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河
月娘仍不自觉地望着他,好像想瞧出什么端倪。
寰明让她瞧得心虚,连忙又望了望桌上,道:“这…这栀子花清香,你也吃一些吧。”他从前便听说栀月爱吃栀子花,这他还记得的,他说着,边往她碗里堆满了花。道:“多吃点。”
月娘轻轻持箸,夹了几口花,仍是忍不住偷瞧他。
从前,澈然总道栀子花性寒,不肯让她多吃,只今日她以为他不在,才这么清炒了一些。他定然有什么心事,才这么万千顺着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澈然…我…在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她低头淡淡喝着粥,忽然这么开口。
如今听到这对鸳鸯讲出帮忙两字,寰明还真有点害怕。他勉强维持着脸色,一笑,道:“什么忙?”
月娘瞧他那神色,连忙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请澈然…帮我买些…胭脂水粉。”她说着,有些难为情的低下了头。“从前…我知道的,稍好一点的、不伤脸的水粉,都在城心,和春里流芳近,我…。”
寰明听了,松了口气,他还正愁没个借口开溜呢。一脸胸有成足的样子,他俊朗一笑,道:“那有什么难。我一会儿便去帮你买。虽然,我觉得…,你如今这般素净,足以闭月羞花,胭脂水粉,有些多余。”
让寰明这么以为高明的补了一句,月娘无奈一笑,缓起身走到了她的画架旁,逃避似的,静静打量起她的画来。
其实她近来,不太爱照镜子,总觉自己面容不如以往精神,也怕澈然瞧久了,心里生厌,并不怎么希望他注意到她的脸。
“澈然,你要不要瞧瞧我刚画了幅新的杨柳映月,你觉得…,提什么诗好…。这幅,只用墨色,我想…拿去集市。”
寰明听了一傻,拖着步走到月娘那画前,一脑空空。他这拿刀的人,实不比那文武兼修的澈然,还读那什么凡文凡诗。“嗯。”他咳了几咳,四两拨千金道:“我…我不比你才思敏捷,自然…你提得都好。”
月娘瞧了他一眼,只觉得寰明站得老远,心不在焉。从前澈然看画,总要贴抱在她后头,耳鬓厮磨,乱乱文不对题的提些诗词,好让她嗔个几句。
他…真不懂这画,还是如今…刻意回避起来了。
她轻轻提笔,落了两句诗,写着: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昨晚澈然一走,她有些睡不下,便想做画转转心。
一落笔,淡淡勾了这幅画。其实,她心里早也对上了诗句。
先时,澈然在或不在,留或不留,她看得淡然,毕竟,她只视他为赎身的金主。如今他又走,她却不得不承认,她有些难以忽略的落寞。想着澈然向她讨诗,她不免又反省起来,自己一直这么冷冷淡淡,他又如何肯留了。他的药帖,他温暖的妻字,他体体贴贴的浓情密意,不晓得何故无限生长,萦绕在心头,她一颗心犹豫不安,是不是,该这么再容自己走一回情关,是不是,她能为他勇敢一些。或许,这一次,他真是她的良人,她却不给彼此机会…。
终于,她在画面上留了落诗的空白处,她想让他明白,她其实比自己以为的还在意他,只是,又一直害怕失落而裹足不前。
她想,澈然懂诗,看了画,或许会有些高兴,也或许,又会给她一些如胶似蜜的保证,温声宽慰她。
但他没有。
她搁下笔,抬起头,朝澈然勉强一笑,道:“澈然…,你…若是需要回府,尽管回去。我不要紧的。”
寰明听了,如释重负,忙道:“月娘,最近府上家里都忙,我…我确实需要回去一趟,顺道,买你要的胭脂水粉回来,好么?”
“好。”月娘有些转不过心,应了声,随手将桌上收了收,又道:“我…我到后边忙。就不送你了。”
寰明这情场老将,自也瞧得出她眼里有些落寞,但,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这任务不也同打仗一般,他目标明确,收她凡魄入霜珠,再送回真澈然身边养回仙身,其他不该碰的,便不要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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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按,欧阳修《生查子·元夕》,帮大家补上整首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溼春衫袖。
歸心 (簡)變調
澈然那胭脂水粉,一耽搁自然又是好几日。
一早,却来了个自称东宫府上的仆从,将一袋锦囊递给她,里头除了她要的胭脂水粉,还有药帖,色料绢纸和银两,还写了张字笺,说道他忙,择日再来看她。
仆从云云,自是寰明出了小屋,打定主意要让澈然消失个大半年,澈然且说过,他在凡间是个什么东宫策士来着,那么,不如扮个仆从。
苦苦甜甜,她淡淡一笑,将那信笺仔细收了。然而,她一向能注意到一些细微的东西,好比澈然忙到,这信笺就算仔细仿了字迹,却也不是他自己写的了。即使澈然只替她在画上落款几回,他的字迹,她还能分辨得出。
今日来的是仆从,日后还有这仆从么?
