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茉莉蜜
如意得了余皇后的话,便撒开手脚从圣人那里接了这差事。第二日,余东晖便入了东宫请见。
余东晖遗传了余氏一族的好相貌,都说外甥肖舅。细看之下,如意与余东晖眉眼之间确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含笑意时,一双大眼仿若含了无数风情。
余东晖如今正值壮年,虽年近三十,但瞧着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俊秀模样,脸长得那是白白净净,日日里梳着整整齐齐的高髻。虽穿着一身古板朝服,但行走于皇城内,少有宫女能不多看他一眼。
如意确实与她小舅舅颇为亲厚,虽然他们二人论起年纪来颇有些尴尬。如意的大舅舅都已年近五十,小舅舅还未过三十,她阿娘就算是将余东晖当儿子养,也是可以的。而余东晖把她当女儿养,也是可以的。
这论起来,便有些尴尬。但余东晖实在是个人才,以一身风骚的本事让人自动忽略他的年纪。
他年近三十还未娶妻,在金陵城算得上是一件奇事。世家子弟,无病无灾,虽然年轻时有些不着调,但也称得上一位青年才俊。如此这般还讨不到媳妇,可不得让人称奇吗?
娶妻一事,余家倒也催,老太君更是入宫,想让余皇后给他指一个,余皇后直接冷笑拒绝了她阿娘,直言道别祸害别人家的好闺女。于是这些年,余东晖是天高任鸟飞,红颜知己遍布秦淮。
如意对于她小舅舅于花丛中大展抱负一事,更是站在吃瓜看热闹的第一线。
余东晖倒不敢在公主面前放肆,往常在如意面前,虽爱带如意玩,可这些事是绝不会往如意眼前带。实在是架不住如意认识一个女版混世魔王周乐言。
这二人相差的可不是一岁半岁,而是足足十几岁。
却也能在平康坊为一歌女结了怨。那小歌女一把好嗓子,依周乐言所说那是“天籁之音,让人沉醉”,如意心想若不是难得一见,那也不能引得周乐言与余东晖二人相争。
周乐言只可恨生的是女儿身,空有一身讨女子欢喜技艺,奈何媚眼抛给瞎子看,周乐言大败而归。奈何余东晖也是个瞎子,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小歌女做梦都想入余府,媚眼快抛成青光眼了,也只能换得余东晖一句“只是引已知己罢了”。
周乐言纵横花场多年,难得吃了这么一个亏,哪里能忍得?时不时便要在如意面前给她小舅舅上点眼药。
一听见余东晖三个字便像被人打了鸡血,直要与他大战三百回合。二人便以秦淮河为战场,双方对峙多年互有胜负。
此刻如意瞧着站在她眼前一副年轻有为,行为姿态沉稳得很的小舅舅,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如何能与周乐言这个没心没肺闹腾这般久的?
但她小舅舅可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过周乐言一个字,如意觉得与长辈讨论他那档子情债颇为尴尬,也就聪明地闭嘴。
“还未恭喜皇太女,臣未能及时给皇太女道贺,还望皇太女莫怪。”余东晖姿态摆得倒也很低。
如意瞧着他这幅样子便忍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舅舅如今都与我不亲了,一口一个皇太女,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舅舅还请直言,阿奴改了便是。”
“臣不敢,如今臣的前程都捏在皇太女手里,臣失职,丢了皇太女的脸,哪里敢怪罪皇太女。”
如意实在被他那副故作可怜的模样给逗得不行,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道:“行了,小舅舅。你若是再这般我可要恼了。”
余东晖才收了那副做派,笑着道:“阿奴如今身为皇太女,礼数万不可少。”
等二人皆坐在榻上,如意瞧着余东晖面无异样,轻声开口道:“想必舅舅入宫必是五石散一案有了进展。”
余东晖一边亲手为如意煮茶,一边沉稳开口道:“是,确实有了消息。”
“说来惭愧,半月前崔甫崔侍郎便告知于我,说西市近来有些不清净,我虽一直放在心上,也查到几分底细,可主谋仍未抓到。”
如意又听到崔甫名字,藏于袖中的小拇指不自觉地一颤。崔甫与余东晖两人同朝为官并不稀奇,更何况崔甫建立互市,本就与金陵城西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陇西李氏子弟事情一出,我便知大鱼要落网。果然后头主谋人瞧情形不对,一急,便露出了马脚。昨日,已然抓住了背后主谋。”
“哦?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阿奴可知骠国?骠国与我李朝吐蕃云南一片接壤。世人只知其盛产玉石,却不知他们那儿的人也以贩卖草药为生。骠国人有名无姓,若是男子,便以吴某某相称,吴字乃他们对先生敬称。吴拉尔丹便是一个药贩子,他往来骠国与李朝行商多年。财帛动人心,这些年他在李朝过得太舒坦,便起了邪念。五石散被人改造成这般模样,便是他一手主使。”
余东晖亲手把茶递给如意,接着道:“如今虽还有些细节未查清,但这案子倒也查得差不多了。怕阿奴担心,我便提前来东宫告知一声。明日早朝便呈奏折给圣人。吴拉尔丹在骠国颇有地位,可能有些麻烦。但那也是鸿胪寺的事了,阿奴放心便是。”
如意闻言点了点头,便低着眉饮了一口茶。心里还在思量着这事儿,便冷不丁地听见余东晖问道:“我听手下的人说,阿奴可是上元节时去了西市?”
