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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赵氏拿指尖点了点茶水,微烫,却有趣的笑了起来,“炙手可热的皇子生母,来我这个落魄皇子生母面前诉说委屈,淑妃,你真一如既往的虚伪。”
淑妃倒也不在意她的讥讽:“这宫里的女人,谁不虚伪。姐姐是不在意自己了,左右三皇子还有这亲王爵位,你有着公主为皇家牺牲的情分在,陛下总会好好供养着你。可公主殿下的仇,你不报了么?”
赵氏嘴角的讥诮缓缓僵硬。
淑妃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锦帛,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铺在膝盖上,菡萏色的指甲轻轻滑过上面的字眼,缓缓道:“公主之所以会下降权倾朝野的武国公府,不是因为她是长女。武家当初看中的是与大公主同岁的二公主。二公主多美啊,多少男子为之倾倒,可她怎么就和亲塞外了?姐姐没想过么?”
赵氏僵硬的顿住,心口如擂鼓般重重的扑腾跳跃:“什么、意思?”
淑妃督了她一眼,目色里有深深的怜悯:“郭氏知道武国公府迟早会倾覆,知道公主嫁过去一定不会有好日子。她不肯自己的二公主下降,与应氏筹划着,轮番在皇帝面前劝说,这才改的大公主。”
赵氏的眼角在烛火里微微抽动,漫长的细纹绵绵成穿不破的蛛网,沾了毒,罩住了自己,毒素慢慢漫过全身,痛到难以自制的颤抖。
淑妃指尖一挑,锦帛飘飘悠悠的似断了翅膀的蝴蝶一般,跌跌撞撞的扑腾着,扑在了赵氏的绣鞋上,映着烛火渐起一缕刺目的浅金色光芒:“我记得那时候应氏刚生下了二皇子,正是得宠受重视的时候,说的话自然有分量。而武家人敢这样折磨大公主,就是因为你赵家家世不足,他们有恃无恐,也是因为皇家拂了武家的请求。大公主,不过是武家对皇帝、对郭家不满的出气对象而已!”
赵氏一双忽明忽暗的眸子死死瞪着锦帛,似要将它瞪到灰飞烟灭。
淑妃轻轻一叹,“郭氏见罪于陛下,她身边的宫女全都充了掖庭和慎刑司,我心中一直存了疑影儿,便多嘴问了一句,姐姐看看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氏哆嗦着枯槁的双手捡起了锦帛。她就那样一字一句的看过去,也就是百余字,却似看了余年的幽长,脑中有一方角落轰然塌方,她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蓦的扬起手中的锦帛尖叫起来:“贱人!那两个贱人!”
淑妃的唇角弯起一抹妖娆的笑意,“郭氏死了,不过皇帝顾念着二公主和驸马的颜面,还有郭家活着的族人,按着妃位葬下的。谥号:仁。”
赵氏尖锐的声音划破同鹤仙馆的空寂,“仁?她也配!”
佛祖的面前有一只裂冰纹路的青釉花瓶,如蚕丝坚韧的碎碎裂纹如同她此刻的心绪,全碎了,痛感清晰的蔓延周身每一寸感知。这些年无数次午夜梦回,女儿站在她的床前问她:娘娘为何能睡的这个心安理得,是因为还有弟弟做依靠么?娘娘可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呢?
她哭的那样惨,眼睛里滴出的都是血,落在她的心头,彻骨的痛!
武家倒台,陛下让赵家的人去抄家治罪,又封贵妃又封亲王,就是要让赵家的人、让她,忘记女儿是怎么死的,圣心啊,是个好东西,女儿已经死了,她要利用皇帝的怜悯与愧疚助儿子上位,所以,她装作无知的蠢妇,仿佛真的忘了女儿是怎么死的。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死的那么没有尊严,做娘的,心底怎么能不痛!
赵氏的眼底有泪,那泪光里有阴明不灭的光,“我如今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左右也是困在这如冷宫一般的地方,哪怕连儿子也未必记得我这个没用的生母。何况我那苦命的女儿。也罢!”用力抹了一把抽搐的眼角,“夜半而来,拿着这些,总不能是来与我叙旧的吧?”
淑妃不疾不徐的啜着茶水:“我来自然不是只为与姐姐叙话,只想问一问,当初你宫里翻出来的东西,是不是你所为?”
“不是!”赵氏尖刻一声,余音一断,消散开来,“我便是不如你们会算计,也不至于蠢到把那样的东西随手放在寝殿里。”
淑妃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我是信的。今日,我给姐姐机会报仇,也给姐姐机会把话分辨到陛下面前去。”
赵氏冷冷瞥了瞥嘴角,“你想利用我去扳倒应氏?那些东西,难道不是你放在我宫里的么?”