她转念又想宽慰自己,或许澈然当真只是府上忙,他百忙中惦记自己的小东西,难道不是有心。她不好还哀哀悽悽,令他两头烦恼,他下次来,她且应该主动一些,让他高兴。
只是,仆从不时来照管她日常,却又好一阵子不见澈然。她想过,写封信,怕信笺落了,给他添麻烦;传个话,又不知道这仆从能不能信任。只好等着还是等着。
寰明瞧她那思念殷切,分明一颗情心,那呆头呆脑的青鸾,还说什么她不怎么喜欢他。
他忍不住又一叹,这便是他迟迟不找个女仙定下来的缘由了,一要出战,这么将人冰在这,怪凄凉的。
再让她相思下去,情心不定要变成闺怨了,近来,只好再扮个澈然,亮相亮相。
只是这么个亮相,月娘见了他,上了妆练了琴又练了舞,温温柔柔体体贴贴,仔细问了他爱吃的东西,喜爱的玩意儿,替他烹菜,替他冲茶,不时,又邀他看画赏月,挨在一旁温温婉婉,千娇百媚,完全将青楼姑娘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他这采花郎,竟变成了个作怀不乱的柳下惠,简直明寰火炎,倒倒颠颠。
月娘,自不懂这曲折。她只觉得自那回澈然半夜出了门,便好似变了个人,他再不留夜,叁天两头称忙消失,只差仆从送东西来。饶她再努力,他只左闪右推,右闪左推,打太极似的一避再避,能避再避。
几次以后,她便也不再那么积极了。
那晚,她明明疲累,却难以入眠。
她方才在房间照了照铜镜,怎么打理,都不若从前在春里流芳好看,近来,她更是时常觉得累,别说烹菜跳舞,连作画都有些乏力。她不免乱乱想着,她这时日,大约也剩下不多。
她缩在榻上,腿上搁着澈然给她的折扇。一旁,则是那盒珍贵的色料木匣。后来仆从带来的色料,都买自城心,没有这木匣子里头的颜色好看。那晚她恍然撇见那柄折扇,委实欠得久了,便拿起来,想写些什么。
脑中闪过的词句,却是首悼亡词。凉凉一笑,她觉得,有何不可。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写了两句她却停了笔。这词,用来悼亡妻。她…如今,却不敢再去想,当初他说的什么妻妾,什么…。她这记忆愈来愈差,她不如不去细想得好。
不细想,眼泪却一掉,直滴在扇面上。泪水晕了开,她心不在焉,随手一抹,却又将一抹颜色抹上了绸绢。她一愣,只好用手指沾了些墨绿色,浅浅在画面上抹开,似青林,又似绿地。
但这折扇,想来给不成了。她晾了晾收折了,随手藏进了枕下。
隔日一早,澈然却来了院。
她见了他,打起精神迎了出来,歉然一笑,道:“澈然,我…我也不知道你何时会来…,家里…没准备什么。”
“不用准备什么,我今日来,想带你去走走,成日待在这小屋作画,闷也闷出病来。”寰明又想了个法子,带她出去溜搭,她总高兴,人前,也自然无需亲亲腻腻。
月娘听了果然一派不可置信,又很是欣然。澈然一向不同她出门,她理所当然以为,是为了避人耳目,是以她从来也没有要求,这回,他却亲自开了口。
他肯带她出门,她低沉数日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也不想让澈然觉得病气沉沉,她不喊累,又特意笑得开朗。
寰明知晓澈然不希望她到人多的地方,是以避开了城心,只在临山的城边逛逛。
