日却见大臣们因政见不合吵得是面红耳赤,群情激愤,吵得她耳朵是嗡嗡作响。
一个个瞧着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臣更是演起戏来一套一套的。又要辞官又要致仕的,开始她还开口相劝,到后来只缩在一旁不敢吭声。即便如此,她也眼睁睁瞧着那御史大夫的唾沫星子飞到了她的裙摆上。她闭了闭眼,不忍再回忆。
她只觉得一生的耐心都用在了今日的早朝上。往日里这些个大臣不是在她面前装得挺好吗?一副大儒模样,谈吐之间进退有度,慢声细语,怎么今日不继续装啊?天下才子知道他们所敬仰的名臣名流是如此胡搅蛮缠吗?
可怜她头一回上朝,实在不曾适应,更是闻所未闻。被户部侍郎逼问到连连后退,更缺德的是,她还听见崔公在侧笑出了声。
可能是她当时表情过于狰狞,崔公虽不再嘲笑,却一直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今日丢人丢大发了。
她如今耳朵里仿佛还在回响着赵大人那句:“臣不服!”她有所预感,今晚梦里必有赵大人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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