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河
灰刃并不介意,想是早也习惯了。
少神喊了声娘,跟着灰刃进塔。而星瑶,早已将他想要的东西搁在桌上。一如往常,他几步上前,取过了桌上一本破旧的蓝皮小书,坐到一旁便读。书封上,落了《太虚论》叁字。
灰刃望了一眼,也没说什么。这鹿岭的玄学,他并不大懂,从前翻了几翻,也不觉得有甚么妨碍。
他径自在案边坐下,搁了酒坛上桌,要星瑶同她喝酒。
这星瑶怀胎亲生的儿子,和她说起来,没有多少情感。
无论是他父亲弋猎,还是这灰刃,都不是她丈夫,且还是她心里头永不会忘的至恨。
五百年前的仙界之乱,他们让兽兵剿平了鹿岭,在她鹿岭崇高的神丘上,围杀她父王母后,而她,屈辱地让兽兵肆虐过一回又一回,本该是她丈夫的人,在旁看着,却降了弋猎。那人,如今是鹿岭王。她呢。
她困在这红漠高塔中,幽居了五百年。
从前这塔里,只有火把、刑具、和形形色色的兽兵。弋猎将她掳到红漠,辗压她一颗早碎尽了的心,将她的自尊踩成一团泥巴。她不分日夜,让人剥了衣裳,光怪陆离的异兽原身,以各种湿黏捆缠凌迟她。有时她午夜梦回,彷佛还能听见自己的惨叫夹杂群兽狰狞的笑声,回荡在塔里。
让那毫无人性的兽性摧残,她和这少神子冀,又能有多少亲情。
唯一的庆幸,是那段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生产之时,已是赭王灰刃掌权,孩子一出生,便让人抱了走,她并不太在意。事实上,她渐渐对身旁诸事都不在意。
而她的塔里,灰刃来过后,没了火把刑具,多了正常宜居的摆设。后来,又让她拥有些鹿岭旧物,以遣怀乡之情。
再后来,她且同灰刃有了两个孩子。
这么些时日,灰刃屡次让她以接受红漠后位换自由,她却不能接受这毁灭她家园的赤狰势力,更不能接受自己向他妥协,即使如今的赤狰氏,待她温柔,即使,他比起从前的伊人,早也更像夫君。
而子冀大了些,灰刃让他来见她。
但比起见她,子冀似乎更喜欢她这处的书,鹿岭太上真境的学问。那是他在红漠少主的日常修习里碰不着的东西。或许,也是那讲究万物无差的道理,才让他并不若两个弟弟,嫌弃她这半为囚的母亲,还肯唤她一声娘。
「最近,我要整兵驻军龙谷。」灰刃起手替两人倒了酒,径自豪干了一杯:「翼山若是插手,这趟,说不定回不来。」
见星瑶不答话,他且又笑了笑:「对你而言,该是喜讯?」
星瑶蹙起眉,一声若有似无的沉叹,她起身走回窗边。
「儿子们太小,若有闪失…,我打算,让子冀接位。」
「那都是你红漠的事。」星瑶一阵抑着的愤怒,打断了他。
龙谷震得她心烦,逼她不得不想起早放弃去思念的人,和那些一扯动,还痛得剧烈的伤。
「那么,你的事听么?」灰刃说着,往桌上放了串透着谷老仙气的玄铁色细长钥匙。
星瑶闻声,略带震惊的转了过身子,望了钥匙一眼,又望向灰刃。
「弋猎旧部,同我手下,都肯听子冀,对你来说,这里还算安全。但…」他一笑起身,拾起钥匙,走到星瑶身旁。「我和自己打个赌。」
他牵过她的手,掌上运咒,星瑶双腕随之现出了两圈玄石手环。一直以来,这对环用来锁她灵力,虽是弋猎安上的,灰刃却也没拿下来过。
「打赌…?」星瑶喃喃问了声。
灰刃淡淡一笑:「我若打得赢他,便还你一个鹿岭王位。或者,你也可以…就这么回去找他。总之,你自由了。」他说着,将那玄环拆了下来。
星瑶震惊的眼闪闪烁烁,她等了五百年,等到恨,恨到绝望,透了、淡了,早也放弃的什么自由,却忽然这么临到她。
「你…。」她颤着声,想说些什么,却好像丢失了所有字句。
「子冀,走吧。」灰刃淡淡转身,唤了唤那少神,笑道:「你恐怕得说服你娘,把那本书留给你。」
望着他二人离开,星瑶静静感受着掌间缓缓流转起的仙力,却不知怎么的,那玄环,好似还带在她手上一般。
歸心 (簡)神傷
遇上了紫鸢,寰明自没心思再逛了,便寻由带她回了小屋。
本想送回她便走,门边却让月娘一留:“时候还早,澈然…再待一会儿好么?”