淑妃笑了笑,那笑意轻飘飘的,无所顾忌,“那时候三殿下和五殿下斗的正酣,我凑什么热闹。自然,若姐姐不信,也可在我离开后告诉应氏,那个害死你女儿的凶手之一。”
屏气坐在角落里,灯火投下的阴影落在赵氏的面上,有几分潮湿沉重的疯狂,烛火偶爆出一声噼啪的声响,短促的一声,仿若大公主的生命。
赵氏木然的望着禁闭的门扉,顿了半晌,才慢慢开口,似乎有些不着边际:“在陛下身边二十多年,受过恩宠,我的儿子也曾荣耀,他待我也算好吧,这样的好,从前是看在我有一个出色的父亲,后来是因为我有儿女成双,再然后便是女儿的死延续我的优渥。可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做侧妃的时候像个侧妃,做妃子的时候像个妃子,却何曾真实的像个人,只有我,蠢笨的肆意过!真正的快活过!”
淑妃笃定的笑意慢慢染了几分惆怅,竟是无法反驳她的话。
赵氏停了停话语,自嘲的笑了笑,又傲然起来,不似从前虚浮,“年轻的时候我也曾做梦,痴痴的盼着皇帝给我一丝一毫的情爱,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个生育的工具,儿子失宠了,女儿死了,我便也就这样了。可一把年纪了,还是发着梦,即便死也不想带着污名去死。我曾算计她的女人,却终究没有害了谁的性命。我不是好人,却也算不得坏人,纵然要死,也希望他晓得,我不曾做过那样的事情。”
淑妃淡淡听着,也不急着催促。
就这样两个曾经相互算计的女人,在整个禁中最沉寂的所在静静的坐着,平静的仿佛不曾相识,不过过客匆匆借了一个地方歇了歇。
良久后,赵氏方开口道:“要我做什么?”
淑妃温温一笑:“姐姐以为当初能自由进出你寝殿的能有几人?”
赵氏微浊的双眸一突,猛然站起,又缓缓坐下,闭上眼拨了拨碧玺珠,“看来很快就能听到妹妹和六殿下的好消息了。”
淑妃一走,贴身宫女晴川进来伺候,她瞧了眼赵氏的神色,小心的问道:“娘娘,方才那个是淑妃么?”
赵氏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在思量淑妃临走时的言语,昏暗的室内静谧了半晌,她嘴角缓缓上挑勾勒出一枚深沉的笑纹,“晴川,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晴川被盯的心底发毛,扯了几下嘴角,露出和婉恭顺的笑容:“回娘娘,奴婢是元祐三年跟着娘娘的,至今十五年了。”
赵氏淡淡的垂了垂眸,手中的碧玺珠拨着,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我记得你和应氏身边的晴心是同一批进宫的,是么?”





卿卿请见谅 第328章 袁颖唱至曲终
看着镜中双目凹陷,憔悴枯槁,犹如冬日里一支枯竹的面容,那一身明媚的樱桃红粉色牡丹纹的外袍穿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压垮她一般。
袁颖的眼角控制不住的跳动了一下,“晨起梳妆描眉,映天光看书,枕暗夜而眠,再等着天亮。日复一日的算计,年复一年的争斗,就要结束了……”
李锐跨进门来,虽开着门,里头却依旧温热如春,十几个火盆灿然橘红,隔着重重帷帐看着她的身姿,单薄的好似一抹随时消散的影子,他宽了外袍,带着被蒙了眼的太医走进去。
袁颖身旁的侍女引了她的手放在一旁的几上,覆上纱巾,再引了太医的手去搭脉。
太医细细切脉,最后也只是惋惜的摇头,“从前的药,吃着罢,观脉象,不过月余的事情了。”
眉皱的多了,眉心便顺着动作留着深深的纹路,袁颖喘着气道:“给我开一味提神的药。”
太医叹道:“只会愈发掏空而已。”
无所谓的笑了笑,她低道:“无妨。”
就着清水服下了提神凝气的丹丸,催命的丹丸,袁颖闭了闭眼:“这些年,我去她去过的地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分析着她处事的手段,到底,还是没有能赢过她一回。”
李锐剑眉微拧的缓缓扫过满室的火盆,“这么畏寒了么?”一顿,“这一回总要她有去无回的。”
“失血过多了,就会冷。”袁颖答了一句,又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他压根不会在意的话题:“成不成我也只有这一回的算计了。这些年她倒是真的没把李彧放在眼里,饶他如何求着,说不帮便真不帮了。捧着亲王妃的尊荣给她,却转头嫁给了徐悦。这个人真是有意思。”
李锐垂了垂眸,在一旁坐下,看着她破败枯萎的背影,气息中有一丝烦躁,“或许当初你真的不该想着与她一较高下的。”
平白招惹了个灾星。
袁颖侧脸看了他一眼,一抹讥讽从嘴角一闪而逝,打从她的替身嫁去北辽开始,她在他眼中也就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如今这颗棋子就要没用的,便开始嫌弃了、责备了。
回眸望着窗户,一抹朦胧的天光幽幽透进,被晃晃的炭火一照,扭曲了光影,她吃力的变了变坐姿道:“说到底还是皇帝厉害,这么些年,斗的天翻地覆,结果斗下去的人又回来了,成了他的不二之臣。六部、镇抚司、大理寺、督察院、都督府,呵,白斗了。筹谋了这么些年,都没能把殿下推上那个位置,殿下如今是在怪我了么?”