如意疑惑地睁着一双大眼道:“是去了,不过我只带了几个人,舅舅如何得知的?”
余东晖当然不能和她说,周乐言这个活祖宗在西市的一举一动皆有人报于他,能让周乐言这个混世魔王乖得像只猫的也只有面前的小公主。余东晖心里叹了口气,直感叹造化弄人。
他板着张脸道:“这西市人口繁杂,什么牛鬼蛇神皆有。你就带着几个人便去,也太胡闹了些。万一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冒犯了你,你让我有何颜面去见皇后?”
余皇后至今还不知晓她上元节去了西市。身边伺候的人嘴严,皆不曾透露。如今如意被她小舅舅捏住了小辫子,也不敢多嘴,乖巧地低着眉听训。
余东晖瞧着如意神色,他看着如意长大,如意从小到大,但凡被圣人或者余皇后训斥便会这般乖巧地一句话不说。她是个有主意的,往往就是摆出一副我乖乖的,但实际上听不听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他瞧着如意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觉得脑子有些突突的疼,但到底还是放缓了些脸色道:“西市到底乱了些,若你想出宫瞧瞧,去东市玩不好吗?东市才是你们这些小娘子该去的地方。”
余东晖说得没错,西市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被人又称为“金市”。如今世人虽没有前朝那般重农轻商,商人地位虽然得到提高,但还是属于末流。
西市人流纷杂,管得再严还是会有别国心怀叵测探子,别有用心的异邦人。而东市则不同,里头虽也商贾云集,却因东市靠近皇城,故而赶考的学子都会选择住在东市。东市乃达官显贵,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世家子弟一般也不会如周乐言那般爱往西市跑,东市才是他们常待的地方。
如意撒娇道:“小舅舅,我就去过这么一回,你饶了我罢。往后除非必要我绝不再偷偷去了,若是去,一定给你报备可好?”
余东晖得了她的承诺,才收了声。如意被教得极好,但凡她给出的承诺,无论如何,她都必能做到。在他看来,如意是难得真正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
如意瞧他不再多言,偷偷松了口气,忙岔话到旁的地方去。
待瞧着外头天色晚了,余东晖才起身,随手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袍子,便准备告辞离开。
李如意 第 21 章
临走前又有些欲言又止的瞧着如意,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才沉声道:“听说周侍郎家的小娘子要出仕了,她往日里胡闹惯了,你用她时可得上点心看顾着点。”
如意乖乖点头道:“这是自然,阿言我是极看重的。”
余东晖张了张唇,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只点了点头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如意疑惑地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颇有点摸不着头脑。
等她用完晚膳,靠在榻上看书,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奇怪。怎么觉得小舅舅离开前说的那话,奇奇怪怪的?
他与周乐言有些矛盾她知道,那话听起来好像在替如意担心周乐言办事不妥当,但怎么想都觉得那语气不对劲。仿佛他是周乐言长辈,托她关照周乐言,言语之间颇为关切。
她可从未在周乐言嘴里听说过一句她小舅舅的好话,便知二人绝无友好交情,那她小舅舅那话什么意思?莫不是小舅舅看上周乐言了?