确实也还早,寰明犹豫了片时,终究进了屋。
没想她那一会儿,烹了一桌菜,热了壶酒,又回了她房间耽搁了好一阵子。
待得她出来,已梳洗过换了衣裳,还淡淡上了妆。
又…又来。寰明坐在桌案边,已经等得饥肠辘辘,一瞧,面色不自觉一僵。
她本以为,他今日来,且带了她出门。他,和他家人,或许,能接受她了。瞧他那面色,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她怯怯道:“最近,气色不太好,我想,你在的时候…总该打扮打扮。”
“你不用打扮就很漂亮,快来吃饭吧。”寰明忙又递了一笑。
老实说,这栀月凡身虽然憔悴了些,仍然生得挺美,偏偏这么瞧也不好仔细瞧,碰也不好碰,澈然给他的那栀子实,还日日夜夜记着栀月记忆,这岂不是监视他来着。他只叹这凡界度日如年,这差事要撑到那冷岸承熙打完玄王,简直煎熬。还没陪个女人陪得如此耗心耗神的。
他心里喃喃嘀咕,手上忙着帮月娘添菜,道:“你身子顾好要紧…,月儿,你还日日按时服药吧。”
月娘夹菜的手缓了缓,偷瞧了他一眼,轻道:“我…今日,还没喝那药帖…,其实,和你出去走走,我觉得舒坦不少。今晚…,不如容我陪你喝点小酒。”
她想,不能同寝,自是委屈了澈然,久了,心意自然淡了。她几分受伤的心,还在努力,想挽回些什么。
“你不喝药,还要喝酒,不行不行…。”
“澈然…。”月娘轻拉住了他的手,低下头道:“难得你来,我高兴。让我陪你喝一点吧。你…,时不时要走,我一个人,可没这等兴致了。”
寰明轻轻将手抽了回来,故作轻松道:“那么,你想喝便喝吧。”
他转念一想,这月娘要是毒发得快些,早早将她收到霜珠里,他倒能脱身了。愈想愈觉得这么着行得通,他索性持起酒壶倒酒。她原希望他多喝些,他却只替她倒了满满一杯。
她心里着疼,将酒就唇喝了。酒汤入喉,热热辣辣,好似能替她担待些愁,她不自禁,连喝了几杯,又为寰明斟了杯酒。
寰明应付着,只浅浅喝了几口。她本还想柔柔劝几杯,他却一直显得如坐针毡。两人安静了一阵子,她索性闷着头灌起酒来。
小酒怡情,她这等喝法,分明浇愁。
“澈然…怎么不喝。”她自个儿喝了半壶,望着寰明前面那杯酒,还始终见不了底,终于怔怔一笑,问了声。
这么同个伤心女人喝下去绝对不明智,寰明忙寻了个理由道:“我…还得回府,不好喝酒。”
月娘听了,眸光一淡,微微一笑,道:“澈然…,不能…,留下来一晚么?”
她不想给他添麻烦,他说要回府,她从不多留他,几杯酒汤下肚,却有些约束不了心绪,连日的抑抑郁郁,好似要翻腾。
寰明见她眼神晕晕凉凉,开始掩不住心思,显得淡漠心伤。“月儿,近来府上忙,我…不好出差错。”
她微醉间,淡淡含愁,原来几分苍白的面色显得娇艳红润,他有些坐立难安。
“不然…我为你…跳支舞吧。”她歉然一笑,道:“你也知道…,我这舞艺不若姊姊们好,但…,你…还愿意…,看我这么跳一支么?”
