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河
本还有些拘束的栀月,一进了他东阳居,忽然大开眼界似的,叹道:「澈然,你这穴居,好…明净齐整。」
「就这点东西,还能乱到哪去。」他淡淡笑着,替她到了杯茶。
的确东阳居的小厅,也不过一方书案,一张床榻,几个木柜,几张小椅,便看完了。但她从前,就是只一堆草,看起来还是乱糟糟的。
「果然这战将的纪律,很不一般。」她睁着大眼,一脸很佩服的样子。
「你要是将东西都摆好,不用找,晨间便能早些出门。」自她化了仙身,再不会似从前还是鹿身时那般唤他起床,倒不是她起晚了,而是打理仪容,整理东西,出穴居总要花费不少时间。
「早些出穴居好去叫你起床么,少神,你睡你的,我收我的,咱们打平了。」
澈然一笑,他宁可花些时间收拾,也不要早起找东西。
「那是…。」栀月恍然间,为他榻上传来的一阵仙气吸引,不自觉走了上前。
她发现,那仙气来自他床榻边一柄银身蓝纹,精工雕琢的古剑。
「千守剑…。」她望着剑,喃喃道出了剑名。
澈然有些好奇,走到了她身旁:「你听师父说过这剑了。」自他得了这剑,平时没配在身,便是搁在床头小几上。
「嗯。他…,是把挺奇特的剑,像个真人。」她那语气有些崇敬,又似乎有些腼腆。
澈然见她似乎对这剑很有兴趣,取过了剑,递给了栀月,道:「你用过么?」
栀月摇摇头,缓自澈然手中接过了剑,她发着愣,在他榻上一坐,细细感受着剑身:「从前师父让我看过,问我,感觉到了什么。我只觉得,他…,很强大,很安静,又很…温柔。
但他…,不肯让我用他。从以前…就是这般。」
澈然坐到她身旁,静静瞧了她一阵。他好像,越来越懂这千守剑的奥秘之处了。
千万年前的过去,翼祖,天女与龙神,那些纠葛,他们早就不记得了。却似乎,那足以干预太虚的情,还用各种方式,存在。
「这剑…师父给了我,用以应付难缠的敌人,要是我…,也不肯让你用这剑。」他微微一笑,轻轻巧巧,不经意的说着。
栀月一听,却会错了意,连忙将剑递给他:「对…对不起,我不该碰你东西。」她目光离了千守剑,忽然发现自己和澈然并坐在床榻上,又一惊跳起,那么坐着,夫妻似的。
澈然一叹,接过了剑,放回了原处。他想,和这栀月说情话,得直白一些。
栀月连忙幻了个药钵,回到案旁,要研捣她带来的那篮药草。眼睛一转,却又见着令她十分感兴趣的东西。
「这幅丹青…,是我?」
他案旁,搁了张画,一名少女,静静睡卧在栀子树下。
「嗯。」澈然一笑,想这好奇鹿,大概要将他穴居里头的东西都研究一遭了。
「没想你这带兵打杀的人,还能作画。」栀月细细赏着他那图,别说那栀子花看来芬芳可口,就连他画的她,看起来还美丽动人。看着看着,她又忽然想到什么的红了粉颊。这画的,岂不是他护关那阵子么…。
澈然瞧她那红红的脸颊,不自觉也腹间一紧,咳了一声,忙道:「我也没想你还修不出个仙身,便能作画。」
栀月听了,脸似乎更红了,吶吶道:「你说我穴居里那石壁么?」她尴尬一笑,道:「那…也称不上作画,只是从前虚里替我找来不少色矿,我看着好玩,涂涂抹抹罢了。你还得瞇着眼,才能稍微看懂我画了些什么。」
又虚里。同她说话,她总提虚里。澈然忍不住道:「你同虚里…,很是相熟。我是指,比起雪鹊棕五。」
「虚里?」栀月一笑,道:「那是自然了,这鹿岭,没人比他待我更好了。」
瞧她承认得如此自然,澈然一僵,淡淡道:「我看那些色矿,明明…,还不少有毒,你倒用得愉快。」