转眼恒安城也要入秋了,一户户桂花飘香,月娘高高兴兴走在街市上,东瞧西瞧,活泼不少。寰明在后头缓缓跟着,只见她一转眼又挨近了一摊花舖,俯身赏起一盆盆娇蕊。
花舖板娘秀秀气气,着了身紫色裙裳,裙?也漂漂亮亮绣了圈鸢尾花。
“姊姊,您这花照顾得真好。”
月娘喜孜孜的端详一盆栀子,又打量起一旁的月季。
寰明才走近,立时暗道一声不好。他闪身进巷,换了幅面孔。他想栀月那凡身,并没有什么仙神之气,自己离紫鸢太近,反倒暴露了月娘的身份。
他飞跃上一处屋顶,从高处盯着月娘身影,希望她看看花便继续再往前走。
“姑娘…喜欢作画…。”紫鸢一笑,淡淡打量着月娘,细细感受她掌间点点金粉传出的仙气。
“嗯?姊姊怎么知道?”月娘一奇,眨了眨眼。
紫鸢轻轻伸手抹了她脸,一笑,道:“妹妹这脸上,还有颜色呢。况且,妹妹气质好,看着这花,满眼怜惜。”一抹仙咒带过,这女人,却似乎是个凡人。
她不大肯定,那金粉的仙气高贵,却不能证明她和澈然有牵连。想着,她俯身拾了一小盆月季,递给她道:“这盆花送你吧,就当与妹妹有缘。”那花,是润元所造,有她的仙迹,跟着这凡人,正好能将她查个清楚。
“送…送我?不…不行,怎好白白拿姊姊东西。”月娘说着,连忙从袖袋中摸出了几个铜钱,要递与紫鸢。
寰明远远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只见月娘拿了铜子儿想买花,他又暗道不好,她那铜钱,要是刚好拣了个润元幻的,岂不正好让紫鸢识破了。他起咒在手,只消一不对劲,便上前救人,又暗暗期望她那铜钱别露了馅。
紫鸢见栀月铜钱一出,又笑了笑,道:“那么姊姊随意拣几个,免得你过意不去。”
月娘先前卖画有些不多的收入,澈然也知她不喜欢使他的银子,便拐个弯带给她实物用品,后来仆从又带来不少东西,她无须再添什么民生,便还有些自己的积蓄。
紫鸢收下几个铜钱,于是也并没有异状,但她仍然谨慎地在剩余的铜钱上落了咒。又将一盆海棠递给了月娘。
“这…。”
“你要喜欢姊姊这处的花,偶尔替姊姊画几幅花儿来,我拿来妆点这门面还挺优雅。”
月娘听了,欣然道:“当然好。”她说着,望了望四处,却不见澈然,心里一奇。
“妹妹找人么?”紫鸢又好奇的打量她来。
“对…,对,姊姊,我不能耽搁了,改日再来瞧瞧您的花”她连忙作别紫鸢,一家店铺挨着一家找着。
寰明见紫鸢收了铜钱,倒没有什么动静,心头松了口气,一幻影到月娘前头不远处,赶紧换回澈然面貌,买了几个桂花饼。
“月儿。”寰明见了她正左顾右盼寻着他,面上递了一笑,向她招了招手,道:“这里。”
“澈然。”月娘闻声,忙转往他这处来。她松了口气道:“还想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刚瞧见这桂花饼香,你应该喜欢,趁人少了些,赶紧过来,我应该先和你说一声…。”
“没事。”月娘甜甜一笑,举了那花凑到寰明前头道:“你瞧…,这花好漂亮。”
寰明瞧着那花只一脸提防,偷偷张望四处,见了个衣衫褴褛缩在巷子边的小姑娘,他连忙应声一笑,道:“你净爱这些花花草草。走吧,我们再往前走走。”
他说着,不知不觉,将月娘往小姑娘那处带,又将那桂花饼晃在手上。
果不其然两人一走到距离小姑娘不远处,她一双眼睛望来,吞了吞涎。
心细的月娘自然瞧见了,她忙拉了拉寰明,道:“澈然,那个小姑娘…好像很饿。我们这饼,给她好么?”
