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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八卦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莫草的小说
恒娘绰在后头,略一思索,悄悄去了门厅旁边的耳房。房门虚掩,内里无人,她闪身进去,走到交窗下,轻轻推开寸许,正好能听到外面的话声:“这是我们胡祭酒,你夫君若是太学子,便是祭酒的学生。只要你说出名姓,祭酒自能替你寻出人来。”正是守门人的声音。
女子一言不发。恒娘再把窗格子推开一些,猫下腰来,偷眼往外瞧:那女子竟仍是上午的姿势,似是几个时辰未曾动过。
一个低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她找的是李子虚?”
恒娘差点跳起来,猛地回头,一颗巾帽俨然的脑袋正在她旁边,探头朝外看。
“你……”恒娘气结,复又惊疑,“你跟踪我?”
仲简觉得她这话问得十分多余,淡淡看她一眼,依旧朝外张望,拒绝回答。
恒娘呆了呆,暗呸两声,只好不跟他计较。转过头去,守门人正跟为首的男子说着什么,恒娘把那男子看了几眼,终于回忆起来,这便是数日前夸过自己“粗使仆役,亦沾清华气”的陌生男子。
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一边没好气答道:“我怎知道?”
“之前她报信,说是公公病重。现在一身热孝,李子虚父亲已经去世?”仲简皱眉,“他没回去奔丧?亦无服孝?”
“也未必便是李秀才的娘子。”恒娘觉得他未免说得太过笃定,随口反驳,忽然醒过神来,“你怎么知道她报过信?”
仲简斜她一眼,明明死板板的脸,恒娘硬是看出来一丝笑意,“你怎么知道的,我就怎么知道的。”
恒娘不知他查探出多少,不由得心虚,掉转头去,不敢跟他对视,口中嘟哝:“若她是李秀才的娘子,为何不提他的姓名?”
“她若提了,李子虚多半已经被这位新任祭酒除籍。”仲简看着窗外,守门人旁边笔直站着的中年人便是祭酒胡仪。
胡仪在幕阜山中精研圣人经典,著书授徒,名重天下,世称幕阜先生,生平最重礼仪规矩。朝廷延请他任祭酒,多半是想要整治太学一贯放诞风流的学风。
今日顾瑀这番折腾,便是先声。李若谷若是坐实了行亏孝悌、隐忧匿服,那可比顾瑀招妓胡闹严重多了。
两人头挨着头,紧紧盯着外面。
胡仪正跟女子说话:“你所言若是属实,那么,一个柔弱女子,夫君不在,独力料理家中丧事,又为家翁戴孝,千里报丧,种种孝行,足堪为女子表率。可你现在不肯道出你夫君姓名,我们难知你话中虚实。”
顿了一下,原本温和的话声转为严厉,“太学是研读圣人学问的地方,不能由着你这么不明不白跪下去。既是今日叫我碰上了,你若愿意与我陈说,无论何事,我自能替你做主。若你不愿说,只好请你去京兆府衙门,让官府来问你。”
女子动了一下,终于慢慢抬起头来。
朔风之中,笠帽之下,一张脸刀痕交错,伤口向外一一翻开,红肉结痂,如田间粗粗犁过的土埂。
恒娘一声惊呼到了喉咙口,被仲简快手快脚捂住,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翻了个白眼,努力把那声惊呼吞回肚子。
仲简收回手,她压低声音,问道:“她是,是,怎么回事?”惊吓太过,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
仲简脸色也沉下来:“看手法像是自己割的。”
“自己……割……”恒娘手脚有些发软。
仲简伸左手,撑住窗户,右手抓住她胳膊,免得她滑下去,眼睛盯着外面,低声道:“你若害怕,就闭上眼睛,不要多瞧。”
恒娘难得听到他声音这样温和,咬咬牙,吁口气,仍旧把脑袋凑过去:“此事太过奇怪,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幸她失神这一会儿,外面站着的人也一样大受震撼,好几个男子不自禁退后一步,有人失声惊呼出来。
——李若谷。
叫声太过古怪凄厉,胡仪和那女子都忍不住回头看去。
胡仪见他一身太学生装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识得这女子?”
李若谷身前的人让开通道,女子也见到他,张开嘴,好似田埂里冒出口黑幽幽的井洞,说的是官话,却带了极重的南方口音:“你……你会得是姓李?”
恒娘讶然:她不认得李若谷?