「你用这颜料,都是有人帮你精炼过的吧。有毒性的色矿就那几个颜色,小心点用也就是了。」栀月手上捣着药,不太在意澈然说的,色矿有毒,做颜料的画师都是知道的。「那些色矿难得,还有些,得溜到下界去找,我怕让父王逮着了去不得,虚里帮了我不少忙。」
澈然听了烦,冷瞧了她一眼,直言道:「你倒喜欢他。」
「嗯?」栀月瞧澈然那脸色一脸隐忍的不悦,总算明白了什么,一愣。她乱乱将钵中的药草搅了几搅,推拖似的凉凉一笑:「呃…,澈然,我…,我和虚里…和你…,不…不一样,我们虽然相熟,却…却不是你想的那般。」
瞧她那结结巴巴的解释,澈然的不悦倒消散了点。他一脸坏笑瞧着她,道:「哪里不一样。」
「我…我们,他…,当…当然不一样…。」她一阵懊恼,叹了口气道:「你就别问了吧。虚里那事…复杂。他要不说,我不好替他说的。你不日日同他练武么?你何不自己问他。」
问他。他才不要。
澈然淡淡一笑,看了看她钵里的药草,道:「都要变成泥了,可以用了吧。」
澈然一脸笑话她那草药的样子,栀月嗔了一声道:「可以,就是要变成泥,不然怎么敷在伤口上。给你吧。」
她将药钵递给他。他却朝她灿然一笑,孩子似的道:「帮我。」
「帮…帮你。」每让他一笑,她那头脑先空了一半,手足无措道:「你…你这少将,真难伺候。」
「我这么带你练飞,又得教你术式,你这举手之劳,不为过吧。还是…你怕血?」
「喔…,嗯。」这澈然,这时候讨起人情来了。栀月瞅了他一眼,莫可奈何,只好端起药钵走到他身旁:「我不怕血的,…从前虚里那些伤。」她不自觉说起虚里,又连忙止住了声。
澈然瞧了她一眼,淡淡再道了声:「不如我这伤好之前,都麻烦你了。」
「有我这草药,很快就好的。」她眨了眨眼,几分自信的道。
她这术式不大灵光,手还挺巧。
静静让她敷着药,臂上肌肤触及凉凉的草药刺痛,她柔柔的指下,又微微有些痒。
澈然望着她,心头悸动,一波又一波的,好似海浪。
歸心 (簡)秋涼
栀月于是又这么躲了他叁日,又气又恼,羞怯别扭得不肯见他。
她想,他一定打从心里笑她蠢笨了。她早也发现了他那重明鸟翼身没有双瞳,却还以为他是只较特别的重明鸟。又青桐真人从不收授王徒,谁知这大渊天少,未来天尊,还能入他门下。
「好啦…,能不能出来了?我这么陪你旷学叁日,实在是亘古未有的创举了。」澈然在她望舒岩前堆满了栀子花,也这么守了叁日,除了得去补练那气团,青桐真人倒也没说什么。「你用不着待这儿,骗子。」穴里传来她闷哼一声。
澈然一笑,道:「你再不出来,我要破门了,你这仙障,可拦不住我。」
「你…,你敢。我再不理你。」里头又传来她又气又急的声音。
「不理你,不理你。」今日也在穴居的传声鸟,一脸得意的扯着金嗓对着他叫嚷。
澈然苦笑一叹,滑坐靠在那仙帐上。这女仙生起气来,比气团还难缠。
但到了第叁日,栀月也并不能再如心所愿地躲着。
她化仙的消息传了开,星瑶进了望舒岩,替她安排了不少新课程。
不得不出穴居,栀月见了澈然,噘着一张嘴,嗔道她在入真境前,要先去「练武」。交代了一句,她又羞怯得要跑。
澈然心里一笑,一把拉回了她抵上了岩,靠在她面前。
「做…做什么。」澈然那双蓝瞳烧在她面上,只瞧得她一脸红热。她唯唯诺诺,想化了鹿身闪躲,偏偏也让他制住了。
「回头桐林边等我,你这练飞的功课,也荒废好一阵子了不是么。」
练飞…,她无论如何飞不起来,只又和他眼对眼,随他抱个满怀。「才…才不要…,我…。」她一个想逃,又让他按了回来,一双眼仍是炯炯逼着。
「知…知道了啦…。」她一嗔,游钻过他跑了。
栀月一走,他撇见那穴居壁上,画了个挺逼真的他,又将那脸涂得脏脏的。
他独自入谷地,要赴银川畔练气团,却不料那日太清河薄雾一开,又不是他以为之处,反而一股脑把他送进了栀月所说的「练武」之处。