“当然好。”寰明说着,将饼给了月娘,月娘几步凑上前,拿了几个饼俯身递给小姑娘道:“小妹妹,你饿了么?这饼给你吧。”
恒安城的小姑娘,还挺机灵,犹豫的接了饼,诺诺说了声谢谢,忽然哭了起来。
“怎…怎么哭了。”寰明见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忙道:“小姑娘你别哭啊,你…你瞧这大姊姊这处有漂亮的花,不…不然送你吧。女孩儿喜欢这花吧。”小姑娘瞧了一眼,只哭得更凶了。
寰明似乎一楞,连忙将另一盆花也递给她。
月娘瞧了那小姑娘一眼,掏了几个铜钱递在她手中,道:“别哭了。”
小姑娘见了轻轻道声谢谢,转成抽抽答答的泣声。
月娘从前在春里流芳,对这等小伎俩也见怪不怪,她想,都是可怜人家。
那花,寰明既说要送,她也不好再讨回来。寰明也怕她讨回来,拉了拉道:“走吧。”
紫鸢给的东西,可半点不能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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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首大家熟了,但还是想把它写进来:p
苏轼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歸心 紅漠
大渊之地另一处,与山林遥遥相对,一片放眼四望无边无际的赤红漠野,乃诸仙家口中的红漠荒原。
玄色的硬岩上,覆了层细红乾沙,边境高山,流下一道川水,匯聚成红漠境内唯一的湖泊。
浊绿的湖水,一波又一波震盪,空中持续轰然沉响,岩壁倾颓,大地一道道震出裂痕。
这次开啟的,已是大渊龙谷的第叁震期,大小馀震,如那隐隐不明的期待,不明的抗拒,和不肯放弃的各自挣扎,还在晃动大渊仙界。
震盪暂时平息的红漠,有些寂寥。荒烟漫草稀疏,异兽阴翳来去,各自为界,各自躲藏。
一穿着王室赭衣的青少神,随着他前头的红漠之主,赭王赤狰灰刃,正往湖岸不远处的一座幽塔走去。
还有些距离,少神抬起头,便能见着塔上窗户里边,母亲那双映着灰濛天光的眼神。
他父亲,是当今红漠狰兽一族,前头赭王灰刃已逝的弟弟,玄王弋猎;而母亲,则是这白鹿神,树谷星瑶。
而他却隔了代,似他祖母,生来,取了火凤之形。
五百年如一日,他母亲星瑶,总在窗边望着远山,她知道远山后头,即是龙谷,而龙谷后头,又是群山环绕,川泉泠泠,那处,仙界唤鹿岭,是她的家乡。
近塔之处,严严围着一圈守塔兽兵,兽兵长向灰刃与少神致意。命人拉开了沉沉的塔门,将一连串铁鍊震得叮噹作响。
「子冀。」他母亲在窗边早见到了他们,已在门边等着。却只向他招呼。
灰刃并不介意,想是早也习惯了。
少神喊了声娘,跟着灰刃进塔。而星瑶,早已将他想要的东西搁在桌上。一如往常,他几步上前,取过了桌上一本破旧的蓝皮小书,坐到一旁便读。书封上,落了《太虚论》叁字。
灰刃望了一眼,也没说什么。这鹿岭的玄学,他并不大懂,从前翻了几翻,也不觉得有甚么妨碍。
他逕自在案边坐下,搁了酒罈上桌,要星瑶同她喝酒。
这星瑶怀胎亲生的儿子,和她说起来,没有多少情感。
无论是他父亲弋猎,还是这灰刃,都不是她丈夫,且还是她心里头永不会忘的至恨。
五百年前的仙界之乱,他们让兽兵剿平了鹿岭,在她鹿岭崇高的神丘上,围杀她父王母后,而她,屈辱地让兽兵肆虐过一回又一回,本该是她丈夫的人,在旁看着,却降了弋猎。那人,如今是鹿岭王。她呢。
她困在这红漠高塔中,幽居了五百年。
从前这塔里,只有火把、刑具、和形形色色的兽兵。弋猎将她掳到红漠,辗压她一颗早碎尽了的心,将她的自尊踩成一团泥巴。她不分日夜,让人剥了衣裳,光怪陆离的异兽原身,以各种湿黏捆缠凌迟她。有时她午夜梦回,彷彿还能听见自己的惨叫夹杂群兽狰狞的笑声,回盪在塔里。
让那毫无人性的兽性摧残,她和这少神子冀,又能有多少亲情。