李锐看着她的手腕,一串翡翠珠珞安静的蜿蜒其上,愈发称的她的手腕枯槁干涸,他的指尖落在一脉凸起的经络,拂过,凹进,血脉有一瞬间的断裂,又艰难的连接。
他默了默,终道:“你的容貌也算上佳,一身皮肤养的滑嫩,这么些年的费心筹谋,也成了如今的模样。怪你什么呢,也是为了我非神费心了。”
“从前你说,你我永不相弃也永不相欺,如今却也逃不开厌弃。”袁颖捂着心口咳了几声,喘息越发厉害,胸腔里带着轰鸣阵阵,她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终是没什么力气的垂了下来:“我自以为聪明,不肯在你的后院里相争相斗,情愿待在你的背后无名无分的为你出谋划策,想着终有一日你登上大位,我再风光相陪,相携白头。后来的无数个夜里,我仔细想了想,你若真登上了大位,怕是第一个就是要杀我的。夫妻,可同富贵,我算什么呢?更何况如今,一个无用的将死之人而已。”
李锐神色漠然,眉间及不可查的动了动,“别乱想了,今日总会有个结果的。”
袁颖的眸光晃了晃,挨着梳妆台喘了几息,“给我留个全尸吧!”
李锐的眉间骤然拢起,眸色厉厉的盯着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就留了个把柄在世上,一旦她的尸体被人挖出来,她那还在督察院又即将调往都督府的父亲就要保不住了,那可是他如今最大的赢面呢!
炭盆里的炭火声声爆栗,渐起一星一星的火花,转瞬即逝,袁颖苍白枯萎的容色一半隐在垂散的青丝间,一半映着炭火的微红里,光明与阴暗,分明又模糊,心底慢慢的滋生了一股阴冷,即使炭火温软如春,那种凄微的寒意随着血脉的流动一点点的散开,走遍全身。
当初口口声声说心爱她的男人,瞧着她如今也没什么用处了,连一点点的耐心和敷衍都不肯给了。
男人啊,皆是薄幸!
难怪了。
难怪沈灼华不肯嫁给李彧,天家的男子啊心里只有算计和利用了。
到底啊,到底她比自己更清醒了。
门外护卫来禀:“魏国公府已经动身了。”
袁颖头也不抬,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戏开始了,我这处死人窝也没什么好呆了。”
李锐没有说话,大步走了出去,站在廊下给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一点头,神色阴凉间有一瞬怜悯。
袁颖扶着女使的手缓缓的走到了门前,停在了那一盆盆炭火前,凑的近了,细细一闻,一股淡淡的药草味萦绕鼻间,苍白的唇角幽幽的弯起一抹讥讽。
她只安静微笑,如无声栖在荷尖的一只蜻蜓,叫人全然想不到她的静默之下暗藏着这样婉转心思。
李锐啊李锐,我又何尝不知你如今将我视为把柄,恨不能立刻让我灰飞烟灭了才好,可我又怎么会是那种任何利用算计的女人呢?
那丹丸的效用起了,身上似凭空多出了几分力气,她转身跨出了门,仰头望着冬日里的暖阳,笑了笑,眉心已经藏不住的疲惫,一双眸子映了天光的色泽,清澈无波起来,“怎么,是要烧死我么?”
护卫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女侍细细的低泣,扶着她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袁颖看了她一眼,用力甩开她的手,樱桃红的衣裳在天光下拢了一层迷离的光晕,盈盈然的娇美。
袁颖冷凝着神色,漫声傲然道:“擦掉你的眼泪,为谁哭,为你?为我?不值得,死便死吧,柔弱的样子只会叫人讨厌!”