李如意越想越不对。只恨一时大意,放走了余东晖,没有多问几句。
可怜李如意一晚上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她一想到若是小舅舅真对周乐言有意,简直头皮发麻。只希望是自个儿多想了。
一早朝都心不在焉,连下朝崔甫和她问安都不甚在意。
崔甫瞧着面前矮他一个头的如意,往日里明艳无比的小脸都失去了光泽,瞧着颇为楚楚可怜。他倒是没瞧过如意这般模样,平日里的公主都是艳光四射,眼里神采飞扬。
周乐言看人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崔甫绝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换作旁人,佳人黯然伤神,少不得要温声细语安慰两句。
可换到崔甫,却是皱着他那双好看的剑眉道:“公主可是于政事上遇到什么难事?”
如意闻言轻轻抬起眼瞥了一眼崔甫,瞧着崔甫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勉强提起了点精神,胡乱地摇了摇头,回道:“倒是不曾,只是昨晚未休息好罢了。”
崔甫看着如意那张仿佛写满了心事的脸,却也配合地点了点头,松了松眉,道:“臣过几日要去扬州府办事,大约半月有余,待回金陵后,再去东宫与公主商议建学一事。”
如意本来还漫不经心地听着,可一听到“扬州府”三个字,立时浑身打了个激灵,脑中立马回忆起周乐言前几日同她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虽然她知道周乐言说这话做不得数,却也难以控制此刻的心情。
扬州府风光自是不必提,最有名的便是那销金窟。金陵虽也富饶,但却因为是皇城,便多少有些拘束。可距离金陵城不过二百里地的扬州府,商贾云集,两淮盐商盘踞于此地。
前朝更是修建运河,如今的扬州府可当真称得上是富人的天堂。什么名贵新奇的玩意儿都能在那买到,更有人说扬州府里商人修建的园林都是用金砖铺就。穷奢极欲,物欲横流的扬州府,最有名的便是那些艺妓。
宫里头便有几位妃子出身自扬州府,被下头的人献给圣人。其中位分最高月昭仪,以一身轻盈动人的舞艺艳压四座,一舞动了帝王心,又因月下舞似嫦娥仙子,圣人直接大手一挥赐了“月”字封号。便是如今入宫多年不再年轻貌美,圣人兴致来了还要宣她跳一支舞。
如意又于深宫长大,常见的男人也没几个。圣人的后宫莺莺燕燕,她瞧得多了,却也感叹月昭仪本事不小。阅尽天下美人的圣人都能为扬州艺妓所折服,崔甫得是吃了多少年斋饭的老和尚才能不动心。
如意咬了咬牙,瞪着崔甫,心里带着些酸,便有些阴阳怪气道:“崔大人好福气,扬州城好风光,可要好好的领略。”说罢,也不等回答,便甩袖扭头走了。
崔甫被如意这番发作弄得莫名其妙,他不过是代户部去扬州出趟公差,顺道去瞧瞧运河,怎么瞧着公主似是很不满意。
他站在原地皱着眉,看了一会如意远去的背影,也冷着脸离开了。
如意憋着一肚子火回了东宫,道理她都懂,可恨自己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她贵为公主,却在想着崔甫可是会瞧上哪个艺伎,实在掉价。想到这儿,更是又羞又恼。
她此刻只想撕了周乐言那张胡言乱语的嘴,让她一宿没睡好,还害她此刻羞恼异常。
她气得高声问身旁的宫女:“周娘子今日可有递话来?让她办的事怎么一点信儿都听不到?”
几个大宫女难得瞧见公主这般火气,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回话,秋雅姑姑抬眼瞧了一眼如意的脸色,低声回道:“周小娘子今日未曾入东宫,也未曾有消息传来。”
崔甫让她不痛快,她碍于没有名目找崔甫的碴,便将气都撒在周乐言身上。如意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惯得她!派人去告诉她,三日之内再没消息,往后我这东宫就别来了。”
秋雅姑姑连忙领命退下,其他几个宫女伺候之间更添小心。
而被如意念叨的周乐言此刻也不好过,她一头浓密的秀发快被她挠秃了。自打前儿个在公主跟前儿领了旨,如今却一点眉目都没有。
身旁伺候的月牙瞧着她坐在榻上左扭右扭,挠头皱眉的样子,上前递上了一杯茶,安慰道:“娘子莫急,慢慢想,总能找着法子的。实在不行,去求大郎君,让大郎君帮忙想想办法。公主的旨意,大郎君必是不敢推辞。”
周乐言不屑道:“就他?连房公的大门都摸不着边,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
月牙看着周乐言,试探道:“要不,去问问余大人?他既然手里能有房公的墨宝,想必多多少少都与房公有些联系?”