唯一的庆幸,是那段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生產之时,已是赭王灰刃掌权,孩子一出生,便让人抱了走,她并不太在意。事实上,她渐渐对身旁诸事都不在意。
而她的塔里,灰刃来过后,没了火把刑具,多了正常宜居的摆设。后来,又让她拥有些鹿岭旧物,以遣怀乡之情。
再后来,她且同灰刃有了两个孩子。
这么些时日,灰刃屡次让她以接受红漠后位换自由,她却不能接受这毁灭她家园的赤狰势力,更不能接受自己向他妥协,即使如今的赤狰氏,待她温柔,即使,他比起从前的伊人,早也更像夫君。
而子冀大了些,灰刃让他来见她。
但比起见她,子冀似乎更喜欢她这处的书,鹿岭太上真境的学问。那是他在红漠少主的日常修习里碰不着的东西。或许,也是那讲究万物无差的道理,才让他并不若两个弟弟,嫌弃她这半为囚的母亲,还肯唤她一声娘。
「最近,我要整兵驻军龙谷。」灰刃起手替两人倒了酒,逕自豪乾了一杯:「翼山若是插手,这趟,说不定回不来。」
见星瑶不答话,他且又笑了笑:「对你而言,该是喜讯?」
星瑶蹙起眉,一声若有似无的沉叹,她起身走回窗边。
「儿子们太小,若有闪失…,我打算,让子冀接位。」
「那都是你红漠的事。」星瑶一阵抑着的愤怒,打断了他。
龙谷震得她心烦,逼她不得不想起早放弃去思念的人,和那些一扯动,还痛得剧烈的伤。
「那么,你的事听么?」灰刃说着,往桌上放了串透着谷老仙气的玄铁色细长钥匙。
星瑶闻声,略带震惊的转了过身子,望了钥匙一眼,又望向灰刃。
「弋猎旧部,同我手下,都肯听子冀,对你来说,这里还算安全。但…」他一笑起身,拾起钥匙,走到星瑶身旁。「我和自己打个赌。」
他牵过她的手,掌上运咒,星瑶双腕随之现出了两圈玄石手环。一直以来,这对环用来锁她灵力,虽是弋猎安上的,灰刃却也没拿下来过。
「打赌…?」星瑶喃喃问了声。
灰刃淡淡一笑:「我若打得赢他,便还你一个鹿岭王位。或者,你也可以…就这么回去找他。总之,你自由了。」他说着,将那玄环拆了下来。
星瑶震惊的眼闪闪烁烁,她等了五百年,等到恨,恨到绝望,透了、淡了,早也放弃的什么自由,却忽然这么临到她。
「你…。」她颤着声,想说些什么,却好像丢失了所有字句。
「子冀,走吧。」灰刃淡淡转身,唤了唤那少神,笑道:「你恐怕得说服你娘,把那本书留给你。」
望着他二人离开,星瑶静静感受着掌间缓缓流转起的仙力,却不知怎么的,那玄环,好似还带在她手上一般。
歸心 (簡)紅漠
大渊之地另一处,与山林遥遥相对,一片放眼四望无边无际的赤红漠野,乃诸仙家口中的红漠荒原。
玄色的硬岩上,覆了层细红干沙,边境高山,流下一道川水,汇聚成红漠境内唯一的湖泊。
浊绿的湖水,一波又一波震荡,空中持续轰然沉响,岩壁倾颓,大地一道道震出裂痕。
这次开启的,已是大渊龙谷的第叁震期,大小余震,如那隐隐不明的期待,不明的抗拒,和不肯放弃的各自挣扎,还在晃动大渊仙界。
震荡暂时平息的红漠,有些寂寥。荒烟漫草稀疏,异兽阴翳来去,各自为界,各自躲藏。
一穿着王室赭衣的青少神,随着他前头的红漠之主,赭王赤狰灰刃,正往湖岸不远处的一座幽塔走去。
还有些距离,少神抬起头,便能见着塔上窗户里边,母亲那双映着灰蒙天光的眼神。
他父亲,是当今红漠狰兽一族,前头赭王灰刃已逝的弟弟,玄王弋猎;而母亲,则是这白鹿神,树谷星瑶。
而他却隔了代,似他祖母,生来,取了火凤之形。
五百年如一日,他母亲星瑶,总在窗边望着远山,她知道远山后头,即是龙谷,而龙谷后头,又是群山环绕,川泉泠泠,那处,仙界唤鹿岭,是她的家乡。
近塔之处,严严围着一圈守塔兽兵,兽兵长向灰刃与少神致意。命人拉开了沉沉的塔门,将一连串铁链震得叮当作响。
「子冀。」他母亲在窗边早见到了他们,已在门边等着。却只向他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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