女侍不敢再哭,生生忍着,不住的抽噎了两声。
袁颖静默了须臾,递了个沉甸甸的荷包给护卫,苍白道:“让我等一等吧,也好晓得个结果,到底今世有没有赢过她一回。”
护卫犹豫了一下,接了。
袁颖缓缓一笑,又挑了挑眉,清傲之色染了眉眼,“至少是赢了他了……”
护卫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没有得到答案的。
“冬日里难得有这样好的日头,可惜啊,以后再也看不到了。”闭着眼享受着温热的照拂,只是那一抹温热却似被隔离在了肌肤之外,晒不暖了,她哼笑一声道,“去,给我搬一把椅子来,让我晒舒坦了再走。”
丫头搬了椅子过来,扶着她坐下。
吃过药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袁颖渐渐开始失力,挨着扶手又开始喘了起来,这提神的药啊,也是无用了。
海棠花瓣在空中轻轻沉浮,带着风的冷冽与花香的清甜。
她抬手一接,又一侧手,让它摇摇曳曳的落了地,低语呢喃着缓缓闭上眼:“休休莫莫。离多还是因缘恶。有情无奈思量著。月夜佳期,近定青笺约。心心口口长恨昨。分飞容易当时错。后期休似前欢薄。买断青楼,莫放春闲却。”
都是错……




卿卿请见谅 第329章 圣心难测
四季海棠在冬日寒风里开的极盛,枝条悠悠出尘,浅绿映着娇红,然若处子绰约婉转。
风乍起,花朵摇曳相碰,花瓣如雨漱漱的纷飞起来,一朵朵一片片的钻进了马车里,几缕未挽进发髻的青丝随风扬起,似丝丝青柳,枝枝有情,如凝脂一般的花瓣落在灼华的发间、手上,若有似无的轻,绵绵柔柔的情,树叶与花朵的声音,传进耳中,像极了情人在脉脉耳语。
徐悦把人抱在膝头,气息温温的凑在她耳边低语着:“卿卿别气了。”
灼华拉了拉衣领,鹅黄色的氅衣,领口出了细细的银豪,雪白柔弱的抚在她的颈项,白绒下若隐若现的那枚吻痕更显嫣红暧昧,她低低的嗔了一声,伸手捶了一记丈夫的心口,“前儿的还容易淡下去了,你又来,非要人家丢丑了你才高兴!”
捉了她的手亲了又亲,徐悦厚脸皮道:“旁人只会说徐大人宠爱郡主,夫妇恩爱。”
灼华啐他一记皮厚,夫妻闹了一阵,外头便提醒了一记到了重华门。
该下车了。
两个乳母拘谨的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秋水和长天立马拿了披风将孩子罩起来。
灼华掀了一角披风看了看孩子,小家伙似乎觉得很好玩,咯咯的笑个不停,若不是怕孩子在宫门下吃了风,便是要忍不住去逗弄了。
徐悦温和的叮嘱道:“不必紧张,抱着孩子你们也不必下跪,遇见贵人问个安就是,只一点,不要到处张望,也勿要窃窃私语。”
“奴婢明白。”乳母们战战兢兢的点头,头也不敢抬,只小心谨慎的跟在主子身后。
路过重华门那扇钉有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大门时,守门的武将以不传六耳的声音道:“一切妥当。”
夫妇相视一眼,神色和煦的进了宫门。
皇帝一袭雪青色鹿鹤同春纹的家常服饰等在延庆殿。
夫妻两要行礼,皇帝随意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看座。”脚步到了两个孩子跟前,细细看了看,瞧见那双浅色的眸子,惊讶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安哥儿,颠了颠,含笑道:“倒是颇有些分量。”
安哥儿以为皇帝在与他游戏,高兴的很,咯咯的笑着,睁着一双纯真的眸子对着皇帝“咦咦哦哦”个不停。
“倒是一点都不认生。”皇帝似乎十分喜欢这两个孩子,一同放在了临窗的通炕上,让他们在上头翻来翻去,拿着玉佩上的流苏逗着他们,“原还担心你是早产,孩子会不会弱些。当初朕的二皇子、八皇子都是早产,生下来那般仔细将养着,也没能过满月。今日看着你们母子气色都好,朕也放心了。”
宫里算计多,孩子也未必是因为早产虚弱而亡,大抵还不是死在阴谋里,只是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灼华便只道:“起初时也是日夜担忧,好在孩子胃口好,能吃能睡,徐悦辛劳,乳母照料也细致,满月时个头就长了不少。”
皇帝似有惊讶的“哦”了一声,“徐悦也懂得照料年幼的孩儿了?”