寰明只好道:“当…当然。就只怕你累着了。”
“不累。”月娘红着颊,嫣然一笑,起身离了案,几步跑跳到了院里,翩翩转起身子来。
寰明跟着移步门边,倚着门槛观舞。她的白裳在月色下飘扬,好似微微发亮,眉眼间淡淡几抹忧伤,偶尔朝他这处看来,又会展露笑颜,好像为他跳支舞,令她心里觉得很踏实满足。
他不自觉微微回避她攫人心思的娉婷妩媚,他要是澈然,该直接将她打横了抱回屋里。
念头闪过,他一警觉,这下可好了,冷岸承熙那只呆鸟连自己的女人也不懂,她若有情,此路千千不通,万万不通,反正本就有疾,不如再让她忧思加疾,也好过他踏错了一步。
他想着,几步走进了院里,唤住了她:“月儿…。”
月娘闻声,轻扬的水袖淡淡缓了下来,转过身来瞧他。
“我…,得走了。府上要是问起,不好交代。”
月娘瞧着他离意甚坚定的面色,空白的心神有些滞涩,向他踉跄走了几步,脚下一个嗑绊,便往前扑跌。
寰明一惊,连忙扶住她。
她攀住他的手,微醉的眸光一抬,不自觉依进了他怀里。
“你一走…,还会回来么…。”
寰明僵着手,想轻轻推开她,月娘扶在他腰间的手急忙一抱,道:“澈然…,能不能…就这么陪我一晚。我怕…我怕…等不到下次见你了。”
她不敢妄想做他的妻妾,不奢望他能为她改变什么,甚至接受了他不想再这么陪着她,但就这么一晚…。
她勾上他颈间,垫起脚尖想吻上他,寰明猛然将她扯了开,勉强一笑,道:“月娘…,真得不行,你醉了,药帖喝了早些歇着,保重身子要紧。”他连步退着道:“这秋风吹了凉,你快进屋去。”
让他扯开的双臂还微微发疼,月娘楞瞧着他退了几步,毅然一个转身,出了院。
或是酒性发得令她不舒服,又或是秋风真的凉,她身子抖得厉害,抖得眼眶锁不住源源溢上的眼泪。
或许她这身份,永远遇不上所谓的良人吧。
她阑珊转身进了屋,拖着步走到案边,拿过了酒壶,仰首乱倒了些在面上,沉沉往院外走去。他明明不想见她了,什么药帖,什么保重,她还为谁保重。
纵酒烧得她身子难受,她却觉得挺好,她最后一点尊严,便是不要拖累他,省得他明明无心,还得两边奔波。
她连连罐酒,步出了院,昏昏找了棵栀子树旁颓坐。
盛夏的栀子花,转进深秋,开始凋谢了。她闭眼蜷缩了身子,若是她也能这么就走了,倒也挺好。
“姑娘。”
昏昏中,有人叫她。
她微微睁了眼,望了望,眼前一袭紫衣靠近,她一双醉眼显得有些困惑,呢喃道:“姊姊…?”
歸心 (簡)攻防
落荒而逃的寰明铁了心走在林间,想告诉澈然这条路使不通,又怕他让这事岔分了心。想想,那栀月凡身,再拖也不剩多少时日,不如就让她这么挨过去。
他还想着,一瞬间,察觉了一道熟识的仙气,他一惊,连忙回头,只见林间月色淡淡,起了阵风,刮得林木萧萧飘摇。
“糟了。”他立时幻影回小屋,他布下的仙障还好端端的,院里四处几绕却不见栀月。他急急又出到院外,沿小屋院外绕了几绕,依然不见人,只撇见一棵栀子树旁碎了的酒壶。
他背脊一阵凉,连连暗道不好。紫鸢既然发现了这处,想必带走了她。
他幻出栀子实查看,这栀月的灵气却似乎还无恙,紫鸢若无立时出手杀了她,自然是要回禀那乔木云彤了。
无论如何,他得先回翼山一趟。
凡界时光飞逝,寰明这么折腾了好一阵,澈然却也才回翼山不久。
他方抵翼山时想着,直接回灵宫,不如先在战族谷地待着,好模糊些回来的时日。先视察炎火主将宏辉备好的翼兵,也好有战略同祥治报备。他于是幻影入了翼山谷地,进入驻扎将军帐的林地。
几名翼兵见了连忙迎上,跪揖行礼,又一层层传报了进去。
不过多时,主帐掀帘,炎火宏辉出了帐,几步走上来,笑道:“天少,回来了。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上神言重了。”澈然一揖,似对叔伯一般尊敬。“多亏了寰明相助,事情容易不少。”
“寰明那头我听说了,你要他守龙谷,且留了云飞和赭王。”宏辉赞许一笑,道:“你如今,有乃父之风了。”又问道:“回过灵宫了么?”