女子这声疑问将李若谷的魂生生拽回来,他倒抽一口气,眼睛快速眨了几眨,朝胡仪躬身回话:“见过祭酒。学生姓仲,名简,不认得这位娘子。适才一时不备,失仪了。”
女子直勾勾望着他:“像,太像了!”
李若谷弯着腰,脚下不住倒退,口中仓皇道:“学生有急事,告退。”转身掩面,急急走了。脚下绊着石头,狠狠摔了一跤,爬起来也顾不得别的,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走了。
胡仪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西门里面,方才转过冰冷眼神,回头问女子:“你说他像谁?”
女子似是失去力气,整个人委顿下来,这次不仅是低下头,腰也慢慢弯下去,匍匐在地上,肩膀耸动,发生一声声低嚎。声音并不十分高,亦不十分利,像是早已哭过了无数个日夜,于此之际,只能哭出死到临头的认命,哭出绝望压抑,却再无控诉的力气。
胡仪皱眉,看了看周围,沉声吩咐:“去找几个婆子来,把这女子暂送去录行堂安置。”
恒娘原本想要借机取笑仲简一声,忽然没了心情,呆呆看着那女子,耳中听到她嘶哑嚎声,眼中酸胀不堪,却并无眼泪。
眼前景象突地一暗,交窗落下。仲简立起身,简单交代:“我要赶回去。”
恒娘回过神来。李若谷这番仓皇失措的表现,必定启人疑窦。胡祭酒只要回去一查,迟早问到服膺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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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简脚程快,等恒娘赶回丙楹时,李若谷已拉了他,在院子的一处角落里站着,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不知说些什么,神情狼狈又急切。
恒娘一眼瞟去,看出仲简那副冷淡脸又快要扭曲,心中嘀咕:院中风大,他可别又犯面惊风。
余助与宗越不在楹中,童蒙看书。顾瑀的药里有助眠成分,此时睡死过去。蒲月守在他床边,正百无聊赖。见她这时候回来,诧异:“你赶来换班?”又指着窗外仲李二人,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恒娘翻个白眼送她:“说苍蝇下蛆。”
蒲月眉眼平行上挑,笑起来更似狐狸:“居然与我臭味相投,难得!原来仲秀才不仅长得勾人,爱好也如此别致,果真与我有缘。”
恒娘回眸假笑:“月娘脸上抹了几斤粉?可能匀我一些,让我的脸皮也厚上几寸?”
蒲月貌甚亲热:“巧了,恒娘找我匀粉,我也正想与恒娘借碳。心不够黑,还需描画。”
两人正口中低笑,眼里飞刀,一阵你来我往的热闹。余助手里卷着两份纸,匆匆走进楹里,眼睛四处找:“子虚呢?”
恒娘眼角一扫,看到他手里的纸上露出异常熟悉的“上庠”两个字,心头一紧,再无暇与蒲月虚情假意,朝院里一指:“他正与仲秀才说话。”
童蒙见他声气不同以往,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也放下书,蹙眉问:“良弼,出了什么事?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正要去豆上居传话,远陌叫人给我送了这个来。”余助将手中卷纸递给童蒙,朝院中看了两眼,“子虚脸色很不好,他已经知道了么?”
童蒙摊开卷纸,恒娘一眼见到“父重病尤恋街妓,糟糠妻成望夫石”的标题,胸口一阵突如其来的热血翻涌。
从听到那女子哀嚎声起,始终有口气堵着,压得透不过气来。此时慢慢在心里读出这几个字,觉出一种绵绵不绝的、凶狠的畅意。
蒲月在她耳边低声道:“恒娘原来有独家内幕,这一城,是你先下了。”
她听了这句话,心中畅快,真心实意地朝她笑笑,倒把蒲月小小惊了一下。
童蒙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又看下一张,却是泮池新事的“常平钱又惹争议,不孝子褫夺资格”。两张看完,抬头看着余助,迟疑道:“这是说的李子虚?”