他四处望了望,不见银川,不见桃林,倒像是王殿桐林附近的武场。
武场边几名仙使,场上待的,则是星瑶与栀月。
星瑶手上持着牛皮手鼓,正替栀月击着节拍。栀月站在武场一角,双手一扬,连连几个前翻侧翻,行云流水般的正好翻道他前头。
「澈然…?」栀月才落地,险没一个不稳摔在地上。
「呃…,太清河…,让我来的。」他难为情的笑了笑,道:「打扰了。」
栀月嚷嚷道:「太清河?你可别又骗我。」
「骗你做什么,你刚告诉我去哪练武了么?」
「不然,便是金阳告诉你的。」
金阳…?「你说的…是那传声鸟么?他…可没这么好心。」澈然对着她一个灿笑,道:「怎么,怕我瞧了,你这身手,倒是不错。」
不错…?从这武行卓越的澈然口中听到不错两字,竟好像真得很不错。她眨了眨眼,又红了一张脸。
后头星瑶走了上来,淡淡向澈然屈了屈膝,神情间亦有些诧异。「澈然…,怎会到此处来?」「姊姊,澈然说,太清河…让他来。」
澈然一揖,拘束了几分,道:「打扰殿下了。」
星瑶听了,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澈然不妨待一会儿吧。有你在,栀月肯定会练得认真些。」
「姊姊…。」栀月一嗔,连忙又将澈然推了推:「你远远去场边坐着吧。」
澈然一笑,行至场边随意挑了棵树坐下了。
瞧着澈然,栀月又灵机一动,转向星瑶道:「姊姊,澈然说我身手好呢,你教我练个什么伏龙大法吧。师父总道那什么有即是无,无即是有。谁晓得她老人家说的是什么,总归不肯教我怎么伏龙。我们别练舞吧。」她才刚发现,星瑶同她讲的,实是个「舞」字。
「栀月。跳舞舒筋展骨,怡情养性。」
「我…,我也乐意跳舞…,但,那…我何时还能习武,武功的武。」她显得很是疑惑,她这时间都快不够用,不先练武,倒要练舞。
瞧栀月一脸不服,星瑶无奈一笑,道:「你啊…。日后,是要为后的人。」
栀月听见那「为后」二字,又一羞,想到澈然就坐在不远处。气道:「你要再说,我便不练了。」
「我倒说错了?」星瑶走回场上,收了几分笑意,道:「别耽搁了,过来吧。武课一事,父王同你师尊商量,便会替你安排。这时间,得先学身段礼仪,练身子基本。」「真的?」栀月一听,高兴不少,见星瑶那脸色严肃了些,知道不好再说,连忙跟了上去,同她前折后仰,练起身子来。
澈然坐在一旁,瞧栀月身子软,肌力足,劈脚转蹦子,蹦跳翻滚难不倒,偏偏小兽似的心浮气燥,真练起那身段欲上先下,欲左先右,踏起来本该是妩媚婀娜,婷婷袅袅的莲步,她只练得歪歪倒倒。他看着,嘴角都不自禁地上扬。
「这手掌如兰,画个弧,提上来,托掌。」星瑶带着她手腕,划了遍路径。「脚前点地,行,就这么着。」
「哎呀,我从前那圆滚滚的鹿蹄,这指头拐得我要抽筋了。」栀月撑着星瑶调整好地动作,显得万分别扭,嘴上嚷个不停。
「别说话。」星瑶沉声一斥,她连忙止住了声。
「你呀,要得空,去瞧瞧秋雨落塘,一圈圈涟漪荡开,那弧画得漂亮;去瞧瞧云雀穿林,利落优雅。」
虽然,澈然不太了解,这时辰,他该去银川畔搞那些梦魇似的气团,怎地今日得这般闲情,还能来瞧这栀月练舞。难不成青桐真人支他假来着?才想着,却见一名仙娘矮身疾行入了舞场,挨到星瑶身旁低声话了几句。
他撇见星瑶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朝他这处撇了一眼,又勉强镇定,转向栀月道:「今天只能练到这里了。你…先和澈然回真境去吧,我改日找你。」