“澈然还未上灵宫,只想先来同上神熟悉兵况战阵术式,父尊那里才好交代。”
宏辉点了点头,欣然道:“天少不如先同老臣看看地貌图和阵势,今日过了时辰,翼兵操演得等明日。各级战兵,后勤翼兵,我都点过了。天少要不放心,尽管四处看看。”
澈然点了点头,随宏辉入谷。
只见宽阔的低地里,整肃过的军容早已齐齐整整排开,一面面大纛迎风飘扬。乐兵擂鼓吹角,气势腾腾的练着战乐。
他放眼几扫,主要战力,尽是宏辉手下大将,几名少尉,则是炎火宇清一辈上场历练的小少神。
比起暗中作梗的乔木家,炎火战族着实令他感觉好得多。
连日,澈然随宏辉入阵点兵,同翼兵演练。他却发现,让炎火宇清带着的翼兵,有一支乔木云彤手下的人。他们不比炎火翼兵熟悉炎火家战术,出错最多,就是心态上,也不大服顺。
“天少,父亲。”那日宇清进帐,一脸委屈。他年方足四百,却要按捺发落一众乔木家的千年战士。虽然宏辉以训练宇清带人为由,又似存了羞辱乔木战士之念,将他们归在这么个少尉手下。宇清显然招架不住。“乔木战士不服战阵,要求换将,不如请父亲将他们发派到您这里来。”
“揪出乱源,杀鸡儆猴,还要为父教你?”宏辉沉沉道了声,并不大在意。
宇清见他父亲不高兴,亦有些不满:“但他们是少妃的人,您真让我杀?”
宏辉扫了他一眼,正色道:“话,要说得准确,翼兵直属天尊,战时只听将领,乔木云彤若坐实了少妃,日后再不带兵,该杀则杀,怕什么。”
澈然听着,虽说宏辉显然不喜那乔木云彤,这么留着她乔木战士,却有违他初时持翼符的战令了。他思量片时,发话道:“上神这处,何故违令,留用乔木云彤的人。”
宏辉听他追究,垂首一揖,无奈解释道:“臣留下了人,自是尊令。尊上听天少不用人,不大高兴。他让云彤等着,先将她手下翼兵暂归到我这处。天少恐怕得亲自和尊上谈。恕臣无法作主。”
“我明白了。”澈然面色冷淡,又道:“还请上神先作抽掉乔木云彤那支翼兵的打算,我这就回灵宫。”语毕,他起身要离帐。
“天少。”宏辉叫住了他,劝道:“战事在即,感情用事,大可不必。服下乔木翼兵,总多一分战能。”
这些老上神,说话总心口不一,他便不相信,宏辉这般作为是有心留用乔木战士。他沉默片刻,淡淡道:“澈然以为,用兵在精不在多,能影响出战的人事,越少越好。”
他直幻影回了灵宫,连步迈入大殿。
殿里大金御座上,他父尊祥治支首闭目坐在上头,一旁,则立着太师无相。
他行了礼,道:“父尊,师尊。”
祥治微张了眼,扫过澈然,冷声责了句:“若非云彤去接你,你还要在鹿岭龙谷耽搁多久。”他
澈然瞧祥治,比起他入鹿岭之时,又苍老几分。他立时能理解,何以战族如此不安份。
他拿捏声情,计较着说词,一揖禀道:“父尊...,儿臣提过青桐真人与儿臣在真境的大师兄,青桐虚里,对龙神一事之见解,比当今仙界,明确的多。若不先将此事厘清,贸然出兵战玄王,并不妥当。儿臣回来,且先入了谷地同宏辉上神熟悉了兵况。”
祥治听着,只淡淡闭上了眼,微点了头,示意他继续说。
澈然说起助龙神淡归戾气,与虚里暗中抑阻栀月一事,然他小心斟酌,却还未提及龙神裂魄之事,就担心要扯出栀月入了凡。
祥治听着不置可否,无相沉沉眼神扫来,问道:“你的意思是,青桐虚里才是解封者,那么,他的下落呢?”