余助点点头,“适才远陌让人传话,说的是‘祭酒已知’。”
童蒙皱眉:“李子虚虽九年未归,然而因为筹措不起路费,淹留学里长达数年的人,又不止他一个,岂能因为小报一句话,就扣上不孝的罪名?至于什么父病重,家有糟糠妻之类,更是从未听他说起过,多半是小报胡编乱造,耸人听闻之词,哪里能够当真?胡祭酒或许是初到京城,不知道咱们这里小报的可恶,一时不察,信了他们的道听途说也未可知。”
旁边正好两个“可恶”的小报之人,一个怒目,一个嬉笑。
余助虽聪明过人,到底年少,遇事一下就慌了。此时听了童蒙这通冷静分析,大觉有理,转头想起宗越的传话,又有些不解:“远陌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他这么匆忙让人回来传话,定有他的道理。”
看看院里,又怀疑起来,“再说,我看子虚现在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必定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远陌在哪里?为什么让人传话,他自己不回来?”童蒙问道。
“鸣皋书院的人到了,他代表太学去迎候,无法抽身。”余助眼睛从李若谷身上转开,忽然咦一声,“门口来了个人,穿学正的礼服。”
很快,来人径直来了丙楹,一进门就高声喝问:“仲简何在?”





太学八卦日常 桃夭之讥

“仲简”被学正带走,临行前回头看着货真价实的仲简,满脸仓皇,目露殷殷恳求之意。待仲简缓缓点头,方垂头而去。
余助目瞪口呆,好在他与童蒙都不是三岁小儿,总算没有把那句“你怎的成了畏之?”问出来。然而李若谷一走,两人立时围住仲简,急切相询:“畏之,这是怎么回事?”
仲简摇头不语,走到看热闹的两位女子面前,问蒲月:“月娘可有空暇?”
蒲月眨眨眼,唇角刚泛起一个角度最佳的微笑,已被恒娘冷冷截断:“她没空。余下两个时辰,她都需守着顾少爷。”
“你不是在这里么?”蒲月瞪她。
“说好的酉时交班,一刻也不能提前。”恒娘断然。
仲简无奈,只好又问恒娘:“你有空吗?”
恒娘粲然一笑:“十分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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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娘坐在马车上,挑起帘子,看着车外街景,疑惑:“你要出外城?”若她没看错的话,适才马车一路过了云骑桥,穿巷绕径,竟是径往东边而行。
“不出城。”车中狭小,仲简与她对面而坐,正闭目养神。听到问话,也不睁眼,淡淡道:“李子虚在东南角赁了一间院子,赎了云三娘在彼处安家。”
“你去找云三娘?”恒娘恍然,难怪他要找个女子同行。又不免暗中高兴,破坏了他借机与蒲月勾搭的机会。
念头一转,脸上却浮起冰冷笑容,“李秀才托你的?这时节,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惦记着外头的花花草草,倒真是个痴情种,好叫人佩服。”
言语中嘲讽意太明显,仲简不禁睁眼瞅她。
恒娘不理他,自顾自蹙眉:“难怪他要去争常平钱,又连轴接了好几家的东席,京城房租可不便宜,更别说云三娘行院人家出身,日常排场只怕也小不了。”
“你不满李子虚?”
“你没看到他娘子那张脸?”恒娘提起来,仍旧脸色发白,胸口堵得难受,“他在京城,与娼/妓风流快活,却不顾家中娘子死活。若非他娘子孤身上京来寻他,他只怕一辈子都不打算回去。她那张脸,多半便是为了路上不受歹徒觊觎,不得不自伤自毁,以求保全名节。”
握紧拳头,声音带恨:“名节两个字,害苦天下女子,却换不来她夫君一眼回顾。李秀才见了她,跟见了鬼样,跑都来不及。”
声音微颤,气忿再难当,一拳狠狠砸在车壁上,外头车夫问了一声:“客人有什么吩咐?”
仲简探头出去:“无事。”坐回车里,默默看着她,心中微有些领悟。上次在薛家,只看到她娘,她随母姓,薛家浣局也是她娘传下来的。这中间,只怕有故事。
“李子虚……”沉吟着,不知该如何措辞,隔了半晌,方摇头道,“事情未必如你所料。”
“你们都是男人,自是一个腔调说话。”恒娘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她本来的打算可是要结好仲简,以求多一条皇城司的门路。这种得罪人的话,岂能轻易出口?
然而这几日以来,她与仲简之间,似乎有了种奇异的熟络。她在他面前,再难保持平日的表面温婉。言行之间,更是少了许多考量回旋。
好在仲简倒也不生气,反而有点笑意:“你那宗公子也是男子,他也是同样腔调?”