徐悦笑意温雅,看了妻子一眼,回道:“照料妻儿是臣的本分。”
皇帝看着灼华气色不错,欣慰道:“你和阿娩,是有福气的孩子。”
延庆殿的窗户上蒙了一层杏色的窗纱,外头灿烂的天光蜿蜒而进,细细尘埃流淌其间,落在孩子和皇帝的身上,蒙上一层浅紫色的光晕,拢得那鹿鹤同春的纹样格外的瑞瑞和气。
皇帝身上的那件雪青色衣裳打理的很好,可袖口处磨损的情况可见有些年头,在光线下显出白绒绒的模样,缓缓晕成了温和光晕。
灼华似有一瞬间的晃眼,瞧着皇帝身上的衣裳针脚和纹样似乎格外眼熟,细想之下惊觉那样的纹样不就是与今日孩子们穿的五彩祥云莲鹭十分相似么?
而那小袄的纹样,是秋水按着母亲给她做的那件衣裳来描的样子再绣的!
她脚步不由上了了几步,细细看着皇帝身上那件衣服的针脚,再三确认,脑海里一瞬间的空白,竟然与母亲给她做的衣服上的针脚一模一样!
“陛下这衣裳……”
江公公听她言语,眉梢惊了一下,看了眼皇帝眼底一闪而逝的神采,忙笑着道:“陛下的这件衣裳还是潜邸时做的,一位亲近故人做的。用的是暖绸,便是冬日里单薄的一件也不会凉。那时候那位故人为陛下做了许多件,春夏秋冬的都有,陛下念旧,这些年一直不舍得扔,就这么穿着,说是贴心也舒心。”
皇帝淡淡的“恩”了一声,却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慈爱的看着炕上的两个孩子。
灼华心头一跳,背后无端起了一股寒意,“那人是谁”这句话几乎冲破而出,却最终生生忍住,她晓得有些不能问,有些不该问,她也不敢问。
徐悦看着她的神色,眼底闪过疑虑,顺着她的目光细细瞧了一眼皇帝的衣裳,却是没有瞧出什么不妥来,最后也只是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
紫檀桌上供着甜白釉的香炉,幽幽散着如蜜的清雅香味,叫人有置身花海的感觉,殿中忽然静谧了起来,伫立不动,人也成了花海里的一片薄薄的淡淡的花瓣。
皇帝忽问道:“定国公府的事查的如何?”
定国公府的事情虽对外说的是蟊贼偷窃,但毕竟动到了巡防营和刑部的护卫衙差,皇帝面前不能不如实禀明。
徐悦眉目内敛,回道:“沈五夫妇伏诛,过继给大房的公子疯癫之下掉进湖中淹死了。事情已经了断了。”
安哥儿翻过身,小手揪住皇帝腰间的玉佩,瞅了瞅就往嘴里塞,皇帝哈哈一笑,“怎与你母亲一个样子,什么都往嘴里送。”
灼华微赧,瞪着眼看着儿子,她小时候也这个傻样子么?
徐悦微微一笑轩轩若朝霞举,宠溺的看着她的侧脸。
“很好,有些人活着,不过是后患无穷而已。只是,顺着沈煴华查了好些日子,没有查到旁的什么人么?”皇帝微敛了笑意,淡淡睇了徐悦一眼:“韦家的人在里头挑拨的那么起劲,便是半点证据也查不到么?”
夫妻两相视一眼,到不想皇帝也曾暗中查探。
“沈祯与朕是潜邸时的情义了,定国公与崔家老大人当年也曾扶持朕登基,发生如此大事,朕自然不能视若无睹。”皇帝深渊似的眸子无波无澜,“你们不肯说,是怕扯进韦家背后的人,恩?”
“臣不敢。”徐悦垂首,温润如溪的面容平静和缓,稍有一默,拱手道,“韦家人做的隐蔽,都是言语上的暗示,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韦正大人官至侍郎,是朝中大员,没有证据,臣等不敢妄言。”
事情牵扯了皇子,总让人联想到党争,既然无心参与,即便是有证据也得想好了说辞委婉的陈述,何况如今没有直接的证据。
圣心难测,今日宠着你,他觉得你是在陈述事实,谁知明日又会有何疑心存在里头。
“行了,这件事朕会处理的。”皇帝微微顿了顿,“至于纪云……你生产总是喜事,杀人有伤天和,就当给你和孩子积德了,流放河北三百里。”
灼华心中微有震惊,太医伺候宫中孕事,若蓄意伤害妃嫔皇嗣,都是一个死字,何曾论过什么天和不天和的,皇帝却细致为孩子至此,她没有喜悦,心下只是愈发的惶惶然起来。有些不该有的想法不住的闪过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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