周乐言如何不知,上回周云生收到的房公的墨宝,便是她从余东晖手里赢来的。得来后又不好意思直接送予她阿兄,辗转了几手才送到她阿兄手里。她性格大大咧咧,觉得自个儿送给周云生,少不得有些矫情。她但凡想到周云生收到东西,对她面色温和地说一句感谢,都寒毛直竖。宁可多费些周折,也不想经历这等场面。
可她将余东晖视为生平大敌,此刻让她低下头去请他帮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正因如此,她连着两日都没出府,耗在书房自闭,连她阿娘都担心地过来瞧了瞧她是不是被人打断了腿。
又干坐了一会,等东宫的信到了,周乐言再也坐不住了。屁股底下全是钉子,再耗下去,友谊的小船可真要翻了。
她在公主面前夸下海口,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区区在余东晖面前丢脸算什么,她认命地从榻上起身穿鞋,声音颇为萧瑟道:“去派人问问余东晖在哪儿。”
月牙看见周乐言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的低落样,偷偷笑了应是。若说往常,提起余大人名字,自家小娘子便像打了鸡血,斗志高昂,难得瞧见她这番落寞的模样,月牙很难不幸灾乐祸。
不一会儿便有那小仆小跑回来,回复道:“查到了,余大人下了朝一直待在西市署衙内,未曾出门。”
周乐言挥挥手道:“走走走,去会一会余大人。”
余东晖正处理着公务,埋在案上的头突然抬起:“你说谁来了?”
侍卫回道:“周侍郎家小娘子,周乐言。”守门的小侍卫也尴尬得很,在西市署办公的哪能不知道周小娘子与余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余东晖诧异道:“她来做什么?去请进来。”
小侍卫忙拱了拱手退下去请人。
余东晖放下手里的公文,细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周乐言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今日来署衙是来找事呢还是来找事呢?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等着人进来。
周乐言进来便瞧见余东晖坐在榻上,手里捏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端的是潇洒风流的姿态。
瞧见他这番公子哥儿作态,她就唾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但她到底有自知之明,知道求人办事的态度。笑得那叫一个乖巧温顺,原就长得可爱,一笑起来,圆圆的大眼弯成月牙一般。瞧着便喜庆。
语气更是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行了个礼道:“余大人安好,今日某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望余大人勿怪。”
余东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一言不发,只搁下手里的茶盏,翻身下榻走出了门外。
周乐言行完礼半天没见他回应,便见余东晖从她身侧走过出门,她一脑门子问好,正感到莫名其妙,便见余东晖站在门外抬首细细瞧了瞧天上的太阳,指着周乐言道:“今日太阳可是从东边出来的,你发什么疯?”
周乐言险些被他这一番作态气到吐血,脸色立马变了。却又急忙挂上那副乖巧温顺的模样,柔声道:“余大人可真会说笑,人家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哪里会发疯?”
余东晖瞧着周乐言脸色瞬息之间千变万化,直心底感叹,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去变脸可惜了。
李如意 第 22 章
周乐言是什么样的人,与她交手多年的余东晖哪能不知,此刻见周乐言竟如此能屈能伸,他预感强烈,周乐言必是所图不小。立刻提起十二分戒备道,站在房门外,隔着门框也不进去,仿若周乐言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冷言道:“你有话好好说,再这般阴阳怪气,莫怪我请你出去。”
周乐言努力压抑着自个儿,才没扑上去狠狠咬余东晖一口。花了大力气克制自个儿的怒气,脸上的表情便瞧着有些狰狞,她深呼吸了两口,才心平气和道:“今日有一事还请余大人帮忙。”
余东晖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不为所动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周娘子还是请回吧。”
周乐言在心底感叹,人渣啊。连什么忙都没听,直接拒绝。但说到底,也怪不得余东晖这般无情。若是二人境遇掉个个儿,周乐言必是要狠狠羞辱其一番再狠心拒绝。但周乐言作为一个双标的人,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她挣扎道:“余大人不妨听听什么事再谈同不同意?”