“宗公子从不会对女子言行不尊重——再说,什么叫做我的,我的……?”恒娘原本气得苍白的脸一红,这话便有点虚,目光移开。
仲简淡淡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是尊重,还是压根不在意?”唇角又现出那晚针一般的讥笑:“天上落下几丝肉,乡间野狗便以为是老天慈悲心善,其实不过兀鹰吃饱喝足,牙齿缝里掉下的残渣罢了。”
恒娘被他话语中的寒厉之意震慑,一时怔怔望着他,轻声问:“你……在伤心?”
刀锋样的话语,直直扎在心尖,肉颤抖,眼发黑,一点红涌出来,周身痉挛——她太知道这种滋味了。
仲简倏地抿紧嘴,霍然起身,头撞到车篷,发出咚一声巨响,车夫恰好在外吁马:“客官,到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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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处一进院子,左边邻着摩尼寺,右边是河塘,栽了四五棵柳树。阴沉天空映在青色河流里,有些不分明的晦暗。
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娘子在柳树下施肥,旁边围了几个总角小儿,叽叽喳喳:“三娘三娘,柳树既不开花,又不结果,做什么施肥?”
“柳树开花的,”那娘子温声回答,从桶里舀出一勺肥水,离柳树根半米远的地方,画圈慢慢淋透,“只是它的花小,颜色也不显眼,又没什么香气,常人看到也不注意罢了。来年春天,我指给你们看。”
童子嬉笑:“可是没果子吃。三娘不如种些桃树,我们就可以跟三娘讨桃子,夫子说,桃子咬咬,着实好吃。”
三娘不禁笑起来,停下手中活,直起腰,手背擦擦额角汗水:“一群馋嘴猫,桃夭哪里是这样背的?明日叫夫子打你们屁股。”
童子们扮鬼脸四散跑开,稚嫩笑声落了满河边,“三娘不要吓我们,明日三娘教我们可好?三娘比夫子教得好。”
三娘笑着摇头,便看到在院门口静静站着的仲简二人,渐渐收了笑容:“两位找人?”
“你就是云三娘?”恒娘上下打量她,心中颇觉意外。这可与她想象中浓妆艳抹、妖视媚行的模样大不一样。
年近三十,已是不年轻,眼角可见细细纹路。眼神却清亮柔和,唇角上翘,便不笑也带三分笑意,让人看着便舒服。恒娘有几分理解,李若谷何以对她如此长情了。
然而回头想想西门那女子,恚怒重新填满心胸,冷冷问道:“你可识得李若谷?”
“你们是子虚的朋友?”云三娘看看仲简,见他点头,眼中蒙上一层阴翳,轻声道:“有什么话,屋里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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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简素,不过几样必备家私,收拾得分外整洁。窗前的粗木案头上,摆放三五个柳条编的花架,插着几支野菊花,意趣盎然,惹得恒娘颇是多看了几眼。
“子虚本该今日中午来的。”云三娘奉了两碗粗茶,看着二人,“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近些日子恐怕不能来看你,特托我来转告一声,让你好好过日子,不要担心他。他上次留给你的钱,当能支撑到月底。若是到时候实在无法支应,可去太学找一个叫宗越的人,他会襄助你。”
仲简难得说这么长的话,歇口气,又缓缓道,“他还特地细细嘱我,让你按时吃药,不要胡思乱想。另有一句话,说的是,你若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他一定随你而去,绝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上路。”
这话里情意太厚重,他这传话人不免有些尴尬,端起茶碗,低眉喝着。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朔风不停,从窗户钻进来,送来儿童四处跑动的笑声,以及乱七八糟的歌谣:“逃之夭夭,你来追;逃之夭夭,我来咬。逃之夭夭,三娘不结果儿,逃之夭夭,三娘比花俏……”
云三娘背过身去,肩头紧绷,喉咙间发出低低压抑的哽咽声。恒娘眼前一花,眼前人与西门外女子伏地哀号的背影重叠起来,心头茫然。
“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半晌,云三娘回转身子,眼角虽然通红,声音却平静下来,“还望两位据实以告。”
仲简迟疑:“子虚的意思是……”
“他家娘子来了。”恒娘忽然出声。
“他娘子?”云三娘怔了一下,脱口问了句古怪问题,“他娘子可还,可还安好?”