“儿臣费时许久,鹿岭龙谷一带,怎么找,都找不着人,我已请寰明先盯着龙谷。”
“玄王都入了鹿岭,你为了那不明确的太虚之说,旷日废时。”无相似笑非笑,盯着他道:“那么,树谷栀月呢?为师告诫过你,她不过是个棋子,万一要舍,不能舍不了,翼兵间却有些耳语,你不在出战前杀了她,倒一路护着她出岭。”
澈然垂首静静道:“儿臣需要藉她出岭…,在那之后,她便让青桐虚里带走了。”
无相严严盯着他,道:“我看你一颗心也跟着走了,承熙,云彤那事,你倒要解释清楚。”
“儿臣…不想战场上分心,也已做了安排,赭王已经答允与翼兵联手,川流蓝雉,我有几分把握,他不会真心与玄王同盟。”
“所以你便自大的以为,你无须乔木战族相助。”
无相沉沉进逼,澈然沉着相应,无论如何,他不愿有任何一处欠了那乔木云彤。“她手下翼兵不服炎火将,乔木战族有云飞足矣。”
“翼兵不服自是因为你亏待云彤,你不用她,倒要用乔木云飞那叛将。战场上,岂能有这等私心。”祥治出了声,双眼凛睁透着怒气,显然对他的调度很不满意。
澈然迎视祥治,此事再不易,他总得试一试:“若是父尊,收回立妃一事,我便用她。”
祥治听了眉间一皱,沉沉怒道:“你倒敢胁迫我。如今放眼大渊,你还去哪里找比云彤更好的亲事,乔木文风垮台,你无须担心她父家势力,还能顺理成章,收回她手上兵权。”
澈然知道,他不喜欢,不成个理由,只好绕个弯道:“就算收回兵权,儿臣枕边,仍不愿是个舞刀的女将。”
祥治盯着他,半晌,冷声道:“不愿是个女将,倒愿意是个凡妓了。”
闻言,澈然一震。他迅疾抬眼凛望祥治,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来人。”祥治淡淡吩咐了声。“让少妃将人带进来。”
歸心 (簡)劫
人…。澈然一惊,连忙回身,难道寰明那头出了错么?他极力镇定着心思,若真让乔木云彤逮着了人,又能有何种解法。
过不多时,乔木云彤疾风似的踏入了殿,后头跟了紫鸢,紫鸢身后两名翼兵拖着的凡女,果真是一脸惊惶的月娘。
云彤一眼对上了他,浅勾了个笑。他千不该万不该,撕扯践踏她一片真情。他既无情,便该与她一样伤一样痛。
澈然…?月娘见了他,嘴唇无声蠕动了两字,又愈发激动,抖着声喊了起来:“澈然…。”虽然她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她认得的那个人,相见在这茫茫高天,若不是已让紫鸢审了一轮,她简直不相信自己所见所闻,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澈然望着她,抑着焦灼,抑着心疼,无数念头飞转。
“你探查龙谷,倒还有闲情入凡救苦救难,赎出这么个凡妓?”无相淡淡问了声。
“尊上…!”
澈然还没谱出个说词,外头传来寰明着急的喊声。“尊上…!”
寰明疾步入殿,朝澈然递来歉然一眼,连忙一跪一伏,急向祥治与无相解释道:“尊上,太师,她…她是臣的女人,臣驻守龙谷,与凡界相近,逾矩私通凡人,臣愿请罚,且除她记忆归凡,再不往来。”
“这小妓女嘴上喊得可是澈然。寰明,冒用天少身分胡作非为,可是大罪。”无相冷道了声。
任务在身却勾搭凡妓,炎火寰明再皮再爱玩,还没这个胆。
祥治望了澈然一眼,中气不太足的话声仍带着冷戾之威:“澈然,怎不说话。”
澈然心头作难,寰明这话,是要揽责替他相保栀月,却要大大连累他。
澈然缓缓一跪,如今,也只能走个险步:“儿臣…,一时糊涂,招惹凡妓,寰明只是替我善后,不干他的事。”
“荒唐!”祥治闻言大怒:“出战在即,我真不相信你竟这般行事。”
“尊上。”云彤几步走上前,向祥治一揖,道:“云彤以为,这当前,不让天少为此事烦心为好,不过一个凡妓,杀了便是。”
澈然听了,转着心思,乔木云彤明知这人就是栀月,却选择不说,约莫是怕解封者身分比凡妓更难处理。但他反倒以为,招惹凡人,还好办一些。他静静不作声,只做不见月娘那惊愣心伤至极,已恍恍发起呆的双眼。
“紫鸢。”祥治淡淡令道:“人带出去,灭散凡魂,令她不得再入冥司转生。”
“是。”紫鸢领了令,要上来拉人。
闻言,月娘反而醒了几分神,惊骇得望着逼上来的紫鸢。
“不…不要。”她对生死,已经看得很淡,但这些自称仙神的一群人,却说着要灭散她魂魄。她以为她这辈子,虽然为妓,没做过什么恶事,再如何不配为人,也不该是这么被灭为乌有。
“不要…我不要。”月娘满眼惶恐,慌张挣扎,却挣不开押着她的翼兵。“澈然…。”她转向他,忍不住凄然道:“我做错什么…,澈然,我做错什么。”
“天少名讳,是你叫的么。”云彤转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向紫鸢催促道:“带出去。”
澈然移步一挡,向祥治一揖,垂首道:“父尊…,请容儿臣执刑,以示…悔过之心。”
月娘一听,心上重重一槌,还有的几分不服也滞涩口中,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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