「怎么了?」栀月见她神情有异,还想关心几句,星瑶急促打断了她道:「快回去,走武场后边,别靠近王殿,明白么?」
「但…?」她还摸不着头绪,星瑶已消了踪影。
澈然淡淡瞧着,起身走了上前。耳边,还好似能隐隐听见不远王殿桐林间的金戈之声。
栀月一阵茫然,犹豫片刻起脚想要追,手却让澈然牵了住。「走吧,这里…,不宜多待。你姊姊不是要你回真境么?」
「可是…姊姊看起来好急。」
「真有急事,过几日,你便会知道了。」
静静携她走在林间,澈然心里似这林间秋风,有些凉。那些他们不能不面对的,早晚要来,随她定下了仙身,还愈来愈近了。将她小手握在掌心,他何其希望,他们还能一直这么走着。
歸心 (簡)变局
那晚,他传讯寰明,问及翼山。
「我屡次…请父尊考虑驻兵鹿岭…,他和师尊始终不愿意。寰明,你我,还有不能说的事么?」
乔木家,他没有把握,让炎火家驻兵,师尊却也不愿意,他宁死不相信,这世间会有一种背叛,叫他与寰明。
「澈然,两大战族之心,你大可不用置疑,只是尊上不想打草惊蛇罢了。驻兵鹿岭,是提早向赭王引战,你难道不明白?」
两大战族…?听寰明那正经八百的语调,何时这与乔木家明来暗去的重明鸟,竟替乔木家背书起来了。澈然淡淡想着,只续道:「但…父尊这么拖着,岂不是…,逼鹿岭跳墙。」
「澈然,尊上与太师的意思,还是要你明哲保身为上,鹿岭有异,通知我,我,或云飞,立刻去接应你。」
澈然听着微微皱了眉,语气却没变得太多。「好吧,我已经请父尊留意赭王,我…,还要待一阵子。」
「知道了。」一向意见不少的寰明,今日显得毕恭毕敬,又道:「对了澈然,鹿岭来消息,树谷栀月化了仙,消息当真?她和龙谷,有异状么?」
澈然闻言,更是迟疑了片刻。栀月化仙,不第一时间告诉他了么?他想了想,静静道:「看起来没有。」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先这样吧,别久谈了。」
「嗯。」澈然简单应了声。
他想,日后能和寰明说的事,倒是少了。
异事连庄,太清河,再没让他和虚里去银川畔练武,反而挪到了一处桃林间。
虚里没说缘由,仍是那一张同他说半字都嫌多的冷脸,那么,他也不想问。
该知道的事,他早晚会知道。
果然不过几日,他才携栀月入了真境,只见主堂院里一片森严,两列王属侍从围起了堂。
「父王?」栀月一奇,忙赶着步伐奔了进去。
他待要追,后头却有人朝他肩头出掌,他疾回身架了开,f却见来人是虚里,一脸警戒,要他别作声。澈然见他神情有异,于是随他绕到主堂后头,避开了侍从,两人挨着一道石穴缝隙,瞧着主堂里头动静。
堂上,青桐真人如常坐在他长木案后头。一旁却又围了两层王侍。闯进去的栀月让两名侍从左右架着,一脸震惊焦灼。
「亲事又如何,他顾忌天少,却念及鹿岭了么?栀月在你这里,始终不长进,我能如何。」鹿岭王面色铁青,不似往日澈然感受的亲切,隐隐愠怒里,口吻决断:「我这里有最好的王师能指教她,这是鹿岭最后的机会,你必须让她出真境。」
案上两杯色泽温润的玉器乘着茶,还冒着热气,鹿岭王却已起了身,不愿再多谈。
青桐真人那神色如常清雅从容,静默片时,方淡淡道:「殿下。天下事非一蹴可几,您和老身且还坐不到一盏茶,这般急躁,如何收正果。」
「我明着问龙谷,别净跟我扯茶。青桐,你敢言在龙谷震后,你毫无私心么?栽培那青桐虚里,倒比指导小女还尽心尽力。我断不会让你将鹿岭,交在那翼山杂雏手里。」
堂外,澈然望了虚里一眼,那难入耳的「翼山杂雏」四字,怎听来指的是他而非自己,瞧虚里那面色依然淡漠,盯着鹿岭王,不亲不怒,或许,对那些污辱早也习以为常。他…竟和翼山有所牵扯么?