“不好,”恒娘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很不好。她服着重孝,千里迢迢来京,却被自己的夫君拒而不见,见而不认。”有意略过她脸上疤痕不提,不愿让眼前女子太过得意。
“重孝?重孝?”云三娘轻轻重复,脸上慢慢浮现一种奇异至极的神色,眼睛鼓出,嘴角上扯,脸部扭曲,竟有几分狰狞的喜意,“好,好极了。”
一抬眼,见到仲简与恒娘都惊奇厌恶地看着自己,回过神来,忙用力把脸上神情压下去,低声问道:“子虚是要随她返乡吗?”
“暂时未能成行。此事已经惊动祭酒,叫了他去问话。”仲简见恒娘已经吐露一半,干脆把剩下一半也说了,“子虚目前处境颇为不妙。若是祭酒认定他隐瞒父亲病重之讯,刻意在京逗留,又兼不认妻子,包养外室,多半要治他不孝不义的罪名。只怕到时候,开除学籍,遣送返乡都是轻的。”
“外室”两个字似是针,扎得云三娘微一瑟缩。然而仲简后面的分析更让她失色,骤然起身,深施一礼:“两位,请带奴家去太学,祭酒面前,我有话说。”
三人匆匆回到太学,一路见到学子们顶着大风,从斋里出来,三五成群,朝一个方向走去。
仲简拦了人问:“这位兄台,请问出了什么事?诸位同窗是去哪里?”
“你刚从外头回来?”那人看看他来的方向,笑道,“各斋刚收到传信,新来的胡祭酒让所有上舍生都去讲堂集合,说是要发落一个上舍学子,以正学规。”边走边摇头叹气,“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不知是哪位仁兄流年不利,正好触到霉头上。”




太学八卦日常 有何不对?

讲堂在大成殿以西,占地宽广,屋顶三卷勾连,脊梁巍峨,殿堂轩昂,屋体全由木制,取其收音之效。
恒娘是女子,跟着仲简进去时,早做好心理准备,或是途中被人拦下询问,或是一路被人侧目。哪知并无多少人留意他们一行。正疑惑间,径入最前面,顿知究里。
讲堂最前方有高台,台下站着上舍五斋学子。服膺斋最右,余助见到仲简,招手让他归队。
除了这五斋的上舍学子,台下还另有两拨人。左一拨峨冠博袖,皆做古士子打扮,由宗越在前面作陪,恒娘猜,这便是自河洛一带远来的鸣皋书院学子。
右一拨则全是女子,华裳曳地,裾袖飞扬。为首之人头戴帷帽,长纱坠地。身后站着一人,正是那日与恒娘打过交道的黄衣女子。
她也见到恒娘,目露讶色,上前一步,倾身与帷帽女子低语两句,随后退下来,含笑朝她招手。
“你便是那位成亲伊始,就准备反马的薛家小娘子?”等她与云三娘走近,帷帽女子偏头与她说话,带着清醇笑音,“勇气可嘉。我昨日叫海月去京兆府问,说你不在莫家一干人里。”
恒娘揣度,海月多半便是黄衣少女的名字。
“还没谢过小姐那日相助之德。”恒娘想要弯腰,被她伸手拦住。又介绍身边人,“这位是云三娘。”
帷帽女子不在意,头朝云三娘微微一偏,便又转头问她:“你今日怎的又在这里出现?”不等恒娘回答,忽然笑出声,“莫非是来找新姑爷?”
恒娘脸一僵:这贵家小姐,说话怎的如此放诞?
然而她似是自得其乐,帷帽轻点,左顾右盼,忽而手一抬:“那人如何?”
恒娘不由自主,顺着她手指看去:竟是转眼看过来的宗越,撞上她目光,含笑颔首。目光随即掠过帷帽女子,神情淡淡,转回头去,不做丝毫停留。
“你脸红了!”帷帽女子轻纱颤动,显是在笑。“眼光不错。此子疏疏朗朗,有金玉质地,当不是凡品。”
手指摇动,又往相反方向一偏,“与你一同进来那男子也不错,看去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仲简?恒娘无语看她,果然帷帽纱厚,导致眼瞎。
仲简也正往这边张望,看到帷帽女子手指自己,脸色一沉,用力扭过头去。
帷帽女子哼一声,收回手指,悻悻道:“我收回前论。此人不解风情,粗鲁无文,劝你三思。”
恒娘觉得这贵女颇有些无赖气质,轻咳一声,正要辩解,自己并无什么“找姑爷”的意思,忽然两侧廊下传来震耳鼓响。
高台之上,学官们身着礼服,手执朝笏,鱼贯登台。恒娘认得为首的,便是今日在西门外的新任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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