余东晖冷笑道:“周娘子说笑了,余某小人物一个,不值一提。想必周娘子的忙,余某必是帮不上的。”
周乐言忍辱负重,咬牙道:“余大人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我这点小事,想必余大人动动手指便能帮上忙。还请余大人听我一言。”
余东晖瞧着周乐言被如此冷言相待,都还咬着牙站在屋子里不肯挪动,也就退了一步。逗也逗了,再逗下去可真要把人气走了。
对于周乐言的忍耐值他清楚得很,在周乐言的底线上探一探可以,再踩下去可是会爆炸的。
他随意整了整袖摆,施施然地迈步进了屋子。
余东晖坐在靠窗的榻上,也不说话,就一双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周乐言。周乐言攥紧了手,却还是乖乖地坐在他对面,卷了卷袖口,亲手为他煮茶。
一边煮茶,一边开口道:“余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从前是我不懂事,还请大人勿怪。”
余东晖对她这话不置可否,如果周乐言捏着茶匙的手指不是捏的发白,他倒还能相信一分。
周乐言见他不接话,只好硬着头皮道:“想必余大人也听过公主主办建学一事,前日公主吩咐我务必要请房公做主事人。这几日我绞尽脑汁都未能想出法子,房公如此大儒,岂是我一个小娘子能请得动的。这不,想到余大人既然能随手拿出房公的墨宝,想必是与房公交情不浅。此番,还请余大人出手相助。余大人,请。”
说着,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杯茶。
余东晖沉默地看了一会那杯茶才伸手接过。周乐言瞧他接了茶,才吐出一口气,这事儿若是一点希望没有,余东晖是万万不会接茶的。这会儿,她脸上倒也带了两分真心实意的笑。
余东晖浅浅地抿了一口茶,已然数不清这是今日第多少次心底叹气了。想喝一杯周乐言亲手煮的茶,果然代价极大。
他抬了抬眼看着面前眼含期待的小娘子,到底也是认了。难得人家有所求,便是星星月亮,他也要献上。
他眨了眨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也不多废话,直接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放在桌上,道:“拿去与房公说,余某所求不过如此。”
周乐言傻眼的瞧着桌上的玉佩,愣了愣道:“这就,这就行了?”
余东晖点点头:“这就行了。”
瞧周乐言不拿玉佩,他皱了皱眉道:“你若不要,我……”
他话还未说完,周乐言忙将桌上的玉佩一把抓回,塞在袖里,嘴里尽是讨好:“余大人果然有法子,真是厉害。多谢余大人!日后若是有我周乐言能帮得上大人忙的,大人只管吩咐。”
余东晖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周乐言确实是没想到余东晖如此轻易就肯帮她,竟然没有刁难她,也没提任何要求。她也从未想过余东晖有这般能耐,能轻易请动房公。她偷偷地打量了一眼余东晖低首饮茶的侧颜,暗自嘀咕他怎么这般好说话,莫不是哄她玩。
可想想往日二人拌嘴,皆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儿,万没有拿朝廷大事开玩笑的。更何况,余东晖还是如意的小舅舅,怎么着也不敢坑公主吧?
余东晖抬首看了周乐言一眼道:“你怎么还不走?是想留在署衙过年吗?”
周乐言脸上的笑意顿了顿,但却还是因为余东晖难得办了件人事儿,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别:“那在下便先离去了,今日多谢余大人!待事儿办妥了,在下必在景云楼置办一桌席面,还请余大人到时候赏脸。”
待人离去了,余东晖望着面前的茶杯,手指细细地摩挲着杯沿,也不说话,想起周乐言那双圆圆的大眼。
还是太小了些。
周乐言出了西市署衙,只感觉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心情大好!虽然向死对头低头是一件她此生都不想回忆的事,但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古有越王勾践可以卧薪尝胆,等她往后翻了身,再从余东晖身上讨回来也不迟。
周乐言回府便立刻向房府递了帖子。第二日一早便备了厚礼去房府拜访,回府时是红光满面,整个人是压不住的喜意。
恰巧被周云生瞧见,周云生在门口瞧见周乐言这幅样子就把人拦下,直严声道:“周乐言,你是不是又去赌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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