青桐真人笑了笑,淡淡品茶:「殿下,顺天承时,太虚自有道理。您要肯耐着性子等,莫插手我与栀月,翼山、红漠、龙神,皆与您无伤,但…,我瞧您见了栀月这仙身,只想起诸多往事。」
「够了!」鹿岭王一脸震怒,打断了他。「走!」他拂袖转身,怒令侍从:「人带走。」
「父王…。」栀月颤着声,挪不动脚步,两名王侍不敢扯她,只近逼在身侧。
澈然见了心急,起步想绕回前头,虚里又一拦,轻摇头阻止。
「殿下。」青桐真人微扬了声,道:「恕老身直言,你关押川流蓝雉,是自剪羽翼,甚且开罪翼山。别将赌注压在栀月身上,善待川流一族,好过迷信龙神之说。」青桐真人轻扶宽袖,执起了玉壶,径自替自己添了杯茶。「万千年来,凤与鹿之后,也未曾真出过那么一位解封者。」
鹿岭王背着他冷声一笑:「我怎不知你开始过问政事,川流发动兵权,图谋星瑶王位,没杀了他,已是善待他川流家。」
「图谋王位。殿下,川流何以被关押,恐怕您心知肚明。」
鹿岭王沉寂片时,开口如冰一般澈冷:「你,若要问这政事,恕寡人顾不得尊卑,冒犯真境。」青桐真人笑而不语,望向栀月道:「同你父王去吧。记得,每月逢十,得回真境。不然,翼山瞧着不对劲,可要担忧了。」
这话,倒是说予鹿岭王听的。
歸心 (簡)古琴
那事之后,很快入了冬,一晃眼,又移进了春日。
叁月的林间,四野开花,飞满白蝶。青桐真人也不再进真境主堂授课,反倒将他们都移入了林。
他说差不多是时候,徜徉这天地间了。
天宽地阔,溪流上游巨岩遍布,那日,他坐在其上,信手抚琴。
琴声、林音与流水,交错成曲。他要一众小徒,不上饵与钩,石上垂钓,观天地,养其心。
老上神那淡泊逸趣,叁个小少仙,可没人体悟。见师父进入一种琴我合一的超然境界,干脆扑虫戏鱼,打水漂儿,戏玩一阵乏了,鱼竿歪倒的歪倒,打起了盹来。
过了半日,老上神停了琴,闭目定坐,对四围喧闹起落之声,好似不闻。
澈然与虚里来得晚,他们如今,习武与听道比重相当。他和千守剑,日渐相熟,修为增进不少。然虚里,也不惶多让,就是他以千守剑相敌,也只勉强与他杀个不分轩轾。他们话虽不多,冷来冷去,对彼此却很是熟悉,几个眼神交会,便能将对方意念抓个七八分。一份难以言说的情谊与信任,与敌意共存。
虚里近来,比之从前更加沉郁,他径自在溪边一坐,无语凝视着溪面。澈然瞧了一眼,继续往青桐真人那处走去。今日,他走得比平常快些,因为他现今只这少数的日子,能见到栀月。
她不再日日同他们修习,也搬出了望舒岩。但她确实每月逢十,会回来听道。
她和青桐真人说词一致,只是为了要来的封神仪忙碌,她说有学不完的礼仪舞蹈,和要熟悉各种王政与官务。暂时无法回真境。
走近石边,他一眼见着栀月化了白鹿身,正蜷卧在仰躺的大棕熊腹上。
他走上前,淡淡扬手,将她整团挪下了熊肚,接起她前肢,举在面前。
一双蒙倦的鹿眼对上他的,眨了几眨,倏然圆睁。
「哎呀呀…,疼啊,澈然。」她幻回仙身,哀哀呼疼。
疼…?他一愣,连忙松手。
「哪里疼。」他半信半疑,明明使的手劲轻得很,怎么还喊疼。。
「啊…。」她随手按了按手臂,喃喃道:「你把我当刀子提么,这里那里,都疼。」
澈然瞧了她一眼,无奈道:「栀月…,你不是小鹿了。」
她仙形早已稳固,却还时常一兴起便幻作小鹿,她说东奔西跳方便,嗅闻东西方便,惊吓逃跑方便,想来,这蹭人撒娇也方便。说到底都是个成年女仙,还似只小兽崽般爱蹭人。他叨叨念念,就只因他不是滋味,她要蹭在他澈然怀里,他便没那么多啰啰嗦嗦的规矩。
「我知道了…,人家棕五也不介意…。」栀月仍揉着手臂,喃喃嘀咕。她和棕五相熟,自小就是这样躺,那团肥厚软毛,比什么床榻都舒服。
澈然见她低着头,手臂揉着揉着便两眼发直。他本还几句碎念也只好咽了回去。他想,她大概是累了,或是伤了。只能用那软毛,和她眷恋的白鹿身,这么暂时假装回到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
「棕五。」澈然只好转向棕熊身,一掌抵在熊肚上,使了些劲,道:「你这圈毛,你这肚子,没知觉么?」
这棕五肚子,也不避个嫌。
「唔…。谁压我。」棕五小山似的身躯挪了挪,起身化了仙身。他惺忪的眼微睁,瞧了瞧:「澈然啊…。什么毛,好冷。」
「什么毛,你的熊毛。」澈然一阵烦,不悦道:「你要睡,怎不回你的熊洞睡。」
「什么熊洞,我听师父讲道呢。」他打了个哈欠,显然还很困,翻了个身,倒头又睡。
「啊…,好了好了。」怎怪到人家熊毛上去了,栀月连忙将他拉开了几步。棕五无辜,睡觉打盹,说来还是他必练的舒适功夫。这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熊仙还贪眠,她趁人家熟睡悄悄跳了上去,怎好让澈然唠唠叨叨找人家麻烦。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